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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宣传,骗我修仙-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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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静了,静得叫人倍感荒凉,忍不住地便想竖起耳朵捕捉一切轻微的声音。
——对了!小师叔呢!
沈梧终于得到了片刻闲暇,顿时就想起了那日出发时,非要随他们一起的小师叔。
他一个激灵,回头问周敛:“小师叔在何处?”
不会跟丢了吧??
周敛回了他一个有些迷茫的眼神。
沈梧的心都提了起来,若不是还有要事在身,几乎便要原路返回把人找出来。
好在他的心并未提多久,便听到左侧死角传来一道颇为怪异的声音:“有,有事?”
沈梧猛地循声望过去,震惊道:“小师叔?”
小师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过他常年都是这么一副吓小孩子的表情,沈梧对此早已习惯,问:“您是如何进来的?”
小师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走进来的。”
沈梧还待问他些什么,目光触及他身后的某物,视线忽然凝住。
一人沿着山间被青草覆盖了的羊肠小径缓缓走来,衣袍下摆拂过草叶,无端地有种多情之感。
察觉到沈梧的注视,他对沈梧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寒枝。”
仿佛是看出了沈梧的防备,他主动解释道:“我只是跟来看看。”
他把目光转向那株无比巨大的树,轻声道:“我好久没看见小树了。”
周敛忽然出声:“能请您讲一下您和这棵树的事么?”
舒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搭理自己,随即笑了一下,温和道:“当然可以。”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忆什么,而后缓缓道:“我遇上小树的时候,他才刚刚完全了灵智……”
神树生于深山之巅的一处危崖边上,他与别的树不太一样,生来便有了一点模糊的灵智,不够他辨别是非,只是叫他本能地讨厌别的生物的靠近,鸟雀不行,人也不行。
只是尽管讨厌,他却从未害死过任何人。舒慎那时修行遇上了瓶颈,遂出门游历以寻求机缘,偶尔路过那里,见这树实在生得漂亮,便一时意动,在那悬崖边上开凿了一处洞府,住了下来。
他这一住便是五十年,那树日日看着这个人进进出出,一个人悠然自得地修行,品茶,弹琴,一开始也曾暗中下手,想把这个人赶走,却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化解了。
于是,看似相安无事地过了五十年,舒慎要走了,临走前忽然看着他,道:“我晓得你开了灵智,如今我要回去了,你可愿随我一起?”
那树的枝条摆了摆,好半晌,将一根树枝,矜持地放在了他手里。
于是舒慎就这么带着一棵树回了烟萝山。
故事很短,舒慎很快便讲完了,言罢温柔地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白白让他在这多待了这么些年,委屈他了。”
沈梧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开口道:“舒慎?”
舒慎抬眼看他:“嗯?”
沈梧问:“你是舒慎么?”
舒慎好笑:“我不是舒慎是谁?”
周敛道:“你是神树。”
舒慎迷惑地看着他:“周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梧语气笃定道:“你就是。所以当年宗门出事,你才不能赶回来;所以你才会催着我打开烟萝山,所以你才能毫发无损地走到这里来。”
舒慎用荒谬的目光看着他:“我怎么会是小树,他不是一直在那儿么?我若是他,又怎么能一直在外界待着?至于进来,”他看向一旁沉默的木头人,“他不也照样进来了么?”
周敛缓缓道:“一般精怪自做不到,可你是妖。”
一般精怪,绝无可能在一出生时便“有模糊的灵智”。
只有妖,才能做到长久的本体与□□分离。
被这样揣测,舒慎也不生气,而是追问道:“那他呢?”
沈梧道:“因为,云谢尘是你的人。”
舒慎目光一凝:“寒枝,你在说什么?”
沈梧道:“您这般大摇大摆地进来,不就是想让我们猜到这件事么,神树前辈?”
真正的舒慎,怎么会明知烟萝如今处境如何,还一再催促他打开烟萝山,又怎么会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始终对烟萝现状不闻不问?
舒慎凝神看了他半晌,忽而一笑:“你说得不错。”
“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瞒你了。”他弯腰徐徐向沈梧施了一礼,“多谢你二位为我开门。”
他眼角余光分明看到了周敛直刺过来的剑势,却一点也不慌乱,道:“你是一个剑修,我自然是打不过你。可你若是杀了我,寒枝可就活不了了。”
周敛的身形猛地一滞,下意识地要扭头看向沈梧,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住。
舒慎悠悠道:“看来,寒枝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你嘛。我就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周敛紧了紧握剑的手,再次提剑而来,寒声道:“我与我师弟的事,无需你多管闲事。”
舒慎不慌不忙地避过,眼见沈梧也开始动手,当机立断道:“云谢尘。”
下一瞬便有一道雪白的影子从天而降,转瞬便到了沈梧眼前,一掌劈向他脑门。
阮听松说他疯了,他看起来却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尤其大概是见多了小师叔阴沉可怕的模样,他看起来竟然还是有点谪仙人的味道。
这一掌裹挟着无尽的灵气,未至跟前,沈梧便感受到了其中的威力,也知晓了,以自己的脑门硬度,绝对不足以挡下这一击。
他不得不收了攻势,侧身避让,心里一瞬间流转过无数个杀了此人的法子,又尽数被他自己推翻。
这时,他那一直几乎隐身了的小师叔,忽然一步上前,接下了云谢尘这一掌。
他是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因此生生受下了云谢尘这暴烈的一掌,面上也没什么变化。沈梧在一边却看得分明,这一对击,小师叔明显是落在了下风。
那个人,竟然强了这么多!
怪不得阮听松会说,无人可以制住此人。
沈梧恨不能立即冲上去手刃此人,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无力,周敛那边正被舒慎缠着,他这里也绝对不能出了差池,不然,只怕周敛今日也无法活着出去。
他如今看到此人,虽然仍有恨意在胸臆中激荡,久久无法平息,脑子却一片冰雪般的冷静,没过片刻,他就把目光转向了那棵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悠然自得的在风中摇摆的树。
阮听松的话语犹在耳边,为今之计,也只好拼一把了。
他发力向那处山谷奔去。
舒慎一眼瞥见,喝道:“寒枝,你要做什么!”
沈梧充耳不闻,拔足狂奔到了那棵显眼无比的大树边。
舒慎方才有离开的意图,周敛的剑势便愈发密集,缠得他抽身无能。他心知自己是急躁了,可任谁在最后关头,眼看着自己筹谋多时的事就要成功,能不猖狂,不想炫耀一下呢?
好在,他还有云谢尘。
眼看着沈梧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巨树旁,不消他多说,云谢尘便拼着挨了小师叔结结实实的一掌,一脚直接把人踹开了数十里,不过瞬息,便到了巨树周遭。
他一步踏过去。
——无果。
一道无形的屏障,冷硬而坚决地,将他挡在了外面。
沈梧收回目光,抬眼打量了一下这树遮天蔽日的树冠,迟疑了一下,顺着心里莫名的指引,把手轻轻地放在了粗糙的树皮上。
一阵猛烈的冲击通过他的手直冲他脑海,他还没来得及把手移开,便晕了过去。
时刻关注着这边动静的舒慎自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当下便松了口气。
这时,迫切地想要冲过来的人,便成了周敛。
舒慎自知拦不住他,但也没有放过他,几乎是使尽了手段缠住他,口头嘲讽道:“过去做什么,‘我’一时半会又不会吃了他,总会让你见到他的尸体的。”
周敛被他缠得烦不胜烦,狠狠一剑在他肩上划了一道一尺长的伤口,寒声道:“滚开。”
舒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流血不止的肩膀,眼里闪过一道寒芒:“好,我让你。”
“云谢尘。”他一回身挡下了负伤归来的小师叔,头也不回地道,语气随意得像在招呼一只猫或一只狗。
云谢尘便沉默着拦下了周敛。
他的实力暴增,眼里却没了往日的神采,一招一式也透着轻微的僵硬,似是有些掌控不住体内奔涌的灵力。
周敛一心急着过去看看沈梧的情况,因此出手也格外狠辣,他是剑修,爆发力本就远比普通修士要强,一时之间,还真和云谢尘打了个表面上的不分胜负。
只是这僵局只维持了不到片刻,便被打破了。
他出剑,云谢尘手无寸铁,竟然直接用手来应对,偏他实力高绝,周敛的剑割在他身上,固然可以对他造成伤害,他的一双手,落在朱明剑上,居然也叫周敛有种不堪重负之感。
周敛一时甚至分不清,他和那个沉默了一路的小师叔,究竟谁才是木头人。
他的灵力急剧减少,反应也不可避免地慢了一些,防守不再密不透风,于是,半个时辰后,他的肉体挨了云谢尘不遗余力的一掌。
周敛顿觉五脏六腑都这一掌打得挤在了一起,当场便吐了一口血。
舒慎觉得差不多了,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道:“好了,可以了。”
云谢尘便听话地停了动作。
舒慎又道:“过来,帮我收拾他。”
他腾出了手,慢悠悠地走到了周敛面前,低头俯视着他,道:“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反正,就算没有‘我’,寒枝迟早也是要死的,不是么?”
他注意到周敛猛地砍过来的一剑,连忙一闪身避开,有些吃惊地看了周敛一眼,道:“了不得,力竭至此,竟然还能使出这么锋芒毕露的一招,若不是遇上了我……”
他不再多说,转回正题,道:“你大约不知道吧,寒枝本来可以活下来的。”
他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若他听我的话,我是会救他的。”
周敛冷着脸不说话,他也不在意,只是低眼看了一下周敛骤然握紧的拳,微笑道:“你呢?你听我的话,我就帮你把寒枝救回来,好不好?”
一道轻而弱的声音插了进来:“不劳你费心。”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了过去。
那巨树下,方才晕倒的沈梧,一手扒着树干,吃力地站了起来,摇了摇头,试图让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不劳你费力。”
舒慎蓦然变了脸色,本能地直奔自己的本体而去。
——而后便如方才的云谢尘,被狠狠地挡在了外边。
云谢尘被挡住时,他并未放在心上,以为自己的本体要亲自惩处沈梧。
可眼下是什么情景?
他居然被自己的本体排斥了。
舒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向好端端地现在树下的沈梧,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沈梧一眼轻飘飘地扫过他,抬起手,就要拍向树干。
若是平时,这一掌舒慎绝对不会放在眼里。他是谁?他是当世唯一的一只妖,虽然作为树妖,他的攻击力并不怎么强,可他的本体,却怎么也不可能是沈梧一掌就能摧毁的。
只是这一刻,他看着沈梧抬起手,不知怎么却恐慌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他眼里已没了方才胜券在握的从容,色厉内荏地喝道:“住手!”
沈梧不理他,倾尽全力的一击,势如破竹地落在巨树的树干上。
——而后便在舒慎绝望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那株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巨树,缓缓地,却又无法挽回地,轰然倒塌。
舒慎如遭重击,面色惨白地晃了晃,身体一下子软了下去。
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沈梧,嘶哑地道:“怎会,怎会如此!”
明明他就要成功了!
他有些茫然地道:“如果能自由地活着,谁又想被永久地束缚在一个地方呢?”
他不过是想让自己获得自由,为什么,他的本体,原本应当和他站在一边的本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
沈梧连个眼神都不想多施于他,一掌破开了树干,从里面取出了一块莹润晶亮的树心。
那是沈梧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绿色,表面甚至有一层朦胧的光,散发着隐隐的,幽淡的香。
极清新而芬芳。
这块树心,比任何宗师炼制的器物都要完美,韵味天然,光华流转,令人见之忘俗。
——却有一半,是腐朽的,凝固的灰色。
他的目光扫过被小师叔反制住的云谢尘,在周敛身上停了一下,淡淡道:“那是你的想法,不是它的。”
他终于正眼看舒慎,一字一顿道:“你方才说的那些往事,当真一点也不错。”
树从来没有变过。
变的是他这分离出来,当年和真正的舒慎一起四处游荡的灵智。
是那颗在时光的搓摩下,曾经光华灿烂,却渐渐腐朽的,心。
他喘了一下,强忍着神魂处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剧痛,把那颗心递至舒慎跟前:
“还给你。”
舒慎伸手去接,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那抹绿的时候,那一半完好的树心蓦然灵性地朝后一躲,脱离了另一半,径直钻进了沈梧的体内。
舒慎的面色,又是一白。
沈梧一愣,身体却忽然被什么人拽住了,耳边响起一道急急的质问:“那是什么东西?”
他张了张嘴,神魂又猛地一痛,未出口的话便被封死在了嘴里。
意识沉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也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醒过来。
舒慎呆愣地看着那原本属于他的半颗心隐入沈梧的体内,半晌惨笑道:“好,我当初说要救你,如今便果然要留住你的命,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不甘心地咬紧了牙关,“早知如此”便会怎样,却始终没说出口。
周敛悬着一颗心把手指探到沈梧鼻子下面,感受到了一阵微弱的呼吸,这才稍微放下了心,目光转向舒慎。
舒慎道:“你要问我他怎么了么?我偏不告诉……”
这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一句不完整的话。
周敛有些吃力地抱住沈梧,走到小师叔旁边,看也不看整个人如被抽了筋骨,颓然的云谢尘,道:
“小师叔,回去了。”
小师叔抬起他那张和云谢尘有七八分相像的脸,露出了一个可止小儿夜啼的笑,嗓音沙哑:“我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写师父和云谢尘的番外
番外
第70章 云俞番外:光湮(上)
长梧子生平心愿有两个:一愿宗门长兴盛,永安宁,二愿师弟改性情,能自新。
他生平自负也有两次:一是自以为能护住宗门,叫师弟从此向善;二是自以为能护住沈梧,免他漂泊之苦。
遇上云谢尘的时候,他还不叫长梧子,他姓俞,名子安。
那时他也不是后来那副样子,腰背还是笔直的,虽然眼距是天生的近,眼形却生得好,乃是一双生来便潋滟含光的桃花眼。
作为烟萝派掌门座下唯一亲传弟子,第一百六十代弟子的大师兄,俞子安长了一张严肃的脸,内心里却颇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野望:他想在三十岁之前,把修真界和凡界都走遍,看遍。
那时烟萝派还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仙门,掌门健在,能干又精明,不是很需要他这么个弟子帮忙。于是在二十年那年,俞子安就携着剑,豪气干云地出发了。
一路走走停停,偶尔管管闲事,他像一蓬蒲公英,风往哪吹,他往哪飘,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飘到了谶都。
时值盛夏,俞子安进了城,路过一家茶馆,里面有人正在说书,他停了停他漂浮不定的脚步,听了一耳朵对他烟萝派的吹捧之语,顿觉如同喝了一大碗沁凉的泉水,五脏六腑都得到了安抚。
于是他脚步一转,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来了。
他此番外出,虽是打着历练的旗号,不过他可并未忘记自己的本心:他是出来长见识的,只需四处走走吃吃看看就可,旁的,像是修行啊什么的,是不必做的。
因此,他理直气壮地,在谶都过了一段很是逍遥的日子:早晨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可能起的,起来了就溜达着去旁边那家他一见钟情的茶馆听说书。听到日落时分,再溜达着随便找个地儿吃点什么——他已然辟谷,不为裹腹,只为饱饱口福。
他这般稀里糊涂地过了大半个月,那说书先生也愣是讲了大半个月的烟萝派诸仙人的各种轶事,其中也包括他——俞子安,第一仙门掌门座下唯一亲传,天赋异禀,成熟稳重,心怀天下,斩妖除魔,无所不能。
这大半个月的闲暇时光把俞子安的一身本就不勤快的骨头彻底养懒了,这一日,他实在懒得出门,便提了只酒壶,靠在窗边,眯着眼看着天边缱绻的行云,用那说书先生的故事下酒。
今天说的依然是他这个修真界传奇的故事。
俞子安本尊窝在客栈里,听那说书先生摇头晃脑,煞有其事地说,前几日谶都以西八百里的莲花村闹鬼,整个村子几天都不得消停,黑眼圈都熬出来了。直到昨天,他,修真界传奇,天之骄子俞子安,一身白衣胜雪,仗剑乘风而来,见此情景,当下二话不说,一剑荡平了所有作祟的邪秽,还了莲花村一个安宁。
昨天一整天都在谶都街头晃来晃去的俞子安低头看了眼自己沾了点油渍的青布麻衣,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酒,对人家的夸奖全盘接受,甚至有点飘飘然,觉得,这说书先生实在说得好,故事比他的酒还叫他上头。
微风徐徐,醉意上涌,俞子安打了个哈欠,想睡觉了。
这时,却听见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俞子安探出脑袋,一手扒住窗沿免得自己头重脚轻之下栽下去,低下眼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街上,不知道谁家的小郎君跟家里人闹了别扭,一气之下跑了出来,被跟上来的下人堵在了岔路口。
这种家务事,俞子安是懒得管的,当下便要返身去做一个春秋大梦,目光扫过那少年单薄的身影时却不由得顿了一下。
不怪他,实在是这少年太扎眼了。
须知谶都人民打小便受到修仙传奇的熏陶,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十分崇尚浅色衣服——虽然不耐脏,但这不重要,看起来仙气飘飘,有那么个意思就行。
只有这少年,在炎炎夏日里,裹了一身纯黑。
他站在人群里,就宛如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忽然晕开了一团墨,叫人不注意都难。
俞子安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便难免多看了两眼。
这两眼看过去,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少年板着张脸,一脸的死气沉沉,这个年纪还有的生气在他身上寻觅不到半点踪迹,哪里像只是和家里人吵了架的样子?
他想了想,认为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顺手行个善,说不准来日修行上也会更顺畅一点呢。
于是他掐了个诀,把自己整饬得人模狗样了,扔了酒壶,从窗口跃了下去。
惊到了一大片群众:“嚯——是仙人啊!”
俞子安处之泰然,正经人似的走到了那少年面前,问:“这是怎么了?”
他无需摆出多么严肃的表情,只要绷住不笑,就已经足够有威严,且又有“仙人”这一先入之见,那几个下人连看都不敢看他,只有一个看模样像是领头的管事,硬着头皮道:
“回,回仙人,小的是奉公……夫人的命令,来把我家小少爷请回家的。”
“哦。”俞子安点点头,无意中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睛,奇怪,那少年分明连眼神都是麻木的,他却总觉得自己透过那黯淡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个正在挣扎的灵魂。
他愣了一下,旋即不动声色地道,“我看他不大愿意同你们回去,约莫是在闹脾气,不如我帮你们劝劝他,可好?”
那管事惊讶得都顾不得“仙人的威仪”了,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明晃晃地写满了对他多管闲事的惊讶,反应过来后又赶紧低下头,诚惶诚恐道:
“这,这怎么好劳烦……”
“那便这么定了。”俞子安不容置疑地丢下一句,拎着那少年的后衣领,就把人提走了。
满大街的人都低着头,因此也没人看见,他把人提去了何处。
俞子安脑子一热,把那少年弄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冷静下来后,对着这个自己找来的麻烦,抓心挠肝地发起了愁。
他一派高人风范地来回踱了踱步,一回头,那黑衣少年依然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可比他要沉得住气多了。
沉不住气的俞仙人忖度了一下,心想,要不还是把人送回去吧。
……左右那浑身都没二两肉的少年也打不过他,他直接把人弄回去,也不算毁约。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往少年跟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那少年却先抬起头来,问:“您可以教我修仙么?”
大约是久不见阳光的缘故,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愈发衬得眼睛漆黑,像是所有的光都要湮灭在里头。
声音也轻,低弱得像只幼猫在叫,咬字莫名地生涩。
委实是很有些可怜的味道。
俞子安动了恻隐之心,然后铁石心肠地拒绝道:
“小郎君莫说笑,道人可还没到收徒的年纪。”
他是绝对不可能收徒弟的。
那少年又低下头去,片刻后,又道:“那,您的师父还收徒么?”
俞子安心想,他又不是他师父,哪里知道他收不收徒,面上却很是威严地劝诫道:
“我观小郎君尘缘未了,可莫要一时冲动。”
少年便轻声道:“不行么。”
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被拒绝眼底也未曾起过任何波澜,仿佛那双明净的眼,只是一汪死水。
这小子有点儿邪门。俞子安暗想。
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了一瞬,才一脸麻木道:“云谢尘。”
“谢尘。”俞子安道,“我们不是随便收徒的,若令尊令堂不同意,我……”
话没说完,云谢尘便抬眼看他,认认真真地问:“那要如何,才能无需她同意呢?”
他只是在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可被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俞子安一瞬间却觉得脊背一寒。
这样不好。他想,既然他如今出手管了这少年的闲事,那便管到底吧。
他于是十分正经地问:“你当真要修仙?”
云谢尘道:“要。”
俞子安又问:“你多大了。”
云谢尘:“十五。”
俞子安就想,他们烟萝派弟子刚巧是十五岁可修行,可见这孩子确实和他有缘。
有缘归有缘,他们门派是正经的第一仙门,可不能逮着个人二话不说就带走,还是要允他去同自己的亲故告个别。
少年低着头想了想,最终拉着他到了沈家,只同那叫沈善书的半大小子说了一声。
此事结束后,俞子安想到自己此番游玩…历练便要这般腰斩了,难免有些反悔,道:“修仙很辛苦的。”
云谢尘静静地看着他。
俞子安便叹了口气,仍不死心:“若来日你家里人找上门来了,你可得自己好生与他们说,知道不?”
云谢尘道:“知道了。”
俞子安就这么未经他师父允许,给他自己找了个师弟。
他顾及少年单薄的身躯,不敢在路上多做停留,当下便飞快地回了烟萝山,把人带到他师父面前过了过眼。
他师父慈祥地捋了捋刻意蓄长的胡子,和蔼可亲道:“既是子安带回来的,那自然是个好孩子,以后,你便是本座的第二个徒弟了。”
然后命人把云谢尘支开,狠狠地揍了俞子安一顿。
揍完后,师徒俩相对无言,愁肠百结:“那孩子一点根骨都没有,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呢?”
俞子安光棍道:“不是有神树么?他受得了就受,受不住就算了。”
掌门看了他一眼,一言难尽道:“无冤无仇的,你何必这样祸害人家?”
所谓换根骨,是要把脊梁骨硬生生地整根抽出来,再以神树枝替换。个中痛苦,不比抽筋剥皮要轻。
俞子安不觉得,他回头还真就去问云谢尘,尤其强调了一下换根骨的痛苦,满以为会把人吓退。
不想云谢尘默默听他说完,毫不迟疑就道:“我愿意。”
算盘落空的俞子安:“……”
他吓了一跳:“你可想好了?一旦决定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云谢尘答:“我想好了。”
俞子安装作没听见,仍然絮絮叨叨地,试图说服他:“俗话说,三百六十行,你何必非要走这最难的一条路?我瞧你模样挺像个读书人的。”
“读书也不错嘛。”不爱读书的俞子安如是说。
云谢尘漠然道:“我不读书。”
俞子安说到口干舌燥,也没能说服他。
换根骨的时候,是掌门人动的手。俞子安就在一边看着。看着他拒绝了师父为他止痛的提议,看着他清醒地忍着骨肉剥离的痛楚,看着他汗如泉涌,嘴唇被他自己咬得血流不止,也还是不肯掉一滴泪。
……
俞子安就这么多了一个师弟。
云谢尘很黏他,跟条小尾巴似的,常常俞子安不经意地一回头,总会猝不及防地在某个角落里看见他。
起先,俞子安想着人家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初来乍到,怕生在所难免,因此就忍了他这块狗皮膏药。
可是过了一个月,云谢尘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俞子安就奇怪了——主要是他有点忍不住了,还担心是不是其他师弟排外,欺负了这个后头来的师弟,遂暗地里观察了一番。
这一观察就看见了云谢尘冷着脸三言两语把找他玩的几个少年赶走的一幕。
都是少年人,面皮薄,被他不咸不淡的几句嘲讽,那几个少年气得脸都红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跑开了。
俞子安:“……”
他头疼不已,待那几个少年走远了,才出面,问道:“为何这般说他们?”
云谢尘半点也没有被抓包应有的慌张,平静陈述道:“不想跟他们玩。”
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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