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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蘑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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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外面,陆沨道:“安德烈告诉我你们的检查手段升级了。”
  “您消息很灵通,”博士道:“我们发现,人体产生变异时,DNA中会有一些特殊片段被激活,我们把它命名为靶点。动物性变异和植物性变异的靶点是两个大类。改进后的基因检测由两个过程同时进行,一个是动物性靶点检测,一个是植物性,共耗时一小时。”
  陆沨:“恭喜。”
  博士笑了一声,他道:“上校,如果基因检查的耗时大大缩短,成本也降低,您的审判庭会不会歇业?”
  “我很期待。”
  “您真无趣。”
  他们不再说话。
  而安折望着银白的天花板,开始思索自己的物种是什么。
  是个蘑菇。
  博士说变异分为动物性变异和植物性变异。
  他觉得,首先,蘑菇不是一种动物。
  其次,蘑菇好像也不属于植物,他没有叶子。
  安折陷入迷惑,他努力想把自己归进植物里,但又没有找到足够的论据。
  思考这个问题用了他太长的时间,还没想出结果,蓝光就像退潮一样从他身边消失了。
  “可以了。”博士的声音响起,机械环自动松开。
  就听博士继续道:“上校,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带他来做基因检查吗?”
  “不能。”
  博士明显被噎了一下。
  他扶安折起来,让他在一旁转椅上坐下,并摸了一把安折的脑袋:“乖,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看血检结果。”
  安折就坐着。
  而那位审判者上校坐在对面,依然用冰凉的绿色眼睛冷冷注视着他。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轮廓鲜明,帽檐的边缘,额头上,几绺黑发垂下来,压住斜飞的眉尾,眉梢眼角被这个房间镀了一层淡薄的冷光,刀子一样刮着他。
  安折被这样一双眼睛盯得很冷,蘑菇怕冷。于是他把转椅转过一个角度,背对着上校。
  他觉得更冷了。
  很久后,博士的脚步声才终于再次响起来,解冻了这个房间:“基因报告无异常,你们可以走了。”
  几秒的沉默后,陆沨道:“你们百分之百确认他是人么?”
  博士:“虽然可能会让你失望,但我们确实没有找到任何靶点,别的感染者和异种至少有十个以上。”
  说完,他又道:“你看,人家小朋友都不愿意理你。”
  就听上校道:“转回来。”
  安折默默转回来。
  对着陆沨的眼神,他有点闪躲,因为他真的不是人。
  结果,连他这一点闪躲都不知道在哪里惹到了这位上校,冰水一样的声音响起来,道:“你怕什么?”
  安折一言不发,他直觉在这人面前多说多错,说不定就被揪住把柄。
  终于,陆沨挑挑眉,道:“还不走?”
  安折就乖乖跳下椅子,又跟他离开了——这次他得到了自由,没有被手铐牵着。
  到了一半,陆沨忽然开口:“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直觉你不是人类。”
  安折几乎心脏骤停。
  足足反应了三秒,他才道:“那……第二眼呢?”
  “这是我第一次申请基因检查。”上校伸手,将基因检查的报告单递到他眼前:“你最好是。”
  安折只能默默接下自己一切正常的单子,一时之间,银白的走廊里只有他们单调的脚步声。
  临近出口是一个转弯,他们迎面撞上一支队伍,为首是一位黑色制服的审判官,审判官后面,两个重装士兵押住一个男人走过来,旁边还有一个面容狼狈,身材高大的短发女人。
  审判官看到陆沨,道:“上校。”
  陆沨看了那被押住的男人一眼,被他一看,男人喉头痉挛了几下,大声道:“我没有被感染!”
  审判官在原地立定,对陆沨道:“高度怀疑感染体,但无决定性证据,家属强烈要求进行基因检查。”
  陆沨淡淡“嗯”了一声,而士兵押着男人继续前进,和陆沨擦肩而过,就在此时——
  “砰!”
  陆沨收枪,头也不回往外走去:“没有必要。”
  男人的尸体刹那往前一栽,被士兵拖住。跟随着的女人尖叫一声,软倒在地。
  安折转头看陆沨的神情,他的目光那样冷漠——安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他知道安泽总是温柔,范斯平和宽厚,霍森充满贪婪,安东尼全是戒备,但陆沨不同,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安折想,对于审判者来说,杀人可能是比呼吸还要正常的事情,他不会因此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因为他早已看惯了。
  安折很快和陆沨一起来到了走廊的出口。
  出口处,两个简装士兵带着一具覆上了白布的尸体正在等待着他。
  安折知道那是范斯。
  他眼前一片朦胧,向前一步,想要揭开那面白布,再看一眼范斯的面容,却被士兵拦住。
  那名士兵伸手将一枚蓝色芯片递向他,语调平稳:“AR1147佣兵队确认无人生还,装备物资由基地回收。战利品折算货币,已与抚恤金合并已向家属发放。请认领遗物。”
  安折问:“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士兵回答:“焚化炉。”
  他身体轻轻一颤,迟迟没有去接那枚ID卡。
  陆沨的声音响起:“你不要么?”
  安折没有说话。良久,他抬头望向陆沨:“他真的……没有受伤。”
  在那双冷绿的眼瞳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像,微微睁大的眼睛,一种平静的哀伤。
  陆沨仍是面无表情,当安折以为这人下一刻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上前了一步。
  黑色枪托挑开白布的边缘,露出的部位是范斯的右手。
  安折半跪下去看,无名指的指尖上,一个微小的红点,像是最微不足道的刺伤,然而在红点的边缘处,却正缓缓渗出一滴不祥的灰黑色浊液。
  他怔住了,刹那间,那些场景浮上心头。
  蚂蚁的甲片上有人类的血迹——就在那一天,范斯告诉他,有的人之所以会隐瞒受伤的真相,是因为在污染程度小的地方,受伤后仍然有概率不被感染,而那个人想要回家。
  所以,所以——蚂蚁甲片刺伤的那个人不是安东尼,是范斯。
  安折难以呼吸,手指颤抖,他接过范斯的ID卡,放在贴身的口袋里,转头去看陆沨,身边却是空的。
  他站起来,望向外面,见一个削拔的黑色背影,在城门口灰色的天幕下渐渐远了。
  片刻过后,他身后突然传来响动,他回头,见是方才那个同伴被杀的女人,她跌跌撞撞冲出来,又被士兵拦下。
  “陆沨!审判者——!”她身体拼命挣扎,撞向前方,在空气中挥舞手臂,声嘶力竭:“你不得好死——!”
  沙哑尖利的声音不断从她胸腔里爆发出来,在建筑内部层层回荡,但她连审判者的一个回头都没有得到。
  四周渐渐寂静下来,两具尸体被依次运走。空旷的过道里,只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第6章 
  直到很久后,墙边的女人才停止了她的啜泣。她双眼通红,头发凌乱,倚墙看着远方天幕,一言不发,像一滴树叶上的水珠,一碰就要碎掉了。
  安折小心问道:“您不走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那个死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安折花了很久才在记忆里找到合适的词语:“我的……朋友。他救了我。”
  “我男人也救过我。”她说完这句话,头就深深垂了下去,肩膀和脊背抖动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哭泣一样的气音,再也不开口了。
  安折手中紧紧握着属于范斯的那枚ID卡,他的心脏——那颗属于人类的心脏处传来一种沉闷的感受,当他是一个纯粹的蘑菇的时候,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这种感受终于消解一点儿的时候,他才终于找到了力气,跟着远处人流的方向,抬腿走向通道外。
  城门通道的末端是一排机器闸门,安折选择了最左侧那个。他走过去的时候,一道柔和的机械女声响起:“请出示ID卡,注视摄像头。”
  安折将属于安泽的那枚ID卡放在闸门右端平台白色的亮光处,然后抬眼望向前方的黑色摄像头。
  “ID3261170514,姓名:安泽。籍贯:外城6区,离城时长:27天。”
  摄像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白色亮光变为绿色。
  “人脸识别通过,欢迎回家。”
  叮一声响,闸门升起,安折走了出去。
  上午刺眼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睛,三十秒后才缓过来,模糊的世界恢复清晰后,一座庞大的灰色城市出现在他眼前。
  他身边是大片空旷的地带,地面上用刺眼的绿色油漆写着“缓冲区”三个字,视线往前,人类的造物拔地而起,高大的水泥建筑铺天盖地,比安折所见过最高的植物都要庞大,仿佛随时都要倾倒。它们矗立在那里,拥挤着,层层叠叠,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往上看,橘红色的太阳一半隐没在最高的那座建筑后,另一半露出来,像一滴稀释了的血,下一刻就会沿着墙壁淌下来。
  安折转回头,和他一同从城门出来的人们被机械闸门分散开,出门后又自发聚拢在一起,往同一个方向去,安折跟着他们往前行进,几百步后转过一个弯,指示牌上写四个字“轨道交通”,一辆列车停在轨道上,车身写着:入口…1区…3号供给站…5区…8区…城务所…出口。
  他跟随人流上车,在略显空荡的车厢里找了一个角落位置坐下,前座是两个健壮的男人,正在小声交谈。
  “从3号盆地回来?你们这次豁出命去了。”
  “死了六个人。”
  “还行,回本了吗?”
  “军方还在核定,我觉得我下辈子都不用再去野外拼命了。”
  “嚯。”
  “我们进了411号废城的一所学校,全是变异植物,没人敢进。”那人笑了笑:“我们进去了,在图书馆资料室撬了三块硬盘,无价之宝。就看里面存的东西有多少价值了。”
  安折安静听着,他听不太懂,但知道前面这个男人很高兴,于是他也高兴了一点。
  他知道高兴的人往往不介意帮助别人,于是喊了一句:“先生。”
  那人头也没回,道:“怎么了?”
  “6区怎么去?”
  “供给站转2号列车。”
  “谢谢您。”
  五分钟后,列车开动,有机械声音报着站台名字,安折对一切都很陌生,几经波折和问路后,他终于在供给站上了2号列车,然后正确下车,来到了6区。
  安泽的ID号是3261170514,这串数字不仅是人类身份的证明,也代表着他的住址,在外城6区117号建筑,门牌号0514。
  但是,刚下车没多久,他正试图找人问路时,忽然被一个年轻男孩拉住了:“你好,朋友。欢迎下车,你介意了解一下我们吗?”
  安折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一页白色的纸张,上面写了几个血红色大字:反对审判者独裁。
  他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追问,只是道:“请问你知道117号建筑怎么去吗?”
  男孩道:“你不介意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吧?”
  “……不介意。”
  “那我们就是战友了。”男孩扬起自己手里的白纸,上面也写了几个红色大字:废除《审判者法案》。
  他们并不是唯二拿着纸的人,很快,安折就被拉进一群人之间,他们大约有四十几人,面孔都很年轻,每人都举着一张类似的白纸,或者两人合举一张长长的横幅,纸上和横幅上的句子大致相同。
  “我们自愿承担基因检查成本。”
  “人类罪人审判官。”
  “解散审判庭,为无辜者伸冤。”
  同时,人群正在缓缓向前移动,于是安折也只能随之移动。
  城市的道路很狭窄,阳光照着建筑物,建筑物在地面投下连绵起伏的阴影。路面上除了他们,也有不少低头走路的成年人,他们偶尔抬头看这边一眼,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安折:“我们在做什么?”
  “静走示威,”男孩道,“我们会游行到审判庭解散那天为止。”
  安折:“……哦。”
  走了大约半小时后,他再次问身旁的男孩:“117号建筑在哪里?”
  “前面,快到了。”
  再过一个半小时,安折再次问:“117号建筑在哪里?”
  “对不起!”男孩挠头道:“我把你给忘了,我们走过去了,在后面。”
  说着,他转身指向一个地方:“那个方向,不远,侧面写着楼号,你能看见的。”
  安折:“谢谢。”
  “不客气。”
  安折把纸张递给男孩:“这个还给你。”
  “不用了!”男孩把纸塞回他怀里,道:“下周记得再来哦!我们在1号建筑集合!”
  于是安折只能将这张血淋淋的“反对审判者独裁”和审判者本人塞给自己的那张基因报告单叠放在一起,抱在怀里,离开这群奇怪的年轻人类,朝被指的方向走过去。
  ——边走,边觉得周边环境渐渐熟悉起来,脑海中那些原本属于安泽的记忆被唤醒,他跟随直觉拐了几个弯,顺利来到标号“117”的建筑脚下。这是一栋长方形的楼厦,10层高,但很宽。他进入0单元,攀爬幽深陡峭的楼梯来到第五层后,进入一条昏暗的走廊,找到了11号房间。
  房门上贴着一张白色封条,安折轻轻将它撕开,下面露出感应区域,他将ID卡贴在上面,门锁弹开,他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比他曾经居住的山洞还要小,但比起装甲车内的休息室又宽敞明亮了许多。靠墙处是一张木书桌,桌面上垒着十几本旧书,纸张和笔记本叠放在另一侧。书桌正对着一单人床,床头有柜子,放有水杯、镜子和一些杂物,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柜抵住了床尾。
  窗户在床的另一侧,灰色窗帘半开着,阳光透进来,照在同色的被子上,一种干燥的香气,让他想起安泽身上的味道。
  他走到床边,伸手取下那面巴掌大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他的脸。
  他长得像安泽,柔软的黑色头发,同色的眼睛,很多地方都像,但又有一些细节不尽相同。而且,他也没有安泽那样温柔平静的神情。
  那时候,安泽对他说:“我好像多了一个弟弟一样。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小蘑菇。”
  “你有印象很深的事情吗,小蘑菇?”
  他有限的记忆里只有两件事情是深刻的,一件事是丢掉的孢子,另一件事发生在他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在他只有人类的一根小指那么长的时候。
  在那个蘑菇生长的雨季,他被斜溅的雨珠打在了细长的菌柄上,拦腰折掉了。
  然后,就像任何一个受伤的生物一样,努力想要长回来,想要活着。
  再后来,就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意识,他愈合了。
  从那以后,他好像和自己的同类不一样了,可以控制自己的菌丝,可以在丛林和旷野间流动,也能感知道外面的声音和动静,他是一个自由的蘑菇了。
  “小可怜。”那时候,安泽摸着他的头发:“折断的时候很疼吗?”
  “忘记了。”
  安泽说,那就叫你安折吧。
  他说,好。
  想到这里,安折对着镜子笑了笑。
  镜子里的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他好像又看见安泽的影子。
  “谢谢你。”他对镜子道。
  放下镜子后,安折坐在书桌前。
  接下来要做什么?
  想了想,安折伸出左手,在光下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尖。
  雪白菌丝悄然从指尖开始向外蔓延,而后凝结成实体,他拿起匕首,切下薄薄的一小块。
  接着,他用右手拿起它,放在嘴边,轻轻推进去,用牙齿咬住——他决定探究一下自己有毒这件事。
  软的,甜的,很好吃的那一种味道——这是第一印象。
  下一秒,他眼前的世界整个晃了晃。


第7章 
  随即,他变轻了,在空气里沉沉浮浮,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变成了浩浩荡荡的海水,桌面上纸张和笔记本也被泡成白茫茫一团。
  安折眨了眨眼睛,他并不觉得难受,只是觉得一切动作都变得非常、非常缓慢和飘忽,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好像飞了起来,又好像即将掉下去。
  再然后——他眼前的世界逐渐变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是被冷醒的——抬眼醒来后,发现窗外连绵不绝的灰色建筑群都浸泡在了夕阳金红的余晖中,离他睡过去——或者昏过去至少过了七八个小时,原来他菌丝的毒性就是让人昏睡。
  傍晚不比白天,房间的温度下降了很多,安折往后躺进床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这才恢复了温度。但是寒冷带来的麻木感消散后,他又饿了。
  安折更宁愿用蘑菇的方式汲取营养,可是一路走来,整座基地里他根本没有发现哪怕一片湿润的土壤,他只能进食,人类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他蹙起了眉头。
  好在安泽残留的记忆告诉了他该去哪里吃饭,基地划分为八个区,6、7、8区是主要的居住区域,在这里,每栋楼都是一个社区,一楼是大厅,每天定时供水、供食,十六岁以下的孩子拥有免费配额,十六岁以上的成年人则需要刷卡支付基地货币,货币单位是一个字母R。
  大厅里没有太多人,大略看过去,五十几个。贩卖食物的窗口只有两个,一个是某种植物的块茎制造而成的泥状食物,另一个是……同样的植物块茎煮成的汤,他在记忆里搜寻,依稀想起这种植物叫做土豆。
  安折刷卡支付。
  土豆泥,价格0。5,余额9。5。
  土豆汤,价格0。3,余额9。2。
  安折凝视代表卡内余额的那个数字,意识到自己几天后就要来到饿死的边缘,这种感觉就好像蘑菇扎根在了一片干燥的土壤,随时面临着死亡。
  ——这种感觉在他吃完东西回到五楼,在公用水房里花0。1R接水的时候变得更明显了。
  于是他要做的事又加上了一条,找到经济来源。
  将制式不锈钢瓶盖拧好后,安折把它捧在手里,正打算转身,身后忽然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安泽?”
  声音很大,带着颤,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安折转身。
  走廊上站着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体格高大,面容英俊,此时此刻,这人的眼睛瞪大了正定定看着他,嘴唇抖动,难以判断他的表情究竟是喜悦,还是震惊。
  “安泽?”他又喊了一声:“你……回来了?你不是——”
  说到这里,他戛然失语,脸色涨青,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但安折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他叫乔西。
  乔西是安泽的邻居和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候,乔西会照顾安泽,更多时候,安泽也会照顾他——那些斑斑点点的残存记忆出现在安折眼前。
  但他对乔西的认识不全来源于安泽的回忆,作为一个蘑菇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个人,他的所见和安泽的记忆合在一起,刚好补全安泽真正的死因。
  安泽是个靠文字为生的人,他的工作是写一些供人们消遣的小说、散文或诗歌,向基地投稿,基地会定时向人们刊发这样的小册子。不过,就在三个月前,为了节省日渐紧张的人手和资源,基地撤掉了这个部门。
  那时候——
  “安泽,你在看什么书?”乔西问。
  “我想准备基地供给站的选拔考试,”安泽拿笔在书上圈圈画画,“我觉得我会喜欢那里的工作内容,工资也不错。”
  乔西却皱了皱眉头。
  “你想脱离平民身份?”他问:“考试很难的。”
  安泽道:“没关系的。”
  “安泽,”他的语气却变得严厉,“你明明一直知道我想能和你一起去野外。”
  安泽笑了笑,语气很轻,像是在哄这位任性的朋友,又像一声无奈的叹息:“我不适合去外面。”
  “我保护你。”乔西揽住他的肩膀,又放软了声音:“我离不开你的。你跟着我去野外,我们不去危险的地方。”
  记忆中的那些片段大致都是如此,最终,在乔西的软磨硬泡下,安泽答应他一起去野外冒险。乔西是一支大型佣兵队的成员,他立过不少功,很顺利就介绍安泽进去,负责物资的分配和统计。
  但在野外,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那一天,车队迷失方向,开进了深渊的边缘。等他们发现这里的蘑菇多得异乎寻常的时候,已经晚了。深渊的怪物不会放过任何到口的食物。
  对于人类来说,即使是深渊的最边缘处都可怕得要命。五辆装甲车损毁三辆,那三辆上的人们惊慌地向完好的装甲车转移,逃生的时候安泽推了乔西一把,让他勉强躲过了空中有翼怪物的攻击,但安泽因此被地上的藤蔓绊倒。
  乔西在原地愣了一秒,这一秒后,求生的本能压过一切,在拉起安泽和自己逃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咬牙向前飞奔,被队长拉上装甲车——而此时此刻,安泽看着他们的身影,重重被怪物的骨刺贯穿了胸膛。
  佣兵队用最重的火力和怪物们展开了一场激斗,边打边撤。他们的动静太大,中途吵醒了安折——他是出来找孢子的,但每次都是空手而归,这次例外,他趁着那边打得激烈,把安泽悄悄捡回了深处的山洞。
  于是此时此刻,面对着乔西,安折没有什么可说。面临死亡的时候,任何生物的第一反应都是逃生,乔西没有做错什么,但他不喜欢他。
  “你……有点不像你了。”乔西的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你的伤好了?从深渊里逃出来了?”
  安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不,你不是安泽。”乔西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你是异种。”
  “抱歉。”安折走出去,和他擦身而过:“我不小心吃了毒蘑菇,记不清你是谁了。”


第8章 
  说完 ,安折便不管他,径直往前走去。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脚步声,直到他用ID卡刷开房门,乔西才匆匆往这边赶过来,抓住他的肩膀:“你真的是安泽?可是你——”
  安折顺手在桌面上那起那叠基因检查报告,递到乔西面前。
  乔西道:“这是……”
  安折低头,发现最外面的那张纸是那句“反对审判者暴行”。
  他慢吞吞把这张纸抽走。乔西看向报告单。
  “你……”他匆匆扫了几眼,抬头看向安折:“你真的从深渊里逃出来了?”
  “我被人救了。”安折道:“其它的,忘记了。”
  乔西握住基因报告的手颤了颤,然后扯了一下嘴角,看着他,露出一个笑:“我……我太激动了,我没想到你能回来。”
  他把基因报告放在桌面上,倾身向安折,连眉梢的肌肉都在细微跳动,略带激动的神情:“你……忘了多少?”
  安折向后退了一步。
  “全都忘了。”他说:“请您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你也不记得我是谁了吗?”乔西声音变低了一点:“我们一起长大的。”
  “谢谢。”安折:“您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我——”对面的乔西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愣了一愣,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但片刻之后,他态度又软化下来:“我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我太高兴了。安泽,我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安折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乔西转身离去,并为他轻轻掩上房门。
  乔西能够这么容易放过他,离开房间,他觉得不现实,但也可能是乔西过于心虚落荒而逃。
  房间恢复寂静,安折缓缓靠在了床上,抱住枕头,他感到一种轻烟一样的难受。这种难受并不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安泽。
  人类与人类之间约定大概就是这样脆弱,乔西不会是安泽最亲近的人了。等他找回孢子,就会返回深渊,找到那个安静的山洞,扎根在安泽雪白的骸骨旁边,度过他作为一个蘑菇的余生。
  ……孢子。
  窗外,夜已深沉,极光一如既往在漆黑的天幕上漫卷着,安折坐在桌前,打开台灯。
  首先,他要找到一份工作,以使自己不要饿死。同时,他要寻找关于孢子的消息,唯一的线索是那枚黄铜色的弹壳。
  想到这里,安折焦虑地摸向他的口袋,他总是害怕这枚东西丢失——还好,还在。蘑菇能把它藏在体内,人类却不能,它太小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口袋里滑落出来。
  最终,安折在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一条黑色的皮质小绳,将弹壳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在抽屉里还有一枚小巧的黑色机器,他努力观察它外表的细节,终于从记忆中找到一些消息,这是通讯器,每个人的ID号就是通讯号码,人类使用通讯器可以远距离交流,但仅限基地内部——因为外面没有信号。
  他给通讯器充上电——虽然用不着,但“有电”这件事情好像能够使人类感到很大的愉悦。
  做完这些后,他终于安下心来,开始打量这张书桌。
  桌面上的笔记本里有安泽写过的东西,字迹很漂亮。而靠近墙壁的那一侧竖放着二十几本书,大概都是安泽以前爱读的。安折将书脊上的名字浏览过一遍,伸手拿起一本装帧简陋的灰皮书,书名《基地手册》。
  他翻开,扉页只有一句话。
  人类利益高于一切。
  安折下意识抿了抿唇,继续往后翻,第二页是目录,整个手册分为基地法律,基地生活规律,功能区域简介和地图四部分。
  安折将法律部分略过,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蘑菇,一个安分守己的蘑菇是不会违背任何物种的法律的。生活规律这一部分详细阐释了居住区域的作息时间。每天早上六点开始供电、水、食物一小时,中午十二点钟开始供电、水、食物一小时,晚饭则从傍晚六点钟开始,供电时间稍微长一些,到晚上九点才会断电。每一个居住区域都设有高大的警报塔,警报分为三种,分别是“集合”、“疏散”、“紧急避难”,集合警报是短促的高频鸣响,疏散警报是波浪渐变型声音信号,避难警报则是尖锐长鸣。基地居民必须遵守生活规律和警报塔指示,其余生活方式则可以自行支配。
  看到这里时,安折微微疑惑了一下,他觉得在这样的规则下,每个人只要躺在房里,定时去吃饭喝水就好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基地的用意。
  虽然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生活,但基地里的生活必须付出成本,是要付费的。为了获取基地流通的货币,人们必须出去寻找工作,或者成为佣兵,从外面采集有价值的物资上交基地,换到报酬。
  但是……这样的话,每个人去危险等级最小的地方,随便拿点什么东西,维持吃饭喝水的需求,也就好了。
  安折继续往后翻,下一个部分是功能区域简介。
  出现在这一部分的第一个区域叫做“供给站”,供给站总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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