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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_年终-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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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只来得及刺破他的颈侧; 并刮去浅浅一层皮肉。
  烧灼般的疼痛紧接着跟上。奥利弗还没有来得及细想那些是什么; 伴随着意味不明的呓语声; 更多的肉腕从一侧探了过来。他只能机械地砍着那些东西; 尽量无视黑暗中传来的细小尖叫。随着肉腕的攻击越来越密集; 他下意识向肉腕稀少的地方退去,差点一脚踩空。
  这里正变得越来越热,他本来就极度缺水的身体正在往外冒着汗液。奥利弗开始感受到窒息,不知道是因为单纯的温度升高还是空气流失。他只觉得自己要被活活烤死在这里。
  可不知为什么,温度在某个瞬间突然下降了些许,空气也清爽了几分。仿佛天堂钥匙般的凉气正从某个方向吹来,紧接着迅速消散。
  榨干力气挥开又一波攻击之后,奥利弗才为自己争取到打量所处环境的时间。他警惕地退后,向刚刚吹出生机的方向靠去。
  微弱的光亮下,他终于看清了自身所在的空间。或许这就是兰迪所说的“血肉熔炉”——半圆形的顶部隐入黑暗,而他正踩在一个布满孔洞,微微颤动的血肉平台上。
  它活像个被戳了无数洞眼的肉质盘子,亦或是某种病变增生的器官。密集的肉腕从深不见底的孔洞中伸出,不住地袭击着一切活物。而略微翘起的边缘之外是一片虚空,有令人骨头发酸的咀嚼声和窃窃私语从虚空之中传来。
  再远一点似乎是这熔炉的炉壁,它隔得实在太远,奥利弗只能在黑暗中分辨出一点扭动的纹路。紧接着他的注意力便被光源吸引过去——
  散发着磷光的肉瘤在布满熔炉上空的细丝上四处滑动,如同顺着蛛丝移动的露水。每个肉瘤都照亮了一张或惊恐或绝望的脸。
  这些东西在定位他们。
  是的,这里不止他一个人。奥利弗原以为兰迪那句“在下面等你”指的是尸体,现况却比那糟糕多了——曾经和他同处一室的人们,他们都还活着。
  不,应该说大部分都还活着。
  他身边的人正被肉腕缠住,奥利弗下意识想要劈开那些不怀好意的古怪血肉,可他的腿沉得像灌了铅——他还没来得及抬起脚来,肉腕便猛然伸长,将那人直接扯离原处,按向炉壁的方向。
  他没能救下自己,这一次也没有来得及救下对方。
  持续升高的温度再次下降,原本照亮那人的肉瘤陡然熄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炉壁仿佛靠得更近了些。
  而人们在下意识往一个方向聚集。
  奥利弗现在靠得足够近,他能看清那个东西——布满血管和粘液的肉质擂台正中,有个两本书并排那么大的窄小台子。它看起来材质坚硬,闪着白莹莹的光,让人解脱的凉意和新鲜空气正从那里吹来,然后迅速消散。
  一个诱惑。
  奥利弗心底一片冰冷,他大概猜到了守门人的打算,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尽管你们都是最低级的蝼蚁,你们还有一个机会。”
  遥远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来。
  “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活下来的人可以直接前往流动军营。我们还是很爱惜人才的,不要相信所谓的无人生还。”
  谎言。
  奥利弗麻木地想道,这个状况不对劲。如果只是为了用活生生的失败者养护熔炉,他们没有必要专门安排自己和兰迪打一场,更没有必要等着他掉下来再启动这一切。毕竟兰迪一定不像自己那样固执,肯定不会在杀人这方面犹豫,怎么看利用价值都比他高。
  而在刚刚的情况下自己很可能当场杀了兰迪,可在他准备出手时,守门人并没有特殊的反应。可如果说自己受了特殊待遇,兰迪最开始的那几次攻击绝对有可能杀了自己,守门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反而是当他认输,兰迪再次有机会杀死他的时候,守门人才将他扔进了熔炉。
  就像是……他们笃定他会赢,并且在等着他认输。
  为什么要这么做?奥利弗艰难地思考着,这怎么看都不是对待所谓“废弃品”的待遇。现在眼下的情况更像是提前布好的舞台。更为险恶,更为残酷。
  可他头脑的运转愈发迟缓。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吗?奥利弗瞧向自己手里的剑。他累了,真的非常累。只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不想再思考,不想再坚持。
  可另一边,守门人在鼓励人们在绝望中互相吞噬。他们认准了人们将为那仅剩的一片安宁相互厮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
  如果这就是守门人想要的,那么他们几乎要成功了。他的确感到委屈,感到混乱,感到绝望。眼前的一切都让人厌烦——如果环境持续恶化下去,如果那些人再次展开针对他的攻击。他大概真的会提起剑,凭借本能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在相对舒适的环境下等待临终。
  但他想不通对方到底想要从中得到什么。
  温度越来越高,空气似乎开始沸腾。厚重的盔甲似乎成了刑具,奥利弗体内的水分几乎要被尽数蒸干。年轻的骑士扭扭嘴角,却没有成功笑出来。他不知道守门人是否在注视着这一切,是否在希望他打破一切,希望他杀人——或者做其他随便什么。
  那么或许他真的可以放弃,用最为安静的方式。就像他的父亲那样,在最糟的状况到来之前,自己选择结束。
  选择一场堂堂正正的死亡,作为最后的抵抗。
  肉腕再次伸向奥利弗的脖颈,这次他没有躲开它。奥利弗放开全部力量,试图冲击项圈——可毫不意外的,项圈带来的痛楚使他单膝跪地。
  就像他所想的那样,并没有奇迹出现。
  这的确就是最后了。狼狈的,痛苦的,悄无声息的死亡。视线渐渐模糊,奥利弗索性闭上了双眼。
  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来不及做,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来不及说。可他来得及留下最后的讯息,这让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没有多么难捱。
  不对。
  既然人们的死亡能带来一瞬的安稳,为什么空气的温度还在升高?
  肉腕擦过皮肤的痛楚没有袭来。
  奥利弗费力地睁开眼睛,努力看向四周。因为衰弱而模糊的视线之中,那些亮光依旧在闪烁。他的室友们非常安静,正从黑暗中窥视着他。就像最初那一天,他们在耐心地持续观察,仿佛藏身在阴暗缝隙中的昆虫。
  没有人动,没有人冲向那唯一的绿洲,没有人互相残杀。
  “尤里·基利安。”一个声音说道,那声音很近,意外的耳熟。
  使用流星锤的大汉将断掉的肉腕扔在地上,在越发烫人的空气中艰难地啐了口。“我仍然讨厌你,小子。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动手……不过无所谓啦。”
  “到了现在这步,没意思。”他说。“但我的确有名字,尤里·基利安。”
  “我得比你这个小白脸更像个男人才行。”他仰起头,扯开喉咙。“操。你的,守门人——想让老子到最后都乖乖听话?做他妈的梦!”
  他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怒笑:“我叫尤里·基利安!我喜欢威拉德酒馆里的大屁股女人——”
  大汉一脚踹在奥利弗的膝窝。本来要被肉腕拖离平台的奥利弗踉跄着向前跌去,对方那一脚十分用力,几乎要耗尽他最后的体力。奥利弗双手撑住滑溜溜的血肉,差点晕过去。而那个健壮的男人大大咧咧走到血肉平台翘起的边缘。
  然后一跃而下。
  数秒之后,跟随他的肉瘤熄灭了。
  愤怒。
  “萨曼莎·格鲁。”长久的沉默后,一个颤抖的女声从黑暗中响起,“我只是一个流民,我……我没有什么喜欢的,我害怕。我不想被你们杀死,可是我也……我也不想杀人,我不喜欢杀人,我不喜欢……”
  她摇着头,下唇被咬得血肉模糊。神经质的女人向奥利弗这边看了眼。
  “我不喜欢!”她尖叫,随后也一跃而下。
  恐惧。
  “内勒·尼科尔。加兰国民,战俘。我肯定活不到最后……可是我想回家。真的很想。”
  绝望。
  “哈克特·多尔顿。他们说走出这里的只有死人和杀人犯,那么你他妈最好从这里走出去,拉蒙……你是叫拉蒙吧?”男人尖声说道,“让他们看看!”
  憎恨。
  人们踏出一步,将自己抛向黑暗。奥利弗想站起身,想说什么,可他的视力正因为飞速的衰弱离他而去,他只能看到朦胧的火光。
  亮光在减少,一个又一个。
  他想叫喊些什么,可嗓子无法出声。做点什么,他想,他无法接受。至少先站起来……至少先……
  “腓力·斯普洛特,去他妈的世界。”
  “莉琳……只有莉琳,我喜欢蓝色。”
  ……
  亮光最终只剩下两个。
  奥利弗一剑插进自己的右小腿,期望疼痛能让自己保留一丝清醒。不能这样,他朦朦胧胧地思忖道,他明明已经决定了要逃避,却被狠狠钉进苦涩的现实。
  他承受不起。
  一双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奥利弗努力抬起头试图看清对方的脸。
  “我不想死。”那人颤抖地说道,“我害怕,我不想死!”
  “……可是你知道吗?就、就在这么一小会儿,我和你是完全平等的。”
  奥利弗吞咽着空气,那个低矮的人影猛地接近。只不过到来的不是一个攻击,而是一个颤抖的拥抱。
  “麦卡·德雷珀。”鼹鼠似的男人说道,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肯定会后悔的,这简直傻极了。我、我怎么会真的为了一瓶香水死掉呢?但是……”
  “谢谢你当初……想要救我。”
  亮光只剩一个。
  奥利弗茫然地跪在空无一人的平台之上,他想死,虚弱得随时会死去。眼前的模糊有点波动,似乎有液体顺着皮肤流过。
  这样啊。他还能够流泪。
  是啊,父亲。
  奥利弗将剑插入血肉,拖着自己的身体,向空空如也的平台正中挣扎着前进。他在那里能恢复一些力气,尽管这一切可能都是一个谎言,一场戏弄,但他可以多活一秒钟。
  那些被定义为卑劣的、毫无价值的人。那些被认定不可能改变的恶。他们在最后一刻终究选择了反抗,或许他们并全不是出于善意,但至少在那短短的一瞬……
  不。
  或许没有“善人”和“恶人”这样的定义,人们只是在选择。他忽视了这一点——每个人都在不断地选择,选择付出或者掠夺,以及它们带来的代价。
  并不是预先被定义了善恶的“角色”,而是由一个个选择交织,不断变化的“状态”。而在那安静的,不需要做出任何选择的时间……他们只不过是“人”而已。
  混乱、自私而自由。
  他最终没有救下任何一个人。他才是被英雄救下的那一个。
  事到如今,他似乎没有轻松死去的资格了。
  ……很顺利。试验区管理如此想道。
  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生命反应在不断消亡,最终只剩下一个。而持续的残酷冲击下,那个微弱的生命反应也没有消失。
  肯定是拉蒙,他最终还是动了手。这发展完美得使试验区管理颤抖起来,现在对方的精神应该支离破碎,只需要在冲击之后,将扩大负面情绪的法阵调到最高值——
  “成功了!”一声饱含不可置信的尖叫,“神啊,力量冲击完成了!……拉蒙还没死!”
  “法阵的力量调到最大,实时监控情绪读数。”眼镜管理挥了挥手,轻飘飘的喜悦将他整个人抬了起来,他像是喝醉了酒,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讶异的幸福感。“现在我们可以打赌啦,猜猜看,戴拉,造物会是什么形态呢?巨大的肉块,或是——”
  “您真是乐观。”中年人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好好看着情绪读数吧。”
  眼镜管理随便瞟了眼,随即难以置信地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次戴上。他从微醺的幸福之中瞬间清醒,并且如坠冰窟。
  “为什么他的意识还在?!”
  他的冷汗一瞬间渗透了背后的布料,因为就在下一秒,研究者自己得出了结论——
  没有负面的情绪可以被扩大,那么那意志自然也就无从摧毁。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绝望,没有憎恨。
  只有一种情绪,它的读数撑满了计数表的上限。在这里很少见的情绪,他们平时几乎不会去注意那一栏——
  悲伤。
  “销毁血肉熔炉。”眼镜管理颤抖着下令,“我会马上启动骨玉炸。弹,彻底销毁血肉熔炉!把防御给我开到最大!”
  他们无法控制他,不,它——他们不确定活下来的那东西是否还存在正常的理智。虽然预先做过防护措施,但骨玉的力量还是足以轰飞大半个凋零城堡。
  他们自己也未必能活下来,但那不是重点。
  管理咬着牙,飞快地确认着复杂的启动符咒。在完成最后一个符文的时候,他内心甚至有种近乎绝望的快意。那东西刚刚新生,估计还不怎么会控制力量。要毁灭它的话,只有趁现在——
  没错,他们成功造出了法则外的生物,哪怕它只是存在了短短一瞬,这也无疑是一次伟大的突破。利用人类中最无关紧要的那部分垃圾,他们制造出了超越真理的奇迹。
  骨玉炸。弹在下个瞬间便会炸开,浓郁的深渊魔力将吞噬一切活物。
  那么作为先驱者,就算这个时候死去……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一切依然安静。
  “怎么回事,为什么它没有爆炸?!”
  “不……”红袍老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它炸了。”
  “难道是拉蒙——”
  “不。”书堆中的中年人站起身,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那边魔压太强,监视虫无法接近,不过他绝对不会弄错那种感觉。“是深渊魔法。”
  骨玉炸。弹的样式很精巧,甚至可以作为艺术品摆设在贵族的书房。而这一块骨玉尤其巨大,如同婴儿的头颅。层层叠叠的法阵绕着它旋转,数不清的法石精密地镶嵌其上。
  它的确炸开了。只不过那爆炸在扩散出一厘米之后,便烟云般消散。
  尼莫拍了拍掌心的灰烬,他安静地在原地站了几秒。
  “谢谢两位。”尼莫轻声说道,向身旁引路的陌生男女鞠了一躬。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接下来请两位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拉蒙还在熔炉里,就是您面前的这东西。”高大的男人下意识离黑发青年远了一点,满脸的刀疤看起来几分狰狞。“您真的不——”
  “不。他不需要我帮忙……至少现在不需要了。”
  黑色的熔炉直入天际,边缘盘绕着螺旋形的台阶,宽得一眼看不见边缘。而现在它被一分为二,上半部分斜斜地向一边滑去。灰色的雾气从那缝隙中涌出,包裹住熔炉。
  下一瞬间它便不复存在,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第140章 重逢
  一个小时前。
  穿过迷宫似的回廊; 两个身影在无声地奔跑。昏暗而苍白的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到地上,更为娇小的那个影子不时跃起,而每当它再次回到地面; 必然会有黑红的污血溅射到墙壁之上。
  被劈成数块的看守瞬间分解为肉块; 随即蠕动着聚合。可它们还没有来得及融在一起; 露出的核心便被随后而来的男子一脚碾碎——
  兰迪·潘瑟的心情很糟。
  就像他们所计划的那样,莫拉做好所有准备; 最后拿到解开项圈的钥匙。只要他们都还活着; 这计划就能够继续。
  瞧瞧现在; 他们的确都还活着; 同时再一次迎来意料之中的失败。看来凋零城堡的恶魔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以挥洒,但它也没能成功伤害到莫拉——不管是不是托那柄龙息石匕首的福,这简直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情况。
  真正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反而是他自己,兰迪苦涩地憋住一口叹息。
  两名杀手毫不犹豫冲向看上去是死路的墙面,幻境被打破; 他们成功回到了布满繁星的夜空之下——数年的调查没有浪费,几乎所有变数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现在只差一步。
  巡逻的傀儡队伍摇摇晃晃经过,两人挤入早已计算好的建筑凹陷,这会儿那个诅咒倒是派上了用场。他们并不需要满打满算的两人空间。
  “这个距离应该够了; 我们得激活那些法石。”莫拉嘟囔道; 脸色带着象征情绪低落的苍白。她看起来想要一个拥抱; 最终却只伸一条手臂; 按住另一只胳膊的上臂。“真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兰迪?”
  高大的杀手垂着头; 没有回答。
  “你在因为杀了拉蒙自责?这不像你。”莫拉干巴巴地说道; “拉蒙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在这种地方……”
  “我没有杀他。”望着远去的傀儡队伍,兰迪将声音压得很低,“实际上恰恰相反,他本可以杀了我的。”
  莫拉皱起眉头,停住手上的动作,嘴巴抿得紧紧的。她注视着恋人红肿的手腕——她只能做些应急的法术治疗,使它勉强可以正常活动。
  “然后他……自己认输了。”兰迪活动了下手腕。“多么愚蠢。”
  女杀手挪开目光。“……多么愚蠢。”
  他们行走在黑暗中,早就不会去数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没有人比杀手更清楚生命是多么不值一提。刀刃抹过咽喉,位置精准的戳刺,□□,诅咒,甚至不怀好意的言语——它们脆弱得就像教堂的彩色玻璃窗。
  当那一刻到来时,没有临终的忏悔,没有体面的回忆。只有痛哭流涕、不可置信和动物似的挣扎,随即那些生命戛然而止。
  夺走同胞的生命使人麻木。就算事先筛选过目标,就算他们知道其中绝大部分是罪有应得。仿佛和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很多事情渐渐变得无所谓起来——
  包括他们自己的生命。
  他们或许很清楚,兰迪心想。他们很清楚自己无法再爱上别人,无法再从这个梦魇中离开。每一天醒来,呼吸、心跳统统成为了某种任务。爱意还在,可他们自身却愈发不像人类。而随着这状况恶化,他们反而逐渐成为唯一能够理解对方的人。
  恶性循环。
  竭力保留着仅存的道德感,随手帮帮不会伤及己身利益的人。凭借这种做法取得一点小小的温暖,让自己有种还在正常生活的错觉。
  而一旦对方碰触到了自己的利益……
  兰迪低头看向自己爬满疤痕的手指。“下一个目标……有头绪吗?”
  “总会有的。”莫拉说道。
  “……既然不赶时间,那我们再来玩一次‘危险游戏’吧,好吗?”
  “你疯了?在这种地方?我们不是傻乎乎的年轻人了,凭空提高难度只会……只会……我知道啦,你不想激活里头的法石,触发戒严警报。”
  “嗯。”
  “拉蒙被扔进了熔炉,他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
  “不要做没意义的事情。”莫拉干巴巴地提醒。
  “人被刺穿心脏,会死的吧?”
  “当然。”
  “可拉蒙没有死。”兰迪扯出一个苦笑,“我甚至觉得他现在也还在呼吸——在那熔炉里面。莫拉,你知道戒严后熔炉会怎样。守门人会暂时切断一切控制力量,将它完全封闭,熔炉内部会失控的。”而拉蒙是被活着扔下去的,或许守门人们还有更多打算。
  “反正那炉子最终会吞噬一切。”莫拉的语气很平板,“必须触发戒严,引开那群该死的傀儡。否则傀儡和守卫们一起冲上来,虽然也能对付……但那绝对不是最优的解决方式。”
  “我会护住你,你不会受伤的。”
  “我当然知道,可你会。你这种……这种蠢兮兮的决定,最多能让拉蒙多活几分钟。”娇小的女杀手抬起头来,“只是几分钟,有差别吗?这真的没有意义——”
  “有。”他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对方的手——然后徒劳地穿过它,就像那只是一个幻影。“我们不是一直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吗?”
  那么多做一件也不会如何,只不过多添几道伤口。
  女杀手突然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大笑,那是一个陌生的,甚至有些稚气的笑容。“你的话和你那副死表情一点都不搭,蠢木桩。”她喃喃说道,“你……有点像之前的你了。”
  是啊,如今想来,他们的人生就像一场笑话。可他们的终点早就被恶魔定好,他们只能直直向那个方向奔去。她已经忘记慢下脚步,走走弯路的心情,甚至还想要继续向那个不可能达成的目标继续前行。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和熔炉中那个年轻的傻瓜是一样的。
  “走吧。”女杀手转出建筑凹陷,伸出右手,像一个舞蹈的邀请。“你可要保护好我!”
  “嗯。”
  傀儡在他们推测的时间到来,也正如计算中的那样,确切地发现了他们。人形的怪物潮水一般涌上,沉重的盾牌甩开,偶尔溅出一点属于人类的血液。
  “真讨厌!”莫拉气喘吁吁地说道,直接削掉一个傀儡的臂膀。“等这事完了,你得请我吃特雷芙家的蛋糕!如果不是因为拉蒙,我们现在没准已经躺在旅店里——还要多久?老天,这些东西真难缠。”
  “到我身后。”兰迪沉稳地说道,盾牌将金属傀儡碾上地面。“再忍忍,只要再过半个……”
  他们的视野陡然空旷。
  金属傀儡们倒在地上,散发着光泽的零件迅速腐朽,随着刺耳的嘶嘶声,它们迅速化为一滩滩残渣。一个黑色的身影猛地坠落在地——一个苍白的年轻人抬起头,他两手空空,黑灰色的袍子几乎融入夜色。
  “拉蒙。”那陌生人捏住最后的傀儡,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它化为灰烬。“你们认识奥利弗·拉蒙?”
  “他在哪里?”
  尼莫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清醒地思考。
  现在的他没有遗忘的能力,他不会忘记那颗星辰亮起的地方,自然清楚这会儿凋零城堡在什么位置。可代表着奥利弗的那颗星星不住地黯淡下去——在他一路撕开苍穹,最终抵达那座山一样的城堡时,那颗星星已经……不再发光。
  它熄灭了。
  窒息和茫然一瞬间淹没了他。尼莫停在城堡上空,仿佛被突然凝固的时间钉在原地。不可能。他缓慢地想道,不会这样。
  不能这样。
  空气还很温暖,暗蓝色的天空之上撒着碎钻一般的星辰。古朴的城堡沉睡在山峰之中,非常美的景象,可他却觉得它们格外让人生厌,如同长出霉菌的精致甜点。
  奥利弗消失了吗?
  因为自己晚了一步,他们再也无法见面了?在寂静教堂的那次见面,是他们的永别?
  不该这样的。
  慌乱和绝望啃噬着他的神经,他差点没能控制好力量,整个人从天空坠下去。尼莫知道现在他该冷静,他知道。可是就算这次他试图掐破掌心,想利用疼痛使自己镇定。可那股混乱的绝望如同附骨之疽,完全无法甩脱。
  直到有人提起那个名字。
  尼莫没有多想。没有想那否是一个陷阱,对方是敌人或是同伴,他直接冲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一场破碎而令人晕眩的梦境。
  陌生的男女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为他指路。他们将他一路带往目的地。尼莫顾不上揣测对方有什么目的,又是否在说谎。他需要一根稻草,随便什么都行。
  毕竟没有东西能够伤到他。可他的爱人或许已经在绝望中死去——
  “您是风滚草的尼莫·莱特吗?”就在他悄无声息地破开一道道障壁时,那男人开了口。
  “……是。”
  “拉蒙先生有话对您说。”男人犹豫了一会儿,“您最好……控制一下力量,考虑到您现在的状态,我觉得您有必要先听听。”
  尼莫瞬间停下动作,甚至包括呼吸。像是被人施放了石化法术。
  他听得非常认真。
  可“曾经身为魔王的自己”已经不知道杀死过多少人,他现在真的还有资格去谈“原则”吗?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奥利弗,“尼莫·莱特”并不值得相信……他甚至无法相信他自己。
  那个混账怎么敢就这么自顾自地怀抱信任死去。
  如果真的有奇迹发生,如果他们真的还能再见一次面,那么他绝对要在重逢时痛揍一顿那个傻瓜。可当那熔炉消失,那个身影再次出现时。他完全没能绷住情绪——
  就像世界回应了他的愿望那样。
  灰色的雾气散去,随着刺耳的警戒声,一个影子安静地站在空荡荡的平地之上。熔炉甚至没有留下一片残骸。那人头上还戴着古怪的骸骨头盔,沾满血迹的白骨遮住了上半张脸。盔甲依稀是缄默骑士的样式,只不过坑坑洼洼,满是划痕。
  而那把剑,尼莫曾经亲眼目睹它的诞生。
  就算气息变得难以辨认,就算力量波动飘忽而诡异,他绝对不会认错。
  绝望和狂喜的交界点上,他的心脏几乎要彻底炸开。去他的世界,去他的魔王。尼莫向那个身影走去,开始是冷静的步伐,随即是狂奔。
  现在他无法在那片星空之中找到他,也不知道骑士誓约被破坏的原因。可眼下那些谜题不再重要。尼莫用力抱住那个穿着铠甲的身影,他能够从盔甲之中听到那份熟悉的心跳。
  “奥利。”他小声说道,“我来接你了。”
  而狂喜之后是愤怒与哀恸。
  “……我这就治疗你。”他颤抖着说,不太敢再去确认对方的身体状况。“你先不要乱动,我……”
  就在这个时候,他所拥抱的人终于动了。
  奥利弗右手紧紧捏着安息之剑的剑柄,左手轻轻攥住尼莫的手腕。干涸的血痕之下,那个被划出的刻印依旧扎眼。
  “尼莫。”他的声音又哑又轻,“我爱你。我从来没有跟你提过这个,对吗?”
  “我不想抹掉这些伤口……如果你是幻觉,那真是最棒的幻觉了。如果你不是——”
  奥利弗抬起眼,望向夜色中的凋零城堡。“那么你能等我一会儿吗?”
  “等这里消失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第141章 消失的城堡
  这一定是幻觉。
  奥利弗感受着左手掌心传来的体温; 眼眶霎时酸胀发痛,差点再次掉下眼泪。就像黑暗里彷徨太久的生物被一口气扯到阳光下,世界瞬间变得虚幻得吓人。这个地方不会有这样幸福的事情发生; 他大概是因为实在太过痛苦; 意识擅自捏造了个让自己支撑下去的幻觉。
  毕竟必须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还不能倒下。
  仿佛一个即将冻死的人,奥利弗正通过那片皮肤贪婪地汲取着温度——对方的手腕结实光滑; 温暖得不像真的。
  他拢着那份温度; 听着对方的声音; 几乎是遵循本能地回应;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朦胧的意识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有那么点可能,如果尼莫真的在这里,他一定要把想要说的全部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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