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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我以外全员非人[重生]-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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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来了。”
  卫桓愣了一下。
  原来不想等的意思是,他想来找我。
  他忽然想到之前暗巫姬说过的话,“你怎么知道这里?你之前是不是来过?你怎么找到我的?”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卫桓盯着云永昼的眼睛,看见他明显的无可奉告的表情,心里又有点想放弃。
  谁知云永昼竟然开口了。
  “是,我来过,也被困过。”
  卫桓的心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了。
  他真的来过。
  那……他是为了什么来的,又献祭了什么?他很想继续问下去,这在卫桓的心里已经长成了一个疙瘩,一个沉疴旧疾,他每每想起这些,就恨不得能一刀切开,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但他又害怕,怕这个疙瘩其实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
  他又一次想到了自己刚才的梦,梦里一切都很圆满,大家都还在,他也还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九凤,可是唯独没有云永昼,他上辈子就追逐了好久的“对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会是这样,关于他的记忆好像被剔除一样,彻底消失。这也偏偏成了他逃出梦境的唯一出口。不过……
  如果换做是云永昼,梦里应该也不会有他吧。
  “所以你最后也出来了。也是,你可是云永昼。”卫桓最后还是更换了自己的提问,故意笑得满不在乎,“那你梦到了什么?”
  云永昼望着他的眼睛。
  “等你想把你的梦告诉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卫桓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
  这……
  这个金乌也太狡诈了,这哪里是金乌,分明是狐狸!
  狐狸?
  “糟了,”卫桓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快去救山月他们。”
  都怪云永昼来得太正好,他差一点就忘记了自己的队友们了。
  “别拍。”云永昼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卫桓就一溜烟跑出去,也没听见云永昼说的话,一看到满废墟的花,头都大了,“我靠,怎么这么多啊。”他回过头看向云永昼,“这些都是被暗巫姬困在彼岸花里的妖吗?”
  云永昼点头,“这是她的巫术,你们的灵魂会陷入魇境里,如果出不来,妖力就会被她吸收。”
  “太缺德了,上一代暗巫姬怎么会找到她来继承。”卫桓一面碎碎念,一面四处找着其他人的踪迹。
  忽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恒——小灵——”
  卫桓和云永昼同时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是景云。”
  云永昼点了点头,翅膀展开,指间伸出一条光索将卫桓的腰身环住,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边。没等卫桓反应过来 ,就已经被云永昼抱住飞了起来。
  “抱紧我。”
  卫桓心跳又漏了一拍。
  “……哦。”
  越过一个废弃侧倒的大楼,他们终于看见一个身穿扶摇蓝色战斗服的背影,正在那一处打着转。
  “景云!”
  被叫到名字的景云转过头,看见了从天而降的云永昼和卫桓,他吓得眼泪都要出来,泪汪汪地朝他们俩扑过来,就差两步的时候又停住,还打了个哭嗝。
  “等等!你们不会是假的吧?”他举起自己的两个拳头做出防御的姿态,“云教官怎么会来?你们肯定是那个巫女捏出来的人!”
  “你也知道那是巫女不是女娲娘娘啊。”卫桓的白眼都要翻上天,“开什么玩笑,她捏得出来这么帅气潇洒的我吗?”
  “那、那云教官呢?”景云狐疑地盯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明明是偷偷来的……”
  云永昼冷淡地开口,没有过多解释,“我来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卫桓还是会觉得耳热,明明也不是多要紧的话。他拿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尖,走到景云跟前 ,说归说,他还是有点害怕景云的拳头的,“不是,你平时傻白甜简直没救了,这会儿知道要多想一想了,你的防备心还真是会挑时候。”
  “放下来放下来。”卫桓伸出一根食指把他的拳头摁下去,“你这一拳打下来我可能会死。”
  景云这时候才放下所有戒备,哇地一声扑倒卫桓怀里,“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卫桓下意识转过头,看见云永昼双臂环胸,脑袋撇到一边。
  “我刚刚做了个超级可怕的梦,你们都不见了,我还以为自己出不来了……”
  卫桓有些惊讶,“不对,不应该是美梦吗?”
  云永昼走过来,“魇境和现实是相对的,如果现实并没有什么遗憾,魇境就会变成噩梦。”说着,他试图伸手将景云缠在卫桓身上的胳膊拿开,第一下居然没有扯动。
  景云哭喊到一半,抬起头看云永昼,卫桓也跟着望过去。突然被盯的云永昼松开自己的手,背到身后,眼神闪避开。
  “还有三个,不去找吗?”
  “对……嗝,对欸。”景云松开卫桓,“还有燕同学,小灵还有清和,我们快去找。”说完他就愣头愣脑地往前跑,像个被人放进迷宫的仓鼠。
  卫桓无奈地叹口气,“你会飞……”
  “对,对,我会飞。”景云停下自己慌张的脚步,展开了翅膀飞起来。
  看着他飞上去,卫桓头一偏,和同样已经展开翅膀的云永昼对上视线,他挤出一个笑,“可以换个姿势吗?”
  云永昼下巴微抬,“你想要什么姿势?”
  感觉哪里怪怪的。卫桓鼓了股腮帮子,“嗯……”
  “打横抱。”
  卫桓飞快拒绝,“那还是刚才那样抱吧。”
  飞在前面的景云似乎已经找到了燕山月和扬灵,他喊了一声,“阿恒!在这边!”跟着景云飞过去,卫桓看到了被燕山月打横从花里抱出来的扬灵,不免脸上一热,小声嘀咕道,“现在的女孩子力气都这么大的吗……”
  见云永昼不吭声,卫桓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落了地,他便跑到扬灵跟前。她靠在废墟石壁上,脸色不太好看。不过卫桓一靠近,她还是像往常那样开始了自己的暴躁发言。
  “你看我干什么?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吗!”
  卫桓笑嘻嘻地躲过扬灵抛来的迷你火莲,“谁敢看你的笑话呀。”
  “小灵,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云永昼默默地走过去,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在乎的是,所有人之中只有卫桓的脸上有血泪。
  看着卫桓和扬灵嬉闹的样子,云永昼只觉得难过。如果他再早一点,就可以阻止这些事的发生。
  “清和呢?”燕山月扶住扬灵站起来,“你们看到他了吗?”
  卫桓这时候才想起来,他有些奇怪,转头问云永昼,“人类也会被困在魇境里吗?”
  云永昼并不清楚,只能如实道,“可能。”
  景云有些为难,“可是人类没有妖气,就很难找了……”
  对,这是一件麻烦事。
  卫桓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心里有些担心。却听见云永昼开口,“他就在附近。”
  绕着这个废墟,所有人搜查了一遍,大家都不敢贸然打开着这些闭合的花。云永昼握着光刀缓缓地穿过这些红色花蕾间,锋利的刀尖在地上摩擦出声响。
  最终,他停在了一朵花前。
  卫桓看见,朝他走去,将自己的手贴在花苞上,低声对云永昼说,“确实是人类的气息。”他腕间的手环变成光刃,在花瓣上化开缝隙。
  花瓣徐徐落下,内里的红色花蕊缠绕住的果然是清和。可他的双眼阖着,花蕊的蕊丝已经将他整张脸都包裹住,甚至缠绕住他黑色的眼罩。
  “魇境只能从内而外打破。”云永昼淡淡道,“你们帮不了他。”
  燕山月开口,“刚才扬灵醒不过来的时候,我试着对她说话,好像是可以干扰魇境里的幻象的。”
  景云立刻问道,“你说了什么?你试试对清和说说看,没准儿他就出来了呢。”
  “不行。”扬灵抢着开口,“山月姐姐对我说的是我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她的声音出现在魇境里改变了我的梦,所以我那个时候才发现不对,逃了出来,可是这些事清和又没有经历过,说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啊。”
  扬灵说的没有错,这种办法并不是人人适用,除非知道清和的过往。
  他为什么会被困住,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
  扬灵推了推卫桓的胳膊,“你不是他的朋友吗?你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对啊阿恒。”
  “我不知道。”卫桓沉声开口,“我不知道他的过去。”
  所有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陷入魇境多久会彻底失去灵魂?”过了好一会儿,卫桓才又开口。
  云永昼看了一眼清和身上密布的红色蕊丝,“他的时间不多了,等到蕊丝彻底缠住他,就来不及了。”
  这样下去不行。他不能看着清和就这么变成空荡荡的躯壳。
  卫桓咬咬牙,选择了最麻烦但不得不走的一条路。
  “景云,用占瞳术。”
  “我们必须得把他救出来。”


第68章 形影不离
  景云犹豫了几秒; 知道时间不等人; 于是果断上前。他腕间的明黄色双圆家纹迸发出光亮。景云将自己的掌心轻轻覆上清和紧闭的双眼,心中默念密语。
  “你们谁要借瞳?”
  燕山月竟率先开口; “你上次说大范围借瞳可能会让术法时效缩短; 我有一个办法。”她走到了景云面前; “你只对我使用借瞳,我用我的九尾幻术编织幻境; 让大家进去。”
  语毕; 一阵妖风乍起,燕山月背后出现九条巨大的雪白狐尾; 这是卫桓第一次看到她完整的九尾; 这是强大妖力的象征。
  扬灵有些担心; “这样的话,会不会消耗很多山月姐姐的妖力?”
  “没关系。”燕山月手背上的鸢尾妖纹发出光亮,她眼神坚定地看着景云,“来。”
  景云点点头; 手掌覆上燕山月的双眼。
  与此同时; 燕山月腰间的玉藻镜飞上半空之中; 旋转半圈定住。她的手指间出现浅蓝色的狐火,跳跃如同盛开的鸢尾。
  卫桓不知道为什么,在完全进入幻境之前就想看一看云永昼,他侧过头,发现云永昼竟然也偏过头看他。
  这种巧合令他微微错愕,于是飞快地转过来。
  燕山月睁开双眼; 她的瞳孔已然变成重明的明黄色,玉藻镜投射下虚渺的云雾,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黑暗一点点折射出光明的影子。
  卫桓听见景云的声音。
  “我把时间调得很前,我们之前不是在燕山漠的记忆里看到过后来的清和吗?我觉得我们应该看看之前的清和发生了什么。”
  燕山月轻轻嗯了一声。
  所有的幻象都在倒流,周遭如同转动不息的万花筒,色彩与光流斑驳生辉。
  直到面前出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他被一个身穿女仆服装的中年女人抱起来站到洗手间的镜子前,镜子映照出他完整的面孔。清和的眉眼是很特别的凤眼,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即便是幼年时期。
  幻境停住,时间的沙漏反转过来,正向流动。
  “这是他六岁的时候。”景云开口。
  “小和,等等。”仆人在身后喊着他的小名。
  这和卫桓想象中很不一样。
  幻境里的房子漂亮宽敞,他们的视角完全是清和的视角,随着他跌跌撞撞的奔跑,摇晃的视野中出现装修华丽的楼道、宽阔的楼梯台阶、还有富丽堂皇的大厅。
  “我还以为清和是暗区长大的人类小孩呢。”扬灵有些惊讶,“居然不是,他的家庭看起来很好啊。”
  不止是很好。卫桓注意到这个房子里不光是华丽而已,他有保姆、甚至每一层楼的角落都有身穿深灰色制服的警卫。
  “他应该是政客的子女。”身为富家千金的燕山月道,“寻常富商的家里也不会有这么强的保卫。”
  没错。所以卫桓第一时间想到了云永昼。
  视线继续向前。
  他们看到了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的腿。
  清和被高高地抱起。抱住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身边站着一个和清和极为相似的女性,面容姣好,神色温柔,应该是她的母亲。
  “我看看,好像又重了点。”男人满眼都是慈爱,拿额头抵了抵清和的额头,“小家伙越长越大了。”
  清和妈妈笑着伸手摸了摸清和的头,“我们小和到时候说不定长得比爸爸高呢。”
  “那我们以后比一比。”清和的声音稚嫩又可爱,“等到我长大了,肯定比爸爸长得高~”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样子,刚从魇境中挣脱出来的卫桓心下不免眼热,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可云永昼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卫桓转过脸看到了他。云永昼没有转头,只是低声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音量开口,“手冷。”
  怎么还冷?
  卫桓自然而然地再迈近一步,没有多想便直接将他手抓过来两手捂着,小声问道,“这样呢?”
  云永昼只摇头不说话,任他将手牵过去。
  “怎么回事,你不是金乌吗……”卫桓小声嘀咕,此刻也忘了去在意幻境里一家三口的和美氛围。
  景云似乎是用术法后移了时间,一转眼夕阳已然西沉,正在房间里拼着玩具机甲的清和听见楼下有人叫着自己,于是抱着自己的玩具机甲站到门口,“怎么啦?”
  “快下来,爸爸带你见一个人。”
  即便是这么说了,清和也只是走到了走廊,他怀里抱着玩具,隔着走廊精致的雕花栏杆朝下望去,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穿人类军装的中年男人,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孩子。这个视角看不清那个孩子的脸,清和迈着步子,朝左边走了几步。隔着栏杆,楼下那个孩子的脸一点点显露出来。
  他看起来虽然瘦瘦的,身材像刚抽了条的小树苗,但是后背挺得笔直,和他身边这个男人一样,明明穿着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学校制服,但是看起来活脱脱是个迷你军人。
  楼下的清和父亲一抬头瞥见了清和,他招了招手,“下来啊,站在那儿干嘛?”
  视线里,卫桓看见清和用他那双小小的手紧紧抓着栏杆,手指甲都恨不能扣进去,奶声奶气开口,“下去干什么……”
  和他交谈的对象分明是他的父亲,可这一刻他的视线望向的却是站在下面那个比他大了几岁的孩子。
  “这是天伐,”清和父亲将那个孩子的手牵起来,拉出来些,“你马上就要上小学了,这个天伐哥哥会和你一起去育成,你们也可以成为好朋友,快过来,和他打个招呼。”
  卫桓忽然听见云永昼很轻声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小学的名字,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松开他的手,于是慌忙松开,又半掩饰地问道,“育成怎么了?”
  “这是凡洲首都成京最好的私人学校,不光是小学,他有一个完整的基础教育体系。”
  听着云永昼解释,燕山月问道,“所以是贵族小学?”
  云永昼的答案是否定的,“不如说是政客子女集中营。”
  此时清和已然顺从地下去,但他躲在自己父亲的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用一只眼睛看着距离他不过一米的那个男孩子。这时候卫桓才彻底看清那个小孩的长相,明明也是个不大的孩子,五官却透着股英气,右眉上有一块不长的疤,从上到下正好从离眉尾四分之一处将右眉断开,看起来倒是挺酷。
  “这孩子长得挺帅……”卫桓很小声评价了一句,原以为没人听到,谁知云永昼在他说完的下一刻就往左边迈了一步,拉开了和卫桓之前的距离。
  卫桓心里好像有个小警报似的,一下子拉响了。
  他说错什么了吗?没有吧。
  云永昼是不是不高兴了?
  说不上是试探还是讨好,卫桓也往左迈了一步,把他们之间的距离重新复原。
  那个被领来的孩子伸出自己的手,小树苗终于弯了弯,可开口却并没有小孩子的稚气,是完全不应该属于他的成熟感,“我叫谢天伐,认识你很开心。”
  抱着父亲腿的清和眼睛盯着那只手,最后还是伸出自己的,与其说是握,倒不如说是捏了一下,“我叫尤清和,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上学?”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云永昼眉心一拧。
  父亲将他拽出来,笑道,“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啊?你要叫天伐哥哥才对,以前你不是总是嚷嚷着要一个哥哥吗?现在有了,你以后有哥哥了。”
  那个领着谢天伐进来的军人朝清和父亲敬了个礼,“我先走了,首相大人。”
  “首相?”扬灵惊了,“清和是凡洲首相的儿子?现在的首相不是陈业?他、他难道是陈业的儿子?”
  燕山月开口,“陈业是七年前才上台,这明显比那个时候要早。”
  “上一任是谁?”扬灵想了想,“哦! 宋成康!”
  “不对啊。”景云有点迷糊,“清和不是姓尤吗?你们说的两个姓氏都对不上啊。”
  他们的年纪都不大,但卫桓和云永昼很清楚。算算年纪,这个时候清和六岁,那这应该是十八年前左右,那个时候的凡洲首相。
  “尤肃。”云永昼开口道,“宋成康的上一任。”
  卫桓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估计还在上小学,当时也只是在新闻中看到过,偶尔会听父母说起,但毕竟是不同立场,卫桓父母也会特意避开,不在他面前谈论这些。
  “这就是当年那个……”
  他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云永昼点了一下头,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时间被拨快,大家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被带到清和身边的少年并不仅仅是一个所谓“哥哥”,他更像是一个可以时刻待在清和身边又不会显得过于扎眼的保镖,无论什么时候都守着清和,不管发生什么,谢天伐永远都在他的身边待命。但他的一举一动很难被卫桓他们看见,因为他永远在清和的身后。
  如果不是地上的暗影泄露出秘密,沉默的他几乎完全隐形。
  活得像清和的影子。
  只有在清和的回眸中,他们才能看见谢天伐的模样,他似乎也长大了些,长成十四五岁的少年样子,虽然不说话,但看向清和的目光永远是沉静柔和的。
  清和在学校里喜欢倒着走路。
  摇晃的视野里,总是有谢天伐透着担忧的面孔。
  “上个星期我同桌借走我一枝钢笔,今天都没还我,那个小胖子真烦人。”
  谢天伐隔空伸着手,像是时刻准备接住他一样,“下午我去催。”
  “嗯,”清和一步一步倒着走在操场的跑道上,“还有,刚刚上课的时候你同桌拿他的铅笔戳我。”他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停下脚步,拼命扯过自己的后衣领,“你看你看,这里都弄脏了。”
  谢天伐点头,“我一会儿就说,让他不许把铅笔往前伸了。”
  “还有……”清和的脚步又开始了后退,刚踩出去一步,背后飞快地跑过去一个身影,他看不见,可谢天伐却看得清楚,他眼疾手快地拉住清和的胳膊,将他扯到自己怀里。
  视野变得狭窄,能看到的只有谢天伐的学生制服。
  过了几秒,他才将清和来开些,“没撞上吧。”
  “没有。”清和孩子气地笑起来,“一点儿也没撞上,天伐太厉害啦。”
  谢天伐难得地主动开口,“你刚刚不是说,还有……”
  “哦对!”清和眼睛一亮,“还有就是上次你给我捉的那个蚂蚱,他跑了……”说着他的表情难过起来,“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了。你可不可以,再帮我捉一只啊?”
  谢天伐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个要求,有些错愕地点了点头,“可以。”
  他将捉蚱蜢的地点选在了学校树林后面的一块草坪。学校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这块小草坪过于偏僻,鲜少被这些小孩子开发,但他知道,在这里可以看见完整的夕阳。谢天伐牵着清和手一路走过来,将自己的书包垫在草上,“坐吧。”
  “天伐天伐,你看那个太阳!像不像一个超大的蛋黄?”清和坐在他的小书包上望着天空,“可是我不喜欢吃蛋黄,你喜欢吗?我下次吃不完可以偷偷给你吗?”
  天伐席地坐在他的旁边,手从地上拽了根草梗,“喜欢。”
  “那我下次给你。”清和没来由地高兴起来,望着渐渐下沉的夕阳,暮色从天际坠入湖中,染红一池碧水,“你看,蛋黄掉到水里了,更难吃了。”
  “没关系,我吃。”
  清和正笑着,一只草扎的蚂蚱出现在他的眼前。谢天伐晃了晃手上长长的草梗,草蚂蚱也跟着晃了晃,好像下一刻就会蹦跶着逃走一样。
  “这是什么?!”清和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住草蚂蚱,眼睛都要放光,“这是给我的吗?”
  “嗯。”谢天伐松了手,“这一只再也不会跑了。”
  “我喜欢这个草蚂蚱!”清和的声音都透着笑意,每一个字,句子最后上扬的尾音,明显到再也不能跟明显的开心。
  原来清和以前是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卫桓心里渗出一丝酸楚。或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结局,这中间过程怎样上演,命运怎样去起承转合,似乎都没有了意义。这层不可逆转的悲凉尘埃,无论如何也无法拂去。
  “一点礼貌都没有。”坐在饭桌上的清和父亲尤肃又一次教训了他,“爸爸跟你说了很多次,你不能因为他每天陪着你就忘记礼仪,照年纪来算,你应该叫他天伐哥哥。你现在每天这么开心,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好好地上学,这些都要谢谢天伐哥哥。”
  清和不高兴地把碗一推,“为什么要谢谢他?我不要,我也不想叫他哥哥,他又不是我的亲哥哥。”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平时我……”
  看他要生气,母亲忍不住开口打了圆场,“好了,小和不愿意就算了。天伐不会介意的。”
  可清和父亲仍旧很坚持,“不能让他养成这种习惯,别人也是孩子,凭什么要天天守着你的小孩?本来这件事我就觉得有待商榷,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小和把这个当成理所应当,那就是我们的家教出了问题。”
  “你也知道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因为你,清和需要每天提心吊胆吗?再说了,天伐这孩子如果不是被我们接过来,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他很有可能就要提前上战场,到时候……”
  “你这样想就是错的,我和你没法沟通……”
  整个过程中,清和的视线一直垂着。卫桓他们看不见父亲也看不见母亲,只能听着他们之间的争论。
  漂亮桌布下藏着他的手,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草扎的蚂蚱。
  时间继续向前,在清和的视线里,谢天伐的身影越发挺拔,可卫桓也发现,他的身上开始携带武器,制服外套的衣角偶尔被风掀起,腰间绑住的枪夹就会露出些许。
  奇怪的是,越是长大,他们之间的话似乎越少了。
  小时候的清和偶尔还会叫上一句哥哥,尽管大多数时候也只不过是直呼姓名,可长大后的他几乎不再主动叫他,甚至有时候会刻意拉开距离。
  “你今天不要跟着我了。”清和背对着谢天伐走在前面,两个人一前一后,他的影子就在自己脚下,“我答应了别人出去玩。”
  谢天伐的声音在身后应声响起,“和谁一起,在哪里?”
  “很安全,她会带保镖,很多个保镖。”清和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许泄愤的意外,“你不用跟着我,别跟着我。”
  身后没了声音,可影子还在,只不过变成了一个安静的影子。
  “我和你说话,你听不懂吗?”清和转过来,脸上似乎是压抑已久的不满,“你是机器人吗?除了保护我之外你难道什么都不懂吗?”
  谢天伐的眼神暗下来,错开视线,但仍不言语。
  “算了。”清和像是自暴自弃一般转过头去,“随便你。”
  不知怎的,卫桓觉得他这一刻的任性似乎很委屈,看起来是趾高气昂的那一个,可骨子里却是一个想要玩具却讨不到的小孩。
  记忆被景云向后拨动,画面像是电影快进一样飞速地前进,周遭的幻影以一种光怪陆离的姿态飞速变化,知道混乱的出现,景云才停下术法,“好像……出事了。”
  倒退了些许,他们的眼前出现难得的混乱场景,人潮涌动,挤做一团,各种声音蜂拥而至,潮水般涌进来。或许是发布会,又或许是另外的公开活动,总之在清和的视角里,他的父亲尤肃正站在一个演讲台前,严肃地说着什么。
  下一刻,一枚子弹的出现将混乱的熵值推上巅峰。
  嘈杂的人群与消音器的加持让这攻击来得几乎看不见也摸不着,光明正大的行刺变成一场出没于汹涌人潮的暗杀。
  清和只能看到他父亲捂住心口后退的身形,还有他迅速染红的衣襟。
  那是他出门前潦草地为父亲挑选出的一条蓝色领带,如今已经变成脏污的深紫。
  大脑瞬间停止运转,只能任由那个活得像影子一样的人拉拽着自己上车,穿过已经彻底疯狂的人群,像个失败者一样逃离这个无序巢穴。
  时间并不会为任何悲痛的灵魂开出特例,他冷酷而高高在上地大步迈进,一刻不会停留。
  再往后便是穿戴整齐跪在灵堂前的清和,身旁依旧站着他的影子。
  他的母亲似乎没有儿子坚强,没办法接受现实的她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所谓通灵的秘闻,从此这成了她失去丈夫之后的精神寄托。
  “什么?”她在楼道来来回回焦虑地走动着,与心腹通话的语气愈发急躁,“我不要什么除妖师!我不怕妖!我要他回来!”
  “他们说可以招魂,去给我找!巫师也好神父也好,我要招魂……”
  清和站在房间阳台,隔着墙壁默默接受着母亲的歇斯底里,听见卧室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
  “你说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法术吗?”
  望着那轮残破的月亮,他知道自己得不到太多回应。
  “如果我哪一天也死掉,你的任务失败了。”清和笑着转过头,看着跟随多年的那个影子,“不,你自由了。”
  谢天伐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会不会想要……把我的魂魄找回来?”


第69章 命运交换
  这一句问出之后; 清和似乎有些后悔。他握住阳台栏杆的手拍了一下; 嘴角勾起,笑得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模样; “开玩笑啦; 随便问问。”
  说完他转过来背靠在栏杆上; 歪了歪头,“你现在其实完全可以直接走了。你是我爸当年带回来的; 他现在人已经死了; 你也没有雇主了,你们之间有什么合约呀协议啊; 现在都失效了。”他的一双凤眼微微挑着; 仿佛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难过似的; “你放心,我不会拦你。”
  谢天伐的腿微微动了动,他似乎是想往前,但是又顿住。
  他的沉默让卫桓想到了云永昼。
  清和自嘲地笑了笑; 低下头叹了口气; “我忘了; 你听不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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