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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梦中人缠上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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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突然腾空而起,朱楼立刻追了上去,他甚至来不及走门,直接从窗户穿进去,一把将无梦推倒在床上,胡乱连被子一起把他抱住,接着房间猛然一震,直直往下掉去!
  “抱头!”朱楼叫了一声。
  “砰!”地一声巨响,轿房落地,无梦立刻掀开了被子,朱楼道:“娇气鬼,没事吧?”
  无梦定定看着他,好半天才缓缓道:“没事。”
  这房间也是结实,从三层高的地方掉落,居然只是震塌了一块房顶。
  白衣公子道:“出来!”
  朱楼摸他的头一把,道:“没摔坏就好,躲不过去了,出去吧。”
  无梦眼罩也不戴了,他推开门走了出来。
  白衣公子见到他时,目露凶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怎么会在这里!”
  阁主不动声色道:“云护法,你认识他?”
  “他……”
  无梦打断道:“阁中不能随意泄露客人身份,你是阁主身边的人,难道不懂规矩?”
  云护法拔剑道:“我现在就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阁主喝道:“你给我退下!”
  云护法的剑震得嗡嗡作响,整个人像是一张绷紧的弓,杀气四溢。
  “云护法!”
  云护法的下颌鼓了鼓,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将剑收了回去。
  朱楼悬在无梦头顶,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在眼底,阁主一双眼睛看着无梦时泛着幽幽绿光,那是看着猎物的眼神,藏着将人拆吃入腹的贪婪。
  无梦指了指地上的老鸨,道:“我无缘无故被他锁在房中,还挨了顿骂,趁乱跑了出来时,又因不识路闯进那轿房,接着又无缘无故被摔了一趟。”
  说着他气愤地跺脚嘟哝道:“你们这藏心阁可真是藏了不少东西,可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阁主、云护法:“……”
  阁主道:“是我们失礼了,贵客还有什么不满,尽可以提,我们定会竭力满足。”
  无梦道:“倒是没有什么其他不满,只是这个老鸨……”
  阁主顺着道:“自然是留不得了。”
  老鸨始终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的看着阁主,此时一听便知形势不妙,拔腿就逃,云护法反应极快,几步追上他和他交起手,朱楼能感觉到这个云护法的招式路子极正,和那老鸨一眼就看得出的邪路子完全不同,但奇怪的是,云护法始终没有动用任何灵力或是魔气,他抓住老鸨的手腕,往后一扯,手肘顺势重击他的肩背,老鸨的脚来不及抬起来就被绊住,整个人被压在了地上。
  老鸨蹬着脚奋力挣扎起来,他高声叫道:“阁主,他的魔……”
  一把锋利的匕首包裹着寒光破空而来,直直穿入老鸨的喉咙,老鸨“嗬”了几声,发不出声音,慢慢倒在了地上。
  阁主道:“贵客可还有什么要求?”
  无梦指着南秋道:“你不是死了个老鸨吗?选个新的吧,我看他就不错。”
  阁主点头道:“他不顾自己性命为红凤申冤,确实关心我族,且能得贵客赞许,实在是天大的福气,可行,便由他做新老鸨吧。”
  无梦道:“最后,安全送我出去。”
  阁主从善如流道:“那便由新老鸨送你们出去吧,南秋。”
  南秋还在发呆,似乎一时没有从自己突然变成老鸨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那我呢?”蓝衣公子似乎没有刚刚那么生气了,只是他也看出这场面不同寻常,此刻也急于脱身。
  老鸨弯了弯腰道:“自然是送你们一起出去了。”
  “……”朱楼有一种极不和谐的感觉,好像自从无梦出现后,这阁主一直在讨好他,这种讨好并非是对客人的讨好,竟像是对上级的讨好。而那个云护法却像是时刻都想要他的命。
  朱楼忍不住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无梦幽怨道:“同他们交过命了,算认识吗?”
  朱楼:……
  新老鸨准备了一大车的东西,叫了四五个人推着送他们出去。
  朱楼道:“你让他把这些东西都留下,我们不能拿。”
  “为何?”无梦道:“这阁主好像还挺喜欢我的。”
  “……”就是因为他喜欢你才不能拿。
  朱楼道:“你忘了自己中招了?万一他送的东西上面也有古怪,只怕到时候救都救不回来。”
  无梦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转身回去跟老鸨说了几句。
  南秋对他千恩万谢,一句话一鞠躬,一张口就是恩人,鞠得无梦深刻感受到庙里泥塑菩萨的压力。
  蓝衣公子想打听些什么,但是见另外两人不太想透露,他也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一路沉默,走到森林尽头时便自己先走了。
  无梦道:“我们也回去吗?”
  “怎么,你不想回去?”
  无梦偏过头想了半天才道:“不想。”
  朱楼瞥了南秋一眼,道:“那你问问他,金乳酥好吃吗?”
  无梦瞪大了眼睛道:“什么金乳酥?你们竟然不叫我?!”
  南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他笑道:“怎么,恩人突然想起要吃金乳酥?我去藏心阁给你端一盘来?”
  无梦嚷嚷道:“你们真的背着我吃金乳酥!
  “我们?什么我们?”南秋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恩人您总是说些我不懂的话。”
  朱楼眯了眯眼睛,对无梦道:“你问他为什么要杀红凤。”
  “哦。”无梦转过身,猛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他杀了红凤?”
  南秋脸色大变,他往后退了两步,道:“恩人,既然已经送到,我就先回去了。”
  他飞快地转过身,却被无梦一把拎住后衣领:“你给我解释清楚,你敢耍我?你冤枉紫樱?!”
  南秋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是那贱人推红凤下楼的!是她罪有应得!”
  “我知道是她把红凤推下楼的,但杀红凤的人却不是她。”无梦在震惊中学舌道:“红凤和你一样是魔族,你被人从轿房中扔下去也不过受了点轻伤,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送我们出去,我猜你们的身体天生就比较强壮,那么为何红凤坠楼之时你竟连想都没想,一副早就知道她死了的样子?”
  “我……”南秋的眼珠子飞快在眼眶中打转,“……她那副形态,难道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无梦老实道:“她落下时轻纱覆面,根本看不清楚形态和面容。”
  “许是……许是你们和她不熟呢?”
  “你曾送她糕点,她房中便有糕点,她的房间极密,你却知道她四角香囊不能动。南秋,你和她极熟,熟到你杀她,她都没有任何防备。所以才全身只有摔伤,因为她是被毒死的。”
  “你……”南秋惊恐地瞪着他,双脚软得站不住,全部重量都落在了无梦的手臂上。
  无梦放开他,任他坐在了地上。
  朱楼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试他一试,没想到竟被我试准了。”
  无梦问道:“为什么?”
  南秋喃喃道:“你们可曾在一天之间失去所有?失去父母、失去家乡,失去熟悉的一切。”
  东边泛起了微微的白光,南秋的眼睛像是被固定在眼眶中,如两潭不会流动的死水一般一动不动:“我知道不能怪她,可是红凤,背负了全村人期望的红凤,她……她怎能心安理得地在这烟花之地堕落流连!她的性命在那个村庄被毁灭的时候就已经不属于她了,她是我们的瑞鸟,她是红凤啊!她理当嫁予魔王,然后强大到替全村人报仇!她怎可为妓?她怎敢为妓?!她的恩客,全都是置我们于死地的人族!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竟还说什么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你还想着报仇?”红凤那张美艳到不可方物的脸出现在朱楼面前,上挑的眼角满是不屑和嘲笑,“傻不傻啊,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安心生活不好吗?“
  “你!”他咬牙切齿道:“红凤,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命是用全村人的命换回来的!”
  “荒唐,难道我死了,他们就能活吗?”红凤抿了口酒,又瞥了他一眼,道:“当然,我记得你的恩情,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包括……这副身子。”
  红凤叼着酒杯,眉梢微扬,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吸引,隔着时间的墙壁朱楼都能感受到剧烈的心跳,可是他咬牙道:“你真当自己是个妓吗?红凤,你可还记得你是我们的瑞鸟!”
  “哈哈哈哈……”红凤掩了掩唇,“我若是拿自己当妓,你又怎能嫖得起。”
  他浑身都在发抖,眼眶像是灼烧一般发烫:“你当初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
  质问中朱楼看见红凤的脸色突然灰败,像是一朵突然枯萎的花,艳红从她唇上脱落,生气从她眼中消散,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南秋笑起来,声音却无比悲凉:“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红凤了,她忘记了当初的承诺,忘记那个家乡,忘记我们的……她什么都忘了。是她该死,是她该死……”
  朱楼甩甩头,将那剧烈到令他这魂魄都为之战栗的恨意和悲哀从眼前甩开去,可是越甩越痛,痛得他须得极力控制自己才没有缩回无梦的铃铛中。
  无梦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朱楼缓了片刻才道:“没事,你继续说。”
  无梦道:“她该死,那紫樱呢?她也该死吗?你说她变了,你又何尝不是变了?”
  南秋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寒颤:“我明明将她放在床上的,她好好的,又安静又平和,都怪紫樱!都是那个贱人将她推下了楼!有人看见红凤去找她……”
  南秋话说到一半,突然连同眼前的森林一起消失了。
  朱楼大惊:“这人太不地道了,说话怎么能说一半!”
  无梦上摸索了一阵,确认南秋和那藏心阁确实消失了,而两人身处荒野,乳白色的雾气在四周弥漫,很快,晨曦的光穿破朦胧,遥遥升起。
  朱楼环顾四周,道:“让他跑了,我们走吧。”
  “走?”无梦呆呆道。
  朱楼点点头:“这地方实在过于诡异,听那南秋的描述,这藏心阁是为了复兴魔族而建,然而魔族却在阁中为妓,听那两个打手的语气对他们甚是不屑,他们的地位甚至低到连死了都草草地埋了了事,若不是这场闹剧,他们连追查真凶的机会都没有,这哪里是为了复兴魔族,分明是在压迫魔族。而且那阁主……”
  朱楼的眉头越皱越紧:“为何他和他身边的人要戴着面具,据我所知,戴着面具一是为了遮掩相貌,二是为了遮掩身份,堂堂的魔王,总不至于因为相貌原因遮着脸不让别人看,那么唯一的原因,便是他有其他身份,而这个身份,连下面这些跟着他的人也不能透露,太奇怪了……”
  朱楼思索半晌理不出头绪,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人声,他看了无梦一眼,见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大概是受到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眼神有些云里雾里,梦游一般跟着朱楼回到了客栈。
  朱楼取笑了几句,见他没什么反应,便道:“睡吧睡吧,你这身子娇贵得很,万一熬了一夜得了什么毛病,我可亏大了。”
  “天亮了,在藏心阁中天不会亮。”无梦看着他,金色的眼中沉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若是梦则生,醒则死,生于黑夜,死于白日,你选生,还是死?”
  朱楼笑了笑,道:“我之前遇到过鬼魂,个个告诉我不可遭遇阳光,否则灰飞烟灭,我偏不信,非要去试一试,那可真疼啊,我还以为真要化作灰烬了,后来我却好好的。见我如此,其他鬼魂也纷纷效仿,结果一个个灰飞烟灭,从那开始我除了被那群修仙的追杀,还被一群鬼魂日日追杀,说我是个假鬼。”
  朱楼哼了一声道:“也是,哪有我这么风流倜傥的鬼。”
  无梦:……
  朱楼瞥了他一眼,道:“无梦,能存在阳光下是何等幸运,你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啊。”
  无梦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他的声音温柔而绝望:“那……你走吧。”
  朱楼看着他闭上眼,有些晃神,最后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钻进他的铃铛里去了。
  

  ☆、红凤枝头(四)

  朱楼听见耳边传来悦耳的歌声,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高高的枝丫上,正晃动着小脚丫,哼着一首简单的歌曲。他往远处看着,在一片雾茫茫之中看到一抹亮色在往他这里移动。
  亮色仰起头,看着枝头道:“你唱的歌真好听,我们做朋友吧!喏,我可以把我娘做的金乳酥送给你吃!”
  身体的主人停住了,看向树下的男孩,男孩拖拖沓沓地穿着件不太体面的衣服,却有一张精致白皙的脸,他一脸羞窘地看着她,手里捧着一块漂亮的糕点——隔着一整棵树,她都能闻到那香味。
  她又唱了一首,男孩靠在树下,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女孩唱完歌,突然手一撑,从树枝上跳了下来,男孩的眼睛亮亮的,抿着唇,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懵懂的爱慕快要从眼中溢出来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他手中略显寒酸的糕点缩回来,女孩却伸出手道:“红凤。”
  男孩忙将糕点递出去:“我叫南秋,家住村南头,就小坡上有棵凤凰花的那家!虽然那树还小,但是一到夏天就会开出满树红花!可好看了!到时候你到我家来唱歌吧!”
  红凤笑起来,她轻轻咬了一口糕点,道:“好啊,不过我只在最高的树上唱歌!”
  南秋眨眨眼,道:“那……那得等过几年,那棵树还小呢,等过几年它长成大树了,你就可以在它最高的树枝上唱歌,全村的人都能看得见!”
  “好!一言为定!”
  不久,红凤常坐着唱歌的那棵枯树长出了黑色的叶子,丝丝焦焦地环绕着黑气,更奇异的是,到了秋日,这树竟开出了墨色的花朵,通体漆黑的大树犹如精铁雕刻,成了山谷中的标志。
  时间一年年过去,红凤长成了少女,身姿曼妙,歌声也越发空灵,时常引来一大群鸟儿驻足倾听,村里人常说她是魔族的祥瑞之鸟,将来要当魔王的女人。
  红凤却颇不以为然,一到夏天就泡在南秋家的小山坡上和他吃东西赏花,尽管凤凰树还是没有她的那棵高,但是在她眼中,什么魔王,什么胜利,都不如这一树艳红如火的花更让她向往。
  这年的夏天格外漫长,长到九月了都还没冷下来,南秋家的凤凰树长得异常快,花却一直不紧不慢地开,零落的几朵,红苞累累,却总也不肯一起绽放。红凤不免有些着急,因为这棵树已经长得比她的那棵高大了,而她其实很期待在上面唱歌。
  这天清早,南秋一醒来就听到了熟悉的歌声,他往外一探头,那满树的红花开了,像是一只只火红的凤凰簇拥着坐在最高枝头上穿着粉色新衣的少女。
  红凤朝他笑道:“你这小气鬼,花都开了你居然不告诉我,可不是心疼你家的糕点吧!”
  南秋呆呆地看着她,眨着眼,一时没了反应,直到有人扯住嗓子叫了他好几声。
  “哎!”南秋忙回了一句,又转过头对她道:“我爹叫我去帮忙呢,一会儿来找你玩啊 !”
  红凤点点头:“等你回来,我唱歌给你听。”
  红凤百无聊赖地坐在枝头晃着脚,不时整理着新衣服,梳理自己的头发,逗弄着落在身边的鸟儿。她不经意地往天上一瞥,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一大片一大片,像是遮天蔽日的乌云。
  她听到有人喊道:“是魔族!杀啊——”
  乌云降落下来,平日里安静的村子突然喧哗起来,她听见了从没听见过的声音,她不认得,朱楼却认得,那是灵力交错,刀枪棍棒相互触碰的声音,生者的怒吼、伤者的惨叫,将死者的求饶声,锐器穿破皮肉发出的钝响,这些怪异的声音、莫名的颜色席卷而来,焦黄的土地被鲜红灌溉,血光骤然笼罩了整个村子。
  红凤坐着的树枝被一道蓝光斩断,她在惊吓中摔在了地上,身上的新衣服顿时一片狼藉,然后她被人抓住了胳膊:“瑞鸟,你快跑!只要你在,我们魔族就有希望!”
  她被村里从一个人手中拼死递到另一个人手中。
  “活下去!去找魔王!”
  “今日之仇你要记在心间!”
  “凤儿,将来报了仇莫忘记在我坟前敬一杯酒!”
  ……
  魔族大多不善言辞,但那天她却听到无数叮嘱,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脸,他们脸上都是信任的表情。她渐渐明白了自己正在遭遇什么,惶恐和绝望中她被推到村中唯一的密道前,村里最高的魔族将她高高举起,送入密道。她在钻入密道之前,看见远方跑来的人族,那些人已经杀红了眼,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恶鬼。
  她忍不住再去看一眼那棵凤凰树,它好不容易开了满树红花,如今正在火焰中化作灰烬,红凤在茫然和恐惧中生出了一种愤怒,这愤怒像一把火烧遍她全身,她要活下去,她会为他们报仇,一定会。
  她在那一刻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抬起头,密道中有人将她拉了上去,她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那人竟是南秋,想好的话一时说不出口。
  南秋浑身是血,一双眼睛悲愤却明亮:“我们一起走。”
  红凤的指甲在四周混着坚硬石块的泥土中四分五裂,她艰难地向上爬着,南秋忽然让开位置道:“你到前面去!”
  红凤愣了愣,她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然后从他身边爬过。红凤颤抖的脚下被垫了什么东西,她转回身时才发现那是南秋的肩膀。
  密道下传来人族的声音:“快上去看看,我刚还看到一个!”
  红凤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南秋。”
  “嗯?”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被他们看到了。”
  “别怕,我会保护你。”
  “真的?哪怕付出性命?”
  黑暗中南秋的眼睛熠熠生辉:“哪怕付出生命。”
  红凤轻声道:“好。”
  她突然一脚蹬向南秋的肩膀,那一脚用力极了,朱楼甚至能感觉自己的心随着周围的泥土被踏碎在黑暗的隧道之中。
  “快看!那小鬼掉下来了!”
  “杀了他!”
  南秋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红凤亲眼看着他落入阳光之中,精致的脸上被溅上一道血红。
  红凤在外头晃荡了一段时间,然后不知被什么人捉住,送入了藏心阁。
  她跌跌撞撞地在阁楼中摸索,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楼中又来了个看她百般不顺眼的紫樱,她第一次知道在这世上生存竟是如此不易。
  再遇到南秋的时候她以为遇见了鬼,可是她很快发现,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她认识的南秋了。
  他依然不三不四地挂着衣服,依然对她保护备至,可是他的眼中已没有了当年的光彩,她有时候会窥见埋藏在玩世不恭之下的仇恨,那仇恨是如此深沉,以至于它爆发时令她措手不及。
  “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全村的人拼上性命救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在青楼中糟蹋自己!”
  “那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红凤看着他,觉得内心一片荒凉,“嫁给魔王?复兴魔族?哈哈哈,南秋,你又知道些什么?你的脑子是不是只有村子?你可曾想过这天下之大,除了这里我找不到第二个容身之地!”
  “那是你自找的!你若是不那么……”南秋梗住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那么什么?贱?”红凤笑了,“南秋,我在哪里,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巴巴地跟来做什么?!我们到底谁贱?!”
  “和我有什么关系?”南秋拍手道:“对啊,和我有什么关系。红凤,你当年把我踹下隧道的时候怎么不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红凤梗着脖子说:“那是你自愿的。”
  “是啊,我自愿,我活该,全村的人都活该为你陪葬!”南秋瞪着她,眼神几乎化为利刃,一把把扎进她的身体,“红凤,你当年怎么不死?你当年为什么不死?!”
  死?她又何尝不想?
  她曾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她是瑞鸟,是希望,是整个村子付出生命去拯救的对象,她本就应当在最高的枝头唱歌——直到她入了藏心阁,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平凡,平凡到除了歌声和脸,她竟一无所长。
  魔王站在台上,离她这样遥远,看,那魔王只一张手,整座藏心阁能在各地出没自如,她从没见过如此强大的魔气,强大到自己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那是一种本能的畏惧,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的人,她生出了巨大的绝望。
  她觉得自己被骗了,她并不会成为什么魔后,也不是什么希望,她忽然明白了,村里的人选择她,只是想留下一枚种子,让他们的“死亡”变成“牺牲”的种子,这枚种子可以是她,也可以是任何人。
  她只是运气好,恰恰从树上摔了下来,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已。
  或许是因为南秋的出现,她的清冷为她打开了一扇门,红凤怎么也没想到她越是拒绝,别人却越是喜欢,她成为了花魁。南秋还来找过她几次,都被她冷言冷语地骂走,她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最后只能痛饮一壶烈酒,齿缝中尽是眷恋的苦涩。
  阁主单独召见了她,告诉她:“想要报仇,就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她当然是钦慕阁主的,对力量的向往和崇拜是魔族的本能,但是那一刻她想起更多的,是南秋对她厌恶的脸,他已经很久不曾对自己笑过了。红凤乖乖地脱了衣衫,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二天南秋来找她的时候她兴奋又开心,却要强行按住自己雀跃的模样,假做淡然。南秋端了一整盘的金乳酥给她,他和她道歉,说自己不该如此鲁莽。
  她嚼着那香甜的金乳酥,听着南秋的甜言蜜语,觉得心怀希望,仿佛回到了从前,她张口说道:“南秋,我或许真的……”
  她的声音卡住了,心肺翻绞一般地疼痛,痛到极处,她张口吐出了一口血,然后望着满手血红发呆。或许前半生失去得太多,她格外想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只有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
  ……我或许真的能报仇,他们说的对,我是有希望的,而且不必成为魔后。
  南秋,如果报了仇,我想找一处山坡,种一棵凤凰花树,我们就在树下搭一间小茅草屋……
  南秋,你家里总有股好闻的味道,花也香,糕点也香,熏得我满身都香……
  南秋,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多么好看……
  南秋……
  她第一次憎恨当年把自己送出来的村民们,恨他们赋予自己的性命和期盼,恨梦中那一张张染了血污却坚定嘱咐她的脸,而无能为力的她显得如此愚蠢可笑,什么希望,什么报仇,她不过是只保护不了自己的蝼蚁而已。
  她看着南秋痛苦的脸,忽然有种奇异的快感和解脱,这一刻,那沉重的担子终于从她的肩头挪走了,她知道南秋害怕她会说话,因为只要一句话,她就能把南秋拖入和她如今相同的境地,可是她根本不会说。
  她只是在怀念,怀念他快乐的眼睛,怀念他毫无芥蒂地手掌,怀念他单薄却坚实的肩膀,她想起那么多年她再也不敢去想的那棵火红的凤凰花树,那么高大,空荡荡的枝丫上开满了花。
  她忽然在那最高的枝丫上看见了一个男孩,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身边,他的身边是个穿着粉衣的女孩,女孩晃荡着双脚,轻轻唱着歌:
  一杯孤酒祭旧友,红凤枝头唱清秋。
  

  ☆、线索(上)

  无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铃铛,那铃铛极为精美,银制的铃身恰如一朵盛开的梅花,他摘下铃铛仔细端详,直到将上面每一道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抬手轻轻晃了几下,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无梦看了半晌,又大力晃了几下,见它毫无反应,松了口气,正要将它挂回腰间,铃铛里面忽然钻出一个脑袋,张大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道:“怎么,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见我?”
  无梦眨了眨眼。
  此时的阳光极为明亮,朱楼抻了个懒腰,顺便将自己从铃铛里‘抻’了出来落在地上,他穿着一袭白衣,墨色滚边,边角似被撕裂般残破不堪,却依然挡不住一身风流。再往下,双脚清晰,没有半分透明,若不是亲眼见他从铃铛里飘出来,无梦绝不会相信这是个魂魄。
  朱楼回头,见无梦还在看他,笑道:“无大师,您这是四大皆空,过了一夜就不认识了?”
  无梦忽然惨叫一声,然后毫无预兆的从床上滚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又抬头。
  朱楼挑眉:“你能不能换个反应?”
  无梦喃喃道:“不是梦,那不是梦……”
  “自然不是梦。”朱楼道:“你的身体可是要还我的。”
  朱楼看到他怀里露出一角香囊,用手轻轻勾了出来,竟是昨晚红凤床头的那个,不禁恍然:“我就说为何会梦见她,原来是因为这个。”
  “客官,您没事吧?我听您这楼上从昨晚就一直闹个不停……”未等无梦回答,店小二就匆匆忙忙的推门进来,见无梦坐在地上痴痴呆呆地望着前方,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贸然闯入,吓了一跳,“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他……”无梦举起手,指着朱楼。
  小二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心下骇然:“客官,您可别吓唬我……那儿什么也没有啊……”
  无梦猛的转头看他:“什么也没有?”
  看无梦见鬼的神色,小二也忍不住抖起来,边抖边点头道:“真的……什么也没有……”
  无梦又回头望着朱楼,朱楼道:“看我干嘛,要不然你以为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的魂魄,怎么会没人愿意给我索命?”
  “……”无梦死死看着他,眼睛又红了。
  小二小心翼翼的伸手在无梦眼前晃了晃:“客……客官?”
  朱楼兴致勃勃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见桌子上散落五六个酒杯,笑道:“难怪昨日哭得那么干脆,原来是喝醉了酒。”
  他扭头看看呆坐在地上没有反应的无梦,道:“不如你再喝两杯壮壮胆?”
  无梦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小二见到这诡异的情景也不禁有些害怕:“客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无梦依旧中了邪一般望着空气,理也没理他。小二不敢多说,赶紧将门一关,飞快地跑走了。
  朱楼朝他走了几步,弯下腰凑近他的脸道:“要不你再哭一哭?”
  无梦仿佛在等着他这句话,话音刚落,两行热泪顿时滚滚而下,他边哭边语无伦次道:“我胆子小,你……你别吓我,你长得真好看,我、我特别害怕,昨晚喝醉了……”
  朱楼:“……”
  无梦哭够了才去洗漱,眼睛却像是粘在朱楼身上一般寸步不离,朱楼一个魂魄,被他盯得仿佛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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