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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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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住了玄锋的手,他的伤势瞬间愈合,玄锋显然有些微愣,他很快想起了晴彦之前的行为。
  “你……学会了?”
  “啊……是的。”
  晴彦也被点明。
  晴彦偏了偏头,做出一副轻浮模样。
  “小玄别做这些危险动作啊,救不了我的。”
  “你到底怎么了?”
  玄锋蹙着眉突然急起来。
  “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梦。”
  晴彦将食指抵在唇间,比出噤声动作,自己却问起来。
  “小玄你的实名是不是‘微生辰华’?”
  “你怎么知道的?”
  “阿栊说的。”
  他撒着谎,然后感叹天缘讳莫高深。
  玄锋始终皱着眉,满脸疑惑,他盯着自己连刀痕都不剩的掌心,看向平常一样的晴彦。而晴彦手中的痛感传来,他腹诽玄锋说割就割、一点也不犹豫,同时心里对他的好感升得更满,他和梦里一样的好。晴彦眯眸中觉得殷殊给的能力当真的好用,疼痛在,但是表面上无伤也无血,只要自己不声张,就没人可以察觉。
  他也该提高自己的演技了。
  因为说破的事实比无奈的梦境更痛。
  晴彦在火色掩映中离得玄锋更近,干脆坐到玄锋身边,墙上的两个影子粘到一起,而晴彦拨弄着火堆,让眼里映出火的乖张。
  “小玄,我想要不是血、也不是鲜肉。”
  “你在莲台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
  “嗯……的确,但现在我好了。”
  “我不太相信。”
  “好遗憾啊……那,小玄想听我说那时候做的梦吗?”
  “……你讲。”
  触不及防被晴彦一个弹指碰到额心,然后玄锋失去意识。
  “我梦到了,一个和你一样细腻又温柔的人。”
  晴彦将失力的玄锋抱住,然后他张开獠牙,却不咬破近在眼前的裸露颈项,而是轻柔地啃咬一下,连印子都没有就告知自己已满足,他还是夺走了一些东西顺便查看到另一些陈年旧事。识海中年幼的玄锋哭着,手中举起一颗有着星辰颜色的晶体项链,在晴彦的不知所措里将它丢进急速前进的江流,而随着波流涌动,晴彦了解到玄锋曾说过的“与帝珀相似的过往”。他是魔界微生家的庶子,他才是天生就有“魄”缺陷的人,而被医者诊断只能依赖别人活的体质被父亲不耻、兄弟嘲笑,也在母亲的默认中被送到分家,学了炼器,顽强中实力一天天增长,却依旧不被看重,唯有那么一两次的极危任务会被想起还活着。
  后来他想到既然一生已如蜉蝣般短暂,那至少也要博得一次辉煌,于是亮出锋芒,不再沉默,接到的任务越来越多、赞美也是一样,但在细致的观察中,他蓦然回首,发现人们实际的看法还是如同当初,他冷静下来,问自己想要什么。
  于是他来了“天乾”,看这个充满愿望的地方。
  他好像什么都不想要。
  只是曾在一个阴天,于一个愤懑中扔了自己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却一直在的项链。
  “辛苦你了。”
  晴彦抚摸着玄锋脑后的软发,无奈中发现他重得出奇,将玄锋移到一旁的柱子上,摆出他习惯的坐睡姿势,理了理地上的干草,让玄锋睡得舒服点,也让地面看不出拖痕。而他寂静无声中吃掉的玄锋的悲观情绪,吃掉他的猜忌、吃掉他的惧怕、吃掉他的悲痛。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温水煮青蛙?
  当然不是,只因不希望白驹过隙般的日子里会用沉默、用灰暗中的眼神渡过,他想活在欢笑与热闹之中,哪怕是个假象,可以一戳就破。
  欲来的山雨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那种气氛。
  而他咽下了玄锋的苦,也感觉自己胸腔的不快消失几分。
  殷殊却出现,在后把住他的肩,耳边是他邪气又挑事的笑。
  “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然呢?”
  晴彦反问道,让殷殊自主消失于烟雾中。
  而他转身看那个滴满血的汤,喉结还是忍不住滚动,最终在浅笑中安然坐下,尽量什么也不想地凭借本性喝完,唇上一舔,摇头捂脸地低低笑起来。他已经完全混乱了,但捂着心脏回味玄锋的旧忆时,还是欣慰一笑。
  用“水之魄”冲洗着碗筷,掩藏住空气中的铁锈气息,然后帝珀猛地踩上门槛、拍住门框,看着微愣转首的晴彦。
  “……你的‘魄’还挺方便。”
  “哪有,你看你们还能做器具呢!”
  “不过是用刀劈而已……嗯?那个菜你们吃完了?”
  “……啊,对,怎么了吗?”
  “不,我都觉得野菜太苦,亏你们吃得下。”
  原来……是苦的吗?
  晴彦以为是甜的。
  “不能浪费嘛。”
  “嗯,挺乖,就是要多吃菜,不能学木头脸光吃肉,不然小屁孩你长不高。”
  “可你玄锋比你小,但他比你高啊……”
  “你闭嘴。”
  晴彦偷笑帝珀,接过水球送出来的干净碗筷。
  “这些放哪儿?”
  “你随便放就行。”
  “嗯。”
  晴彦走到一个石鹿雕像,将碗放在鹿脚旁,筷子平放,然后又摆弄几下地上的干草。
  “小珀你原名是叫‘姜未寒’吗?”
  “你哪儿知道的?木头脸泄密?”
  “不,阿栊说的。”
  “那个家伙……”
  晴彦扬着嘴角叹出消遣似的气,下降又上起,他转过来一步步走向帝珀,帝珀被他拍肩时挑眉直视,而晴彦的意思不明,帝珀只觉得一时有点晕,但在晴彦视角中,只看到了帝珀的想法。
  如他所料般的,那些他自以为是的温柔只不过是别人的自救。
  然而晴彦随后乐观一想,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
  晴彦能吸食伤痛,不论身体还是内心,只是内心的伤往往和记忆有关,他在吸食痛苦的记忆是也会看到其余的记忆,就像一片海、有你要找到鱼、自然也有其他的鱼游着。他看见的情感中,又两个人,一个是三班的他、一个是年幼的帝珀。
  太像了,帝珀看自己的时候也在看曾经。
  容貌。
  气质。
  性格。
  隐隐中神似,该说是晴彦本就为复制体,还是人们总有点那么相同的陋性,帝珀想救晴彦,因为他想救小时候的自己;帝珀对晴彦好,也是因为想自我补救。好像多给晴彦一点,自己就会“饱满”一些,他以填补晴彦来填补过去的自身。晴彦微阖上眼,笑得越发灿烂,这不算什么,这很正常,这是本性,正是因为不忍、有共同感才会更加关怀,谁都一样,他也逃不过。所以他心中的帝珀依旧好,他一直艳羡的人也一直温柔。
  不温柔的是他,有了一点,就想要更多。
  晴彦笑着,将痛感与记忆抽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清楚、但也算有点想法,只是突然想这么做了,也顺便可以练一练手,为他的决定做一个准备。随着帝珀的不愉烟消云散,晴彦在想,如果他被忘了?他们会痛吗?
  应该不会吧。
  毕竟认识的那么短,而他们的一生很长很长……
  晴彦,已经看到结局了。
  无数个轮回,到头来还是相同。
  忽而视线里渡玉出现,晴彦一下恍惚中松开帝珀,却不见渡玉,帝珀摇摇头。
  “怎么回事?”
  “……怎么了?”
  晴彦反问道。
  “……不,没什么,就是有点晕。”
  “那……去休息?”
  “我哪儿用得着,你照顾好自己吧。别战个斗吓死人。”
  “我哪有?”
  “哼,小屁孩。”
  “你又说我……啊!说起来小珀你刚刚去做了什么啊?”
  “我不是说了去看看吗?”
  “那你看到了什么?”
  “啧,他们在闲地种树而已。”
  “诶……”
  晴彦嘴上和帝珀说着,耳朵里听的却是渡玉和栖栊的动静,隔得还是有些远,刚才的应该是“魄”力察觉,没想到自己的敏锐也在提升。
  “殷殊?”
  “何事?”
  “去看看渡玉他们,别被发现。”
  一道黑影冲出,帝珀却视而不见,殷殊的衣摆甚至差点打在帝珀脸上,然后只是如雾般散开,帝珀也什么都感知不到,晴彦的手垂在双侧,抓紧了些衣物,殷殊的存在,就如同莲台上“做梦”的晴彦,旁观者,不被发现,是因自己的世界外才是真正的世界,所以只有自己才能看见梦里的飘然幻境?
  他记得栖栊和渡玉也能看到一点,他们参与了他的梦,但他们不管,只是任其游走,也不询问那是谁,有来自何方?停留徘徊又多少的年月。
  “那些孩子们相处的还不错,我们的态度真的要这么强硬吗?会导致关系越来越差哦?”
  “那又何妨。”
  殷殊传来的话语,前者是栖栊,后者是渡玉。
  “你啊,不会后悔吗?”
  “我想要的只是他能像从前一样。”
  “那天机大人您还真是劳累呢?你明明知道返还比改变更难。”
  “难与否……这都是约定好的。”
  ……晴彦要打断他们的话。
  “小珀,我也去和他们种树玩!”
  晴彦一个冲出,留下帝珀单手插着腰道。
  “……这孩子,怎么就知道玩。”
  晴彦在栖栊和渡玉的高感知中登场,被栖栊接住一抱。
  “怎么了,晴宝?有事吗?”
  “唔……你们什么都知道吧?”
  栖栊轻笑着偏起头佯装疑惑。他虽用黑绸遮了眼,但这并不是普通的绸缎,而是神罗蛛的蛛丝,隔绝“魄”但不隔绝视力,他看到晴彦精准的与自己对视了,他虽窝在自己怀中,但并不柔弱,从来没有。不愧是他的孩子,栖栊更为得意。
  “晴宝真的要问吗?”
  “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转过去问渡玉。
  “嗯。”
  渡玉倒是不卖关子,直接透露出来。
  “是我的命数吗?”
  “嗯……”
  晴彦这时候反倒比任何人都要轻松,他挣开栖栊的怀抱,自己像九岁时转起圈来,双手张开做飞鸟。
  “别紧张啊……嗯……不如在山雨来前,再陪我玩会儿?”
  “不要胡闹。”
  渡玉警告着晴彦,晴彦也收敛了笑意。
  “抱歉……”
  晴彦看着渡玉又要背过去,再一次拉住他。
  “渡玉……”
  他扑闪着眸子。
  “一直以来……麻烦你了……那个约定,稍稍放松一下吧?”
  渡玉依旧是熟悉地甩开袖子,永远朝前,不会停下来等待,晴彦不怪他,他也没理由责怪,他们只是想法不同、感受不同,稍微移了移自己的视野。
  “那个家伙已经不一样了,你别管他。”
  “嗯,我知道。”
  “那,晴宝……我去另一处种植神树了?”
  “等等,可以带上我啊,我还是有用的。”
  “我不建议你去,这不是简单的种树,乖,别添乱。”
  “哦……”
  晴彦欲言又止,但是……
  “栖栊!”
  “啊?”
  “有些事!不懂就一直不懂,明白了反而是负担!”
  晴彦大吼着。
  而栖栊在微风里,他身后的树叶哗哗飞起,现在正是一切旋转漂浮、尘埃落定的季节,一叶障了栖栊的黑绸、也障了他的目,栖栊没心没肺着,他是半神,忘了身为人的情长情短,只有悲悯、戏谑、狡黠是他的选择,他不喜苦痛、因此从未去品尝它们。他在树叶飘摇中却是温柔喃喃道:
  “是你懂的太多,也顾虑了太多。”
  霎时间,晴彦以为栖栊的黑绸被吹起来,他看见一条黑色飘上树冠、隐于顽强的深绿,树叶沙沙作响,眨眼间栖栊不见,他不让他追上来,风声吹小了晴彦的尾音,留下他默默在原地,不知道错了谁,又慌了谁。
  是夜,只嫌夜风不够冷煞、凉却了心火。晴彦曾记得“痛了身,便不会再痛心。”这般正错参半的话,但此刻他坚定不信,因为多种伤痛而躲在草丛中,帝珀一向睡得熟、玄锋又被他暂时施了术好生休息着,渡玉和栖栊没有回,他便趁着出了旧道观,让寒夜安静自己躁动的“瘴”血。沾过肮脏之物的双手已经缠遍黑气,黑龙分出的形到处再找蜈蚣的所在,晴彦手上青筋暴起、紫得发乌,兽化的白鳞都抵不住此刻的难堪,而他心跳过快,猝不及防下一瞬就爆掉,身体也过热。
  他此时身痛,心也不好受。
  感觉所有都在此时纠得乱七八糟,于是他选择了草地、选择了夜中月下的黯淡凄凉,也选择替帝珀盖好踢翻的被子、然后他打开房门,让木头“吱呀”一声后将自我投入发凉的夜色。
  风是冷的、无情的,但可以让人更安静。
  他在低吼中强行镇定,由着风呼呼吹向自己,体内暴动的血就会冷却几份,再难泛起什么滚烫,只是呆的久了,就麻木了四肢和思绪,也在一片漆黑中在难看清自己的身影。按理说他的视线会越来越清晰,而他眼中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目光汇聚到一起,故而他仅看见昏花。体表体内都像有寄生物在刺穿自己,透过骨头、透过血肉,因为黑与白的意志早已分化清晰,他们无法再回到从前,每一秒都是融合再相杀,加上吸收过来的伤害,晴彦内外倶是伤痕、死死生生,但他毫无畏惧。
  “我问过你了,变成我这样,会不会后悔。”
  “我,没有后悔啊……”
  晴彦笑着,殷殊却全全不信。
  “你在自欺欺人,你很痛苦,你也很难堪,你并不想这样。你知道,你原本可以抛弃一切。”
  “的确如此,但我不抛弃,也不后悔。”
  “为什么?你也是我,我已经受够了数百次的轮回!我受够了每一次都是接受痛苦!但是没有人记得我,没有人发现我,只有我,一直在轮回里,不得逃脱。这些苦楚,难道你全忘了!”
  晴彦倒在草地里,向突然出现的黑影伸出手。
  “殷殊,是你忘了。”
  殷殊忘了自己为什么是殷殊,晴彦为什么是晴彦。
  而晴彦早已记起一切。
  殷殊愤恨着,阴沉着脸将晴彦拉入黑潭之中。
  残阳似血的天,手上是带血晴阳刀,脚下是“瘴”兽万堆骨,不见任何人,唯晴彦失神中依旧盼望常日里守着的那片天空,兴许有乌鸦飞过,而千千百百的“瘴”、“秽”涌入背后,炽衣羽不堪负重,他曾经被人夸过的羽翼只剩腐化的森森白骨。
  羽毛飘落一地,差点盖住了血色的丑,“瘴”他还是杀不完,一杀之后,躲在暗处的依旧不断分裂演变,他只好先成为“瘴”的一部分,所有人都同意了这次试验,因为相信他是天选之子,相信他的想法能斩杀“瘴”。一直以来,他也做的太好,利用“水之魄”包容“瘴”,是的,仅仅是包容,他从来没有杀伐的本事。
  但无意中发现自己能吸收苦痛,亦能吸收“瘴”,因它本是负面,因它本也是痛苦。
  “瘴”也爱上了寻找晴彦,将自己的不豫倾泻而出,晴彦会默不作声。
  他为当选为“救世主”欣喜着,为自己站在战场,能将家人护在背后欣喜着。
  他在荒唐中寻找价值。
  而“瘴”还是“秽”,编下了一场阴谋。
  在众人不以为然,又在新的预言中发现试验后的他才是打败“瘴”的关键下,他被接住做了一次融合,要想杀死“瘴”就得成为“瘴”。他隐隐有预感,然后看向众人,看向还是鹤清的渡玉眼里的崇拜和期翼,他便微笑将自己沉入碧绿液体中,冷暖其中不知,只知总要一人挺身而出,而他愿意站在前方,做一次太阳,
  即使这个太阳,他不明亮,也不灼热。
  只是晚春的微凉和淡漠的浅光。
  他一笑,在窒息中濒死,在树液中被无数黑手裹挟,从此翻滚于尘浪。而他也终于学会了“瘴”的杀招,一道一道砍向最终的自己、是自相残杀?还是嗜血成性?不,他只是护着曾点亮自己的光,他也从不认为“秽”与自己相同,他依旧是个人,即使已有一半是“瘴”、即使自己内心也是“瘴”,装着装着,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杀的“瘴”越多、吞的“秽”越多,理智早已在边缘。
  当犬齿渐渐锋利,当吃不下菜蔬米粮,只想茹毛饮血地做个野兽,他微红了眼,笑着站在边缘线。又一次他走过,一过就是擦过了所有人,那时天空很蓝、那时似乎依旧能包容,他不后悔,他说过,总有人来承受。
  而他不想看见他们哭。
  但是这一天,这个暴风雨来临前的血天,他把自己关在防御罩内,隔绝所有眷恋,奋不顾身冲入黑色泥沼,不管背后帝珀的骂、玄锋的担心、栖栊的不解、还有一遍遍鹤清的道歉。那时的鹤清也不再是鹤清,他欢喜了自己实力增长,欢喜自己拥有“渡玉”之名,然后看着大家的未来,忽发现一切已与晴彦无关,他惊讶着,然后绝望了。暴风雨中晴彦笑着打败了“瘴”,但这他以为的结局,其实只是开头。
  所有喜剧的结尾,都是悲剧的另一种初始。
  晴彦承受了这一纪“瘴”的苦痛,等到下一纪不堪重负的“瘴”再破茧而出,乌泱泱地将痛苦还回,他又笑着接纳,如此,生生死死,永远重复。
  那便是晴彦命树的主干,渡玉的鹤家没有告诉渡玉,而等他成为关键一棋推着晴彦向前时,他才惊觉自己害惨了晴彦。
  因为同时还有一个方法,每人都承担自己的“瘴”痛,都分出一点点,然后晴彦不用独自面对,不用陷入半生半死。
  但是每人大于晴彦一人。
  这世界也有太多人不认识他,也想不为他的苦而负责。
  他们没有理由,晴彦消失后,他们甚至不知道他。
  不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有谁为他们死去。
  那一天,晴彦捂着反噬后带血的腹部,横冲直撞的“瘴”连他的手也刺破,他渐渐记不清,他渐渐忘了自己是谁,但他还是将渡玉隔离,然后笑着说:
  “我答应过你的。”
  义无反顾,冲进滴血的日光中。
  而渡玉哭着,悔恨着。
  他想至少他要承担自己的痛。
  晴彦的“瘴”堆里,哭着笑了,他杀不完,于是做了一个约定,“瘴”很怕疼、“瘴”只是个小孩,他厌恶着别人抛于脑后的负面情绪,厌恶着失去自己的本样,厌恶着所有拥有后期“魄”的人,为什么理所应当地幸福着,却让他承受。他讥笑晴彦,笑他天生有“魄”无忧无虑,讥笑他傻得天真、吞下所有悲哀却一字不出,他笑他笑时像个快哭的疯子,痴傻、却又不堪一击。
  但晴彦还是保持最后一分清醒,与他勾了幺指,在黑色的龙卷风中心,承受千万苦痛,而“瘴”一时重获新生,答应晴彦不再多管世间,只逍遥做最初的自己。晴彦笑了、泪了,快变成新的“瘴”了,他看着天,看着山水,想起他们的脸。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两个吗!”
  殷殊在他耳边怒吼着,晴彦伸手的姿势不变,他只是另一只手撑着地面,辛苦站起,笑着、前行。
  “因为!我为了杀死我自己啊!”
  “晴彦”只是一个象征。
  说过,梦过,已无数次。
  他只是象征,他快要变成“瘴”时,极大的相反意识在他脑中对峙,于是他微微一笑,利用“瘴”的分裂本事,将自己一份为二,他也是自私的,将承受着无边苦海的自己推入深渊、饱受一世世的折磨,而另一半,想着那句话。
  “我羡慕栖栊、羡慕鹤清、羡慕玄锋、羡慕帝珀。”
  他们在他眼里的温柔、坚强、果断、勇敢、睿智……他一一牢记,从不遗忘,然后“晴彦”就替代了晴彦,剩下的原本,被藏在影子中。于是殷殊疯笑,于是殷殊成魔,他不再是晴彦,他也不再有晴彦的悲悯和善良,他只是被折磨得、剩下的、残缺的灵魂。
  他掐住了上前而来的晴彦的脖子。
  “……凭什么?凭什么?”
  他带了哭音,他至今没有伤害他们,他只是痛苦、他只是疲累、他想要一个理由。
  而晴彦好像发了高烧,满身诅咒的却在冷风里微笑,他笑得很甜、他笑得很浓,他曾问殷殊自己的笑容合不合格,会不会被看破,而此刻殷殊若有心情的话,会告诉他,合格了,世间已无人能参破。晴彦只将殷殊拥怀,将发凉的他捂得稍稍一热。
  “原来如此啊……”
  他说。
  他替殷殊擦着眼泪,动作太过轻柔。
  “你也……累了很久呢。没关系了……今天起,就不痛了。”
  他笑着,然后用从殷殊那里骗来就不会还的能力,让殷殊的痛苦回流,涌入自己的体中,他的笑却保持着,不曾动容。
  “一世一世,都是你在接管,都是你那么温柔,想哭就哭吧,我,会好好守着你的,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为什么?”
  眼泪不听晴彦话的在殷殊眼边急流,晴彦低低笑中却耐心地为他一一拂去。
  “你忘了吗?为什么,我是晴彦?”
  殷殊的脸被晴彦捧着,正视那张与自己不一样的晴彦,他才在记忆昏乎中想起了始终。
  “我想成为渡玉、栖栊、玄锋、帝珀,我想拥有他们的温柔、勇气、机敏、杀伐……还要他们的笑容。”
  是啊……
  面无表情、拥有缺陷的晴彦已死去。
  谁也回不到往昔。
  只剩今日的晴彦痛苦,然后一直带着笑的面具。
  难怪他要假笑。
  难怪他一直都在承受。
  难怪他对着渡玉他们,能做到这么多。
  一切迎刃而解。
  这是万年间晴彦的执念。
  “你忘了?我是你的象征,你说你想像他们一样,于是我成为每一个人的映射,于是我学会了笑,于是我永远站在前方,不怕风浪,于是也要永远包容千帆而过、独孤流浪、独自欣赏。”
  他的下颚被晴彦抬得更高了,泪水更难流淌。
  惊讶地是晴彦一吻而来,黑夜无人能知、黑夜中无人能伤,只有哀痛倒流,全涌入殷殊所不清楚的、另一个人的体中,他曾经历的,将渐渐被他遗忘,他怕打着晴彦的背,却又失了力气,只是张着口,千百话语再难吐出,全被笑的晴彦吞得一干二净。
  “难道,你不在我救的人中吗?”
  他已然有些妖冶了,不是人们常以为的山水灵仙,而是堕落的、迷惘又偏执的魔。
  他,大概是不伤人的堕仙。
  “我按你的要求生长,终于也到这一天的模样,你受了这么久的苦,如今我得知、如今我也全有把握,当然,要救你于苦海。”
  晴彦伸出手,递向殷殊。
  “要来吗?”
  殷殊着了魔的,缓缓搭上了堕仙的手。
  “呐,殷殊,你还记得为什么你叫‘殷殊’吗?”
  殷殊点点头,他也想起,但他哭着说不出话,从而晴彦替他说出。
  “因为我有私心,我不是神,我还想保留一点原本,我还想记得最初的理由,我想起轮回中我的心情,所以我要救你,所以我救了千万人也要救你,‘因你特殊’啊殷殊,这种苦痛,除了我,只有你能懂了……”
  “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救那个同样是我,又一直在哭的我呢?”
  “我爱世人,我爱帝珀、栖栊、渡玉、玄锋,但同时,我也深爱着你,因为,只有你了。”
  殷殊哭着握紧了晴彦的手,一把将他深拥,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消逝,恶意已褪去,他的支撑有些不足,但他同样像晴彦前面温暖自己一样,温暖了晴彦。
  他抬头透过那张晴彦虚伪出的面容,泪花晶莹而出,他看到了最真的,最初的,白发、又带着泪痣、拥有狭长眼睛的晴彦,在时空夹缝中天真笑了,如梦里的从前。
  “笨蛋,你这样会……”
  他一喊,却消失了,消失前只想,自己一直等着被发现,被拯救,却不想还是被自己发现,被自己拯救。
  对了,对了。
  “晴彦”,本就是自己于深渊中创造的太阳。
  本来就用于自救。
  是他自己一刀杀了自己,然后分裂成两个人,然后苦苦支撑。
  自己痛恨着,然后杀了带来希望的“晴彦”,将绝望扔给他,让他轮回中一遍遍救尽,换自己轻松。
  殷殊哭笑着。
  他是殷殊,他想要一个晴彦做太阳,即使这太阳不那么真、不那么美、不那么阳光,但他是最温柔、最会包容的太阳。
  殷殊消失前,晴彦苦笑了,抱得姿势呆了一会儿,手指轻微颤动。
  而天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鱼肚白,他一宿没睡,擦了擦若有若无的眼泪。“晚安”,他低低念着,只说给自己听,他答应要做一个“晴彦”,那么他会一直一直好好当下去,挥一挥手对着空气告别、对着过去告别、对软弱无能的自己永别。晴彦疲惫地倒在草地里,不知何时黑雾已变大,无数双手将他拉住,似乎要将他拖入无法逆转的黑暗。他嗅着细嫩草尖依旧平常却温暖的气味,一个忽然的笑,坠入吧,坠入重重暗影,让痛苦麻木。
  而下一次睁眼,他还是那个爱笑又太笨的晴彦。
  从未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世上有个一样的我,我大概会对他很好。


第10章 8、言语(思念之人 思念之秋 凋叶棕)
  8、言语(思念之人思念之秋 凋叶棕)
  落日,孤红……
  晴彦在山坡。
  唯他一人。
  他坐着、旁边是一包牛皮纸垫着的糯米黄豆粉点心、今早从栖栊那里讨来、却兴致缺缺地只食了半口。山脚下是一片红色浪潮,大风起兮,叶形的大笔朱砂色起伏如波,一漾又是一漾,快漾到晴彦脚下。红、叠翠、流金,三色交错织就秋日艳丽,而晴彦偏爱边缘一线的枫尽染,手杵着草地里的细小碎石,不知不觉在掌中印出粒粒石子形状,本想直接抓一块点心,却惊觉有石子从掌下掉落,他若有所思看后,用“水之魄”洗了手,再尝着,无味,但粘糯感存在于齿舌之中。
  狂啸间,风竟能从山底捎来一叶红书,晴彦顺心用双指夹住,口里叼着点心,心下却细细翻看枫叶脉络,观察山林的一言一情,氤氲流过、是山中雾灵,而它们带了各色枫叶,尖上翠一点、末里泛微黄,都不一样,然后捉弄晴彦般散了他头顶一雨,满眼枫叶飘过。晴彦失笑中用叶子遮住左眼,他以为就这样可以看到叶下微红的天空。
  而他只看见自己不完整的红里残留的斑斑点点。
  “晴彦!”
  “何事?”
  晴彦笑着一回头,是玄锋,他急急跑来一路,微微沁出汗的样子,显然是不知自己在哪里,茫然寻了很久。但实际上晴彦只在道观后,被建筑物遮住,一时便被自然性地忽略过。晴彦把玩着枫叶,另一手捻了一块点心,询问玄锋要不要与他同食。
  “你昨晚为何要对我施法?”
  玄锋大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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