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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的杂货店-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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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方晟言的小姨已经强撑着坐了起来,面色苍白地无力笑了笑,“小姨遇人不淑,还要你过来收场……”说着说着,女强人的她无声落泪,笑容惨淡,“我嫁给他的时候他一穷二白,我不介意;他说老家父母给他说了一门亲,不过他不喜欢,我不介意;他这么多年沉迷于绘画,一事无成,我不介意……一片痴心喂了狗,他在老家结婚生子的事情竟然瞒着我!”
  方晟言默默地将面纸给了小姨,静静地听她哭诉着。
  姜元在一边坐不下去,看向小黄先生,以眼神示意到一边去说。小黄先生点点头,抱着奄奄一息的刺猬白尾往旁边走,姜元跟上。
  姜元拿着桃木虎符走了过去,最后两个人在厨房说话,只是小黄先生不在状态内,目光呆滞,无论姜元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因为主家有事情发生,雇工都被请走了,厨房里还有做到一半的午饭在锅里面,很显然黄家人并没有吃饭,毕竟是方晟言小姨家,看在方晟言的面子上姜元查看了一番决定接手做饭。
  悲伤过后总是要吃饭的,人活至今已经从所有自己认为挺不过的关口上活了过来,还要坚持着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那何必与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砂锅内炖着排骨,姜元用勺子捞起来看了看,是秘料炖着的,料包里包裹着的香料才是这锅排骨的精华。看起来应当是要做排骨饭,淘洗好的饭是糙米与白米二合一,他顺手就给放到了电饭锅里设定了时间开始煮。
  另外备下的料还可以做个蓑衣黄瓜、素什锦、青椒炒百合、凉拌海藻等等,以素菜为主,十分养生。
  排骨下的火点上,重新炖煮,不一会儿就有香味出现。味道太好了,姜元找了一把小勺子在锅里面沾了些许尝尝味道,大金就在他脚边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见姜元尝了一口,他立马扒着姜元的腿站立了起来,软软地叫了一声,“喵~”也就是在要吃的时候,大金才会出现猫叫。
  姜元砸吧了一下味道,大致猜出料包里有八角、茴香、陈皮、豆蔻、肉桂……再多他实在是不知道了,就算是全都猜了出来,不同的配比造就的味道也会天差地别,如果是一样的,那秘方也就不叫秘方了。
  安抚着脚边的大金,姜元说:“别急,等做好了,给你吃。”
  “喵……”大金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蹲在砂锅下面不走了,人间五味真是要不得,把神兽的魂也给勾搭跑了。
  在姜元做菜的时候,抱着刺猬的小黄先生贴着冰箱缓缓坐了下来,埋着头开始哭,泪水掉在白尾的身上,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白尾艰难地抬着头,慈爱地说:“别哭,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可要学会坚强。”
  “白爷爷,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傻孩子,人要死、妖怪也要死的啊,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看着你增外公创下家业,看着你外公努力使黄家更上一层楼,看着你妈妈和你阿姨出生和长大,看着你妈妈所嫁非人……唉。”
  “妈妈爱他爱的忘掉了一切,哪里会听你的劝告。”小黄先生声音中有着浓浓的哭腔,“生下我,不过是多了个累赘而已。”
  “你妈妈不是不爱你,只是……”
  “只是更爱她自己,还有那个窝囊的男人。”
  “傻孩子。”白尾强撑着坐了起来,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背刺脱落了大半,鼻头变得干燥,但眼睛里的神采亮得吓人,回光返照。“哪里有不被期待着长大的孩子,你妈妈爱你的,只是对你的要求严格,希望你大学毕业之后能够顺利接手黄家的公司,成为一个能担当、有担当的男人。孩子,以后爷爷不在你身边,你别钻牛角尖,万事想开一些。”
  白尾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一边的姜元,明亮的双眼开始涣散暗淡,里面的慈爱并没有减少,“谢谢老板把桃符送来。”
  “我应该做的。”姜元把桃符送到了白尾的手中。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关于桃符,背的最熟悉的诗句莫过于王安石的《元日》。桃符是辞旧迎新时挂在门上的,类似于门神,多雕刻成老虎的形状,具有驱邪、保平安的作用。家仙白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呵护着长大的孩子找来了护身的东西,希望少了他的庇佑,孩子能够成长为真正大男子汉,顶天立地。
  “你把桃符带在身边,以后它会代替我保护你的。”白尾的小手留恋地摸着小黄先生的脸颊,声音越来越低,“那家人拿了刀进来行凶,我护你们母子没有受伤,是我最后一次能够为你们做的了。以后靠自己知道吗,保护好自……”
  刺猬家仙白尾走了,小黄先生哭得不能自己。
  “不过是一只刺猬,有什么好哭的。”小姨捏着面纸,看着嚎啕大哭的儿子不耐烦地皱着眉,“我还指望着你给我撑腰,你就是这么撑的吗?”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小黄先生推开妈妈,抱着白尾跌跌撞撞地上了楼。
  小姨愣愣地看着儿子消失的地方,眼泪如串不断滴落,“人,总要学着脱离庇护长大的,白爷爷……”
  ···
  姜元接手做的菜,走时,黄家人也没有一个吃的。本来可惜了那锅排骨,不过方晟言直接连着砂锅端给了姜元,那么一点点可惜彻底烟消云散。姜元看着方晟言,“来吧,来昆吾居,我做饭给你吃。”
  “我这里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好。”
  姜元失落地端着锅,转过身留给方晟言一个落寞的背影,“好吧。”
  “等处理好了,我就来。”方晟言心软了。
  姜元立刻就高兴了起来,转头说:“那我等你,会一直等。”
  “放心,我肯定会来。”方晟言是言而有信之人,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看着姜元一下子变得轻快的脚步,他跟着笑了起来,被凡尘琐事影响的心情立刻好转。
  姜元是骑自行车来的,车篓坐了大金之后砂锅就没有地方放,他准备就这么走回去,大金却不乐意,很是主动地提出自己抱着砂锅坐在车篓上,让姜元安心骑车。能够安心才怪呢,小小的车篓一下子承载了三十多斤的分量,要命哦。
  “不行,走回家。”姜元坚定地否决了大金的无理要求。
  走着回去也有好处,可以直接从学校里穿过去,湖上的桥自行车没法走,但是两条腿走起来相当轻松,比骑车绕行回家的速递可以快上一倍。刚穿过小公园,姜元便看到学校门口聚集了大量的人,警车、救护车都来了,小轿车侧翻发生了事故,不知道伤亡情况如何。
  车祸猛如虎,看到了总是心情压抑。
  姜元不是喜欢围观看热闹的人,绕过去就打算离开,经过时下意识地往侧翻的车子那儿看了一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是方才从黄公馆离开的四人。他已经知道,方晟言的小姨情窦初开时喜欢了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清贫的小画家,哪怕画家在老家早就有了婚约,婚后画家并未如自己夸下海口的那般成名、飞黄腾达,反而成了个自负的伪君子。
  对了,画家骗了小姨,他在老家不是有婚约,而是直接办了仪式、结了婚,还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只是结婚的年龄不到法定年纪,没有领证而已。
  多年来,画家一直瞒着小姨往老家汇钱。老家的妻儿不甘于在贫困的山村过苦日子,就找上了门。
  视线从车祸惨烈的现场挪开,姜元看向在车子旁边扭打在一起的四人,大庭广众之下揭短、谩骂、诋毁,新死的鬼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们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容貌的变化,开裂的脑袋有涓涓白色脑浆流淌,断裂的脖子勉强撑着脑袋没有掉落。
  姜元郁闷,“这,事情出的好快。”
  “在黄家的时候这四人就印堂发黑,出了黄家一下子变成了死气,不死才怪呢。”大金并不关心凡人的死活,于他而言人类不过是蝼蚁,大象不会关心着自己踩死了多少只蚂蚁,同理神兽才不在乎脆弱的凡人。“走了走了,回家吃排骨去,好香啊,真是让神兽受不了。人的生命那么脆弱,还有七情六欲纠缠一生,唯一的优点就是发明了各种烹饪手法,做出了各种吃食。”
  “就因为人类生命短暂,所以知道如何去享受有限的时间。”姜元不再看车祸现场,“走吧。”
  侧翻的车子那儿,一家人还在争执,从活着争吵到死去,口角伴随着生生死死。
  “大马路上又没有几辆车,我推你的方向盘怎么了,怎么了?!!城里人毛病真多,你不也是泥腿子出生,装什么高贵。”
  “妈你说的对,老头子越活越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妈妈,你和哥哥少说两句,安全还是很重要的。”
  “够了够了,我这就送你们回老家,以后不准来,我和你们没有关系。”
  “……”
  “……”
  事故很明了,是开车的人自己不注意酿成的车祸,交警调查清楚之后便喊来了拖车清理现场,驱散围观群众,让校门口恢复了安静。侧翻的车子被拖走,车上的尸体拉去了殡仪馆,清理过的现场唯有那车子刮擦地面留下的道道痕迹,唯有红色的白色的不明液体流进了柏油路的缝隙里,被来往的车轮碾压,渐渐化为与柏油路同样的颜色。
  南洲大学老校区一百多年了,几年前才办过百年校庆,邀请了从学校毕业的知名人士前来庆祝。从南门进去就看到了一口两人多高的大鼎,便是校庆的时候有人捐赠给学校的,鼎上刻着校训和学校的大概历史,供来往于此的学生瞻仰。
  绕过大鼎就是湖,湖上有九曲回廊似的小路,到了湖中心小路会分出三条岔路去往三个不同的地方。姜元熟门熟路地挑了一条走,穿过了湖再走上二十来分钟便看到了小小的北门,出了北门便是老街了。
  老街上人并不多,虽已临近日落时分,但阳光依旧灿烂炙热,谁都不愿意出来遭罪。反而是太阳彻底落山,月亮升起后,看起来寂寞的老街会人声鼎沸起来,各种烧烤摊、小食车争先恐后地出现,麻辣鲜香的美食会霸占人的味蕾。
  偶尔,姜元也会买上几根烤串,坐在塑料凳子上,听赤膊喝酒的男人们侃大山,烟火气中品味人生百态。
  今天没有功夫出来觅食,他可是要给心上人做好吃的。
  一锅炖排骨怎么够,他还要杀鸡做白切鸡,去买鱼做溜鱼片,去摘菜做上一大桌!
  “你都没有给我做过这么多好吃的。”大金看着忙得团团转的姜元,暗搓搓地不高兴。
  “不一样。”姜元没有亲自去买菜,时间不等人,去菜市场逛一圈月亮都要挂枝头了,他直接网上下单鲜食,看了看已经派送,再过一刻钟就会来,香煎小羊排、杭椒炒牛柳、避风塘炒蟹、甜虾炒芦笋……恨不得做上满汉全席,让方晟言看看他高超的厨艺水平。
  “哪里不一样。”大金不高兴地鼓着脸,看向姜元的目光活脱脱是在看负心汉、渣男。
  “我又不会跟你睡。”姜元说的坦荡,翻动着手边的材料,他还准备做个饭后小甜点——香草味的手指饼干,配上解腻的普洱茶,饭后吃刚刚好。“糟糕,香草精忘记买了,现在下单还来不来得及?”
  大金陷入了深思,“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没法反驳。”大金低头看看自己伟岸的身材,变成人身不比方晟言差啊,要不要为了美食考虑一下?
  “香草精店里面就有啊,我这就去抓。”小满已经成了姜元厨艺的忠实拥趸,非常喜欢在他做菜的时候待在一边凑热闹,因为每出锅一道菜,小老板都会弄出来一点儿给自己尝尝,刚出炉的最美味了。
  听说店里面有,姜元就放心了,继续手上的工作,他从冰箱里把以前做的高汤块拿了两个出来,大骨头、整鸡等几样食材一起炖出来的高汤撇去浮沫之后晾凉,等凉了灌进冰格袋内,炒菜做汤放上两块,普普通通的炒青菜便会增色不少,味精都省了。
  把高汤块放进慢炖的狮子头里,姜元转身准备去弄别的,一个脑袋上顶着草叶子的小娃娃怼到了跟前,小娃娃不过一两岁大的摸样,肉嘟嘟的小脸蛋儿、藕节似的小胳臂小腿,穿着红色的小肚兜兜,肚兜兜有些短,露出了白嫩的屁股蛋儿和小丁丁。
  小娃娃眼泪汪汪,蜷缩着脚趾瑟瑟发抖。被小满举高高了,一动都不敢动。
  举着小娃娃的小满纠结地说:“真的要用香草精吗,杀掉好残忍啊。”
  “哇~”小娃娃听到要杀掉,哇的大哭起来,脑袋顶上的小芽芽蔫搭搭地垂下,顺着脸颊滚落的眼泪水散发出浓烈的香草味道。
  小娃娃是真·香草精。
  姜元哭笑不得,香草精别浪费了,用个小碗接了几滴小娃娃的眼泪水。故意凶巴巴地说:“每做一次香草饼干就要杀掉一只香草精,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小娃娃被吓唬得一愣一愣的,小满也害怕地瑟缩起来。
  姜元伸手在小娃娃的脸上轻轻掐了一下,“都是傻孩子,骗你们的啦,我说的香草精是香草的提取物,不是真的妖精。”从长桌上拿了两个红彤彤的草莓,一人一个塞进了嘴里,“去玩吧。”
  小满知道自己理解错了,羞答答地抱起了香草精出去,在厨房门口放下,白胖胖的小娃娃一落地就跐溜地跑进了浓雾中,消失不见。
  “我还以为要真的香草精呢。”吃着小儿拳头大的草莓,小满又羞又窘,垂着头,长发如水般披散到脸前,现在的摸样去恐怖片片场客串完全不需要化妆和特效,贞子都要喊声姑奶奶。
  “哈哈,小满真可爱。”被锻炼出来的姜元拥有一颗坚实的心脏。
  “少年啊,成为神话吧。在此刻、苍蓝的风……”
  姜元看向放在一边的手机,快递小哥打来的,他买的鲜食来了。围着裙子、举着菜刀的他兴匆匆地出去拿,在门口不仅仅看到了快递小哥,还看到了方晟言。他已经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肩膀上落着槐树叶,仰着头看着牌匾,光线半明半暗间,他看不清方晟言脸上的表情,却觉得那是追忆,是自己不喜欢的情绪。
  “老方快进来,瞧我种的地,我们一起把梨花醉挖出来,今天不醉不休。”姜元大声地说话,唤来了方晟言的注意力,脚步极快地出去,瞧起来气势汹汹,仿佛不是迎接心上人而是出来干架的。
  方晟言看向姜元,浅笑出声,“我又不会跑,别这么冲动。”
  姜元看看手上的菜刀,歪着头说,“要是把菜刀架在你的脖子上有用,我就逼着你上床了。”
  等候在一旁的快递小哥:“……那个,先把货接了呗。”嗅到了狗粮的味道,单身狗实力拒绝。
  姜元抬下巴,示意方晟言去弄。方晟言没有说什么,依言而做,接过了鲜食跟着姜元进了昆吾居。昆吾居外不远处的黑暗角落里,魁梧壮汉捏紧了拳头放在嘴边,不可思议地对身边佝偻着背的人说:“天啊地啊,我怎么没有拍照片发头条!”


第27章 醉了,在你怀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元本来对此嗤之以鼻; 都抓不住抓住了不爱自己的皮囊又有什么用。但身在其中; 对若即若离的爱人,就想做点儿什么,好让自己能够抓住那虚无缥缈的爱情。
  姜元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来的美食占了一长桌; 说是满汉全席吧,一桌宴还是称得上的。
  土里面挖出来的酒坛摇晃起来空了许多; 开泥封、揭掉蒙布; 香霸道地出现; 得人神魂颠倒; 有喝便醉了三分。倒出来,酒液澄澈挂杯,一汪清水却似多了粘稠感; 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美味; 元好酒; 出来的一小盅直接倒入口中,“绵长甘醇; 感丝滑细腻,好酒。难怪静夫人之前提醒说一定要埋在梨花树下,梨花醉竟然带着一点点梨香,味道好美。”
  方晟言阻止的话吞了回去; 奈地摇摇头; 里面默默地数着数字。
  “你这是牛饮; 嚼牡丹,牛饮啊牛饮。”大金跳脚,一口闷的姜元动作看似潇洒,但哪里有品位了,细细品位才能够体会到美酒里的精纯滋味。恨铁不成钢刚的心又起,大金痛心疾首地说:“好酒沉淀出来的是岁月,要慢慢品味,你喝的快会醉的,还能够喝出什么鬼来。”
  “你放心,我酒量好得很。”姜元对自己的认知很显然有些偏差,他将素炒虾球挪到方晟言面前,双眼如雨过的碧蓝天空,亮的人心头滚烫,“我知道你喜欢吃水产,喜欢吃甜的,我给你做了避风塘炒蟹、蒸了石斑鱼、红烧了鮟鱇、清蒸了鲈鱼、素炒了虾仁,尝尝……”
  方晟言心中的数字刚刚到十,姜元软倒了下来,落到了他的怀中,酒气上头,双颊绯红,彻底醉了。
  大金方才坐的地方多了一名五官硬朗、浓眉大眼的高大男子,男子身材过于高大,小小的碧色酒盅竟然比不过他拇指长短。他小心翼翼地捏着酒盅送到嘴边,厚实的唇碰了碰,一点点酒液润泽了双唇后渗进了口中,铜铃般的眼睛瞬间享受地眯了起来,“好酒,不愧是放了百多年的佳酿。”
  “大金,大金……”纤瘦的小满坐在男子的身边,看起来都没有他的胳臂大。噗呲噗呲了几声没有引起大金的注意,她伸出纤细苍白的指头掐了大金一把,全是肌肉,掐起来真费劲儿。
  “咋滴?”被打扰品酒的大金不耐烦地问。
  小满悄悄地伸着指头,“小老板醉了,小老板被抱住了,小老板被公主抱了,啊,小老板傻乎乎地笑了,小老板……”
  “别说了……我都看见了。”大概是变成了人,不怎么动弹的脑袋灵活了起来,大金一下子想起了方晟言是谁。啪——食指和拇指稍不小心用的力气大了点儿,酒盅瞬间四分五裂,大金哀嚎了一声,赶忙舔手,不能够浪费了。
  “啊,他把小老板带走了!”小满惊呼。
  舔手的大金说:“知道那人是谁吗?”
  “谁呀?”小满细长淡薄的烟柳眉皱起,纠结着要不要动手去把小老板抢回来,可是估量一下自己瘦巴巴的实力,都不够一盘菜的。
  小满对面的珠珠沉沉地吐出两个字:“冥主。”
  “啥?”小满还没有反应过来。
  大金抓起一整根蹄髈,姜元炖的好啊,蹄髈皮嫩肉烂,浓香渗入到了每一根肉丝里,丝丝入味。咬了一大口肉的大金苦恼地说:“我的破脑子,竟然把他给忘记了。唉,没办法,活得太久总不好每一样都牢牢记在心中,以后我定时清空记忆的时候稍微留意留意。”
  珠珠说:“你脑子里记的都是吃的,哪里想那么多。”
  大金:“人艰不拆……”
  “别吵呀,好大金,好珠珠,你们还没有跟我说,冥主是谁呢?是幽冥鬼界的主人吗,那就是我们鬼的老大喽。”
  珠珠摘掉了眼镜,背脊挺直了起来,整个人顿时明艳,修长如葱的手指放到嘴边,“宝贝儿错了,现在是你朱娘姐姐。”
  小满不敢造次,乖乖地喊,“朱姐姐。”
  珠珠和朱娘,姐妹二人同住一个身体,具体原因她们不说,旁人并不知晓,姜元一开始还以为是人格分裂,后来才知道是一体双魂。以日夜交替为界,白日出现的是沉郁寡言的姐姐珠珠,晚上出现的是明艳爽朗的妹妹朱娘。
  朱娘并不喜欢姐姐修道女一般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的肥厚长袖长裙,素手翻转,短暂光华一闪而过,她身上就换了一身,暗红色裹身旗袍上有黑色落梅点点,如鲜血凝固的颜色。长发撩到身后,露出明艳如火、侵略性十足的长相,未涂口脂、没有眼线,同一张脸,气质却截然相反。
  朱娘手持翠色烟杆,咬着烟嘴,红唇慢条斯理地嘬了两下,烟锅子上的烟丝便泛出燃烧的猩红,松开烟嘴,她吐出轻薄的烟雾,慢慢说道:“冥主是幽冥鬼界的主人,与天帝同生的阴阳二神中的阴神。‘古未有天地之时,唯象无形,窃窃冥冥,有二神混生,经营天地,于是乃别为阴阳,离为八级。’这个你听说过吧?”
  小满怯怯地摇头,“读书少。”
  朱娘站起来,探手在小满的脑门上拍了一下,“让你多读书的,就是不听。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出清浊二气,清气上扬为天,有了阳神天帝。浊气下落九渊,有了阴神冥主。冥主自九幽鬼蜮而来,天生带凶戾之气,被天地道法厌恶,后创轮回获大公德,才被接纳为正神,统领三十三重天地中的幽冥鬼界,俗称中地下的世界都是他的。”
  “啊,那小老板不是很危险。”小满忧心忡忡,“我们要去救他。”
  大金嗤笑,“救?怎么救?冥主动动一根手指头,别说你们这些才几百年的小鬼,就是我这个从洪荒而来的上古神兽也扛不住。惹不起,惹不起哦。”
  小满的话题跳跃的很厉害,方才还忧虑重重,现在一下子变得喜上眉梢,“他对我们小老板好温柔,哇,小老板是有大靠山的人。”
  满桌美味势要一扫而空的大金脸上并未带上喜色,那是真正寿与天齐的人物,突然对个普通的小凡人有了不同,对姜元并不是好事。
  话分两头,姜元醉倒在方晟言怀中,方晟言抱起来踏出一步,直接来到了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内。房间很大,却很空,大门左侧靠窗放着博山炉,横放着长案,案台上仅有最简单的文房四宝,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大门右侧,靠窗放着罗汉床,罗汉床上放着矮几,矮几上可怜地摆着个紫砂手把壶。再里,素色的帷幔后头,一张架子床上空空如也,床垫被褥,一概没有。
  方晟言修眉微蹙,心念一动,一群侍女凭空出现,以穿紫穿红的两位大姑姑为首。侍女们盈盈而拜,“主上。”
  “把这边收拾出来。”方晟言抱着姜元坐到了罗汉床上,吩咐。
  “喏。”
  话音落,侍女们便井然有序地动了起来。
  很快,青铜所制的博山炉尽去暗沉、焕然一新,其上山形重叠,飞禽走兽、仙人仙树纤毫毕现,轻盈的烟雾从博山炉中悠然而出,带来了暖暖的甜橙香味。在暖香阵阵中,侍女们如蝴蝶一般翩翩而走,所过之处,都换了新容。
  长案上摆放了书籍,旁边多了个圆胖的青花瓷水缸,里面养上了长尾绚丽的金鱼。
  中堂内摆上了镶嵌着青碧色玉石的八仙桌,两边是清一色的圈椅。
  墙上挂上了书画,仔细看,皆是出自于大师之手,但又从未在俗世中流传过,盖因为到了下面大师也要营生,又因为多了阅历,画作的韵味更上一层楼。能够被冥主府中收藏的画作,那大师的咖位肯定非同一般。
  素色的帷幔被换下,侍女们翩然而飞,将流云一般的锦缎挂了上去,天青色的流云锦厚重垂坠,看着它如入云端,果然是万金难求的好东西。
  再看床上,已经铺上了龙涎草做的床垫,一层天蚕丝的褥子上一卷象牙簟在素手的推移下慢慢铺展开。一对玉儿枕放在床头,缂丝的枕套里塞着昆仑山上出产的天丝棉,天丝棉裹着具有安神静心的安神玉,故而名叫玉儿枕。一条冰蚕丝所制的被子放在床尾,被套上巧夺天空地绣着鱼儿戏莲。
  等一切准备妥当,两位大姑姑走到罗汉床前,福身拜下,“主上,床已经铺好。”
  方晟言颔首,抱着睡得脸颊通红的姜元走了过去。
  他起身不久,罗汉床也变化一新。
  大引枕与靠枕相依,茶壶与茶杯为伴。那把显得孤零零的紫砂手把壶不知道去了哪里,代替它出现的是暖黄色琉璃灯盏,琉璃灯罩的胎质极薄,却还细细雕琢出了若干细碎的梅花花瓣。穿红的大姑姑纤手拿起灯罩,里面一汪薄薄的灯油里卧着一条玉蚕一般的灯芯,穿紫的那位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点天火引燃了灯芯,噼啪一声脆响后,整个昏暗的室内亮如白昼。
  灯罩放下,明亮刺目的白光瞬间变得温和温顺。
  收拾好了一切,侍女们再次拜下,退后一步,集体消失不见。
  门口,异常高大的硬朗大汉不知道出现了多久,他依门而立,手上直接提着酒坛,仰头大张着嘴,碧青的酒水咕咚咕咚往里面倒,他舍不得浪费任何一滴梨花醉,看似豪放却喝得仔细,没有任何酒水顺着嘴角两侧落下。
  大金说:“他还没有通过考核转正。”怎么可以进昆吾居正屋。
  “玄鉴选中他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是昆吾居的主人。”方晟言的声音淡淡,但威仪不容忽视。
  玄鉴选中了谁,谁就是昆吾居的主人,并不需要什么考核,也没有什么转正的说法。之所以姜元经历了这些,不过是大金等员工欺生,员工们享受了近五百年同一个店主的舒泰日子,并不想接受颠婆和转变,置气一般的将错误归结到了姜元身上。有时候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姜元,他们甚至想着玄鉴为什么不去找前任店主的转世。
  姜元现在在看的书、看的各种资料、开荒种出来的田,只不过是昆吾居的主人充盈知识、锻炼体魄的罢了,是需要学习却不是必须一定要做。
  大金放下酒坛,神色肃穆正经,“你别对他做什么,不过一普通人尔,冥主大人高抬贵手。”
  坐于床边的方晟言看着姜元的睡颜,嘴角带着轻柔笑意,“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那就好。”冥主是大人物,大金说不了太多,看了一眼室内之后转身离开。
  昆吾居正屋,历代主人都会住的地方,在月光琉璃灯盏的莹莹光辉下,姜元睡得香甜。他对自己的酒量定位始终不准,自认为自己是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海量,啤酒对瓶吹、白酒一口闷、红酒当饮料,黄酒,黄酒他看那就是做菜的。每次豪饮完就醉倒,但每每酒醒就把自己一杯倒的事实给选择性遗忘,下次喝酒依然故我。
  梨花醉不上头,睡个一两个小时,酒精被身体慢慢稀释掉,姜元微微的清醒,他看到床边坐着方晟言,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抬起双臂环住了方晟言的脖子,看着他精致的面容,脑海中突然蹦跶出一个词儿,“色如春花”。
  “有一美人兮,貌美如春花,美目流盼,巧笑倩兮。”姜元贱兮兮地凑到了方晟言的耳边,口齿不清地占着他的口头便宜,“美人,把大爷伺候伺候呗,伺候舒服了,大爷管你一辈子。”
  脑袋昏昏沉沉的太重,一下子落到了方晟言的肩膀上,他还不老实,微微干涩的唇贴上了方晟言的脖子,用力地啄了两下之后还伸出舌头去舔,像是一只贪欢的小猫儿。
  口中喃喃地喊着,“美人,美人。”
  方晟言脸黑了,抓住姜元的手不让它们在自己身上乱动,沉着声音问,“姜元,我是谁?”
  姜元木呆呆地抬头去看,还眯着眼睛看,摇头晃脑地说:“是个大美人。”
  方晟言的脸更黑了。
  姜元继续说:“嘻嘻,是我的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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