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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暖-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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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耽搁,与那云说了一声,就骑上皮皮飞奔回了炎凉城。

此时的炎凉城,已经全城戒严,大街上也甚少有行人在走动。回到陇西王府,我才得知外公被李悠请去突厥的王庭,今天一早启程,已经不在府中。李旦和李丁负责后勤,小东和刘浣则忙于防务,一时之间,竟无人可以商议。

我一路风风火火地去看儿子,小陆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公主,小公子都睡下了。安姑姑把他们照顾得很好,白白胖胖的。王将军前些天还派人送来了玩具,公……”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我停下脚步。

小陆子叹气,“王将军啊。奴才推辞不掉,他说这是做舅舅的,对外甥的一点心意。”

我一拍手。对啊,怎么就给忘了?谁说王盈没有弱点?他的弱点不就是亲情吗?

我从儿子的房前折返,回了自己的房间。迅速地给谢明岚写了封信,写好之后,就要署名,但转念一想,如今霍勇既然发兵,肯定是谢太傅他们在朝中的努力全都失败了。贸然地写信前去,不一定能把信寄到,还可能被敌人洞察先机。

外面的更鼓敲了三下,我抬头望着月色,搁笔。

恳谈

我去厨房找明之。

他果然还没睡,依然在厨房里忙碌。看到我,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迎过来,“王妃,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明之,你有研究过赤京的菜色吗?”

“会做几道,但还不是很熟练。”

“宫保虾仁,金酱肉丝,阳春白雪这三道菜会做吗?”

明之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做的地道。王妃有什么用处吗?”

我点头,“这几天你把手头的活先停下,顺便找刘浣仔细问一下这几道菜的做法。两天后你跟我出府一趟,有大作用。”

明之没有多问,恭敬地俯身,应了声,“是。”

我走出厨房,让小陆子派人去呼图城送信,“你记住,务必跟王将军说,我有些家乡的事着急同他商量,让他勉为其难来炎凉城一趟。就说锐儿也想想他。另外,要把王爷不在炎凉城的消息,无意间透露给他。得找个灵活点的人。”

小陆子说,“奴才亲自去吧。”

我扶着他的肩膀,“也好,万事小心。”

小陆子走了以后,我就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一方面不知道王盈肯不肯来,另一方面不知道霍勇的大军何时到达。这样的心情让时日变得特别长,好在,小陆子最终带回了好消息,王盈答应前来炎凉城相见。

赴约的前一天,我特意把锐儿叫到房里来,向他交代明天要见王盈的事情。

“我不喜欢大鼻子表舅舅。”锐儿在不高兴的时候,是幽深的棕色眸子,特别像李悠。

“锐儿,你听话,明天见舅舅,你要表现得亲昵些。”

锐儿仰头看着我,棕色的眸子滚动了一下,“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什么突然要见从不怎么走动的表舅舅啊?”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人小鬼大,真难缠。

“好吧。我答应你。”锐儿晃了晃脑袋。

我和王盈约在黄昏的时候见面,他信守承诺,没有带太多的人来,只有两个贴身的护卫。我们进了一家普通的酒楼的雅间,锐儿在我眼神的威逼之下,怯怯地喊他,“表舅舅好。”

王盈把锐儿一把举起来,笑呵呵地说,“锐儿,舅舅送你的玩具都收到没有?”

“收……到了。”锐儿皱着眉。我瞪他一眼,他马上乖乖地咧着小嘴,讨好地对王盈笑。

王盈抱着他坐下来,问我,“画堂妹妹,你突然这么急地找我,是不是赤京那边出了什么事?”

我拿着手帕,叹了口气说,“其实,只是我近来找着一名手艺不错的厨子,会做几样我们家乡的小菜,表哥你不妨尝一尝?许久没回赤京,应该都忘了味道吧?”

他动了动嘴角,沉默不语,我忙命人上菜。锐儿趁机从他的腿上跳下去,坐到我的身边。我一边摸着他的小脑袋,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表哥,你这些年可有跟舅舅和明珠姐联系?”

“甚……甚少。”

“是了,现在霍勇看他们看得那么紧,我也许久不曾联系过了。”

他的嘴唇微微开合,身体往前倾了倾,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似又都吞了回去。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当活到这个年纪以后,恩怨情仇都看淡了。年少时懵懂无知,天真烂漫,总有许多的玩伴,日子也过得无忧无虑。但许多年过去,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小二把明之做好的菜端上来,王盈一看,两眼就亮了,“是,是,就是这个样子的!连闻起来的味道也像!”

“尝尝?”

“好,好。”他举筷子,夹了一口菜进口中,闭目咀嚼了好一会儿,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然后他睁开眼睛,眼眶竟然红了。他喃喃道,“还是赤京好啊。那一帮子人,打马球,投壶,吃吃喝喝……一转眼这么多年了。在外的这些年,虽然牢牢记着霍勇说的……”他顿觉失言,不再往下说了。

我见唤醒了他的情愫,便站起来打开窗子。因为战时的缘故,行人比往日的少,偌大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几个总角小儿正在街角玩捉迷藏,我说,“表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玩捉迷藏,你们总找不到我,只有那个人能找到吗?”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他也起身,与我并排站着,充满兴致地说,“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特别凶,总是把谢明岚耍得团团转。我一早就知道那小子准是喜欢你。对了,我们还打过呢。说谁输了谁就不要再接近你……那小子平时看起来跟个小兔子一样,打起架来可狠了,不要命的!”他看我一眼,轻柔地笑了,“可是,后来我们谁都没有娶到你。”

“表舅舅!”锐儿突然挤到我们两人之间,双手叉腰,充满敌意地看着王盈,“我娘是我爹娶的!她只能是我爹的!”

王盈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锐儿的头。我看了锐儿一眼,也笑了。

我终于问出口,“表哥,你还想回赤京去吗?你还想见舅舅和明珠姐吗?”

“想!”他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又开始躲闪,“爹和妹妹也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画堂,有什么事找我帮忙你快说……我还得回去……”

“表哥!”我用空着的手拉住他的胳膊,“我要你帮王爷和整个西北!”

“画堂……你……”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摇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先回去……”他转身匆匆就要往外走,我叫了一声,“王盈,你站住!”

他停下来,健壮的背影对着我,没有回头。

“你告诉我,霍勇许你什么条件?是荣华富贵,是高官厚禄,还是美人良配?这些等荡平了霍党之后,皇上也会给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听他们的……?”

“画堂,你别问了。我不能帮你,不能!”他慌忙地就要往外走。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忽然开了,一个人站在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我和王盈皆是一惊,因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本该远在突厥的李悠。

李悠穿着突厥人的衣服,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疲惫。饶是如此,一身贵气也叫人不敢直视。他穿突厥衣服的时候,总有一种浑然契合的野性,像是一只匐行的猛兽。

锐儿蹬了蹬腿,我把他放到地上去,他马上飞扑向李悠,“爹爹!爹爹,我想死你了!”

李悠把锐儿抱了起来,锐儿使劲地抱住他,一直亲他的脸。

“乖儿子。爹也很想你。”他慈爱地笑了,棕色的眸子流光溢彩。一大一小,简直一模一样。

我慌忙转身对着窗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慌,只是本能地不敢面对他。只听王盈惊慌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画堂,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合伙套我?!”

李悠淡淡地说,“王将军,你先别忙。于公于私,我邀你喝一杯酒,吃一顿饭,应该都不唐突吧?”

王盈不说话,李悠好似很有耐心地在等待。最后,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着王盈,“表哥,我绝没有要害你,你不要误会我的一番心意。”我瞥向李悠,“至于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里,我也不知道。”

李悠淡淡地看着我,好像很想笑。但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抬手请王盈入座。

王盈迟疑着,我走过去拉着他,他这才慢慢地挪到桌子旁边坐下来。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李悠把锐儿放在身边的凳子上,锐儿招手让我坐过去,我偏偏坐得远远的。锐儿嘟着嘴巴,不满地看着我。

李悠给王盈倒了一杯酒,又要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我连忙喊道,“你不能喝酒的!”

他抬头看我一眼,手中不停,直到把那杯酒斟满。

算了,他不理我,我还装什么好人?爱长包,爱出疹都是他李悠的事情,关我什么事?想到这里,我对李锐说,“锐儿,你过来,不要坐在喝酒的人身边,会把你带坏。”谁知,锐儿竟摇了摇头,伸手就抱着他爹的腰,“娘,我好久没见爹了,你就让我跟爹一起坐嘛。爹身上香香呢。”

我没脾气了。李锐和李想这两个小鬼,全是李悠手把手带的,压根儿就没我这个亲娘什么事,他们亲近李悠也是正常的。我苦笑了一下,拿过身边的酒壶,呼啦啦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敬王盈,“表哥,我敬你。”说着,仰脖一干而尽。

王盈战战兢兢地喝酒,似乎完全不知道我和李悠在打什么主意。

李悠又把自己面前的那杯酒递过去,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清茶,“虽然我年岁比你稍长,但按辈分,也当喊你一声表哥。李悠不甚酒力,以茶代酒,请表哥赎李悠不敬之罪。”

“哪里哪里,陇西王您太客气了。”王盈又喝了一杯。

我自顾喝酒,间或听他们随意地闲话家常。我喝的有点晕了的时候,才听见李悠说,“霍勇以十五万大兵压境,理由是我们平乱不力,对于这件事情,不知表哥你怎么看?”

王盈支吾,“我……我不知道。”

“前一次,霍勇问罪于表哥,表哥侥幸逃脱,那是因为皇帝新政实施,他无暇西顾。表哥觉得这一次,他还会手下留情么?”李悠步步相逼。

“这……”

我的酒瓶已经空了,就俯身去拿李悠手边的酒瓶。谁知他竟用手按住瓶盖,仍自如地跟王盈聊天。我怎么使劲,那酒瓶就是不肯动,只能懊恼地朝门外喊,“小二,快上酒!”

“好嘞!”

“不许上!”李悠终于吼了一声,我的酒醒了大半,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王盈看了我们俩一眼,低着头不说话。

李悠又说,“表哥,霍勇若是许你荣华富贵,霍党之乱平定之后,你一样会有。霍勇若是许你家人平安,王氏兴旺,那么就算你今天帮他,西北一旦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他要对付你们就更加易如反掌。我听闻京城谢府已经被羽林军围得水泄不通,断粮断水,他们敢对谢家如此,又何况是王家?表哥可好好考虑清楚了。”

“谢府?”我和王盈同时叫了起来,李悠瞅我一眼,继续道,“具体情况不明。”他自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王盈,“有人给我送来密报示警,右下角画了虎符的图样。我猜,是谢明岚千辛万苦送出来的。表哥看过之后便知。”

我慌了,谢太傅年事已高,谢明岚也就是个文弱书生,断粮断水……霍勇胆大包天,竟敢对谢家如此!李纯呢?李纯这个皇帝到底在干什么!

王盈的手一直在抖,李悠又说,“谢家之后,就是王家等皇亲。霍勇一直认为自己的妹妹是因为王皇后而死,你觉得王氏满门,有可能逃得掉吗?此次我等一旦失手,我个人生命荣辱尚在其次,只怕到时候,望族忠门将全部成为霍勇的刀下亡魂!”

王盈失手,打破了酒杯,他吓得跪在李悠的脚边,“请陇西王明示!”

“交出兵权。我用陇西李氏的名誉起誓,许你富贵,保你族人。”

王盈还在犹豫,李悠扶起他说,“表哥,我们怎么算都是一家人。你是画堂的亲表哥,皇后是画堂的嫂子。有这一层关系在,我是绝不会害你的。我心中万万不想伤你分毫,但若你执意与霍党相连,就别怪我这个表妹婿无情了。”他一挥手,不知掷出了什么东西,啪啦一声,离得尚远的角落里,一只人高的花瓶顷刻碎成了片。

锐儿拍手叫好,我饮的酒此时都涌上了脑门,只觉得头疼脑热。

“好,我交出兵权,安西都护府,全凭你的处置!”

赌气

李悠送王盈出去,我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

李锐拉了拉我的衣裳,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他说,“娘,娘,你快醒醒,我怕!”

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好像在梦境之中漂浮,极淡雅的一种香气钻进鼻子里。我努力地想要看清前方的光亮,一个人影晃了晃,我连忙问,“小白龙,是你吗?你怎么会在我的梦里?”

光影渐渐地散去,我看到一个好看的男孩子在一大片花树底下痛哭。

“葡萄,小葡萄,我的新娘。”他的眼睛都哭肿了,哭得我好心疼。

“喂,别哭了。”我走近了说。

他仿佛没听见,抱着花树站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铲子,一边哽咽一边说,“每年……每年我都会种一棵……一直到我离开人世的那一天。葡萄……如果我不跟你玩了,你不要哭……你哭我会更难受……”

我开始流泪,怎么也控制不住。我扑上去紧紧地抱住那个男孩,对他说,“对不起,是我让你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小白龙,来生我还你,来生我一定加倍地还给你。你等着我。”

他睁着泪眼看我,一片的花树,全都闪出了耀眼的金光。

手腕忽然被人用力地拉住,身体好像一下子凌空。

梦境像烟雾一样散去,我恍惚地睁眼,刚好迎上李悠压下来的唇。

我努力挣了挣,他却把我抱得更紧。我的双腿在离地,只能借助抱着他的脖子来稳住身体。

“你放开我……”我躲着他的吻,侧头说。

他把我压在床上,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小白龙,又是小白龙!谁许你把来生给他?谁许你为他哭!”

“我许我自己!”

他狠狠地咬住我的唇,手粗暴地拉扯着我的衣服。我拼命地挣扎,拿腿踢他,“小白龙不会对我凶,小白龙不会骂我,小白龙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男人!”

“撕拉”一声,身上的布帛断裂。

他终于停了下来。

我伏在床上哭,哭得很大声。明明受了委屈的是我,他凭什么生气?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暖暖。对不起。”他俯□来抱我,我拼命地打他,推他,用尽全力。他肩膀的一侧慢慢有血迹涌出来。我愣住,他无力地放开我,用手按着肩膀,头上滚下了汗珠。我慌了,大声地叫,“来人,快来人!”

小东和小陆子率先跑进来,小东扶住李悠,叫道,“糟糕,准是伤口裂开了。小陆子,你照顾着,我去喊托杜大人。”

“是!”小陆子连忙从房间的角落里面拿出药箱,“王爷您忍一忍,奴才给你看看伤势。”

我焦急地问,“小陆子,怎么回事?”

“公主,您怎么下这么狠的手!昨天王爷把王盈大人送走的时候,您和大公子中了迷香,被十几个黑衣人袭击。王爷为了救你们,活生生用身体挡了好几刀!要不是东大人巡逻经过,你们早就没命了!托杜大人要他好好休息,他不听,守了您一夜,现在估计是体力耗尽了。”

李悠闭着眼睛,意识好像已经模糊了。他是痛的时候,都不会哼一声的人,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外公很快就来了。看了我们俩一眼,摇头,“真是冤家!”

“外公,你救救他!”

“啧,这个阿尔斯兰,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男女之事!疼死他活该。”外公显然想歪了。

“不是的外公,我跟他打架……”

“什么?你们打架!”外公叫了起来,大概看到我快哭了,才缓和了口气说,“没事啊,小画堂。我孙子壮得很,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下次你温柔点,你就算不顾念他,也要顾念他是几个小宝贝的爹呢。”

“我错了,我没想到他受伤了。”

“可不是?他为了你们母子,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们本来在突厥好好的,诺力醒来说,霍羽花重金请了很多死士到炎凉城,只要你们出府,就伺机斩尽杀绝。阿尔斯兰吓得魂飞魄散,一路狂奔,把安安跑成重伤,才飞一样地赶回来。我们这些人都是今天才到的呢。”

“外公……”李悠呻吟了一声。托杜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你好好休息。”

托杜破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李悠的伤口重新包扎好,然后叮嘱似地看了我一眼,就拖着小陆子出去了。我要下床,李悠拉着我不让走,“暖暖,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我下床帮你拧一个帕子擦汗。”

他摇头,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还好你和锐儿都没事。是我把你逼回来的,若是你们有什么……”我捂住他的嘴,摇头道,“我知道。我也有错,我不该放不下那个人……可是我这一生都是你的了,我只要一个角落放他,行不行?”

他闭上眼睛摇头,咳嗽了一声。

我趴在他的怀里,与他十指相扣。他的呼吸均匀绵长,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飞奔了那么久,一夜没睡,又受了伤,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了。我仰头,用手指描摹他经年愈发英俊的轮廓,叹息。我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福薄还是福厚,欠了这么多,也得了这么多。

我爬起来,要下床,发现床沿边有两个小小的脑袋,一个长得像他,一个长得像我。眼珠都在咕噜噜地转。

“嘘。”我伸手道。

锐儿摸了摸李悠手臂,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他小声呢喃着,“爹爹都是为了救锐儿。爹爹身手那么好,本来可以躲掉的。”

想想从兜里掏出手帕,仔细地给锐儿擦眼泪,他嫣红的小嘴格外惹人怜爱,“哥哥不要哭了嘛。”

我伸手摸了摸他们俩的脑袋,李锐忽然看着我,“娘,你坏!”

“啊?”

“你在爹爹的怀里喊别的男人的名字!我不爱你了!”

“我什么时候?”

他怒了,“小白龙是谁!”

我开始流汗,“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像你和想想这样的。”

“才不是!”他咬牙切齿地说,“不要欺负我是小孩子,就骗人!”

想想扑闪着眼睛看着我,撅着嘴慢吞吞地说,“娘亲,你真的那么坏嘛?爹爹明明对你那么好……你这样是不对的嘛。”

“我都说了不是了!”我要抓狂了。这些东西这两个小鬼是怎么知道的!

“娘,你要跟爹道歉。不然我不理你了。”

“我也不理娘亲。”

两个小鬼头背过身去,双手抱胸,动作一致。

我简直要疯了。躺在床上的某个人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瞪他,“你装不下去了吧?你早醒了吧?看看你的好儿子们!”

小鬼们听到我的话,纷纷转过身来,呼啦啦地爬上床,直接挤掉了我本来坐的地方。

“爹爹!”左边一个大口亲。

“爹爹!”右边一个大口亲。

李悠伸手,一边揽着一个,温柔地说,“爹现在没力气起来抱你们。”

他们两个乖乖地在他的两边躺下来,这边李锐说,“爹爹,你放心,我帮你看着娘。她肯定是我们李家的人。”

那边李想抿着嘴,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才说,“爹爹,娘亲会改正错误的。”

我伸手扶住额头,准备默默地下床,然后消失。谁知,我刚挪动了一下,衣裳就被一只小手揪住。我回头,看到李锐坚决的目光,“娘,爹醒了,你要道歉。先生教导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要是不改,以后我做了坏事也不改。”

“嗯,想想也不改。”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这两个小鬼加起来还没有八岁,居然就懂威胁亲娘了!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两个大叛徒!

但是,敌众我寡,妥协。

“我错了。”我看着帐顶,声若蚊蝇。

“什么?我没听见。”李悠说。

“我说我错了,可不可以了,王爷?”我咬牙切齿,“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亲自带孩子了。就为了今天,对吧?”

他闭目,悠然道,“公道自在人心。”

为了这句公道自在人心,我一个晚上都没睡踏实。我说他身上有伤,我睡觉的时候爱翻身,分开睡比较好。他不让。睡觉的时候,我翻身,他按着我,也不让。最后,我只能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

天明的时候,小东来禀报了那些死士的处决情况。有几个在牢中咬舌自尽,剩下的被下了毒,死了个精光。霍羽虽然已经受制于我们,但是霍家的势力在西北到底有多大,我们心里都没有底。好在李悠同样也经营西域多年,布局与霍家抗衡,所以只要王盈不倒戈,胜负就还未定。

“雪衣姑娘的尸体,从突厥运回来了。”小东说。

“你帮我找一个能保存尸身的办法。等到战事平定,我就送她回故乡去。”

交换

战争是无声无息地开始的。就像那从赤京骤至的大军。

某一天,我还睡在男人温暖的怀中,做着平定安静的美梦,忽然就被攻城的角声给惊醒。我的男人,没有显露一丝的慌张,反而像是睡醒了的野兽,沉着地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他让我和安姑姑退守到呼图城去,带着几个孩子。

李锐和李想在马车里哭得震天响,云姝也少见地啼哭起来。小陆子迟迟不忍心驱动马车。我打开马车的帘子,含泪看着前方那个坐在马上的男人。

从他做出决定到现在,我没有反对过一声。我知道男人的世界终究不可能只有儿女情长。家国天下,也藏匿于心中的丘壑。我不舍不愿,都抗争不了大局。他不是我一个人的。

此刻,炎凉城外,烽火硝烟,喊杀声冲天。我仿佛能看到大兵像潮水一样涌到城下,云梯架上了城墙,无数的黑影在攀爬。一场殊死搏斗,已经悄然展开。

李悠驾马到马车边,利落地跳下来,隔着几步看我。

我终于跳下马车,扑进他的怀里。

“暖暖,我爱你。”他亲吻我的脸颊,长长的睫毛滑过我的眼皮。我眼眶一热,泪水又滚落下来。

“我也爱你。”我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答应我,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好。”他看了看钻出马车的那两颗小脑袋,走过去一一亲吻了他们,“你们要听娘的话。男子汉在关键时刻,要能顶起一片天来。哭哭啼啼的,就不配做李家的男人。”

李锐点头,把李想拖进马车里去。李悠回过头来,一脸浅谈的笑容,像是不过要出一趟远门而已。他说,“走吧,不要回头。”

我低头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的时候,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回头。

“暖暖,今天的这番话,是我内心的真言。如果老天还愿意给我几十年,我不想做陇西王,不想做李悠,不愿有什么家国天下,我只愿做你的丈夫和孩子们的父亲。此心此情,天地可鉴。”

我握了握他的手,俯身钻进马车。

安姑姑抱着云姝,刘浣的小玉翎睡在她盘起的腿心里。我把云姝接过来,沉声道,“小陆子,我们走!”

小陆子扬声道,“驾!”

随着咕噜转动的车轮,我们和撤退的老弱妇孺一起,向呼图城驶去。马车不能停下,时光不能倒转,就像历史也永远有它既定的方向。身后的炎凉城,用它最抖擞的精神,迎来了仁宗在位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史称平胡之战。

随着避难的百姓大规模地涌入呼图城,王盈变得异常忙碌。

闲暇之时,我经常到临时搭起的收容所去看看百姓的生活。虽然地方有些简陋,但好歹物资充足,百姓们不至于挨饿受冻。

霍勇借天子之名,向全天下颁布了关于李悠的罪诏,企图让这次的发兵师出有名。但罪诏一出,天下哗然。直接导致的后果之一就是,全国的粮价和盐价飞涨,遏制住全国两成交易的钱庄,一夜之间关门大吉。

顿时,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与此同时,突厥由谷浑王坐镇,出铁骑五万,巴里坤为统帅。龟兹由蒙塔和阿勒泰领兵,出兵八万。加上王盈手中的两万士兵,三路共十五万人马,驰援炎凉城。

我每天都会收到小东派人送来的战报,炎凉城久攻不下,突厥和龟兹的物资补给,源源不断。对方丝毫不占优势。

但就在我以为局势被我们轻而易举掌控的时候,阵前又出了大乱子。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穷凶极恶的霍勇,竟然把谢明岚扣为人质,企图用他交换霍羽。

之后,小东来呼图城,企图把这件事情说的轻描淡写一些。

“王爷的意思是……交给您来决断。霍羽是您抓的,换不换在您一句话。”

我低头看着手指上的鸽血红,沉默。

“王妃?”

“玉翎在左边的第三间屋子里,临时请的奶娘正在照顾她。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东看了我一眼,恭敬地行礼,走了出去。他是最懂人心思的。从认识他开始,他从来不会多问,也懂得留余地。

霍羽被关在呼图城单独的牢狱里,由王盈派了众多的狱卒把守。我请了王盈的口谕,又遣开了在牢门外巡逻的狱卒,单独进去见了他。

他的脸在阴暗的牢房中,有一种鬼魅般的苍白,散乱的头发像是一团枯草。我隔着木栅栏看他,他坐在牢里面看我,用一种嘲讽的神态。这个人,无论在什么境况之下,总是有一种让人讨厌的狂妄。他说,“我早就说过,你还是得放了我。我爹手里的筹码,比你们多得多。”

“你得到消息了?”

他勾起嘴角,“也许比你的更快,更准确。”

我的心漏跳了一下,然后说,“谢明岚的命,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值钱,我犯不着为了他,把你交出去。因为现在这个时候,你比他更有利用价值。死一个谢明岚,对全局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他摇了摇头,“李画堂,你说这话,别人也许会信,我可完全不信。这些年,谢明岚要搞什么花样,我们心里都一清二楚。他把谢家的家族生意,一点点地放出去,名义上是树大招风,破财消灾,可实际上却是在帮一股在暗中的势力,企图控制全国的经济命脉。霓裳,治水,工部,拒婚,这些全部都是幌子。他忠的人,姓李,永远不会姓霍。”

“你倒是很清楚?”

“我当然清楚。我还知道他跟你的男人有过君子协定。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他笑,阴戾减轻了些,但仍然让人有些害怕。

“不想。”我转身就往外走,他在我身后高声说,“李画堂,你不要骗自己了。你企图在我这里找到放弃谢明岚的理由?你还想用什么大局为重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去伤害这个深爱你的那人?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我拿去换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把牢房的铁门重重地摔上,捂着耳朵跑出去,大口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我知道霍羽比霍勇更加暴戾,更有野心,一旦放虎归山,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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