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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惑人心之道-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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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了一圈,他循着那一丝微弱的妖气走进去,不久果然听见孩童的笑声从墙角传来,他拐过后院的墙角,看到两个大约八九岁的孩子在那玩着游戏,其中一个穿着莹绿的外衫,一块白布遮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另一个孩子穿着同样的衣服,站在几步之外,笑一声,看同伴摸了过来,又跑到旁边屏息躲着。
孩子身上染上了月光,泛着一点点的氤氲,果然是花草化出的妖精,趁着月光出来玩耍。
正想着,那个遮着眼睛的孩子突然扯下白布,警觉又好奇的看过来。他的动作很快,戎华来不及躲。另一个孩子跟着同伴的视线看了过来,也是吓了一跳,躲在同伴身后,好奇的望着。
“打扰了,”他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我路过这里,没有吓到你们吧。”
两个孩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睛里是相同的青色光芒,其中一个小心的问道:“你能看到我?”
“能啊,”戎华点点头,那孩子又问道:“你是什么?”
戎华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大约……和你们一样吧……”
听到“们”字,躲着的孩子又吓了一跳,他的同伴回头看他一眼,似乎在安慰他,他便点了点头,虽然还是躲着,脸上却和缓了许多。那个问话的孩子拨开同伴的手,走到戎华面前,闭上眼睛闻了闻:“人的味道。”
原来这样灵敏,戎华一笑:“嗯,我有一半是人类。”
“……一半人类?”
“对啊,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在这里多久了?”
“不知道,”那孩子摇摇头:“我们在这里很久了。”
“这样啊,”戎华看着只剩轮廓的屋舍,点了点头:“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玩吧。”
那孩子眨眨眼,轻轻说道:“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孩子的脸上十分平静,但似乎又带着一丝不安,青草般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清冽的泉水。戎华对这样清澈的眼神没有招架之力,蹲下来轻轻笑道:“如果我帮得上的话。”
“如果你是人类,也许你能看出来,我们两个里面,谁是人类?”
“嗯?”戎华一愣:“……你们不都是花妖吗?”
那孩子摇摇头:“我们里面有一个,是人类。”
他见戎华有些疑惑,便低下头去,目光落在戎华搭在膝盖上的手,他便抬起手与戎华轻轻碰到一起:“……你能看见吗?”
戎华看到一点比萤火虫还要微小的光,从孩子手上颤巍巍的飘出来,渗到自己的皮肤上,渐渐地,一些记忆在那些荧光中升了起来。
原来,这里曾经是一个朴素宁静的院子,低矮的房舍在一片青翠的树林外,远离人声,幽静缓慢,如今只剩下轮廓的房舍那时候还有满满的人类气息。
戎华为这样好看的情景赞叹一声,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屋外的廊檐下。
原来是一个老人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坐在窗边檐廊下喝茶赏月,许久,他低头看到廊下脚边的地方有一株碧绿晶莹的萤草,被月光照着格外透嫩,老人觉得赏心悦目,便笑着说道:“清风明月,不如再来一点茶,如何呀?”
说着,他将手中只残留一点温气的茶杯缓缓倾斜,清香茶气随着茶水落在萤草身上,老人笑了笑:“希望你觉得好喝。”
萤草在月色下微微晃着,仿佛在回应老人的话,老人开心的笑着,不久就进了屋子。
后来,盛夏过了,萤草凋零了,老人却记得那个位置,每天在那里坐着,看明月,看秋叶。等到第二年,萤草长出来,便又就着月光,将手中的茶倒下些许,如此数年,萤草无知无觉,却慢慢记住了茶的清香。
时光荏苒,老人越来越老,最终消失了。
萤草在月光下长出来,独自怀念着那杯茶的味道,慢慢的,他化出人形来,和萤草一样单薄的少年样子,在空荡的院子里静静等待。
屋舍荒芜了几年,年轻的夫妻搬进来,手中抱着睡得香甜的婴儿。
某一个盛夏的夜晚,婴儿醒过来,咿咿呀呀念着,看到窗外有一个少年安静的站着,月色洒在他身上,像是透明的,美极了。
婴儿不觉得咧起嘴,开心的笑了。
婴儿慢慢长大,却只能整日卧在床上,年轻妇人总在无人时哭泣,然后笑着对孩子说话。孩子努力吃药,却总在夜深人静时醒来,额头遍布汗水。他有时候会悄悄起来,坐到窗外檐廊下,安静的看着天空。
有一天,他低头看到盛夏月光下,一株萤草晶莹透亮,他眼睛微微一亮,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了许久。
盛夏过去,萤草枯萎,他的眼泪落在萤草委顿的叶子上。
“你与我一样。”他说着,再没有言语。
时光荏苒,孩子单薄的身子也慢慢长大,他始终记得那株萤草,在它苏醒与离去时,轻轻摸一摸它。终于有一天,萤草在沉睡之前看到孩子倒在一旁,孩子伸出手摸着萤草无精打采的叶子,轻轻说道:“多希望能等到冬天,你也能看到白雪。”
那一瞬间,萤草心里升起哀伤的感觉,他看到孩子身上的死气,听见他临死却为自己遗憾,忍不住叹息一声。
那一天,孩子没能长成少年,他带着遗憾倒在莹草旁,轻轻说完那句话,却突然看到萤草化作少年,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一幕似曾相识,他便轻轻笑起来,停止了呼吸。
萤草将孩子身上飘出来的光芒捧在手里,慢慢的,他的身体越变越小,那光芒却颤动几下,化作一个婴儿,越长越大。
月光下,妇人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哭泣,没有看到那株凋零的萤草,也没有看到两个孩子静静站在萤草旁看她。
“原来……”戎华看完这一闪而逝的记忆,心里便沉闷的堵着,他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努力笑着:“你把自己的力量和记忆分给了那个孩子。”
“我不知道……我以为那是他的愿望,想要看到雪,所以才把他留下来……”
戎华点点头:“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孩子仰起脸:“他忘了他是个人类。再不想起来,他就再也变不成人类了。”
戎华一愣:“他若想起来……”
“嗯,”孩子点点头:“离开也没关系的。”
“才不是!”
戎华刚要说话,身后却传来另一个孩子颤抖的声音。他回过头去,先前那个胆小的孩子握着拳头站在那,大声说道:“是你忘记了!是你要想起来!”
戎华有些愕然,两个孩子都以为自己是那株萤草吗?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只好走过去蹲下来,摸着孩子的头轻轻问道:“能给我也看看你的记忆吗?”
那孩子伸出手来,瑟缩之间,却是一模一样的记忆。
戎华心里叹道,那婴儿就是老人,而萤草太想留住他,恨不能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他,以至于那魂魄再次醒来,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几百年过去,二人早已不分彼此。
不知为何,他想起自己,心里更加疼痛。
他轻轻抓着两人的手,将自己的气送过去,很快,其中一个孩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见自己身上闪出莹润的绿意,他转头看向同伴,却哭起来:“为什么他没有变化……?”
“他大约是那个人类吧。”戎华看着萤草,却见他着急的哭起来:“那你能不能让他想起来,不然,他就再也不能当人类了,他会死的……”
“这……”戎华不知道如何做,他只能判断花妖对自己的力量更为敏感,却也做不了别的。
旁边的孩子也明白过来,他哭着拉住同伴的手:“我从未想过要再当人类,我现在这样最开心。”
“可是你这样会死的……”
戎华见两人哭成一团,急忙安慰:“不会的,他只是会忘记身为人类的事情,但是若能好好修炼,是可以一直活下去的。”
“真、真的吗……?”莹草担心的问着,看着同伴不说话,那孩子拉紧他的手:“我说了我不走的,你这样胆小,以后我还要保护你的。”
萤草看着同伴,许久破涕而笑,他们看着戎华,用同样的笑容轻轻说道:“谢谢你……”
戎华急忙摆手,看着他们手牵手消失在原地。
身后,元衡走了过来,这个小小的插曲,他大概都看在眼里。
戎华看见他在月光下温柔的神情,心里却泛起奇异的感觉,他走过去,轻轻碰一下元衡火红的头发,埋头问道:“我会永远忘记身为檀君的记忆,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元衡将他抱进怀里,低哑的声音满是柔情:“你是檀君,也是戎华,是我千万年来认识的人。”
戎华听到他的话,心里沉闷的拥堵就溢了出来,他回抱着对方轻轻点头:“回去吧,我想看海棠。”
第145章 番外三 无生(一)
全州的一个小镇上,一身湖蓝的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来,她开开心心的,看什么都开心,走进镇子不久,路过最大的饭馆时便连蹦带跳的跑进去,小二说店里的鱼好,她便高兴的点头,要了一桌子鲜嫩的鱼,靠着街边的窗户,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过路的人。
“这个镇子好热闹哦,真好呢!”
听到她的话,旁边蓝色长袍的同伴点点头,他黑发黑眼,五官俊朗,神色柔和,却并不说话。
姑娘也早就习惯他的沉默,高高兴兴的等着。没多久,菜上来了,她拿起筷子就吃,本来就笑意满满的脸上,更是浮出幸福的神色,对男子说道:“你也尝尝吧。”
男子淡然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低头默默的吃起来。
“是不是好吃?”
“还行。”
“这么挑……”姑娘撇撇嘴,突然瞥到一个人影出现在窗户外的边缘上,又瑟缩的退了回去,姑娘好奇的看一眼同伴,见他轻轻摇头:“没事。”
“哦。”姑娘答应着,偷偷瞟一眼,发现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她缩在墙角,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桌子,似乎在等待。
姑娘想了想,知道她在等自己吃完,也许在她离桌、在小二过来收拾之前,她来得及从残羹冷炙里拿走半个馒头或几片残肉,心里有些不忍。
无论灾害还是战争,和平还是丰年,乞丐都一直存在,也都一样可怜。
想到这里,她用馒头蘸满鱼汤,挑出几块无刺完整的大块鱼肉,又加上青菜和点心,码好满满一盘,悄悄端在窗台的角落上,又侧身挡住。
喧闹的馆子里,她听到外墙角一阵奇异的沉默。片刻之后,那个盘子被飞快而小心的端走。她一笑,偷眼瞄过去,看到老妇人正用手抓着,一口一口使劲儿吃着。
哎呀忘记筷子了!她有些丧气的想着,从筷筒中抽出一双筷子,却不知道怎样递过去才合适。正踟躇着,老人嘶溜吞咽的声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稚嫩的喝骂:“疯婆子你又偷吃!”
那一声喝骂响起的同时,瓷碗哐当落地,她探头一看,却是三个孩子将老妇人团团围住,他们不过十岁出头,两个粗布长衫,一人捧书一人拎包,大约是书童。中间那个穿着丝绸,稚气未脱却是一副颐气指使的样子,不用说是少爷了。
此时,男孩正抬脚,气哼哼的用袖子擦脚尖,仿佛不是自己踢翻了别人手中的碗,而是那碗冲上来弄脏了他的脚。
老妇人瑟缩的站在墙角里,埋头不敢出声,但还是能从她一小片表情上,看到她盯着地上狼藉一片的饭菜,满是惋惜和委屈。
小少爷擦干净鞋子,冲老妇人喊道:“疯婆子!”
老妇人被他吓得更往墙角靠去,那少爷显然很满意,猛然间又生气起来:“你弄脏我家墙了!”他吼着,红着脸冲饭馆里吼:“李二!疯婆子来了你也不管,我让父亲扣你工钱!”
眼见少爷如此强势,老妇人慌慌张张要离开墙壁,看到脚边一颗沾着灰的点心,下意识就去捡,那两个书童看她怕得发抖还要捡东西,又气又乐,冲上来一人一脚将她踢出去,老妇人跌坐在地上,哎哟一声,分外可怜。
这时,一个瘦高个从饭馆里冲出来,堆起笑脸边跑边说:“少爷您放课了!给您留了点心呢!”
“哼!你还不过来管!?”
“是是是!”瘦高个连声应着,转过脸就变了颜色,冲老妇人喝骂:“疯癫婆子!天天来,讨打吗!”说着,一拳头就挥下去,半道又怕弄脏手,缩回来抬脚一踹,直踹得老妇人刚刚起身又滚了一圈,撞到墙上说不出话来,闷哼着不敢反抗。
忙乱间,一个东西从她怀里掉出来,她急忙扑过去捡住,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那小少爷见了,像发现宝贝似的叫起来:“你偷东西!”
说着,冲上来就要抢。
窗边的姑娘再也看不下去,她一拍桌子跃出窗外,直接落在老妇人前面,揪起那少爷的衣领就将他扔了出去。
少爷没想到突然有人插手,滚到地上惨叫一声,两个书童急忙跑过去扶他,小少爷气急了,爬起来对着其中一个抬脚就踹,书童被踹到地上的时候,那李二反应过来,指着打人的姑娘骂道:“你你你是谁!?竟敢包庇小偷!”
姑娘心里正生气呢,瞪他一眼冷哼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李二见她有些身手,大声喊话却不敢过来,那小少爷哪里明白,恼羞成怒,顾不上擦灰就冲过来,目光凶狠完全不像个孩子。
那姑娘见此情况,有心教训他,不慌不忙的抬手冲对方一扫,那少爷立刻像被刀子刺中一般惨叫出来,跌坐在地上,脸上一横杠伤口,鲜血直流。
这一下,其余三人吓得脸色惨白,指着她发起抖来,却不敢动弹。
缩在墙角的老妇人埋着头,畏畏缩缩的急忙逃走。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纷纷哗然起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拨开人群冲进来,一眼看到小少爷的惨状,大叫一声冲过去:“哎呀我的儿子啊!”
那少爷见到父亲,百般刁蛮变成了委屈,更加哭的撕心裂肺,中年男子指着那姑娘气得发抖,连声说道:“报官!报官!你竟敢伤害无知稚子!你……”
“无知稚子?你这父亲想必也无知得厉害,”那姑娘笑着说道:“好呀,他仗势欺人殴打妇孺,就由你承担吧!”说着,她抬手重重一挥,那男子果然嚎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跟儿子趴成一团,脸上一道伤口血淋淋凭空出现。
那李二一见,抖着嗓子嚎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姑娘的同伴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出来,站在她旁边,见到他,那姑娘便知道要收手了,冷冷一笑问道:“伤了他哪里,你可有看清楚?”
“还哪里!?大家都看见了!”李二指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两父子,指到他脸上,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木在那儿连喊了好几声掌柜。那中年男子哭到半截反应过来,看到伙计的眼神,愣愣的用手一摸自己的脸,摊开却看到干干净净,刚才的血肉模糊仿佛从未存在,不由得脸色惨白,急忙拖起捂脸狂哭的儿子,掰开他的手一看,也是干干净净,一时间愣在那里,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知道痛了吧,知道被伤害有多难受吧,”那姑娘又冷笑一声:“顺便说一句,你们家饭菜太难吃,钱我就不付了,再见!”
说罢,她转身施施然走了,没人敢再拦他们,那男子还是不声不响的,跟着她慢慢朝镇子外走去。
等到出了镇子,那姑娘才一撇嘴:“那个老妇人好可怜啊……你说她一直被人欺负怎么办呢?”
“这世间的可怜人太多了,你刚才已经帮了她,不要再想了。”
“我知道……哎,好吧。”姑娘点点头:“我们找地方住吧,可是我不想回那个镇子了。”
男子温柔的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哪里都行。”
那姑娘便笑起来,心情又好了。
两人低低的说着话,一路慢悠悠的在镇子外晃着,很快就到了晚上,那姑娘一路看着月光下的花草莹润,发现不远处有个破庙,眼睛一亮,朝那里走去。
一进去,黑黑的庙里居然有个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哆嗦着爬起来,像是要躲。那姑娘就着月光一看,却发现是白天那个乞讨的老妇人,不由得也是一愣,急忙柔声阻止她:“你别怕,我们一会儿就走,你安心睡吧。”
老妇人听到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顿,认出她就是白天保护自己的人,愣愣的站在那,见她们大半夜的跑来这破庙,便猜到他们是要在这里过夜,急急忙忙点头,用袖子将身下破烂的草席擦了又擦,站在一旁示意她睡到草席上去。
见对方要把唯一的草席让给自己,那姑娘心中酸涩,急忙摆手:“我不用,你睡吧。”
老妇人却以为是草席太脏,又弯腰去擦,她急忙上前阻止:“不忙的,我生个火就可以了,真的,你睡吧。”
老妇人看着她,轻轻说道:“你是个好人……”
她大约许久没说过话了,声音嘶哑暗沉,口音也很奇怪,能听出好几个地方的痕迹。姑娘不忍心去想她是刻意流浪,还是颠沛流离,别过头去和同伴一起生火。
老人不再说话,在她身后倚着草席又睡下,只是不知想到什么,两行浑浊的眼泪慢慢流下来,看上去分外憔悴沧桑,然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咳得浑身发抖,醒醒睡睡折腾了许久。
姑娘急忙将火升起来,透过篝火看着老人的神色呈现出奇异的温暖,心里却更沉了一些。
“她活不过今晚。”
蓝衣男子静悄悄的说着,只有她能听见,她点点头,许久才说:“那我们陪她最后一程吧。”
这时,寺庙破败的门静悄悄的开了,两个人影走进来,蓝衣男子一瞬间紧张起来,站起来挡在同伴面前。
来人却并没有敌意,他们站在门口,微微的点了点头。
“在下段十六,这是我的同伴小武,我们路过此地,见到火光,想进来休息一下。”
第146章 番外三 无生(二)
名叫段十六的男人轻轻说着,温润的嗓音极低,似乎怕吵到沉睡的老妇人。
那姑娘透过火光看过去,见他穿着暗绿长衫,白净的脸上有浅浅的笑意,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黑衣男人,圆圆的眼睛有些无辜的样子,也正专注的看着自己。
不知道为何,姑娘对这段十六有种莫名的亲近,她点点头笑道:“正好人多热闹,快请坐吧,不用客气。”
段十六听了一笑,在火边坐下来。
瞬间的沉默里,老妇人突然咳得更加厉害,几乎要醒过来,又很快睡过去,几人听到她的咳嗽,面上都有些沉重。
“她的时间不多了。”段十六垂目说道。
那姑娘一愣:“你也……看出来了?”
“嗯,大概就是今晚。”段十六点点头,有些沉默,却又笑道:“不过今晚我们在这里,倒不至于让她孤零零的走。”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姑娘点点头。自从来到人间,她见过很多乞丐,他们像这个老人一样,各种季节的衣服杂乱的堆在身上,总是蹲在墙角瑟缩着不说话,有一些是哑巴说不了话,更多的则是不敢说话。
只是这个老人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脸上的死气让她不忍,也许是因为自己给她吃的却让她受了一顿欺辱而感到抱歉。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不管她今天在不在,这个人注定会在那个墙角被刁蛮少爷打一顿,奄奄一息爬回破庙,苟延残喘一个晚上再孤寂的死去。
只是自己看到了,既然递过去一碗饭,又何妨陪她走过最后一程。
这时,老人转了个身,一个东西从她的怀里掉出来,姑娘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简单的木头簪子,普普通通,不是乞丐用得上的,也不是富贵人家看得上的东西。木簪的棱角呈现出经常摩挲才会留下的圆润手感,想到那天她慌乱中也要去捡,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约是老人的珍惜之物吧。”段十六轻轻说着。
“是啊,她在这世间漂泊,如今要死在这破庙里,连魂归故里都做不到。”
“你是为此才可怜她?”
姑娘听了一愣:“不……并非仅仅这样……”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还未说话,木簪突然在手里一热,她有些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遇到了,便当举手之劳,满足她的心愿吧。”段十六说着,伸手将木簪拿过去。
“诶?”姑娘有些呆呆的,不知道段十六在说什么,只看到他轻轻一笑,突然将木簪随手仍在了篝火中。
“喂……!”她吓了一跳,刚要阻止,段十六轻轻一摆手安抚住她:“放心。”
她便顿了一下,这时,火光晕染的破庙里突然光阴流转,一些画面从火里腾起来,映在四面的墙上,光怪陆离,虚幻而真实。
是老人的记忆。
那是不知道在哪里的草地上,年幼的小女孩躺在笔直的大树底下笑着,笑声仿佛带着木香,母亲从远处走过来,冲她温柔的笑,她便扑过去,闻到母亲身上的味道和树的味道混在一起,好闻极了,小女孩深吸一口气,也幸福极了。
美好的童年过去,小女孩长大了些,她的家乡却遇到灾年。她有些惊慌的看着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每个人都饿得面黄肌瘦。人们爬到山上将草木吃得精光,眼里却依然泛着饥饿的绿光。年幼的弟弟在一旁哇哇大哭——他还不会说话,却已经记住了饥饿的滋味。
小女孩也成日饿着,但脸上依然有笑容,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生活还会幸福如初。
直到有一天,邻居来了,父亲与他低声说着什么,她从旁边经过,父亲回头看她,目光如冰,她吓得躲开,心里砰砰直跳。
那天夜里,她在饥饿中醒来,看到父亲站在床边,手中的菜刀泛着冷光。
“爹……”小女孩惊恐的睁着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母亲突然冲过来,将父亲死死抱住,回头对她喊道:“快跑!”
她吓得呆住,想去抓母亲的裙角,母亲却红着眼睛又喊了一句:“快跑!”
她终于知道不是梦,慌手慌脚的爬起来,向外狂奔而走,她顾不上身后传来的血腥味,在夜色中跑过后院光秃秃的大树,跑进黑夜里。
那天开始,她没有父母,也没有了家。
那天开始,她远远的离开人群,沿着稀疏的绿色一路走着、跑着,被人推倒又自己爬起来,钻进一个人群,又被驱赶到另一个人群,她像水在河道里流浪,从未吃饱,却还是一点点长高。
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张开口,音调已经没有了儿时的样子。她想起母亲,忍不住蹲下来悄悄的哭,一个妇人向她伸出手来,她急忙抓住,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犹豫的跟她一路同行。
他们结伴乞讨,妇人不和她说话,只是按着她磕头,讨来的食物分她一半。
时光一点点流转,她离家乡越来越远,吹来的风里再也没有熟悉的气味,她走在太阳下,只觉得脚下的影子像树根,黑黝黝的却不知要通向哪里。
“我想回家……”
终于有一天,她跟妇人说话,说自己要回家。那妇人看她一眼,却牵着她进了山,一路荒凉,她听到有人跟妇人说话,这才知道那里是妇人的家乡。妇人领着她到了一户人家,干瘪的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点点头,一个半老的男人突然走过来,用绳索将她困住。
她不知所措,奋力挣扎间却看到妇人接过一袋钱转身就走,出门时回过头来看她,目光如冰含血。
那一天,她离开了“人间”。
在那个荒凉的村落里,她以一种非人道的方式安定下来,打骂和□□每天都在发生。她曾在一个个黑夜咬破绳子往外跑去,在黑黝黝的荒凉山间奔跑,仿佛又回到那一晚,母亲绝望的喊声在脑海里一遍遍响起,“快跑!”
这喊声令她心痛难当,但每次她都被抓回去,那个男人将她打得几乎要死去,把绳索换成了铁链,她再也不能逃。
后来,她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直到生出第三个男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只剩下一层皮。她看着那些孩子,爱他们,又恨他们,喂养着他们,又不敢看他们。
男人不再拴着她,她也没有比牲畜活得好一些,老太太每天掐她,路都走不稳了,掐起人来却那么疼。男人每天打她,不需要原因。
身上的伤口从来不好,来不及好。
她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眼神和山一样荒凉,心里淌血又无动于衷。她早已经没有知觉,偶尔开口,是和男人一样的口音,听起来仿佛是别人说的。
日子一天天熬过去,一个卖货郎翻过层层山来到这里,不抱希望的在路口休息,她经过,看到一支木簪,神使鬼差的走过去,还未拿起,就闻到满鼻子清香。她死死抓着簪子,拿出身上所有的钱——给男人买酒的钱,换了那支簪子,藏在怀里回了家。
男人有了理由,打得更狠了,她照例一个字不说,但那天起,男人挥下来的拳头没有以前可怕了。
时光如昔,又不再相同,那一小块木头让她仿佛又活过来。她小心翼翼的将木簪藏在怀里,田间地下,累极了便停下来拿手碰一碰,有时休息久了,男人的目光扫过来,她便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继续劳作,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下来,她用手接住,又轻轻的擦在木簪上。
那个小小的簪子,见过她之后所有的眼泪和汗水。
许久许久之后,她被打完缩在墙角,听到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快跑!”
一声又一声,从耳边传到胸口,那支木簪在衣服里发热,仿佛要将她点燃。她在惊慌中听到母亲的喊声,在时隔多年之后又跑起来,在黑夜里离开男人醉酒的呼声,穿过屋前的田埂,翻过荒凉的山坡,踩过泥沙尘土,一步也不停。
木簪被她捏在手里,仿佛和心脏一起跳动。
快跑!
快跑!
庙里的风突然大了,吹散稀薄的幻境,几人沉默着,那姑娘更是泪流满面,她低下头来,突然看到一旁的老人已经醒来,她的脸被火映照出奇异的红光,那样平静,没有悲怆,目光柔和悲悯。
“我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她说着,似叹息又似总结:“我其实已经没有家了,就像这支簪子,虽然是木头,却再也连不上自己的根。”
她说着,眼泪便落下来。
“可是我好想回去,再去那树下躺一躺,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娘亲……”
老人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她闭上眼睛,陷入生命尽头的黑暗中。
就在这时,火光一下大了许多,淡淡的雾霭里,一颗笔直的大树慢慢隐现,火光摇曳,如同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如同召唤,老人身上飘起的光芒被吸引过去,飘进树木里。
寂静的夜色里,有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笑出来,笑声里仿佛带着清香。
听到那笑声,姑娘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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