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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荣-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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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在京畿卫的万钧营中,是人人皆配备的……但是万钧营那个地方,可都是些世家子弟……
第78章
就在贺立伤脑筋的时候; 慕容极问了晏海那句想到了什么。
“不论是从那个侍婢又或者白公子的话里听来; 白二小姐出事那一日行为举止都很反常; 那么; 这样反常的举止之前有过吗?如果有,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晏海走到了他们身边; 看了眼地上的血迹。“也许找到了开始的时间与原因; 就能够知道她为什么反常。至于其他的……这宅院里这么多的仆人; 小姐进出都有侍婢随从跟着,查证一下并不困难。”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大家都听进去了。
“那一天……”白一诺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就回想了一下:“那一天早上,二妹妹进宫去见了贵妃娘娘; 午后就回来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去过,不过那日晚饭之时大家都在,我也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慕容极和晏海相互看了一眼。
“宫里?”慕容极问白一诺:“她去宫里做什么?”
“回到上京之后; 她几乎日日皆要去一趟内宫,都是因着婚事眼看定下来了,贵妃有不少话要交代她。”
“去宫里的时候; 可有人跟着?”
“二妹妹的贴身侍婢知馨; 就是那个被遣去送信的婢女; 她现在……”
“还在刑狱司里。”慕容极回答道:“她与此事关系密切; 我就将她留下了。”
说到这里; 所有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如果说这件事情; 最后牵扯到了内宫……
“那,既然都看完了,我们去吊唁一下二小姐吧!”殷玉堂说。
大家都跟着他往外头走。
穿过假山石洞的时候,在黑暗中,晏海的肩膀被一双有些微凉的手自身后抓住了。
“晏公子。”云寂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心,地有些滑。”
晏海突然低呼了一声。
“怎么了?”殷玉堂已经走到了外头,转过头问这两个走在最后面的人:“晏公子你没事吧!”
“没什么。”晏海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只是……脚下有些滑。”
“要不要紧?”殷玉堂甚至准备走回去看一下。
不过他刚刚跨出脚步,晏海已经出来了。
“我没事。”可能是受了惊吓,晏海的脸色有些发红,他拉了一下衣领才说道:“多谢王爷关心。”
殷玉堂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晏海做了请的姿势,他只能先行往前面走。
晏海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云寂。
云寂的嘴角微微扬起。
晏海又不由自主地拉了一下领子,才跟着殷玉堂往布置成灵堂的屋里走了过去。
贺立和慕容极站在略远处,贺立简短的把弩|箭一事说了,慕容极看晏海的眼神又有了变化。
白一诺当头,众人依次进了灵堂。
给白乐乐上完稥之后,白一诺把仆人遣出去,还让人关上了门。
屋子里顿时显得阴暗下来,棺柩摆在屋子中央,两道招魂幡交叉着垂落在上头,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生寒意。
“贺立。”慕容极说了一声:“开棺。”
贺立闻言上前跟棺木行了个礼说了声得罪,便将棺盖推开一角,然后到另一面轻轻卸下。
慕容极看着晏海。
晏海朝他点了点头,两人同时靠近了棺柩。
白乐乐本就身量娇小,如今放进了棺木里头,更显得荏弱可怜。
虽然她也未必是多么温和良善的性子,但毕竟只是个双十未满的少女。
晏海心里觉得有些可惜,忍不住叹了口气。
慕容极听到他叹气,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晏公子。”白一诺在一旁忍不住说道:“虽说是圣上的旨意,也是为了查明死因,但我二妹妹毕竟是……”
云英未嫁的女子死后尸身被人围观已是极不合适,就连在刑狱司中,那些不易外露的伤口,也是由白家的年长女仆进行查看然后口述,所以胎宫被挖一事,卫恒薛长短也只是依靠那些口述做出的判断。
“我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并非要对二小姐做什么亵渎之事,白公子尽可放心。”晏海抬起白乐乐的下颚,略微拉开用来遮挡的数层高叠衣领,露出那道极深的刀口来。“也许就好像那位白老爷说的,如今年纪大了,看到这样的事情总是会有更多感慨。”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了一块薄如蝉翼的透明之物。
云寂认出了那是用在自己脸上改变容貌的东西,只是这一块展开也不过半个掌心大小。
“蜃衣?”殷玉堂在一旁惊呼了一声。
“王爷好记性。”晏海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这是深海异兽的壳蜕,它有许多的用处。”他转头朝慕容极解释:“若是受了外伤,只要能够将伤口全数覆盖住,它能立时止住鲜血,封阻伤口。”
“它还有一个用处,若白二小姐是死于‘剧毒’,那么等我将它覆盖上去,它会将残余在尸身之中的毒性,全数吸附上来。”
他说“剧毒”二字之时,语调有些奇怪,慕容极并未察觉,但云寂却发现了。
他想起了被放在最下面的那块……有着裂口和奇异的闪光之物……
“既然能有……”
“这东西极为珍贵,除了我手上仅有的一些,世间不可能再有。”晏海打断了慕容极:“一旦接触没有生气的血肉或是那种剧毒,这一块蜃衣此后就不能再用,若不是看在王爷的面上,我是决计不会拿出来的。”
殷玉堂听到他拿自己作筏,只能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那种?是哪一种?”慕容极此时终于留意到了他话里怪异的地方。
“那种‘毒’和寻常毒|药有极大不同,也是从一种异兽的身上提炼而出。”晏海没有隐瞒他,但是也并没有说出所有实情:“这种毒性质诡异,男子若是沾染上了,五内顷刻间化做血水,但女子却不会有这种症状,表里看来均不会有所异常。简单来说,中毒之后就和郡王方才见过的那些蝴蝶一样,也有阴阳分化之相。”
“这种闻所未闻之毒,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东海外的岛屿上长大,那里人情风物与陆上大相径庭,奇异之事绝不仅此一例。”
说话之间,他已经将那块“蜃衣”覆盖在白乐乐颈部的伤口之上。
联想到之前那些蝴蝶,慕容极倒也信了几分,但当他看到那伤口之中开始凝聚起微弱光芒之时,还是十分讶异。
门窗都关着,屋子里光线非常暗淡,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那点点闪光开始慢慢从白乐乐尸身的伤口处,汇聚到了“蜃衣”之上……
大家都在屏息观看异象,只有云寂认真的看着晏海。
晏海在看到那些闪烁微光的一瞬间,虽然表情并未有太大变化,但眼角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第79章
虽然描述这种景象可能需要不少语句; 但事实上从看到闪烁的光芒开始; 直到这些光芒黯淡下来; 不过只有几个眨眼的功夫而已。
在那种如萤火一般的光芒彻底消失之后; 在那块蜃衣之上残留下一片灰黑之色,离得近的慕容极细细看去; 感觉那仿佛是一种粉末样的东西。
晏海用布帛包着手; 从白乐乐的伤口上把蜃衣揭了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白一诺恐怕是这间屋子里最一头雾水的人了:“晏公子; 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白二小姐的死因究竟是什么。”晏海将那块几乎被黑色粉末沾满的蜃衣放回瓶子封好。
“不是因为被……弓箭所杀吗?”白一诺看了一眼慕容极。“刑狱司的结论; 是我二妹妹被强弓击杀腰腹而亡,后来之所以被伪造成割喉剖腹,为的应该是掩盖腹中伤痕; 只是薛知事与卫大夫医术精湛,才没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晏海将玉瓶放回怀中,微微一笑:“若是薛知事与卫大夫能够亲眼目睹伤口,恐怕未必会是得出如此结论。”
“所以; 她并不是因为弓|弩射杀而亡?”慕容极看着那个玉瓶,嘴里问道:“如今你能确定她还是中了毒,所以按照你的说法; 如果这种毒的确是那样的特性……那么杀了白乐乐的; 依然是那个上京城中专杀少女的凶手?”
“不论是弓箭或者弩|箭; 皆不是小姐真正的死因。”晏海望着慕容极:“郡王; 你还记得我在红玉楼里和你说了什么?”
“你在红玉楼里提醒了慕容极; 在红玉楼中杀人掳人; 和杀了白乐乐的,可能并不是同一批人。”云寂沉吟道:“所以你是说,毒杀白乐乐和用弩|箭嫁祸慕容瑜的,应该也不是同一批人。”
“你……放开我……”晏海轻声的说,生怕声音传到外头被人听到。“马上就会到的。”
此刻他们正坐在白家备好的马车上,走在回王府去的路上,可他万万没想到上车之时云寂还规规矩矩的,到门帘一被放下来,就朝自己伸出了手。
车里再宽敞,也不过就是云寂一伸手能碰触到的距离。
“但是,你还是有事情瞒着慕容极。”他用手指抚过晏海发红的耳廓:“你在红玉楼告诉慕容极,该说的你都说了,那么不该说的那些呢?”
晏海原本正努力避开他,闻言整个人突然僵硬了。
“那些蝴蝶?蜃衣?剧毒?东海的岛屿……你不是在海边的渔村里长大的吗?”云寂把他的下巴扣在手心,慢条斯理的说:“晏海,你这个骗子!”
晏海有些慌张的看着他,
云寂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笑了起来,顺势把他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去计较,但是从今往后……”云寂在他耳边说:“晏海,你可以有事瞒着我,但若是敢对我说一句假话,那我就……”
“什、什么?”晏海连挣扎都忘了,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如同攀附着浮木一般。
“我就……”云寂将他按在自己心口处,用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轻声说道:“我就一口一口,把你嚼碎了吃下肚去。”
晚饭之时晏海心中十分忐忑,却不想云寂之后并未如昨夜那样要留下来,而是回了自己屋里去睡。
晏海关上了房门,靠在门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两日,他的心直如上满的弓弦一般绷到极限,若是再没有喘息的机会,恐怕无法负荷下去。
想来云寂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如昨夜一般……晏海用力揉搓自己的脸颊,直到这一阵炙热过去。
他走到桌旁坐下,先灌了自己一杯温热的茶水,然后对着空了的茶杯发呆。
他在回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寂变得不对劲的。
是那天晚上在韶华坊的那棵梨花树下喝了酒,然后亲吻了自己开始?
不!从他乔装改扮追上自己,就有些不对。
可的确又是在喝酒的那个晚上开始,他就像变作了另一个人……如此痴缠不休,简直就像是……但是这世上虽有控制他人神智的办法,却并没有能够操控他人情感的手段,若是真的有,自己又何须在朝暮阁里苦等这么多年?
现在的云寂完全不像是云寂,但又确实真是云寂。
“云寂……”他喃喃地对着那只空了的茶杯说道:“其实我宁可你冷淡相对,也不愿意……”
也不愿意这般亲近吗?
并不是的!
能够如此亲近,仿佛多年爱侣一般,是他梦中都不敢奢望的景象。
下院的后面几年,他怕自己承受不住愿望终要成空的痛楚,连在昭明苑里渡过的那些日子都不敢去回想。
但是此时此刻的云寂,就好像已经与自己在朝暮阁中互许了终生,携手而来,同心而往。
如果真的是那样,也许还有机会。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些艰难困阻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真的……并不是那样呢?
一阵麻木之感从指尖沿着手臂往上,一直钻进了他的心口中去。
再怎么异想天开,他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云寂突然之间发现了对自己的情意,然后变得情热如火爱意如炽。
何况就算云寂真的爱上了自己,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毫不避讳亲近于人前。
哪怕最最年少轻狂的那个时候,云寂在人前也是极为克制的。
但是要说他是刻意假装,也是绝不可能。
他对自己如此亲近,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做些亲密的举动。若不是他真心爱慕自己,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左也不对右也不是。
晏海觉得自己仿佛一分为二,但哪一个也劝服不了另一个。
他坐在那里左思右想想了半天,也没有敢去隔壁敲一敲门,问云寂一句为什么……
云寂,你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待我如同倾心相爱之人?
云寂正看着墙壁。
墙的那一边,是晏海的房间。
他回到了这间屋子之后,就站在这里,看着那面墙壁。
他再一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再一次想着要让墙倒下,其实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若是不愿意回来,留在那间屋里不就行了?
晏海就算是心里不愿意,也不会拒绝自己的。
为什么我会觉得晏海心里不愿意?他为什么会不愿意?
他讨厌我吗?
不是,他心悦于我,这么多年了都不曾改变。
不论我做出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只有晏海……
所以,我不能勉强他……我一定是吓到他了。
我不能把他吓跑,跑了之后我要去哪里找他?
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我不能勉强他,不能吓到他,我要退后一些,这样看不到他,就不会忍不住……
可是他好香……
为什么隔了这么远,我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云寂闭起了眼睛,呼吸之间有些紊乱。
他习惯性的运转大逍遥诀,想要平复一下烦躁的心情。
但是运过一个周天之后,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抬起脚就要往门口走。
但就在手指已经碰到门框的时候,云寂又停了下来。
他忍住脑海里翻腾叫嚣的念头,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半开的窗户里吹来一阵微风,灯火轻闪之后,屋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阁主。”那人单膝下跪朝他行礼,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目。
“说。”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
“属下无能!千莲岛此地于各类典籍之中均无记载,月翠微之名也不曾有所记述,只是在十一年前,贾重山起兵作乱之于中帐被斩首之时,曾有人听那取首级者自报姓名叫做‘月翠微’。至于阁主交付的那张画像,至今尚未查出相似之人。”那人逐一禀告:“我已经派人去往东海沿岸,清查各处村县故典,只是尚需时间。”
云寂点了点头。
“再去查一查,宫里的木贵妃是不是真的怀了身孕。”他想了想,又说:“还有,上京城里的少女凶案,是不是和湘洲木家有所牵连。”
白日里耗费心神,终究让晏海的身体有些疲累。
子时未到,他便熄了灯火,不一会就睡得熟了。
一片黑暗之中,门被无声无息的推开,衣着尚且整齐的云寂走了进来。
他走到晏海的床边,用手把放下的床帏拉开了一隙。
月光照在晏海沉睡中略显苍白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前一刻尚且令他烦躁不休的念头,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云寂在那里站着看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没能抵过心中愈来愈强烈的愿望,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不多时,床帏被重新放下。
睡梦之中的晏海翻了个身,往温热处偎去。
月光被云层所阻,夜色,愈发深沉了。
第80章
菰城虽然不及姑苏金陵那等通都大邑; 但四周山村乡镇颇多; 江南又是富庶之地; 一到节日城内便分外热闹。
他拿着栗糕; 沽了菊花酒,带着那个人上了城中普法寺的高塔。
这座塔是前朝时的古物; 塔檐宽阔平坦; 足够躺卧; 坐两个人是绰绰有余。
不远处的一处街口燃了颇为壮观的火堆,许多人围着火堆酬神庆收; 还请了杂耍班子,一派锣鼓喧天的景象。
“真热闹。”他第一次看到这般节日景象,自然满心好奇赞叹。“岛、倒是从来没见过呢!”
那个人被塞了栗糕; 正慢慢咀嚼,这家伙就是表面上看着稳重,私下里跟孩子一样喜欢吃甜的东西。
他一边看着,一边在喝着菊花酒; 这酒刚刚入口很清淡,后味却绵长醇厚。周围明明有些吵闹,但是他的心里; 却从未如此安宁而静谧。
“这里比我想的更好。”他把微红的脸颊搁在膝盖上; 说话带了些尾音:“真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 能像现在这样……”
月色温柔; 空气里氤氲着桂花的香气。
他醒来的时候; 已是夜深人静,身上披着那人的外衫,那人正坐在上风来处为他遮挡。
“我睡着了……啊!”他挠了挠头发,却把有些凌乱的发髻彻底扯散了。
一只手接住差点摔落的翠羽明珰,接着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看到漫天的星辰像是被倒进这个人的眼里,一时流光烁烁,一时熠熠生辉。
他有种无法与之对视的感觉。
这太奇怪了,他想,这世上竟然有好看到我不敢看的人呢!
“若是我用这天下为聘,你……”那人开口了,声音也是特别的好听。“可愿意嫁给我?”
晏海就是被这句话给吓醒的。
他躺在那里张大眼睛瞪着床顶,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缓过气来。
做的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他一时有些分辨不清……
他昨夜入睡之前觉得有些发冷,此时头脑浑沌,身体有些低热,他知道再过一两个时辰,这种低热就会慢慢变作高热。
最近这三四年里,每年春夏交接之时,他的身体便会频繁如此,当然,如果运气好的话,三五日之内就能恢复,运气不好,得反反复复个十日左右。
可能是因为这个季节万物萌生……他昏昏沉沉的笑了一笑。
“真糟……”他喃喃地说。
不知道是因为做了那样的梦,或者是即将到来的病热。
晏海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半睁开眼睛,看着有些晃动的人影。
“清热散……”他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行,你不能吃清热散。”有人回答了他,并且把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去。“卫大夫给你开了药,马上就能熬好了。”
“难受……”他浑身上下热得要命,想从被子里挣脱出来。
但是下一刻,他就被连人带着被子裹了起来。
“我还要去库房。”他已经彻底的烧糊涂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做不完王总管要生气了。”
“生病了就不用去了。”那人好声好气的哄他:“没有人敢生你的气。”
“不行啊!”他昏昏沉沉地回答:“云寂他把我赶走了怎么办,我要好好的……在这里等他的……”
被子突然裹得好紧,都把他勒痛了。
“清热散……”
“那种东西不能多吃。”那个声音突然就变得有些冷淡:“成了瘾可怎么办?”
“才不会……”他才不会成瘾,清热散算什么,就算是五石神仙阿芙蓉,又怎么能比得过……
“晏海。”那人在他耳边说:“吃了云寂就不要你了。”
晏海平静了片刻,接着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地把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抓了下去。
他喘不上气。
他张着嘴,如同离水而涸的鱼一样,拼命的吸着气。
指尖在脖子上划出了深深的血痕,却根本无法减轻胸口剧烈的疼痛。
“你做什么!”他的手立即被抓住,有人大声的对他说:“吐气,把浊气吐出来!”
他吐不出来。
直到微凉柔软的东西覆上他的嘴唇,一股清冷的气息沿着他的咽喉一直渗入五内,将那种炙热的痛苦消解然后带走。
他才能略微平静了下来。
卫恒把药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面。
床上床下一片狼藉,那个枭正压着晏海亲吻。
卫恒愣在那里,直到那人抬起头看了过来。
“快些过来。”那人语调有些奇怪:“他不对劲。”
卫恒一听之下,也无暇思考别的,急忙将手中的药放到一旁,直接跑到了床边。
晏海的手腕被抓着压在床上,脖子上的血痕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卫恒急忙查看伤口。
“方才他突然喘不上气,还抓伤了自己。”云寂看着晏海指尖上的血迹,目光之中满是阴沉晦暗。“我渡了一口气给他。”
卫恒示意想要诊脉,云寂想了想,还是将晏海抱进了怀里,只把他的一只手递给了卫恒。
卫恒无法,只能坐在床边就着这个姿势诊脉。
他诊完之后,又翻开晏海的眼皮看了一看。
“不碍事。”他站起身来,走到桌边从药箱里取了东西过来,给晏海处理颈上的伤口。“只是一时行气不畅,待热度退了便没什么事了。”
“真的?”云寂不太相信,方才晏海的反应太过骇人,哪有可能是这么轻描淡写一句就能带过去的?
卫恒上药的手停了一下,但他还是先把伤口处理好了,才看向云寂。
“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但想来是十分亲密的。”天还没亮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出现在白府之中,将自己一路拎了过来,一身煞气着实吓人。“你应当知道,他多年前受过重创,五内皆有损伤,虽然平时看着没有异常,但过于剧烈的心绪波动,会让他的脏腑无法承受,所以必须好好静养,切忌大喜大悲。”
云寂看着那包裹好的伤口,心中颇为懊恼。
都是因为方才晏海讨要清热散时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不会了。”只是再怎么懊恼,他也没有显露于面上,只是淡淡的说道:“往后我会小心。”
卫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药端了过来。
云寂将晏海靠在自己胸前,将药物一勺一勺的喂他喝下。
虽然晏海神智依然不甚清醒,但还是很配合的把药都喝了下去。
“他为什么突然发热?”云寂把药碗放到一边,问卫恒道:“昨日还好好的,也没有受寒,怎么一个晚上烧的这么厉害?”
“春夏之交多易诱发旧疾,他醒了你可以问问,定然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病上几场。”
“他方才一味问我讨要清热散。”
“清热散其实也对症,只是药性不够温和,常用会伤了根本。”卫恒停下了收拾药箱,转身对他说:“我开的这个方子瞧着用药不多,但也有几味贵重药材,对于承王府来说皆是寻常之物,但他之前在朝暮阁中也不过是个管事,想来自然是用清热散更方便了。”
云寂的喉头动了一动,觉得那里隐隐的泛出了苦味。
第81章
晏海吃惊的发现虽然身子有些发沉; 但热度居然已经退了。
接着他就察觉出; 自己已经不在凝霜湖边的那座小楼里。
床帏是月白色的; 窗外还有花香。
他觉得自己依然是在做梦。
这是梦到了昭明苑。
那时他的屋子里; 就是这样月白的床帏,窗户外头就是池塘; 初夏时节; 池塘里的荷花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那短短的几年; 是他一生之中最为安逸也最为难熬的时光。
能与云寂在一起,却又不能与云寂在一起……
这个时候; 门打开了。
走进来并不是那个风姿绰约的姑射仙子,而是一个面目俊秀的高挑青年。
“你醒了吗?”这个俊秀的青年开了口,声音却是他最熟悉不过的。
“云寂……”他不确定的问道。
“莫不是睡糊涂了?”那声音和云寂一模一样的青年走到床边; 一手撑在床头,一手按着他的前额。“嗯!烧也退了。”
那微凉的手接触到他的皮肤,带来了一股淡淡的,犹如冬日冰雪的气息。
“云寂。”他终于从恍惚里清醒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殷玉堂要办丧事; 王府里太吵,就重新找了个新的院子给我们住。”云寂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半靠在床头。
“是吗?”他微微的皱起了眉:“我闻到了荷花的香味。”
“园里有个池塘; 种了些荷花。”云寂走到一旁推开了半掩的窗户; 荷花的香气愈发浓烈了起来。
晏海侧过头; 顺着窗户往外看去; 真的看到了一座小小的池塘; 粉白的荷花半开半拢的占了半边。白墙青瓦; 墙边还有一株老梅,此时只有枝干铮然,也不知道开了之后是什么颜色的花儿。
“殷玉堂找的,我瞧着还算清静,便把你带过来了。”云寂转过头来问他:“你可还喜欢?”
晏海把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
“有你在的地方,我都是喜欢的。”他老老实实的说。
云寂愣了一下,走了回来。
“你这几年……”他坐在床边,看着晏海被妥帖包好的脖子:“病着的时候都是这么难受吗?”
朝暮阁中等级分明,他作为阁主,自然不可能也不应该知道一个下院管事生活得如何,他原本以为晏海在下院就算没办法活得随心所欲,应该也是无甚忧虑的,却没有想到他的身子如此虚乏,连好好调养医治都没能做到。
晏海这才留意到脖子上被包扎了起来,也想起了昏沉之中几欲窒息的痛苦。
“并不会如此,通常也只是换季之时体虚发热而已。”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莫要听卫恒说的那些,我也有好好服药饮食,并没有受太大的痛苦,你知道我也是受不了什么苦的人。”
云寂突然伸过手来,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晏海先是绷紧了身体,然后才放松下来。
“我的母亲,就是因为服用了太多的神仙散去世的,在她死之前那一阵子,已经不成人形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告诉晏海这件事:“可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是不停的问周围的人要那种助兴的药,她就是那么神智不清的求我……堂堂的云霓公主,简直不堪入目……”
晏海自然是知道他的出身的。
其实这并不算得上什么隐秘,在上京城里有很多人都知道,朝暮阁的阁主云寂,便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云霓长公主唯一的儿子。
云寂与殷玉璋和殷玉堂算起来,应该是表兄弟。不过这种关系并不会被列入皇家宗谱,因为云霓公主一生未嫁,云寂只是她的私生子罢了。
他也知道云霓公主多年前就已经病故了,却并不知道竟然是常年服食药散,因为金石之毒而死的。
晏海伸出手去,试探的环上了云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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