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我加热了他的冷血-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赫伦机敏的鼻子嗅到馥郁的果香。他腾地坐起身、撩开门帘。
  “我要下车!”他欢欣地叫一声,把专心驾车的卢卡斯吓一跳。
  说完,他就像矫健的小豹那样跳下车,钻进熟悉的街道。
  卢卡斯把鞭子交给车夫,拿起钱袋跟了上去。
  赫伦吸吸鼻子,循着肉香来到烤肉摊,要了两串烤孔雀肉。
  烤肉的厨师动作利索,还多给他刷一层胡椒汁。赫伦接过烤串,发现钱袋忘了拿。
  这时,卢卡斯像救星一样从天而降,掏出一枚银币递给摊贩。
  “来得倒是挺及时。”赫伦咬下一块肉。
  “您跳车时,我注意到您手里什么也没拿。”卢卡斯接过零钱,仔细查看数额后才放回钱袋。
  赫伦别过脸,狡黠地瞅瞅他,将另一串肉飞快地塞进他嘴里。
  卢卡斯惊疑一下,把烤肉拿下来,刚想说话——
  “少废话!让你吃就吃!”赫伦及时扼死他要说的话,转身就走。
  卢卡斯产生温暖的心绪。这绝不是多么温柔的举止的,只是安放在赫伦强硬的外壳上,像冰川上的阳光,在大反差中透出难得的温暖。
  他享受这份硬邦邦的温柔。
  两人没逛多久就回了马车。很快,三人就抵达家宅。
  卢卡斯换回一贯的棕红色短袍。他洗了澡,黑色染料褪尽,本质的金发悉数露出,像存在于神话里的金羊毛,锋芒毕露的,和它的主人一样,从不去压制什么。
  赫伦慵懒地躺上摇椅,想晒着太阳睡午觉。
  那捧金色明晃晃地亮相,像头小金狮一样闯过来,跑入他即将阖上的视野。
  “卢卡斯,过来。”赫伦眯缝着眼说。他不怎么有睡意了。
  卢卡斯驯服地走来,单膝跪地,伏低身体,聆听主人说话。
  他的脊梁骨沟壑一般嵌入后背,锁骨像锯子一样延伸着。
  赫伦扫视他,目光渐渐下移,来到他的小臂。
  ——那里烙上了新的家印,不属于波利奥的家印。
  “那是什么?”赫伦用手一指。
  卢卡斯抬起身,笑着说:“在布鲁图斯家烙上的。您也知道,每个奴隶都要弄这个,为了表明忠心。”
  赫伦瞟了那家印一眼,眉头轻轻一揪,没多说什么。
  “你该把你的所知告诉我了。”他闭上眼睛、慢吞吞地说。
  “我在布鲁图斯家待了一个月。”卢卡斯说,“他是格奈娅的养子,继承了她亡夫的遗产。他没有尼禄的福泽,却有尼禄的习性,虐待奴隶就像吃饭睡觉那样普遍。他甚至在后院养了两头狮子,如果有奴隶犯错,就会被扔到狮笼里。那段时间,我的工作就是喂狮子。”
  “他的闲钱倒是不少。”赫伦嘲道,“被夺去了橄榄园,还有心情喂狮子。”
  “除了养狮子,他还会定期去一个妓院,我跟随他去过几次。他总会找一个叫阿皮娜的妓女。”
  “妓院?”赫伦睁开眼睛,冲他看过来,“那你有没有一同享乐?”
  卢卡斯惊愣一下,说:“没有。他不会给奴隶花钱的,我只是站在外面等着他。”
  赫伦摸摸下巴,“我要去见那个阿皮娜,也许她知道一些布鲁图斯的秘密。”
  他又咧开嘴,小孩儿一般幼稚地坏笑,眼光审视着他,“我可比布鲁图斯慷慨多了。卢卡斯,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可以顺便……”
  “噢不!别这样,我的主人……”卢卡斯无力地垂下头。
  赫伦缩回摇椅,欢乐地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他觉得逗弄卢卡斯格外有趣。
  ……
  范妮躺在床榻上,衰弱地呼吸着。她很少下床,盖着很厚的棉被,苍白的脸干硬地嵌在彩丝缎间,整间屋子蔓延着药草味。
  这种药味可以理解为——病魔与健康不死不休的战火。
  午休后,赫伦来屋里看她。那种属于病人的沉郁气味就迎过来,刮擦他的身体,使他倍感压力。
  范妮的脸颊还有一丝红润,那是耗费大量药材才勉强留住的。
  赫伦坐到床边,脸上强打起笑容,心里无限心酸。
  眼睁睁看亲人离世的感觉,像有一只来自地狱的手,循序渐进地把心脏一层层剥离。
  “赫弥亚……我想你了。”范妮慢慢地睁眼,微笑地说。
  她从被窝里抽出手,摸上儿子的手腕,细细摩挲着。
  通过这种抚摸,她能直观地判断赫伦是否受了苦。
  “我的孩子,你可别再瘦了。”她蹙起眉心疼地说。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赫伦勉强笑着,替她掖好被角,“我在高卢一切顺利。乌提斯对我很友好,羊毛毯的质量上乘。我想我能赚到不少钱,您不要为我担心。”
  “我相信我的赫弥亚。”范妮柔弱地笑,“我这个病恹恹的身体早晚会埋入土里、被蛆虫蚂蚁啃噬。唯一的期望就是你能飞黄腾达,把波利奥的威望继承下去……”
  “我会的,母亲。”赫伦忧伤地说,“我真希望您多活一些,可以亲眼见到那一天……”
  “人都会死的,我的孩子。世界上最悲哀的不是已知死期的病人,而是不知道死神就徘徊在身边的健康人……”
  赫伦不解,“什么意思?”
  “安敦尼的家主就在前天去世了。”范妮遗憾地叹口气,“听说他在骑马时,马突然发狂一样乱奔。他从马背上摔下来,地上的尖石刺穿了他的脖子……真是遗憾,他的儿子才刚刚结婚……”
  “是斯兰的丈夫?”赫伦回想着,“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过两天就是他的葬礼,你可别忘了穿黑丧服去参加。”范妮说,“达荷就要成为安敦尼的新家主了,你要代表波利奥和他见见面。”
  赫伦无奈地说:“甜蜜的婚礼刚刚结束,就来了奏响哀歌的葬礼。世事就像云彩那样易变……”
  母子俩聊了一会,赫伦把范妮扶到木轮椅上,推着她来到中庭。
  阳光正盛,把范妮的病气驱散一些。
  女奴勤快地洗衣,木棒捶得咚咚作响,庭里飘着皂角的清香;胖厨师在厨房里揉面团,矮小的奴隶熟练地生火。
  天色晴朗,一切染上积极的色调,透着股平凡的快乐。
  卢卡斯穿过中庭,向厨师要点玉米喂鸽子。
  赫伦指着他,对母亲说:“您还记得他吗?他叫卢卡斯,是我最重要的心腹!”
  “我记得,他是个角斗士……”范妮喃喃道。
  她的脸色变了变,闭上了眼睛。


第25章 第二次披斗篷
  赫伦参加安敦尼葬礼的那天,天空久违地泼了场大雨。
  已经到了傍晚,满目都是冷青色。天幕是蟹壳青色,有些冷寂,冷风裹挟雨丝扎入人的皮肉。街道冷冷清清,少数人穿着斗篷匆匆行走,更多人隐遁在大理石屋檐下了。
  赫伦披着鸦羽色的斗篷,宽大的篷帽遮到前额,左肩别着银别针。因为下雨,斗篷有点潮湿,他的眼睛散发水汽,额发也是。他好象吸收了不少雨水,整个人因为水的滋润而柔和很多,有种惹人怜爱的柔弱。
  当然,这仅仅是外表而已。
  卢卡斯喜欢这别样的赫伦。
  ——或者说,正是因为喜欢赫伦,才连带着喜欢他的别样。
  普林尼的石膏像被雨浇湿,泛起青色,反着光亮。
  范妮坐在轮椅上,裹着橘色的斗篷,手里还拿一只黑色的。她静静仰望已故的丈夫。弗利缇娜在旁边为她撑伞。
  赫伦带卢卡斯出门时,路过中庭时就见到这么一幕。
  漫天冷寂的银青色中,只有范妮是橘色的。她就这么绽放了,是清冷之中唯一的温暖。
  她摇晃身子站起来,将黑斗篷披在石膏像上。
  “母亲。”赫伦喊她,“我不觉得您能在雨中晒到太阳。对您来说,恐怕回屋避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赫弥亚……过来。”范妮偏过脸,微笑地招呼他过去。
  赫伦走近她,乖顺地蹲下身来。
  范妮从怀里掏出一块青玉,挂到他脖子上,“这是我在神庙求的,让神明庇护你远离灾祸、增长智慧。”
  “谢谢您。”赫伦亲吻她的手背。
  “赫弥亚……我有个请求。”范妮轻声说,“在我死后,将我和普林尼合葬到一口棺材里。这么算来,我和他只分离了二十年,却能永远在一起。”
  她的眼睛熠熠发亮,好象跳跃着两团火焰,一直萎缩的卧蚕此时睡醒过来。
  赫伦面露犹豫,盯了她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
  车轮碾压一路泥泞,辘辘经过拥挤肮脏的街道。终于抵达举行葬礼的地方。
  卢卡斯将马车停放在广场边,踢开地上的石子,将他的主人扶下来。
  车板被水浸得湿滑,赫伦下车时脚一滑,踉踉跄跄地落地。
  下意识地,他攀住卢卡斯的后背,碰到了他尚未痊愈的鞭伤。
  卢卡斯吃痛地缩了缩脖子,时间不过一瞬。
  ——但是赫伦注意到了。
  卢卡斯转身扶他时,已经恢复了笑容,好象疼痛不曾有过。
  他若无其事地替赫伦挪正帽子,嘴唇却微微打颤。
  赫伦将他的细微表情纳入眼底。
  “你后背的鞭伤还没好吗?不怕痛的角斗士?”他调侃一句。
  卢卡斯笑着说,“已经好了,您完全不必担心。”
  他没穿防雨斗篷,额发湿成绺滴着水,脸颊沾有泥点。他的睫毛润湿了,海蓝色的眼睛罩一层雾气,像海洋上的轻轻薄雾。
  赫伦勾了勾唇角,没有揭穿他的伪装。他扯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卢卡斯背上。
  “如果有伤,最好别碰水。”他说。
  卢卡斯能感受到斗篷的余温,带点豆蔻香气,是赫伦独有的味道。
  他的嘴唇动了动,半天才出声:“您之前就为我披过一次斗篷,这是第二次了。”
  “是吗?”赫伦愣住了,在脑海里搜寻一圈,“什么时候?”
  “那天也这样下着雨,”卢卡斯指了指天空,“我刚刚烙上家印,您站在高处看我练剑。我笑着冲您招手,您就冒雨走下来了。您穿的斗篷是褐红色毛织,松垮垮的,好像随时会掉。您的嘴唇红得像蔷薇,隔着雨雾我都能看清;头发有点乱,大概是刚起床没打理。您还赤着脚,泥水都没过了脚趾。您为我披上斗篷,让我亲吻您的脚背……”
  他顿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
  “记性不错。”赫伦笑了笑,“回家后泡泡药草水吧,毕竟你是为我受伤的。”
  他停顿一下,“你用我的浴池吧,效果更好一些。”
  卢卡斯头脑一热,睫毛间的雾气倏然散尽,眼珠的聚光跌宕一圈。
  赫伦拍了拍他紧绷的肩,笑着说:“赏你的。”
  他没有停留太久,直接走进坐席。卢卡斯坐在车板上等他。
  广场的坐席很满了,黑压压的,清一色的黑斗篷。后面挤着凑热闹的平民,举止优雅的贵族坐在席上。他们发色不同,金红黑白都有;从高处望去,像色彩斑斓的花朵绣在黑丝缎上。伴随着青灰的天色,他们显得肃穆,将本有的无动于衷掩藏得很好。
  坐席前架起棺椁,下方就是讲演台。新家主将在台上作葬礼演说。
  很多新家主出于政治需求,会利用葬礼来露脸,博得民众的认知度。
  故人的死是后人仕途的垫脚石,这是贵族们心照不宣的。
  雨势逐渐减小。赫伦坐在台下,看到达荷一步步走上台。


第26章 爱上赫伦的一瞬
  葬礼的肃穆中,达荷保持适度的微笑,大概是阴沉中唯一的明快了。他的眉眼温顺地压低,下巴却微微翘起;谦逊和骄傲不协调地拼凑起来,使人琢磨不出他的真实面。
  他立定站直。豆子般的小眼,塌陷的短鼻,他与帅气无缘。
  但这并不影响他天生政客的气质。
  他摘下篷帽,面对密密麻麻的观众,手里没有演讲稿,镇定自若。
  “父亲赐予我安敦尼。古老的安敦尼啊,它是台伯河底的沉金,是海浪拍不动的礁石!须要铭记,它由血汗苞孕而生,无有别物比它更能舔舐底层人的伤口!我曾亲眼所见,父亲在神庙为生病的奴隶祈福,抱起过被冻僵的弃儿,与小商贩平等攀谈。对他的赞扬很少遭到拂逆,对他的贬斥多半受到抨击。虚怀若谷的父亲啊,他的伟影在我脑际盘旋!”
  他滔滔不绝,辞藻信手拈来,像一把直冲云霄的火,雨水浇不灭他的热度。
  他的热意,几乎要将自己灭顶。
  “我继承他的意志,成为一个爱好流泪的人。我常为穷孩子的哭闹内心酸涩,为哀嚎的难产女子而悲哀。我的乌发终变枯槁,鲜亮的皮肉终将皱缩,腿脚迟早疼痛坏裂。可我保持一颗怜悯体恤的心,时间于此心为空物!”
  外圈的平民们爱听这些,纷纷鼓起掌来。
  赫伦打了个深深的呵欠。
  远处的卢卡斯听不到这些。
  他躺靠在车板上,扯了扯篷帽,使劲吸吸鼻子,熟悉的豆蔻香钻进他的鼻尖。
  他忽然一笑。
  一只大手拍了他的头,没轻没重的。同时,有粗糙的男声响起:
  “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卢卡斯,你的斗篷告诉我你找到了慷慨的主人!”
  卢卡斯撑起身体,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
  “列维?!我的天呐,你居然还活着!”他惊讶地说。
  列维身材壮硕,额前有条深刻的刀疤。他粗剌剌地笑,发黄的牙齿明晃晃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流露莽夫的气质。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我的朋友。”他说,“自从我离开训练场,我们可就再也没见过。我以为你早就死在剧场里了!”
  “噢!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死……”卢卡斯跳下车,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角斗士永远不知道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不是嘛?”列维捶了捶他的肩膀,笑着说,“你看上去过得不错,幸运的家伙!”
  “我在为波利奥大人卖命。”卢卡斯咧嘴笑着,“你呢,列维?”
  “我是安敦尼大人的保镖。”列维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他刚刚成为家主,需要一个强壮的人替他挡刀。不过他对奴隶还算不错,最起码我每天都有羊奶和鱼肉吃,他还答应我会给我娶妻!”
  “这真是太好了!如果主人允许,我真想跟你好好喝一杯!”卢卡斯笑着擂他一拳,“还记得当年我们合力杀死一只老虎嘛?”
  “噢当然!我砍掉它一只爪子,把你从它嘴里救了出来!你当时弱得就像个老娘们儿一样……”列维嘿嘿笑两声。
  “没办法,我可不擅长砍杀动物!”卢卡斯双手一摊。
  “不管怎么说,那些都过去了。我们从地狱里活了出来,也遇到了宽厚的主人,神明没忘记这两个可怜的大块头!”
  两人叙叙旧,时间并不长。列维负责巡视场子,不能做过多的停留。
  达荷继续在演讲台上迸发激情。
  “……如果说人民是高贵的,那么安敦尼就流着高贵的血;如果说人民是平凡的,安敦尼就流着平凡的血!一定有同僚与我同在,让我来呼唤他上台……”
  他精明的目光朝台下扫了扫。
  “波利奥大人。”他锁定了眼光,笑着说,“所有贵族中,只有您没穿斗篷。您一定是个简朴的贵族,我想您会与安敦尼有共同的信念。”
  赫伦没想到他会叫到自己。他犹豫一下,还是冒雨走上台了。
  达荷友好地拉过他的手,亲热地做贴面礼。他挽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观众。
  做完贴面礼后,他躲在赫伦背后,用手掌拭了拭脸颊。
  这是轻微的动作,没有人发现。
  “很荣幸被安敦尼大人叫上台,我……”
  赫伦哽住了。
  他惊险地发现,自己并不具备聚众演说的能力。平时如流水倾泻的拉丁文,在面对密集观众时,就像木轮卡在泥泞里一样停滞。
  他愣愣地站着,脑里像泛起大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观众席闹哄哄的。教养良好的贵族们依旧淡定,彼此间交换个轻蔑的眼神;平民更不必说,嚣张地喝倒彩,叫他下台。
  赫伦突然意识到,他一直忙着与布鲁图斯做斗争,从没专注于提升自我。
  这一刻,雷霆千钧般的反对使他有点开窍。
  他好象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达荷笑了笑,揽着他僵硬的肩,“很明显,波利奥大人太过悲伤了。父亲的逝世勾起他难过的回忆,毕竟我们两人的父亲是亲密无间的好友!愿他们在天堂共饮葡萄酒,注视着他们爱过的罗马子民!”
  赫伦低下了头,神情有点窘迫。
  他不得不承认,他丢人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葬礼结束,赫伦慢吞吞地走回马车。
  卢卡斯为他掀起帘子,他却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主人?”卢卡斯疑惑地放下门帘,他觉得赫伦很不对劲。
  赫伦半侧过脸,黑眼珠斜到眼梢看他。这双眼睛本该因为阴雨而染上潮气的,然而清冽如晴夜。
  “回去吧,卢卡斯。”他粗暴地扯掉黑丧服,丢到角落的泥水中。
  “我也想回家泡个澡,洗掉这该死的晦气!”他顿一下,“和你一起吧。”
  卢卡斯的指甲于瞬间抠进门帘里。
  雨势有所加重,马车在漫天摇曳的雨丝中抵达家宅。卢卡斯被淋得透彻,发梢滴着接连的水珠,额发打成绺贴住他一边的眼帘。
  两人匆匆迈进门,赫伦命奴隶准备洗澡水,还要加一些药草。
  走过中庭时,他瞥见石膏像上的黑斗篷,又后退走几步,将斗篷一把扯下。
  “就让这抛妻弃子的老家伙淋点雨吧!”他把斗篷丢到天井里。
  卢卡斯犹疑,“您这么做……夫人不会生气吗?”
  赫伦抬眼望他,“过来一点,卢卡斯。”
  卢卡斯一头雾水,听从指令走过去。
  赫伦盯了他一会,伸出指头,撩开黏住他眼帘的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别关心那些没用的。”他微笑道,“你太脏了,现在应该泡个澡。”
  卢卡斯的眸色暗了暗。
  ……
  浴池灌满热水,四角竖着蛇头雕像,嘴里哗哗吐着水流。角落的香炉发散香气,烟气象女神飞飘而起的衣带,一闪即逝。黄铜烛台里的蜡油很高了,红烛顶着摇晃的烛火,为浴室染上暧昧的金暖色。
  寒冷的雨天,好象所有的热都来到这里了。
  卢卡斯站在纱帐外,眯起眼睛,闻到甜甜的熏香。
  透过轻薄的纱,他能看到在脱衣的赫伦,很不真切。
  赫伦解开别针,外袍随之落地,光裸的小腿竖在衣堆里。他的手指碰了碰内衬衣,就慢悠悠地抓起衣摆往上撩,逐渐裸露出大腿、腰和胸膛。
  他将脱掉的衬衣一丢。此时他不着寸缕,皮肤莹白,锁骨如蝶翅般延展,优美的腰线镀层光。
  透过轻纱,他周身笼罩一层微光,宛如新月的清晕。
  他像小猫探水一样,脚尖划了划水面,试试温度。满意之后,他走下浴池,全身浸入热水,长发如墨滴水般散开。
  许久,他才探出头,揩一把脸,胳膊一撑坐上岸,小腿没入池水。
  “卢卡斯。”他把头发向后一捋,“你可以下水了。”
  卢卡斯撩开纱帐,唯一阻拦窥视的隔膜消失了。
  他彻底看清赫伦了,裸体的赫伦。
  属于人类的赤裸裸的美,不加修饰,像蛤贝里脆弱的嫩肉。
  这种自然之美,从单纯的肉体中升华出来,打动了卢卡斯。
  他的心跳猛地快起来,没有粗俗的肉欲,没有要性交的原始本能;只有自然的、未经修饰的美所带来的震撼。
  他无法用语言形容当下的心情,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满满的感动。
  他彻底爱上赫伦了,就是这一瞬,好像有什么抓住了他的灵魂,烙烫他的心脏。
  人生中总有这么一瞬,让人觉得经历了就死而无憾。
  卢卡斯已经遇到了。他确定了这一点。
  “你不把那臭熏熏的衣服脱了,怎么洗呢?”赫伦坏笑着,“害什么羞?你那里……是不是比我小啊?”
  卢卡斯激灵一下,手指夹起衣领,一下就把短袍脱掉了,只穿遮羞的兜布。
  他不敢再脱了,直接走进水里,抬头仰视赫伦。
  “这水里加了药草,对你的鞭伤有好处。”赫伦掬把水泼他一脸,“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卢卡斯顺从地划开水走去,水没至腰部,恰好露出宽健的后背。
  伤痕布满整个背部,没太留完好的地方。马鞭是带倒刺的,一鞭子就剌得皮开肉绽,鞭痕自然也狰狞,像一只只粗壮的蜈蚣。
  赫伦抬手,温暖的指尖轻点红肿的伤痕。
  “看着真疼。”他说。他捧起一把水,泼到那些伤痕上。
  他扳过卢卡斯的肩,让他面对自己。
  他看到无数或新或旧的疤痕,有深有浅,交错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触摸那些疤痕,从胸口的家印,一直滑到肩膀的咬伤。
  赫伦想到,卢卡斯是从刀剑中走出的角斗士,疤痕早就存在了的。
  ——只是,他今天才注意到这些疤痕;之前他从未留意过。
  “卢卡斯,以后别再自作主张了。”他说,“我是你的主人,我有职责保护你。”
  卢卡斯神情一滞,“我的主人,背负这种职责的从来都不该是您。”
  赫伦笑了笑,“卢卡斯,我想……”
  卢卡斯愣了愣。
  “我想进入元老院。”赫伦重重地说,“我该感谢达荷,是他让我认识到自身的卑微。”
  “您改变想法了?”卢卡斯认真起来。
  赫伦点点头,“我总忙着对付布鲁图斯;现在看来,我的眼界太狭隘了。就算他找到遗嘱,带走的也不过是玫瑰园和两座房宅而已。我的生命,不该围着这点可怜的遗产而转。我没有得到普林尼的关爱,在他死后也不该困于他留下的桎梏!”
  卢卡斯的眼睛倏然睁大,“您就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赫伦继续道:“我流着波利奥的血,母亲姓克劳狄,表哥是年轻的元老。我可以自己赚钱,也有仕途的人脉。没必要为这点遗产而像囚犯一样惊惶。”
  卢卡斯注视他,目光炯炯,那双蓝眸倒映赫伦洁白的躯体而显得明亮。他的眼角轻轻上翘,唇角也是。
  “您变了,主人。我十分惊喜您的转变!”他笑着说,“与其像狗护骨头一样抢夺别人的赐予,不如付出心血,让自己毋庸置疑的强大!”
  “你的修辞学有了进步。”赫伦微笑道,“不过……我是不会把遗产拱手让人的。我有底气承受失去它的结果,不代表心甘情愿地失去它!”
  卢卡斯想了想,“那么……在您练习辩术时,我会学着拼写拉丁文;在您研读政论时,我就去空地练剑。强大的主人就需要强大的奴隶,不是吗?”
  赫伦狡黠地看他,哗啦一声跳进池子,捧起水狂泼卢卡斯。
  “好久没打架了!”他大笑着,“来场男人之间的对决吧,卢卡斯!”
  这是他开心的表现,卢卡斯知道。
  赫伦像兔子一样扑过去,两张光裸的胸膛撞得生疼。
  他搂过卢卡斯苍白的脖子,左脚伸进他的脚间试图绊倒他,手在他肩膀处乱抓乱摸,呼出的热气围绕在他颈项间。两人的腿相互交缠,就像在浴池里做亲密的拥抱。
  卢卡斯浑身上下的每块肌肉都僵硬。他摸到赫伦的腰,手一箍紧,就轻易地推开他。
  他可不想跟赫伦紧密相贴。
  ——因为他已经硬了。
  赫伦不甘心,胳膊挽过他的脖子、推着他向池壁压去。
  卢卡斯被他抵在池壁上,后背咚地撞了上去。
  赫伦很有成就感了。因为打斗,湿发挡住他的眼,睫毛像丝绸一般。他浑身遍布水珠,在烛光下泛起金红色的暖光。
  玫瑰色的嘴唇距卢卡斯很近,像一团明亮的火。卢卡斯的理智快被这火烧焦了,头脑融化成一滩沸腾的金属。像狂热的教徒在朝圣,歇斯底里的。
  他抓住赫伦的肩,迅速转个身。两人变换了位置。
  他将赫伦禁锢在臂弯内,呼吸逐渐粗重,双眼钉在赫伦的双唇上。
  他陷入一种离奇的神游——
  在虚无的境界里,他和赫伦是最甜蜜的爱侣,没有等级分别。他们会有极致的性爱,也会浅吻彼此的额头,也会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牵手到老。他们的血肉融为一体,灵魂也是。
  趁他发愣的空档,赫伦用头猛撞他的下巴。
  神游的卢卡斯没料到他会这招,连连踉跄几步,最终还是滑倒了。
  哗啦啦的,浴池翻起小巨浪,像有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摔到这儿。
  卢卡斯恍惚地下沉到池底,神游的场景被水流击碎,玻璃一样碎裂开。
  他呛了几口水,在即将窒息的时刻,他清醒过来了。
  他终于回想起,自己还在浴池里,在跟赫伦玩闹似的打斗。
  “我赢了!”赫伦屈起双臂撑在池边,朝他吹个口哨,“虽然你让了我很多,我知道。”
  卢卡斯探出头,吐了一口水,慢慢回拢过神,“我从没教过您这一招……”
  “你在杀死那几个渔民时,就用的这个。”赫伦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被我学下来了。”
  卢卡斯用手抹一把脸,“不得不说,您的搏斗厉害多了!”
  “正如你的修辞水平。”赫伦笑着向他伸出手,“卢卡斯,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也许就不必再走一遭了。”
  卢卡斯有点摸不着头脑,“再走一遭?”
  赫伦主动抓住他的手掌,把他拉近一点。
  “不过这一次……我们可以共同成长!”赫伦笑着说。
  他伸出手,揩去卢卡斯眼睛上的水,温柔地将金发往后拨、挂到耳后。他将视线下移,手指细细摩挲心口的家印,凹凸不平的手感通过指尖传入。
  他逐渐收敛微笑,表情严肃起来。
  “卢卡斯,有时候,我们可以作为朋友相处!”他郑重地说,眼睛一眨不眨。
  卢卡斯紧盯着他,很久才轻轻一笑,“荣幸之至。”
  ……
  洗过澡后,赫伦决定去一趟妓院找阿皮娜。
  当然是卢卡斯为他带路。
  妓院装修华丽,有许多个纱帐围成的小屋。壁画是不堪入目的行乐图,浮雕是夸张的生殖图腾。这里铺天盖地都是花瓣,走道铺就厚厚一层玫瑰,天花板垂下情趣的道具,四周响起不堪入耳的声音。
  妓女将花瓣喂到嫖客嘴里,圆润的手臂拥抱他们的后背。她们衣衫薄如蝉翼,横躺在纱帐后,最隐秘的部位暴露,沉闷的空气掺杂檀香,湿热而古怪。
  她们的床榻绝不洁净,可沉溺欲乐的人不会嫌弃污秽。
  两人来到一间帐屋前。赫伦走了进去,看见躺在床上的阿皮娜。
  阿皮娜穿着红纱,慵懒地撑着下巴,将一颗糖橄榄送入口中。她可谓丰乳肥臀,嘴唇涂得血红,长长的红指甲摩挲着肌肤。红宝石嵌满发间,脖间挂着红宝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