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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_年终-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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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丽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戳那蜘蛛。猫胡子依旧不打算动弹。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黛丽娅哑着嗓子说道。“还记得罗莎吗?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罗莎是个天真的姑娘,她很好,可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话可以聊。我不能理解她的世界,她也压根不懂我的。”
  “她对我笑,我保护她,这样就够了。可我们成不了朋友。”
  “我原本想,这样也没有关系。天真的人如果没有人保护,总会丧命的——之前没有人愿意保护我,我没有资格做个天真的人。”
  “后来安出现了。”
  她咬着牙说道,声音开始有点发颤。
  “我感谢她,我感谢风滚草的每一个人。可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变不回去,你能明白吗?”
  猫胡子安静地仰天躺着,腹部的眼球悄悄转过来。
  “母亲给我的那些童话……那些记录有法术和权谋的童话,它们所书写的故事,永远是英雄降临,公主得救,一切不完美都会被补全。那都是谎话,我的英雄终于到来,可我人生的前十六年无法重来。”
  蜘蛛犹豫了一阵,脚颤了颤,还是没有动。
  “我是个糟糕的人,我知道!”黛丽娅狠狠抹了把眼睛,“安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是个很棒的人。我该信任她,我该毫无保留地爱她,并坦然接受她的关爱。”
  “可是我做不到,至少现在,我无法做到……我们拥有的只是血缘,她根本不了解我的本性。猫胡子,就算时间重来,我仍然会向奥利弗·拉蒙问出那个问题。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明白吗?”
  “就算我把这些说给安听,她会告诉我没关系,她只能告诉我没关系。在她眼里,我是个不幸的孩子。她还能说什么呢?”
  “可我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艾尔德里克,不,我和外祖父——抛弃她的桑普森——压根没有任何区别。我永远没有办法变成一个无忧无虑,对他人怀有无条件信任的人。”
  “我无法成为奥利弗·拉蒙,我无法成为尼莫·莱特,我甚至无法成为加拉赫·索尔特。我无法成为她的同伴,只会让她越来越失望,你能明白吗……”
  “你一直能听到我的想法,你知道我有多么残忍。可你之前没有离开我……求你了,和我说说话,好吗?”
  猫胡子微微滚动一圈,看起来依旧情绪不佳。它选了个折中的做法——钻入绸带,自己系好袋子口,和袋子一起飘到黛丽娅膝盖上。
  然后继续装死。
  黛丽娅擤了擤鼻子,长叹一口气。
  直到太阳走过大半天空,遵循安的命令去检查戴拉莱涅恩的进度,黛丽娅的眼圈仍微微发红。
  在那房间里,深渊贤者正在工作。魔王的头骨被放在房间正中的石台上,周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复杂符文。不远处的地面摆满瓶瓶罐罐,其中一瓶闻起来很像新鲜的血。
  戴拉莱涅恩所使用的躯体——那个俊秀的红发青年推推眼镜,冲她点了点头,手上的计算动作分毫未停。
  “进度的话,放在您左手边的小圆桌上了。”恶魔的声音有种开朗的感觉。“结论不多,您可以随便看看……以防她不满,记着这个。我告诉过萨维奇,我现在无法全副精力投入这份工作。”
  “哪怕您知道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黛丽娅的声音还有点沙哑。
  “如果您喉咙不舒服,可以倒一点药水喝掉。右边数第三个架子,最下面那一层。看到了吗?那瓶淡蓝色的药水,有点薄荷的气味。”
  黛丽娅拎起裙摆,小心地将水晶瓶拿在手里仔细打量。
  “我不会蠢到在这里毒杀您的。”戴拉莱涅恩哼了声,“回到刚刚的话题……是啊,我当然知道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我想您也知道,我们脚下的地面随时可能裂开,大家一起完蛋。”
  这次黛丽娅憋住了问题,她拿出一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点点药水——入口冰冷,有点苦,但见效得很快。
  “不过我答应了一个人,在深渊入口处等他——现在他还没出来呢,害我浪费一个身体守在哪里。那破地方又没有合适的研究器材,能用的身体少了个,研究的效率当然要变低。”
  戴拉莱涅恩写满一张纸,换了另一张。他的语气平淡,头抬也不抬。
  “嗯,别憋着啦,公主殿下。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要浪费时间等他?‘这种事情总不至于有契约,深渊贤者也不可能是这样多愁善感的类型。’……我活得挺久了,看穿您的想法还是很简单的。”
  黛丽娅垂下脑袋,闷头翻看进度报告。她又呷了口杯子里的淡蓝色药水,一声不吭。
  “不需要尴尬,我非常了解这种想法。不瞒您说,某些方面我们很像——一切以结果优先,如果有必要,可以舍弃任何东西,包括自己。”
  戴拉莱涅恩放下笔,换了另一支。他拿起地上的血罐,开始在那颗庞大头骨的周围涂抹法阵。
  “……我不喜欢这样。”黛丽娅终于出声,“能够信任他人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我已经丧失了它。您说我们很像,可您还是在等您那位……朋友,不是吗?您信任他。”
  “本性或许可以改变,但无法彻底抹消。”
  深渊贤者涂画法阵的动作非常流畅。
  “我不打算安慰您,说实话,我甚至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怎么,您是觉得’性格’这种东西有对错可言吗?如果人类的全部按照最为‘理想’的性格和行为来行动,那至少对我来说,人类就少了大半观察的价值。”
  随后,那恶魔停顿了几秒。
  “我不信任欧罗瑞。”他说,“我和您一样,我不会信任任何人。只是他需要我,如果他从深渊回来,必须需要治疗。如果我不在那里……他会消失。”
  “而他回来的概率,在现在看来还不是零,那么我必须在那里。”
  黛丽娅的呼吸停了几秒。
  “所以,殿下。在我看来,您就这样继续生活也无所谓。如果结果为先的您一定要介意‘信任’和‘爱’。那就在考虑‘您想要的’结果时,也考虑一下‘在意的人想要的’结果,这还不够吗?”
  黛丽娅收好了报告。她吸了口气,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您,我想我可以换个方向思考一下。”她说。
  “另外,您也不像这么多话的人,贤者先生。也希望您能……代我谢谢安。”数秒后,黛丽娅又补了一句。
  “……我不会道歉,因为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黛丽娅戳了戳挂在胸口的小绸布袋,小声说道。袋子里的猫胡子动了动。
  “但我保证,猫胡子,下次我会考虑你的心情。”
  蜘蛛探头探脑地从袋口钻出,趴回她的肩膀,轻轻咬了她一口泄愤。一点情绪主动传入她的脑海,仍然带着愤怒,黛丽娅却露出一个微笑。
  她揉揉那只漆黑的蜘蛛,走向门扉。
  研究室的门外,安舒了口气。
  “都到现在了,你还在在意一个小女孩的心情。”巴格尔摩鲁不满地嘟囔。“拉蒙还没回来,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呢?”
  “不止是黛丽娅,我还在意奥尔本的未来。行了行了,把你的鸟嘴拿开——我知道,如果有未来的话。毕竟等奥利弗回来了,我很可能要离开这里,并且不一定能……”
  安止住话头,望向窗外,而后用力眯起眼。
  白色巨兽正向城堡的方向飞来,杰西·狄伦眼看正要在王城入口降落。
  “他们回来——”
  她一句话还没喊完,巴格尔摩鲁尖叫一声,直接从窗口飞扑出去。想起城堡中禁止飞行法术,已经爬到窗口的安暗骂一声,老老实实地从台阶冲出城堡。
  然后迎面撞上正要进门的奥利弗·拉蒙。
  眼见对方四肢齐全,脑袋还在脖子上。安没管太多,直接给了自家团长一个大大的拥抱。
  “混账小子。”她咬牙切齿,退开一步,毫不留力地给了他肩膀一拳。“怎么才回来。”
  奥利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他挠挠头。
  “唔,我想想。报告团长,穆尼教和独眼矮人那边的抗议我都推掉了。”她狠狠松了口气,眼圈有点发红。“不过佣兵公会那边,我们得赶紧解决……我这就去签文件,赦免你们三个。至少这样,关于黑章的那些规定——”
  “辛苦了,安。”奥利弗笑容更大了些,“但我不想解散风滚草。”
  安挑起眉毛。
  “这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奥利弗说道,伸出一只手。“呃,你最近有空吗?我们需要去佣兵公会那边一趟,把风滚草的名字拿回来。”
  “当然有空,我可是一直在拼命挤出空闲时间。”安摩挲着下巴。“只是你得好好解释一下,团长。”
  “考虑到你暂时没法把尼莫拉到地表,第五位成员……你要怎么办呢?哦,等等,我去跟索尔特打个招呼,拿下我的矛。羊和马在院子里,待会儿会有人牵来,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她耸耸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有预感,这次的任务会相当不得了。”


第257章 未知约会
  老约翰在佣兵公会登记处工作了足足三十年。
  严格说来; 他人还不满五十岁; 就是没什么太大的野心; 早早透出点老人家慵懒的气息。一来二去,老牌点的佣兵们便直接用“老约翰”来称呼这位接待管理。
  佣兵公会向来对老员工分外友好; 单凭能将所有细细碎碎的古怪规定倒背如流这点,老约翰还能在这个小小的管理房间再坐个十来年。
  待遇算不得多,养活一家人是足够的。
  没什么魔法才能,身体又嫌虚弱; 干不了需要体力的活计。老约翰对现状没有太大不满。就算收入少点,至少乐得清闲。他喜欢教导那群懵懂的小毛头; 手下的年轻人们通常能应对大多数情况,只有不常见的事情才需要他亲自出马。
  只是有点遗憾; 他心想; 将一封没打开的厚信封推到一边。
  那是克莱门学院的教员邀请信。
  说真的,老约翰心动得厉害,却根本无法前去。随着年纪增长,又舍不得花大价钱持续治疗; 他的腰病恶化得飞快——离了绣有法阵的坐垫,他无法站立超过两个小时。
  更别说去当个需要实地考察的古代精灵语教授。
  老约翰调整了下腰后的软垫; 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遗憾地哼哼两声。
  只是个平凡至极的故事。
  能选择的工作没几件,入这行没几年; 老约翰便早早安顿下来。既然有大把清闲时光,他稍微发展了下自己的兴趣。这位孱弱的登记管理会没事去佣兵公会总部的图书馆转两圈; 凭一颗记忆力惊人的脑袋,试着学习和翻译一些古代精灵语资料。
  这些年下来,老约翰还真折腾出了些名堂。
  最近两三年,他甚至成功破解了几章少有人懂的残篇。克莱门学院为此付给了他不少金币,他用它们给家人换了座不会在阴雨天漏水的敞亮房屋。
  甚至还有一个小花园,能让他种点喜欢的薄荷。
  这就够了,就算做不成教授,他至少还能这样再赚点小钱。
  他原本打算扔了这封信,可自从昨天那件事发生,他又忍不住犹豫起来。
  老约翰小口抿着自己煮的薄荷茶,在午后的阳光中眯起眼,仔细琢磨昨天下午的异常——
  当时自己正一如既往,一边写着报告,一边慢慢给自己倒薄荷茶。横竖每天的报告都大同小异,他几乎不用动脑子,差点儿拿着笔睡着。
  没有任何前兆。
  如同丝绸划过皮肤,微弱的暖流突然从他的四肢百骸淌过。那感觉很是奇妙,自己像是朦朦胧胧选择了什么,却也不像做出了如何了不得的决定。
  就像回家路上看到美丽的晚霞,在意识反应过来前,身体就下意识抬起头去看。惬意而自然,近乎本能的心情。
  那感觉只停留了短短几秒。随即他发现,自己的腰部的疼痛在缓慢消失。
  效果和之前去看治疗师的感觉非常相似,但持续时间有点微妙得长。
  治疗师们对他的腰观点非常一致。他腰部的骨头天生脆弱,只能凭强化法阵勉强强化一阵。法阵总有时限,他的疾病不会要命,但也无法治愈。
  可这回,它已经消停了足足一整天。老约翰端坐在魔法软垫上,提心吊胆地等待疼痛袭来,焦虑使他心烦意乱,硬是一篇文献都没看下去。
  不对劲。
  老约翰终于深吸一口气,攒足勇气站起身,做出了足足十来年再没敢做的动作——
  他扭了扭屁股。
  这勇气伴随着一阵门响。本应负责在前台接待的莉娜愣在门口,呆呆望向自己摆出不雅动作的上司。
  老约翰尴尬地咳嗽两声:“……我重复过不少次,莉娜,记得敲门。”
  年轻姑娘不自在地绞起双手:“先生,外面有状况需要您来处理。”
  “什么状况?”老约翰在脸上堆满和善的微笑,用力假装几分钟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支不久前减员的黑章队伍来补办登记手续。他们要求新加一位成员,呃,那位新成员情况有点特殊,需要您来签字。而、而且……”
  接待姑娘咽了口唾沫,终于想起了事情的重点。她的额头冒出细汗,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奥尔本的女王在那支队伍里。”
  “……”
  老约翰顿时忘记去感受腰部的疼痛,他兔子似的蹦起来,向房间外冲去。
  好在情况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严重。
  没有成群结队的卫兵,随时待命的女仆,自然也没有盛装的新任女王。
  佣兵公会总部的私人接待室里只有四位年轻人,另一位当班的接待正与其中一位交谈。老约翰紧张兮兮地将目光转移到仅有的女性身影上——
  奥尔本的女王一身飒爽打扮,仍穿着旧皮甲,用于遮盖相貌的薄围巾被拉到下巴的位置。一只灰鹦鹉正停在她的腕甲上,她正对它说着什么。
  安·萨维奇。
  不,应该说是安德莉娅·阿拉斯泰尔。
  老约翰擦了把头上的汗。既然对方没有大张旗鼓来访,自然是不打算吸引太多注意力。按照流程,的确是该由自己来接待。
  “诸位,下午好。”凭借数十年的经验,老约翰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请问……”
  “一周前我接到通知,风滚草的名字被撤掉了。”
  与接待员交谈的青年站起身,主动走到老约翰面前,友好地伸出一只手。
  “奥利弗·拉蒙,风滚草的团长。这次来做一次新的全员登记——我想把那名字拿回来。抱歉,麻烦您啦。这要求不算违法规定吧?”
  “当然,当然。”老约翰有点恍惚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面前这年轻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要不是深知抵抗魅惑术的徽章正挂在胸口,他简直要以为这是魅惑术的效果。
  “现在没有新的黑章队伍认领风滚草的名号,只要办好手续,您可以立即再次使用它。但是,嗯……拉蒙先生。我注意到,萨维奇女士也在您的队伍里。”
  老约翰干咳两声。
  “您、您真的打算继续做黑章吗?说句失礼的话,您完全可以……”
  “让我赦免他们。”安大大咧咧地接过话头,挤挤眼。灰鹦鹉从她的腕甲上飞起,停在她的肩膀。
  老约翰抖着手拿出手帕,擦擦额角上的汗。
  “我原本那么打算的来着,可惜我家团长现在没这想法。作为风滚草的一员,我决定服从团长的指示。”女战士打扮的国王撇撇嘴,脸上却也没有多少不满的情绪。
  要命,老约翰在心里嘀咕。这状况确实棘手——简直就像乞丐捡了袋金子,拿回去当坐凳,然后继续啃干面包那样难以理解。
  “就是这样。”奥利弗·拉蒙点点头。
  “呃,也不是不行……您要登记的新队员呢?您知道,我得了解了解新队员的情况,这涉及到风滚草的新评级。”
  老约翰习惯性地捶了捶腰,从入口附近的橱柜中拿出一沓资料。
  “您和新成员的签名都是必要的,如果新成员之前在别的队伍——”
  “新成员在这里。”一直在角落啃水果的金发青年走近,他扔掉果核,一把捉住停在女战士肩膀上灰鹦鹉。“它可能没法好好签名,爪子印也有效吧?”
  被那漂亮的青年抓在手里,鹦鹉瞬间变得僵直,开始装死。
  “……”老约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这些人是特地来佣兵公会总部找茬的,这阵势未免认真过头。
  “您要是想要那名字,只要花一点点钱,我们可以为您保留。”
  面对拉蒙那双温和的绿眼睛,老约翰发现自己甚至无法让口气更强硬些。眼下他的语调比起解释,更像在规劝。
  “登记宠物就不同了。虽然也不是没人这么做过……可无论是危险评级、任务分配还是缴税,团员数量都是很重要的指标。你们要多交一人份的钱,还要白白承担更多风险。说真的,就算这只鹦鹉是巨龙变的,我个人还是建议你们继续保留它宠物的身份。”
  “不,巴格尔摩鲁是我们的同伴。”奥利弗·拉蒙听起来非常认真。
  那只灰鹦鹉保持僵直的姿势,非常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激动的号泣。
  “如果您坚持。”对方的语气十分坚定,老约翰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将文件和纸笔准备好后,他再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安:“如果各位有其他需要……”
  “别在意我,请当我不存在。”安颇为随意地摆摆手。
  “谢谢。”奥利弗则郑重地点点头,接过老约翰递来的笔。
  他没有犹豫,漂亮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灰鹦鹉将一只脚插进墨水瓶,欢快地在羊皮纸卷上小跑过去。要不是奥利弗及时按住了它,它看起来很想激动地再跑两道爪印。
  “那、那么我先告退啦,这些资料只需要盖上法术印记,手续很快就能办好。现在差不多是午餐时间,如果各位饿了,一会儿会有接待来接应。”
  “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事情吗?”奥利弗挠挠头发。
  “没有,但是……”
  “那就不麻烦你们了。”奥利弗·拉蒙笑着摇摇头。
  “好的,拉蒙先生。”老约翰总觉得哪里有点说不出的遗憾,可他只能再次挂上标准的微笑。“如果您接下来要去任务,我们也可以提供——”
  奥利弗整理佩剑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不,私事而已。”他轻声说道,“我有个约会要去。”
  “啊,失礼了。”
  “没关系,先生。对了,我的确有件事要拜托您。”
  “请讲。”
  “五天之后,可能会有一封信寄来这里。如果它真的出现,那么请您按照上面的信息,修改一下风滚草的相关情报。”
  “好的,请交给我们。是刚好五天吗?如果它没有到……”
  “它会到来的。”风滚草的团长这样说道。
  奥利弗·拉蒙的笑容有点复杂,不该属于他现在的年纪。老约翰忍不住想要叹气,可他礼貌地憋住了。
  “……我相信它会来的。”目送一行人离开房间时,他听见那年轻人低声重复了一遍。
  五天。
  风滚草的成员们消失在视野中,老约翰捏紧汗湿的手帕,再一次抹了抹脸上的汗。
  挺好的,如果五天之后腰还是不痛,他就去治疗师那里检查一下腰。要是一切顺利,自己真能把这件事好好收尾,就去克莱门学院试试看吧。
  深渊之底在剧烈震颤。
  潘多拉忒尔的幼体将自己贴上一具尸体,眼巴巴地望向面前的人形魔王。
  【您……您这是……】
  “做好准备。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会儿,待会风会有点大。”尼莫答道。
  潘多拉忒尔默默缩进上级恶魔尸骸背后的硬壳,探出一点点雾气肢体,继续小心地观察。
  从前段时间的虚弱中恢复后,魔王大人的行为让她看不太懂。
  魔王先是恢复了人类城镇的幻境,然后躺在其中一座的房顶,冲头顶虚假的天空微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关于地表的事情,看起来心情好到异常。
  这也就算了。
  她本以为今天也会如此,没想到她刚从周围兜了圈儿,整个深渊之底就震了起来。
  那个略显渺小的人类身影漂浮在半空,无数黑影绕着他极速旋转。越来越多的黑影从深渊之底的恶魔墓场中升腾而出,逐渐变得粘稠,犹如液体。
  黑影的数量足以遮蔽半个天空后,无数闪烁微光的白色骨块破开沙地,向那虚幻的蓝天飞去,冲向太阳。
  随着魔王的手势,它们在幻象的阳光下飞舞,重组。人形魔王轻松地控制着它们,如同在指挥一支乐队进行演奏。
  最终它拥有了确定的形状。
  过于强大的魔压迎头击下,小小的潘多拉忒尔把自己缩成球,又往恶魔骸骨中挤了挤。她勉强认得那新生怪物的外型——
  人类称它们为“龙”,可这和她知道的巨龙又有太多不同。
  漆黑的鳞片黑曜石般闪烁,月光般莹白的三双眼睛,以及恶魔特有的十字形瞳孔。巨大的龙状生物在空中成型,光是那生物泄露出的一点点杀气,就让她差点下意识断掉肢体逃命。
  “尼莫·莱特”的动作没有停。
  那崭新生物的形貌越发清晰——
  两对巨大的翅膀在空中张开,遮住了明媚的日光。暗青色的羽毛在翅膀边缘散发荧光,美得如同嵌了深蓝的宝石。它优雅地垂下颈子,黑影电流般拂过它的鳞片,久久不散。
  那不是龙,她想,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黑色或许更合适。”魔王喃喃念叨着,露出一个微笑。
  此刻那巨大的生物散发出的气息,和魔王没有半点差别。
  只不过它似乎没有意识——被制造出来后,它环绕着幻境中的小镇躺下,末端分叉的长尾巴围住小镇,收到双眼紧闭的头颅附近。
  就这样,以一个守卫的姿势陷入沉睡。
  潘多拉忒尔努力把自己从恶魔骸骨中拔出,怯生生地又凑了过去。
  【这是什么?】尽管气息已经平复,她还是有点胆战心惊。
  “抱歉,刚刚的动静有点大,你没受伤吧?”魔王拍了拍她的雾气肢体。
  “……这是一个预防措施。”他收回手后,如此补充道。
  【预防?预防什么事?】
  “防止我被关起来,一去不复返。”魔王的笑容让她越发迷惑。“这里总得有个守卫。我现在清楚极了,只有本能的傀儡也很好用。”
  “就在这两天,地表那边会试图召唤我的意识——如果没有立刻下手。那么无论是要谈判,还是想更为安全地杀死我,奥利弗·拉蒙接下来最合理的行动只有这个。”
  【那、那不是坏事吗,您为什么要笑?不要回应他们!如果您有什么信息要带给地表,我可以去找别的上级恶魔——如果他们在地表有血肉,我去求他们传传话。】
  “好孩子。”魔王的笑容更明显了,“不过不用了,被他人带出去的信息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说,托他人带信反而更为可疑。”
  【地表很危险。您明明知道他们可能伤害您……】她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
  但没用,潘多拉忒尔气得要命——魔王无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甚至特地制造了强大的傀儡,用来守卫深渊之底。
  【您别去。】幼小的恶魔只得不住重复。
  “别担心。只是在理论上,我必须考虑最糟的可能性。”人形的魔王说道,“……但我了解奥利。”
  他在那只奇异而美丽的生物爪子附近坐定,倚上光滑的鳞片,继续望向天空。
  “这是一个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
  奥利:会来的是冷酷的世界之柱,还是尼莫呢?
  尼莫:奥利是打算干脆地杀了我,还是想谈谈呢?
  约会惊险又刺激(×


第258章 疯狂召唤
  奥尔本与加兰相隔的边境森林深处; 紧邻灰烬山脉的地带。
  太阳早已落山; 树木被深渊的气息浸染; 微微扭曲,泛出暗色。在黑夜的模糊下; 古怪的树影犹如传说中的鬼怪,下一秒便会动起来。灰红色的苔藓吞没露出落叶的石头,黏答答的藤条蛇一般从枝头垂下,在夜风中不祥地摇摆。
  空气里填满古怪的水腥气; 闻起来像河床上湿润的石头。
  茂密的树叶遮蔽下,等到达地面; 月光几乎不剩多少。一对或数对反射出绿光的眸子快速划过黑暗,不算大的躯体窸窸窣窣穿过灌木——几只动物出于某个原因; 正在飞速逃离这里。
  生物们逃离的反方向; 有片树木较为稀疏的空地。
  此刻那里正透出朦胧的微光,可那光冰冷至极,压根和“希望”和“安心感”没有半点关系。
  “那边的法阵不合格,毁掉重画。”戴拉莱涅恩用手中的银勺敲敲桶; 语气里带了点命令的味道。
  安磨磨牙,握紧手中木桶的提手; 将它捏得咯咯作响。
  “第十五次了。”她皮笑肉不笑地低语道; “这块草坪都快被我搓秃啦。”
  “您的心不静。您分心了,不是吗?法阵的线条从不会说谎。”戴拉莱涅恩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就算您一路挖到世界之柱的皮; 我也不允许这种质量的法阵在我鼻子底下生效。”
  奥尔本的女王左右看看,确定自己那位啰里啰嗦的骑士不在场后; 她果断冲深渊贤者扮了个鬼脸。
  “……好的,第十六次。”靴子底蹭去画好的纹路,安叹了口气。她用怪模怪样的银勺舀起桶中银光闪烁的液体,重新画了起来。
  “拉蒙,你画歪了——再往你背后那棵树的位置退半步。”白色的巨兽漂浮在天空之上,一边甩尾巴,一边用蓝色的眼睛瞟着在下面正在努力描画复杂法阵的人们。
  以及那渐渐成型的巨大法阵。
  一个套一个,繁复而美丽,如同贵妇人盛装上让人眼晕的刺绣。
  而在那大阵正中,嵌有一组更加小而精致的法阵。
  和外围的繁复法阵不同,小法阵整个使用金属凝结而成。光滑均匀的金属细丝缠绕着雕琢满符文的法石,美得接近于艺术品。它们就这样彼此交叠,构建成更为复杂的立体结构,一眼看去犹如镂空的华丽祭台。
  魔王的头骨被安稳地放在上面,表层用黑色的线条画满大大小小的符文。若只看那银色的金属祭台和惨白的颅骨,这场景有种扭曲而冰冷的美感。
  属于深渊魔法的气息在祭台附近游荡,浓郁到让人不适。
  杰西能够大概算出那“祭台”的大概效果。若是只想要将魔王的意识召唤至此,外围的法阵根本不需要画得这么大。
  如果不是奥利弗·拉蒙明确拒绝了戴拉莱涅恩的提议,杰西简直要确信,拉蒙先生准备囚禁魔王的意识,随即趁机杀死世界之柱的本体。
  事到如今……
  杰西咂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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