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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_年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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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你还知道这个。”安讶异地看了奥利弗一眼,“说起来,那只鹦鹉呢?”
  尼莫赶忙四下张望,结果别说鹦鹉了,连根普通的鸟毛都没找见。他愣了会儿,甚至犹豫了一秒自己该感到解脱还是担忧。巴格尔摩鲁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太久,他已经了习惯了身边不时响起的讽刺和挤兑。
  “不用太在意。”安笑了下,“它知道你在哪里,总会找过来的。”
  “可万一它被干掉了……”
  “噢,那确实是个问题。但我想不会。”安停下了脚步。“你对你自己做了什么毫无概念,不是吗?就你刚刚的表现来看,这个林子里不存在能伤到它的东西。”
  她说这话的时候直视着那个年轻人银灰色的眼睛。可她没有发现惊讶以外的东西。没有恐惧,没有狂喜,甚至没有小心翼翼的期冀。这让她生出几分不期然的焦躁。
  “你知道怎么控制一只西摩尔蠕虫吗?如果是地平线的佣兵,那么至少需要三位。一个法师维持法阵,另一个负责大范围法术攻击,战士得配着附上一级冲击术的钝器。拘束法阵画好至少需要五个小时,还要准备好至少二百斤的新鲜水象肉,好把它引到法阵中心。顺便补充一点,地平线是目前排名第一的佣兵团。”安的语调中带有某种复杂的情绪。
  “拉蒙小子的能力还在我的理解范围内,至于你……我当时没有察觉到任何法术波动,你没用法术。就算那只鹦鹉是顶级的中级恶魔,这也太夸张了。”
  说着她从腰包里摸索一阵,攥紧的拳头缝隙间露出金属的闪光。安将手里的东西朝尼莫扔去,尼莫下意识双手接住,低头去看——
  熟悉的吊坠正在他的掌心泛着黄金特有的光泽。
  “我从奥尼那边买了过来,这东西对你来说挺重要的吧?毕竟是奥尔本首都才有的稀罕款式。一般我不会去探究队友的出身,不太礼貌,我知道。”安伸手揉了揉额角。“但现在我不得不。我用这个买你一个问题——你对你的身世到底知道多少?”
  尼莫没有多说什么,他小心地翻出藏在身上的画片,将它轻轻地嵌回吊坠中的画框,然后把它大大方方亮了出来。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他说。
  安走近来看,奥利弗则挣扎了几秒,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凑了过来。
  那是一位姑娘的画像,笔触精巧而细腻。可惜不知道是因为太过陈旧还是保管不善,颜料多多少少变了点颜色。画上的年轻女孩不是什么顶级美人,但也称得上清秀可爱。她没有摆出流行的娴静姿势,而是扮了个俏皮的鬼脸。她的头发像是亚麻色,微微打卷,眼睛的颜色则实在分不出是蓝是绿了。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母亲,祖母还是别的哪位女性亲属。”尼莫说,“这是我被发现时身上唯一的东西。”
  “我怎么没有印象?”奥利弗有点惊讶地盯着它。
  “因为帕特里克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从我的嗓子眼里抠出来。”尼莫痛苦地答道。
  安研究了好一会儿那张小小的画片,显然没发现任何线索。
  “没听说过这样的人。”她有点挫败地说。“你没有试着找过她吗?”
  “没有。”尼莫果断回答,“我说过,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如果运气到了自然能相遇,不遇见也没什么,我有我的亲人。是的,我确实很珍惜它,但那只是因为……它证明我可能不是被遗弃的。”
  没人会在弃儿身上放这么贵重又带着线索的东西。它证明至少在某个遥远的瞬间,他曾被真正的亲人爱着——至少他如此相信。
  安拿起吊坠翻了翻,从它的壳子内侧发现了一行小字。
  “火焰永不熄灭。”她艰难地识别着字迹,“署名……不行,署名磨损得太厉害了。”
  “我没找到那句话的出处。”尼莫说,“你看,我就知道这些。信息量是有点小……你需要找零吗?把它算进法杖的欠款也行。”他眼巴巴地望着吊坠。
  安好笑地摇摇头,把吊坠还了回去。“算了,”她说,“好好收着吧。”
  “不问些别的吗?”尼莫并不想欠她太多人情,一副可以把这些年的经历交代个底朝天的架势。
  “不用了,既然你……”
  她话还没说完,黑光乍现,安猛地把两人往身后一挡。
  那只灰鹦鹉正美滋滋地向他们飞来,随处乱放着法术,飘飘忽忽像喝多了酒。它靠近尼莫,尼莫以为它又打算停到自己肩膀上,于是挪都没挪。没想到这畜生伸出爪子就挠——他的肩膀瞬间开了道不小的口子,它把坚硬的鸟喙往伤口里狠狠戳着,那种被什么东西刺入血肉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次尼莫有了经验——他直接扯住灰鹦鹉的身子,狠狠一拽。鹦鹉啪地摔到了地上,口中还露着长到不自然的紫黑色舌头。
  “还是不行。”它趴在地上委屈巴巴地说,把舌头慢慢收回嘴巴里。“还是拿不回来……我明明吃饱了!难道我得去吃个上级同类吗——”
  尼莫把吊坠小心地收好,没有管那道伤口——它在奥利弗和安的注视下迅速愈合,只留下渗透衣服的血迹。
  “现在我确定了。”安狠狠地叹了口气,“普通恶魔信徒恐怕还不行……你需要一个专家。”




第15章 最后一课
  灰鹦鹉被藤蔓捆成了个纺锤,看着可怜兮兮的。
  它似乎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毕竟谁都不认为正常藤条能困住一只中级恶魔。可它就那样老实地晃荡着,一声不吭,两眼发直。
  “专家?”尼莫把灰鹦鹉在法杖顶端挂牢,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藤蔓碎屑,试图继续话题。
  安沉默地目睹了尼莫打包灰鹦鹉的全程,这会儿还有些发愣。“哦……哦我是说,你得找个经验丰富的圣职人员问问。恶魔信徒只了解自己使役过的从魔,也有会抢夺别人从魔的家伙,你的从魔比较稀有,可能会有麻烦。”她瞅了眼散发着了无生趣气息的灰鹦鹉,“而且我没听说过契约中的恶魔还能袭击主人。”
  天知道他们之间的契约还有没有效,尼莫抹了把脸。
  “圣职人员不会直接干掉我吗?”他小心翼翼地发问。
  “海拉姆有忏悔教堂。”安说,“奥尔本传播最广的是拉德教的旧派,他们对恶魔的敌意最大。但加兰比较盛行沃登派,他们会给恶魔信徒忏悔的机会——毕竟有些人并不是自愿和恶魔合作的。”
  比如我,尼莫苦涩地想。
  “今天要是顺利,明天你们可以挑个海拉姆附近的任务。海拉姆是首都,交通还算方便——不过你们得注意,第一个任务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如果第一个任务失败了,你们只能下个季度重新参加测试。”
  “什么?!”尼莫叫出了声,奥利弗则把脸埋入掌心。
  “我的建议是挑个简单点的,到时候我会搭把手。”安在个相对开阔的草坡上停住脚步,活动起肩膀。“在这里歇会儿吧。”
  她这句话跟重力咒似的,最后一个词儿还没落地,尼莫和奥利弗就齐齐瘫在了地上。有些变形的法杖被尼莫随便地插进草地,灰鹦鹉仍旧被捆成一团,挨着法杖晃荡,活像夏天吊在树枝上的虫茧。而背包也被他甩在了地上,靠背的地方早就被汗水浸得透湿。
  安打开背包,拿出几份叶子包好的干饼。纤长漂亮的手指划过空气,几个水球在她面前凝结。她把灰不溜秋的干饼在水里沾了沾,被水润湿的地方透出些棕黄。
  “吃点东西。”她说,转头想递给尼莫,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尼莫整个人倒在草地上,睡得很熟。他的短马尾几乎散掉了,半长不短的黑发黏在腮边,透出些许属于学者的柔和气息。
  “让他睡会儿吧。”奥利弗轻声说道,挪了挪身子,自然地用手拂开尼莫黏在脸上的头发。
  “你不睡?”安眨眨眼,把饼子塞进自己的嘴巴。
  “我习惯五点起床了,毕竟家里是……”奥利弗说到一半,怔了怔,没有继续。
  “家”这个词已经成为了一根卡在喉咙的鱼刺,每次提到就开始隐隐作痛。他总是不小心忘记这件事——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对安勉强笑了笑,埋头啃起来干饼。
  “我很遗憾。”安喃喃道,“那滋味儿一定挺不好受。”
  “如果他们不是坚持我恶意谋杀了他,我愿意去坐牢。”奥利弗说,眼睛没有看向安。“我确实是个杀人犯。”
  “太理想了。”安苦笑,“要我说,幸亏你没有傻乎乎地自投罗网。但凡有人发现你的实力,你这牢绝对坐不安生。”
  奥利弗停住了咀嚼,微微皱起眉,露出个礼貌的询问表情。
  “你会被戴上诅咒项圈扔到战场最前线的,相信我。”安说,“就算能活下来,你也不会再是‘你’了,那种地方就是地狱——所以我真的没想通,明明这世道乱成这样,为什么你父亲还能忍受你放弃这份天赋。”
  “是我自己选的路。”奥利弗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掌因为常年劳作覆着厚厚的茧子,手指修长有力,可那并不是战士的手。
  “愿意聊聊吗?”
  “无所谓。”奥利弗说,“我之前提过吧?除了最后……我就见过父亲用过一次法术。”
  “嗯哼。”
  “那是我的最后一课。那个时候我大概十四五岁吧,父亲说要教我些新东西。”他说,“他带我去了边境森林边缘的一个山洞,我们的秘密基地,然后在我面前踹出一个人——一个得有三百斤的男人,那股子狐臭味我现在还记得。父亲扔给我一把剑,叫我杀了那人。那男人哭得稀里哗啦,拼命求饶,还尿了裤子。”
  女战士啃完一块饼子,搓了搓手上的饼渣。“然后呢?”
  “父亲说那个男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把尸体用药剂化成了渣。按照奥尔本的法律,他的行为绝对够得上死刑。”
  “你动手了吗?”安拿出水袋灌了两口。
  “我不敢,我第一次见人怕成那样。就像……就像只动物那样哀鸣,对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什么奉承话都说得出口。他拼命强调自己是无罪的,是他的妻子先动的手,他只是自卫。”
  “我下不去手,因为他还活着……我形容不出那种感觉。我正犹豫那会儿,突然有个小女孩揪着追踪符咒冲了进来,大哭着求我们不要杀她的爸爸,一个劲儿尖叫妈妈才是坏人。我当即丢了剑,完全没了主意——毕竟父亲从未对我说过谎,当时我根本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安用手托着腮,挑起眉毛。
  “不一会儿跟进来几个士兵,一个上来护着女孩,另一个去问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士兵说男人长期用深渊魔法控制妻女,妻子挣脱了魔法想带女儿逃走,目前下落不明。他想要男人妻子的情报,声称找不到尸体无法定罪。我以为这次疯狂的教学要结束了,结果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父亲却突然拾起剑反手杀了那个男人——一剑正中胸口,血喷得到处都是。你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父亲帅气极了,他干脆利落地杀了个法律无法惩治的混蛋。”
  “去探男人心跳的士兵突然喊了起来,指出尸体颈窝慢慢浮现的魔女徽记。你应该听说过……东部魔女喜欢诱骗男人。她们在女儿到了合适的年纪后就会诈死脱身,并把罪责推到丈夫身上,好让孩子积攒起足够的痛苦成为新的魔女。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没有说谎,他一开始就是无辜的,但是……”
  “按理说那东西出现得不会太快,”安撇撇嘴,“你老爸没被抓走?”
  “没有。”奥利弗低下头,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当时我慌得要死。突然士兵消失了,小女孩也消失了,只剩那具尸体还瞪着眼。然后父亲问了我那个问题——他问我,你懂‘杀死’是什么意思了吗?”
  “‘这只是一个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怎么一口气杀死成千上万的人。但你真的懂得那意味着什么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是的,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当时他正值少年,对自己的力量有些小小的自满。常常忍不住幻想在壮烈的战争中抵御千军万马,当一个够格面见国王的英雄。
  但这一切都终结于那个阴暗的洞穴。
  “奥利,你要知道,现实不会给你时间去调查每个敌人的无辜与否。女孩不会来,士兵也不会来,徽记更不会被发现。很多时候当你杀死了一个人,你就杀死了这世界的一部分真相。”记忆里的父亲语调有些冰冷,“告诉自己他们都死有余辜是最简单的方法。如果这样骗不过自己,那就拼命强调自己多么悲惨——啊,悲惨的遭遇,最有效的自我麻醉。当然,如果你连悲惨的过去都没有,就只好到处宣扬自己本无恶意了。记住,这都是懦夫们常见的做法。”
  “杀戮本身永远不值得赞颂,它应该是你最后的手段,不应当是炫耀力量的工具。而且很遗憾的,当你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你就是要一生背负着这个错误,没有逃避的方法。你所能做的只有负起责任。”
  “而且更糟的是,出于善意的行动不一定会促成理想的结局。那些闲人传颂的鲜花和荣耀或许永远不会出现,你要面对的可能是恶意、愚蠢或者冷漠。这个时候你手握着让他们臣服的力量,你能控制住自己吗?”
  “如果你拿起剑,那么这都是你注定会经历的。大家喜欢说作恶有代价,我现在告诉你,行善也有。能理解这份痛苦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为‘英雄’,我可不希望你对那些傻了吧唧的歌谣照单全收,然后又擅自对现实失望。”
  “现在回答我,奥利,你要拿起这把剑吗?”
  他扬起剑,剑身上还沾着那个男人的血。
  “所以你怎么回答的呢?”安的问话将奥利弗扯出了回忆。
  “我说我无法想象。”奥利弗平静地答道,“所以我放弃了。”
  “因为害怕?”
  “不,因为我知道自己多么自私和无知。我只能从保护身边的人开始慢慢努力……我想这应该不需要能瞬间杀死千万人的力量。”
  “难说,万一有天你要为了珍视的人和大多数人为敌呢?”
  奥利弗思索了片刻。“……我可以带着那个人一起逃走。”
  仔细想想,那应该是他唯一一次见到父亲严肃的样子。在他们离开洞穴之前,他也问了父亲一个问题。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看着岩石上男人渐渐消失的尸体。
  “不,曾经是真的,我只不过调快了一点节奏。”派博尔·拉蒙的脸上并没有笑意,“我很高兴你没有动手,奥利。这一点你不像我。”




第16章 最糟的状况
  “327测试点的西摩尔蠕虫因为非自然原因死亡。”
  “谁负责的诺埃?”
  “芬里尔·特洛伊的钢狼佣兵团。”
  “监视虫的影像?”
  “八十三分钟前有两次有效袭击的记录,一次物理袭击,一次疑似迷惑术的精神法术攻击。都不致死。”
  “让特洛伊上报原因。确定人为袭击后,在诺埃的测试场地释放潘多拉忒尔。”
  芬里尔胸口的锡章突然活物似的上下扯动他的前襟,他将它熟练地取下,翻到背面公会总部传达的简讯——然后全身一震。
  索恩正百无聊赖地指挥着监视虫在空中跳八字舞。芬里尔动作幅度不小,他一分神,八字舞顿时散做一团。
  “怎么啦?”索恩打了个哈欠。
  “撤退!”芬里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掏出口袋里的水晶片捏碎,并冲它愤怒地命令道。“所有人,立即撤退!”
  “西摩尔蠕虫断气了。”芬里尔一把揪住索恩的后领,朝森林中那团静止的黑影冲去。“见鬼!”
  “不可能!我的虫子十分钟前刚确认过,那会儿它还活得好好的!最近接触它的那俩小子早跑远了,没人再碰过它。就算我漏看,要弄死它也不可能不出动静……哎哟你悠着点——”索恩被衣领勒得直翻白眼。
  “总部不会出错,它的生命迹象消失了。”芬里尔踏着树枝飞快前进,从牙缝里把词一个个挤出来。“他们要我们立刻确认死因,然后开启补救程序。”
  “等等,等等。补救程序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的……”
  “还不是因为有个传说等级的傻瓜对它下手了!”
  他们离那只巨大的蠕虫不算远。现场还残余着不少冰块和碎尸,树木在蠕虫的碾压下东倒西歪,阳光暴晒着袒露出的地面——它正透着森森的寒气和血液的腥臭。
  芬里尔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气都没多喘一口,把手里拎着的索恩随手一丢,掏出鉴定水晶直接捅进蠕虫巨大的尸体。蠕虫安静地趴在那里,战斗时浮出的眼球此刻全部沉入体内。原本湿润的黑色皮肤失去了水光,脆弱得像晚餐布丁。
  “有人故意这么做的,是‘美梦’。”芬里尔冲瞬间浑浊的水晶眯起眼睛,“按理说蠕虫能扛住整整十酒桶的量,这只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水晶拔了出来,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魔力衰竭得厉害。”
  “‘美梦’?”
  “最近刚流行起来的恶魔毒素。价格挺高但并不难买,没法溯源。”
  “如果有人故意这么干,应该没必要启动程序——”
  “没用的。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团里其他人应该已经成功撤退了。”芬里尔深吸一口气,嘴角带了丝苦笑。“我们没法确定凶手的动机。只是几百个黑章预备役,总部不会介意的。”
  “你是说……”
  “我是说,这里要被清场了——记得把你的虫子弄回来。”
  与此同时。
  “……带着那个人一起逃?你最好早点治治你的理想主义。”安不咸不淡地评论道,没有半点儿共鸣的意思。“和平地区的人才会这么多愁善感——等人家把刀卡上你或你老婆的喉咙,你保准没有心情去考虑他是不是无辜的。”
  奥利弗低笑几声,没有回应。他伸了个懒腰,重重地仰躺上草地,夏日的天空蓝得惊人。疲惫让他的思维有些散乱,他无意识地朝那片深蓝伸出手——结果奥利弗还没来得及把胳膊伸直,就直接被另一条胳膊别了回去。
  尼莫睡晕了头,一胳膊甩上了奥利弗的脖子,力道还挺大。奥利弗被击得喉咙一麻,差点咳嗽出来。他无奈地朝外挪了挪,突然感到了轻微的震动。
  奥利弗困惑了几秒,尽管“被睡梦中的人无意识搭上”听上去挺让人激动的,可他完全不认为自己会因为脖子被男人猛击而感到心动。接着他发现整个世界都在轻微地震颤着。他赶忙爬起来,而安已经摆出了时刻准备战斗的警惕姿势。
  尼莫则因为胳膊被掀开而微微皱眉,不清不楚地嘟囔了几句,随即发出轻微的鼾声。
  与此同时,震颤变得更加明显。
  “地震?”奥利弗在愈发清晰的地裂声中大声询问。
  “不知道!”安吼了回去,“这里不该有地震——我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灰鹦鹉突然用法术劈开藤条,丝毫不见刚刚一蹶不振的状态,它绕着他们飞了圈,激动地扑闪着翅膀。“终于——”它尖叫,“同类的气息,是同类的气息——哎哟!”
  身边有三个活物扯着嗓子吵闹,就算是死人也要被吵醒了。尼莫昏昏沉沉地爬起来,有些愣神地望着那只在空中疯狂得瑟的鸟。
  “什么情况?”他小声问道。
  尼莫的大脑还泡在刚睡醒的混沌状态里,头发也没来得及整理,稍长的头发正散乱地搭在肩膀上,蹭得他脖子发痒。他几乎要认定自己在做梦,这一切都是个荒唐又漫长的梦境——从地理位置来看,诺埃这片地方压根不会有什么地震,这绝对不是现实。
  奥利弗眼看这个人又要躺下,赶忙上去顺着领子把他揪起来。
  “……你干嘛?”尼莫有点不满。
  “现在可不是睡午觉的时候。”安四下打量着,“感谢他吧,换我就直接上脚了。”
  “它来了!”灰鹦鹉还在干嚎,仿佛要过来的是它的暗恋对象。“它来了——!”
  尼莫揉揉眼,被嚎得清醒了不少。他们没有困惑太久,很快震动的元凶出现了——一道猩红的气柱从蠕虫附近喷出,它的顶端并没有像普通气体那般自然散开,而是章鱼触手似的分头扑向地面。震动正随着气柱的喷出而逐渐变得和缓,可这并没有让他们安心多少。
  “那是什么?”尼莫瞪着气柱,有一道毫无疑问正朝他们的方向扑过来。
  “潘多拉忒尔,深渊的美人。”鹦鹉不怎么悦耳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向往。“她们跳起舞来那样子……啧啧。”
  其余三人完全无法理解也不打算理解它的审美,他们连那东西的胳膊腿都分不清。
  “它会做什么?”安警惕地盯着那道气柱。
  “我怎么知道!”鹦鹉鸟眼瞪得圆圆的,“不是所有上级恶魔都认识彼此的,你会知道街上迎面走来的漂亮姑娘想干什么吗?”
  “但我至少能看懂她的表情。”安咬着牙回敬。
  他们可不在乎它是不是鹦鹉的梦中情人,在场的人类们有更重要的东西去关心——尽管谁都不想相信,但鹦鹉确实明确地表达了一个意思。
  正要袭来的东西是个上级恶魔。
  “好吧,她看起来不太高兴。”鹦鹉小声说,“准是你们这些人类惹她不开心了。”
  “我在书里看到过,上级恶魔的本体应该无法离开深渊才对——”尼莫皱起眉,努力回忆那本神职人员的自传,试图回忆更多细节。
  “是啊,换个你们能听懂的比方——那顶多是她的一条胳膊。”鹦鹉说道,“多么遗憾……”
  尼莫可一点都不觉得遗憾。他转过头打算问问安下一步的计划,却发现剩余两人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们没事吧?”他把原来的问题咽了回去,换成另一个。
  “你没有感觉到吗?”奥利弗换了个站姿,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稳。“……压迫感。”
  安的情况看起来比奥利弗稍微好些,她沉默地点头附和。
  尼莫闭上眼用力感受了下,“没有。”他有些挫败地摇摇头,看向奥利弗。“很难受吗?要不要我扶你下——”
  奥利弗微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站稳。安则深深地看了尼莫一眼。
  “我听说过一次。”她哑着嗓子说道,“我一直以为那是假的……但是……”
  “之前喝酒的时候听佣兵们提过,某届黑章测试里混进了恶魔术士,他吓退了西摩尔蠕虫……但那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吓退?”
  “是,我也很好奇,恶魔术士可不是爱好和平的类型。所以我问了。得到的结果只有一句话——黑章这套东西算是各国用来维持稳定的手段,它们不会允许太过强大又富有攻击性的黑章存在。”
  “可解决方法不是有很多吗?比如不给那人黑章,或者等他成为黑章后再取消……”尼莫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俩不愧是同乡,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理想主义傻瓜。”安无力地咧咧嘴,“夜长梦多,上头那些家伙们比谁都清楚。西摩尔蠕虫被称为黑章天花板,可能指的不仅仅是它的实力……或许我们根本就不该反抗它。”
  “你想得可真多。”鹦鹉不屑地插嘴道,“那虫子健康得很,那种伤势跟你们被小刀割破手指没什么区别——妈的,我讨厌这种为了让你们听懂疯狂比喻的说话方式,我要变成该死的诗人了——总之,它的魔力充沛到够它濒死回复个三四次,口感特别浓郁。”
  “你把它弄死了?!”尼莫掐住鸟脖子,猛地晃了几下。
  “呸,没有!”鹦鹉吼叫道,看起来很想吐尼莫一脸口水。“你以为我不想吗,你看我这体型吃得下吗?我只能多吸两口魔力,还吃剩了不少,它活得好好的——!”
  它还没尖叫完,远处蠕虫的影子随着红雾卷过泡沫般粉碎了。
  “……好吧,现在它死了。”灰鹦鹉悻悻补充道,“反正不是我干的。”
  “也就是说,他们会弄出个比西摩尔蠕虫更强大的恶魔来除掉‘不安定因素’,是吗?”奥利弗指着已经触及草坪边缘的红雾总结道,“顺便把我们这些小角色打扫干净?”
  那雾气如同漫入森林的猩红潮水,近点看来很难说是气体还是液体,它扫过灌木和树干,植物们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而在红雾边缘,十来个人和数只动物正朝他们这个方向狂奔。
  有只鹿似乎受了伤,跑得慢了些,后腿被雾气追上。碰触到新鲜血肉的雾气顿时活了过来,猛地将那只鹿整个包住——
  然后撕了个粉碎。




第17章 无知者无畏
  尼莫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他胸口的金属块开始发烫。他们离红雾还有段距离,看得不算清晰。可血肉飞散的场景就算在这个距离看来还是让人脊背发寒。
  “我们在边界附近。”尼莫抓住那个小小的金属方块。
  “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安从腰包掏出本撕了小半的羊皮纸册,快速翻动。“已经不是合格与否的问题了,我们得先活下去。”
  尼莫认得这个。虽说一般行走在外的冒险者们多多少少都会用些简单魔法,可复杂些的魔法难学又难用,除了老练的法师没几个职业能用顺手。请不起专职法师的情况下,直接购买符咒书是最方便的做法——用的时候直接撕下纸页,用魔力燃烧触发就可以,简单又快捷。这东西除了贵得吓人外没别的毛病。
  对于并非贵族出身的普通冒险者来说,这基本等同于最后的保命手段。
  “那东西能被挡住吗?”奥利弗没了剑,两手空空,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跑不过它,把后背交出去死得更快。它不是完整的上级恶魔,力量也散得到处都是,我们还有点希望。”安刷地撕下一页羊皮纸,拿着纸页的手微微颤抖。“你俩有信仰吗?有的话,现在是时候祈祷了。”
  乳白色的半球形屏障以他们为圆心展开,刚好覆盖到往这个方向逃命的人。人们并没有因为被魔法护住而减慢奔跑的速度,红雾在触到屏障边缘后却真的迟缓了下来。它开始缓缓沿着屏障试探性地往上爬。
  安的嘴唇全无血色,有些吓人。她急促地喘息着,额头全是汗光。
  “不行,屏障太弱。”她用沙哑的声音宣布。
  而尼莫则出神地望着那片扭动的红雾。自从对上西摩尔蠕虫,这个世界就开始失去它本应有的真实感。此刻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明明该是很危险的生物——可和面对西摩尔蠕虫不同,直视蠕虫的眼球时他还能尝到点死亡的腥苦,现在他却连礼节性的恐惧都撑不起来。
  尽管奥利弗和安都表示压迫感让人难以忍受,压迫感以外的某些东西却缠上了他。奇妙的杂音伴随着空气颤动,敲打他的鼓膜。并非脚踏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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