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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梦中人缠上了-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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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经常吵架。回来的时候倒不怎么带着情绪,偶尔还会主动跟着柳画梁出去逛街。
  柳画梁眼见着狼崽子突然乖巧,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出于对他体内那两道魔气的忌惮,也不敢多逛,早早就带着他回来了。
  这天是二月之期的最后一天。雅天歌坐在窗台上,望着后院那片高高低低的荒草,低声哼起歌来,歌词含混不清,调儿倒是挺好听的。
  哼了一会儿,忽有细细的笛声传来,雅天歌偏过头,只见柳画梁正坐在那棵大树下,吹着一支形状奇特的乐器,那乐器细短,发出的声音也轻薄,配着刚刚雅天歌哼的小曲儿,意外的好听。
  柳画梁吹了一阵,停下来道:“这曲儿不错,谁教你的?”
  雅天歌摇摇头,月光将他的脸照得没什么血色。
  柳画梁道:“莫不是又烧起来了?”
  说着快步朝他走来,又用额头去碰他,雅天歌任他抵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柳画梁直起身,认真道:“不,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雅天歌垂下眼笑了笑,小声道:“好。”
  柳画梁有些讶然,道:“该不会烧傻了吧?突然这么乖,我倒有些不适应了。”
  雅天歌看着他,眼睛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浅金色。
  柳画梁从怀里拿出个很小的镯子,只够勉强塞进雅天歌这种纤细少年的手腕:“便宜你了,本打算回去送小蝶姑娘的,我可找了好久……”
  雅天歌伸手就要脱下来,柳画梁按住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孩子家家,整天这么苦大仇深的,以后可没有姑娘喜欢你!”
  说着他跳出窗外,跃入那片荒草地:“哥哥教你一招,以后遇到心仪之人,保准手到擒来。”
  柳画梁伸出手,莹白色的灵力从他指尖流出,在空中化为星星点点的萤火,闪烁着,惊起了一大群萤火虫。蓝的绿的星火,连同皎洁的月光一起萦绕在他周围,在他漆黑的眼中亮起无数星辰,墨色在他的衣角流动,流过领口,流过鬓角,流过高高束起的头发,流进夜色里。
  柳画梁朝他伸出手:“小蛮,过来啊!”
  雅天歌一直都不确定那天看到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四周的一切好像都停住了,风声、野花的色彩、草木的味道都一起消失了,雅天歌模模糊糊地看见他们之间的距离,化作了实体,那是透明的,柔软的,可触摸的,他们在一寸寸缩近,也在一点点地陷落,从那人远山般的眉目到他浅浅微笑着的嘴角都在慢慢融进这温柔的画境,融入这镇上的万家灯火,融化在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之中。
  少年懵懵懂懂,全然不知这感觉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握住了向他伸出的手,梦游般踏入这朦胧的世界,那一刻,世间万物皆是虚幻,真实的,唯有这个夜晚,他曾与人间绝色共享一轮明月。
  

  ☆、夜歌画卷(四)

  雅天歌以为自己会这么飘飘然地死去,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以至于第二天完好无损地醒来时,他只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柳画梁早已梳洗完毕,此刻站在门口专心致志地望着天空。
  屋里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压抑的喜悦,痛快的悲伤,劫后余生者仿佛偷来了不属于自己的寿命,连喜悦也不敢大声,生怕惊醒了这美梦。
  柳画梁蹭了蹭有些发白的指尖,没有去打扰他的少年。时间不多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忽闻一声鸟鸣,一只白鸟掠过他们的房顶,飞得很低,能清楚地看到它头上鲜艳的一点红。
  柳画梁追着它来到了画室外,纵身而上,伸手揪住它的脚,可是只一碰,鸟儿便化为一团墨,又在不远处汇聚起来,重新变为一只白鸟。柳画梁试了几次无果,只好看着白鸟在画室的窗台上停下。画者出现在窗口,毕恭毕敬道:“仙子这次要唱什么曲子?”
  鸟儿嘴一张,天籁般空灵的声音便流泻出来,它边唱边在窗口蹦蹦跳跳,气息却完全不受影响,唱完后鸟儿啾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而后便拍着翅膀飞走了。柳画梁追了两步,那鸟儿就消失在了空中。柳画梁皱了眉,他一向对曲调记得牢,总觉得刚刚鸟儿所唱的曲子,比起第一次在朦胧中听到的曲子少了两句。
  几日后画者的新作问世,柳画梁赶来时他正激动地掩面而泣。画上一根枝条破开了空白,远处小桥精巧,桥边的镇子在烟雾中显现出来,雨落屋檐,溅起水花几朵,石板街上寥寥数笔,姿态各异的人便撑开了伞,其中有一人驻足,将伞微微抬起,四月江南的空气中仿佛都漾着少年多情的眼波。
  柳画梁抬头望了一眼正端着饭菜的夫人,她的唇比上次又白了几分,气色更差了些,但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画者使劲咬着笔杆,面上皆是陶醉与狂喜。
  夫人一双手苍白瘦削,将几根树枝剪了又剪,插入瓶内。
  “夫人插的什么花?”柳画梁靠着门框,看着瓶中纵横交错的花枝。
  夫人浅笑道:“奴家不知。”
  “不知?”
  “这树正长在背阴的屋后,偏偏还生了一根探进屋里来,既不长叶,也不开花,奴家就想,会不会是少了些许阳光,故剪一枝供在窗边。”
  “夫人真可谓是怜香惜玉了。只是若这枝条本就无叶无花,夫人却剪了精心养着,未免浪费了心血。”
  “我本不指望他能长叶开花,只是他长在了窗口,我便不能不理罢了。”
  “夫人,在下听闻世间有种树,一旦花开,便美得惊心动魄,可却少有人养,你可知为何?”
  夫人背对着他,剪着树枝的手停了下来。
  柳画梁道:“因为那树要靠人之精血所浇,最后又以那人的白骨做养料,方能开出花来,那养花人不就成了冤大头?如此一来,即是花痴也要退避三舍,毕竟留得命在,才有花赏。夫人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
  夫人端起瓶子,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柳画梁,弯起嘴角笑了:“公子,若世上无人愿做这冤大头,绝美风景便无人知晓,岂不寂寞?养花人或许并不想赏花,只是想当个知音而已。”
  “夫人,独弦岂能知音?”
  夫人放下了剪子,那枝条在空中弯了一道,横着朝窗口伸出去:“无弦亦知。”
  白鸟停在窗前,画者用手小心翼翼地捧来食物,摆在鸟儿面前。
  “仙子可有去处?不如在寒舍多留几日……”
  鸟儿歪了歪头,看都不看他一眼,照例唱了歌后便飞走,这次只唱了一半。
  画者欣赏着自己的画作,画的是一对仙鹤,一只将细长的脚踏在河沙上,笔触细腻,沙子的粗粝与河水的柔软对比鲜明。另一只却振翅飞到了半空,只微微偏过头望着河岸,明明仙气翩翩,却让人没来由的悲伤。
  “好!好啊!”画者的眼神已有些癫狂,他着迷地望着自己的画作,甚至将纸贴在怀中,摸了又摸,走火入魔了一般看也不看别人一眼。
  转瞬间他又将画好的画扔在一边,两眼死死盯着空白的纸,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夫人扶着桌子站着,瘦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得倒,她唤了他几声,却没有回应。
  接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鸟儿都没有出现,画者已是名利双收,却不喜应酬,每日对着画纸琢磨,柳画梁见他时常趴在窗口望天,走近他也没反应,嘴里喃喃道:“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啊,我的小仙子……”
  柳画梁唤了他几次他才勉强瞟了一眼,柳画梁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盏,画者懒懒地摆手。屋外,夫人走得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将手里的茶壶摔碎在地,她惊呼一声,画者却连头都没有回。
  柳画梁悠然躺在门后的老树枝上晒太阳,自那日后,雅天歌虽然还是经常催着他出去,却不那么急了,反倒像是暴露出了本性。整个小镇被他搅得鸡飞狗跳,在街角小巷中干脆得了个诨号,叫混世小魔王,回的家来却一副乖巧的样子,柳画梁本就随性,此时更是连教训的话都说不出口。这小魔王还时不时说巷口的二麻子欺负他,要他给他报仇,让柳画梁哭笑不得。
  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况且这小镇只是个幻境,前一天被破坏的东西过了一夜就会复原,柳画梁也懒得管,只是小魔王玩得太疯了免不了还得揪他回来。
  雅天歌也不恼,还真的在宅子中老实几天,只是池中半大的鱼、花园中正开了一半的花遭了殃。
  柳画梁调笑道:“我当你只是个混混性格,没料到竟混出个魔王来。”
  雅天歌眨眨眼,委屈道:“我当你是明白人,没想到也和他们一样,明明都是他们欺负我,你还跟着他们叫这诨号……”
  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雅天歌本来生就一副好相貌,只是平时不知是何缘故总是弯腰驼背的,显得没有精神,此刻脊梁笔挺,少年意气风发,原本无辜的眉眼竟生出了几分狡黠,看上去生动极了。
  柳画梁最受不了他这一招,只得举旗投降:“行行行,我错了,我家小蛮不是大魔王。”
  “谁是你家小蛮!”雅天歌擦擦眼睛又道,“那要是以后大家都叫我魔王,你也相信我?”
  “信。”柳画梁叹了口气,“纵使大家都叫你魔王,我也相信你。”
  “说话算话!”雅天歌道,“出去了也不能反悔!”
  柳画梁奇道:“你不是一向不相信我吗?这回怎么想到出去后的事了?”
  雅天歌道:“我们在这待个几年,等我长大了定能出去。”
  “之前还道是我乐不思蜀,如今是谁想在这里多待几年?”
  雅天歌脸微微红起来:“你……你先答应我!”
  “答应你答应你。”柳画梁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扭头见雅天歌转着眼睛,仿佛还不安心,又开玩笑道:“小祖宗,要不要跟你拉个勾勾?”
  雅天歌眼睛一亮:“好!拉钩!”
  “……”柳画梁决计没有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不过……”柳画梁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上次就想问了,你为何这么讨厌魔族?”
  雅天歌愣了愣道:“你不讨厌?可是书上……”
  他刚说了几个字,像是想起了什么,改口道:“魔族伤天害理!据说他们还吃人!难道不可恨?”
  柳画梁道:“你见过他们吃人?”
  “不曾……可是……”
  柳画梁笑了笑道:“谣传如盛夏之雷雨,只能存在当下,而且善变,也许眨眼间就没了,也许背后还有彩虹,‘传说’之事,至多只能信一半。”
  雅天歌偏了偏头,柳画梁继续道:“我从小便觉得魔族与人族并无太大差别,有心为善便是善,无心为善也未必恶,而说到底,究竟何为善恶?善恶的标准是掌控世间秩序者定的,并不适用于所有,就像……兔子若是吃兔子,我们会称之为恶么?但人或是魔若是吃同族,那便是十恶不赦。杀人是恶,若杀的是恶人又成了善,善恶相对,一生若是只参照唯一的标准而活的确能简单很多,但是万事皆有意外,等哪一天你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天生便在这标准之外,你该如何自处?”
  雅天歌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
  柳画梁道:“但求问心无愧而已,小蛮,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柳画梁笑得别有意味,雅天歌当时却不知是为何,只觉得这笑好看极了。
  柳画梁见他没有反应,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掌:“记住没有?”
  雅天歌吓了一跳,乖乖点头。
  夫人拎着小食盒往小院里走,柳画梁站在门口迎他,见她忽然晃了晃,几乎要摔倒在地,忙上前扶住她。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整个人已隐隐泛着青灰,柳画梁扶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待她缓过来了才道:“夫人,院中的树快要开花了,您果真无心同赏?”
  夫人静了一会儿,摇摇手道:“公子,花开之日,可否代我与他道贺?再问一句……”
  夫人顿了顿,叹口气道:“不问也罢。”
  柳画梁打开了食盒,竹编的食盒小巧精致,里面摆放着小块小块的糕点,软绵绵、亮晶晶地散发着热气,上面点缀着几点桂花,一口咬下去,香甜的馅儿便流了满嘴。
  柳画梁有些惋惜地看着夫人白皙的手腕:“夫人巧手,奈何……”
  夫人微微笑着,低下了头。
  鸟儿轻声吟唱,依旧婉转,含着颤音弯出一道九曲连环。画者一脸神圣地为它献上供品,鸟儿偏过头望了他一眼,画者忽然跪倒在它面前:“仙子,我乃一介凡人,痴心于画艺,但……但我画画绝非为己,而是为了这世间!我在这人人追名逐利、尔虞我诈的浊世,唯此画中一方净土,如若净土不存,人间还有何希望?我有幸得仙子眷顾,斗胆请仙子留下!我愿用我身!用我心!为此世留下杰作!我知仙子看不上人间物,但偶有例外,凡仙子所想,我必倾家荡产求之!求仙子慈悲,请留府上!”
  鸟儿停下了,小小的眼睛眨了几下,忽的一抖羽毛,拍着翅膀飞起来,绕着他飞了两圈,哀哀地叫了一声,消失在半空中。
  “仙子!仙子!!”画者追着它跑,摔了几跤后便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他气得直捶地面。
  秋风白烛,冷光幽幽,远处传来隐隐哭声,柳画梁拉着雅天歌站在一边。
  雅天歌道:“他在做什么?”
  柳画梁道:“如你所见,画画。”
  “……夫人的丧礼也不去?”
  柳画梁摇摇头,将食指竖在唇边。
  画上荷叶托着一双并蒂莲,兴一半,枯一半,枯者垂入水面,浅浅地浸入水中,兴者开得热烈,花瓣尽力张开,红得癫狂,几颗水珠在花瓣上滚来滚去,欲落不落地挂着。
  画者已不知多少日没有洗过澡了,屋子里却只有墨的香味,他皱着眉,将纸翻来覆去,忽然用力一扯,将莲花从中间撕成两半,狂怒地抛向空中:“不对!还是不对!!”
  柳画梁啧了一声道:“可惜。”
  “什么?”雅天歌瞥他。
  “可惜了那副画。”
  画者开始疯狂地搜罗鸟笼,越精致越好,他焦躁地在一排排的鸟笼前踱来踱去,那其中有以金为杆、以玉为圈的,也有古木造的,也有雕得比鸟儿还好看的。
  “不对!全都不对啊!!”画者将一个鸟笼砸了出去,“我的仙鸟,岂能用凡间的笼子?!”
  “老爷!”管家慌慌张张地赶来。
  画者眉头一皱,怒道:“我说过遇事要冷静,不能慌张,这才几日就全忘了?夫人是怎么教你的!你若是不能以身作则,我还要你这管家何用?”
  管家战战兢兢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只时不时偷偷瞄他一眼。
  画者见不得他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拍桌道:“夫人呢?”
  柳画梁奇道:“他居然还记得自己有个夫人!”
  雅天歌赞同地点点头。
  管家喘过一口气来:“老……老爷,门外有个人说自己手中有世间最奇的笼子,定是老爷您想要的。”
  “人人都这么说!人人都这么说!结果呢!”画者又踢飞了一个笼子,“都是俗物!”
  “老爷,此人要我转达,那天上神物,只有他的笼子可捉,老爷若是错过,必将后悔一生。”
  莫说画者,连柳画梁也忍不住看着管家,这管家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绝不会拿这种事造次。
  “那还不快请!”画者跺了两下脚,眼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见到那献笼之人,雅天歌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只见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隐藏在其中,看不清面貌,只从袖口露出一段苍白的手指,手指上挂着一个纸糊的鸟笼。
  与其说那是个鸟笼,准确的说,那更像个灯笼,四根支架由纸做成,向下弯曲,再用纸围出八面屏障,八面屏上分画着八幅截然不同的场景,一副为春雷滚滚,细柳发新芽,一副为盈盈月下,棋子零落,一杯孤茶,一副为远山鸦群乱飞,近处石上浊酒一壶,一副为秋菊消瘦,残花瑟瑟,一副为小窗外光秃的枝上开了几朵冰花,一副为空瓶下花瓣一地,一幅为天地一水间,孤舟载老翁,一副为如盖的树下落了几颗熟透的枇杷。
  画者围着笼子走了几圈,愕然说不出话来:“这是……”
  献笼人道:“此八面屏障由一位绝顶画者所作,笔力非凡,灵气逼人,除此之外,再无什么能困住那妖物了。”
  画者顾不及纠正他话中的不敬,急急道:“若是所说属实,你想要多少家财我都送给你!”
  献笼人道:“吾既有此笼,家财所属,于吾已如身外之物。”
  画者道:“那你想要……”
  献笼人道:“吾只用它与尔换一物。”
  “何物?”
  献笼人抬起手,遥遥指着他的画室。
  柳画梁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献笼人站在了那副山水画前。
  画者有些犹豫:“此屋中之画皆价值连城,这幅乃……”
  献笼人打断道:“吾只要此画,其他一概不取,收画即献笼,得笼必得鸟。”
  画者道:“我怎知你说的真假?”
  献笼者道:“那妖物不喜精致饵食,只爱最红的朱砂果,故每每于尔所备之食无动于衷。”
  “朱砂果树?”画者愣了愣,他瞄了瞄画,眼中依旧有些疑惑。
  献笼者道:“若存疑,吾即刻便走。只是那妖物与尔相遇是机缘巧合,如今只余两句缘分,过后便再无牵连……”
  画者蓦然张大了眼睛,将手掌攥紧又松开,再攥紧,再松开。
  柳画梁已在后面吃了一捧花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献笼者略低了低头:“如此,吾便告辞了。”
  “等……等等!”画者终于咬咬牙,踮起脚将画取了下来。
  柳画梁故作讶然道:“此画岂非你的传家宝,既贫不卖,死不与人?”
  画者低声道:“我……我能再画一幅。”
  雅天歌轻笑一声。
  献笼者收了画,双手将鸟笼奉上,告画者曰:“此笼牢固异常,只要那妖物进了笼便再不能出来。除非……”(除非它愿放弃这红尘世事,归去做那无忧无虑的夜歌)
  画者捧着笼子,早已听不进去他的话,献笼者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旋即离开。
  柳画梁一直盯着他,献笼者走过他身边时朝他微微低了低头,苍白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桌上的纸笼看上去小巧脆弱,画者生怕它被风吹走,特意在里面压了一小块石头,亲自去了柳画梁那偏西的小屋,从他们屋后的树上摘了几捧不知何时结出的朱砂果,果子日日换新,仿佛总也结不完。一个月后,白鸟终于出现了。它傲然站立在高枝上,正想开口,忽然看到了朱砂果,鲜红的一小簇,便拍着翅膀扑下来,吃了两颗,只听画者清咳几声,见鸟儿一惊,忙道:“仙子别怕,上次是在下冒犯了,您是天上仙,如何能看得上我们人间浊物,不过不才最近得了一宝物,献于仙子共赏。”
  说着他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小纸笼。白鸟连眼睛都不转了,呆了半晌,竟无心再看画者,落到纸笼旁围着它蹦来蹦去,慢慢地越凑越近,近到咫尺之遥,笼子金光四溢,鸟儿尖叫一声,被淹没在迅速扩散的光芒中。待金光散去,小纸笼已变成了约有一人高的大笼子,八面屏消失,取而代之细密交错的花藤,将笼子牢牢包裹起来。白鸟站在笼中,望向画者的眼神满是哀怨。
  画者扒着花藤,痴痴地看着白鸟,然后落下泪来。他捂着眼大哭起来,片刻后他喃喃道:“我得到你了……我终于得到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画者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之后他的画也一起狂乱起来,雪中开出了鲜红的桃花,翠绿的湖面上结出一串串红果,空中漂浮着荷叶,大片大片的荷花开满了天边,树枝间游着几尾红光闪闪的鲤鱼。河蚌挂在枝头,“啪嗒”一声,珍珠从枝头落下,掉在了地上。
  “啪嗒啪嗒”声不绝,地上滚落了无数价值连城的珍珠,画者却始终低着头,画笔在他手中肆意地舞动。
  “不对啊,不对啊!还是不对啊!”他愤怒而绝望地将笔掷出去,然后像个疯子一样将屋里的东西砸得粉碎,桌上的茶杯倾倒,茶水浸透了画纸,颜料飘散开了。
  柳画梁早已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世界中的任何东西,只能静静拉着雅天歌的手,看着外头的花草逐渐成为一团团模糊的颜料,房子、夜空、还有那颗无叶无花的树,连同画者本人一起溶化了,所有的模糊中,只有一样东西还清晰。
  是夫人折的那根树枝,已然开满婷婷花朵。
  雅天歌一手按着胸口,指缝中漏出一两缕白光,仿佛在和那花枝遥相呼应。
  八扇屏在眼前旋转,一幕幕悲欢在咫尺处上演。
  

  ☆、夜歌画卷(五)

  “夜歌!是夜歌啊!你真的出现了!”巧儿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看它。
  夜歌十分不爽地抬爪踩了踩树枝,他是被脚下的树吸引而来,此树名为黄泉,以精血灌溉数日,便可召唤于它,因代价太大,历来少有人会行此邪术。
  巧儿道:“听闻夜歌来自黄泉地狱,我从未下过黄泉,你能不能告诉我黄泉下是何情景?”
  夜歌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那女子一身素净白衣,一头青丝被一根簪子挽起,那簪子样式简单,只是枝头坠着一颗如同着了火般的红珠。
  见夜歌不理他,巧儿道:“既然你来了,就帮帮我夫君吧。”
  夜歌无趣地磨爪。纵然他极少被召唤,也知这世人所求之事,无非名利二字,而他一向被传为不祥,求名利求到他头上也的确是少见。
  巧儿继续道:“说来也是奇事,妾身曾偶入夫君梦境,见其梦中景色,实在是天上人间,唯此一隅,然落于纸上之时却总是平平。妾身便知夫君天生奇思巧妙,异于常人,只是缺一点儿灵气,夫君学画数十载,笔力非凡,若能得了这一点灵气,定能成一代大家,妾身愿以生命为祭,请您成全,让他能将那梦中情景留于人间。”
  夜歌却在走神,想他未成画灵之时,常到一户人家的院落中吃朱砂果,那户人家对他喜欢的紧,便在朱砂树边挖了条小沟引水而过,方便夜歌饮水。
  夜歌吃腻了朱砂果,一段时间未来,再来时却发现那棵朱砂树只剩一个树桩,小沟已被填平了。夜歌不满自己的喜好掌握于他人之手,遂潜心修炼,机缘巧合,成了画灵。
  未料到,即使成了画灵,他依旧逃不脱。
  他饿了。
  巧儿夫人的夫君满面平和,整日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仿佛被磨光了棱角的一块软石,画起画来却颇有豪气,只可惜灵气不足,画出来的画总是缺那么点“东西”,这东西煞是难求,他苦苦寻求多年不得,多次起了放弃的念头,可终究舍不得脑中的景色与数十年的苦工,就是这念想与他的日子一起,不上不下地折磨着他,可他笑着,不肯妥协。
  因为他的夫人说:“我带来的这许多嫁妆,没有一样抵得上你送我的那副画,这聘礼,你可不能收走啊。”
  夜歌颇有兴味地看着他们,据他所知,灵感由情而生时,常能迸发出最绚丽的作品。他品尝着巧儿献予的寿命,不知是否她总是用那澄澈的目光望着自己夫君的缘故,原本无味的寿命也变得香甜起来,巧儿迅速的衰弱下去,画者却在飞速进步,境界日高。
  那天夜歌贪嘴吃多了,有些微醺,兴致格外好,他落在小木窗口蹦蹦跳跳,歪着头睁大眼睛看他,还为他唱了一支曲儿,画者惊为天人,提笔蘸墨,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那是画者的第一副杰作,很快被人慧眼识出,从此画者的身价便水涨船高。
  画者如入了那道“坎儿”,无数灵感在他的脑中绽放出一朵朵璀璨的烟花,他来不及将它们一一画下,只能截取最美情景,尽力将它们完整呈现在纸上。
  他沉溺在这种近乎中了邪的癫狂中,甚至忽略了夫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夜歌冷眼看他画出了一副又一副的杰作,到了第八幅时,也不知为何,正在画画的手忽然僵硬了,画者努力了几次都无法落笔。
  他瞪着自己的画纸,像是清醒过来一般,将笔一搁,急匆匆地赶回家,却只来得及握住夫人垂落的手,冷得如同窗外飞落的雪花。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只手的触感太清晰,自那以后,画者的手指僵硬,再也拿不动笔,他将笔墨纸砚扔了一地,开始喝酒,醉在一片狼藉里。
  在朦胧中他看见那副初识的图里飞出了一只鸟,正是那日唱歌的“知己”。
  他想起什么一般,手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却没扶稳一下子滑倒在地,干脆自暴自弃地朝鸟儿磕头。头磕得越来越重,直到那一头下去就是砰地一声,再抬起头时细细的血丝顺着脸颊流下来,多日来的悲伤终于混着酒劲一起翻涌起来,他觉出自己迟钝到不能再迟钝了:“鸟仙……我知道你是鸟仙!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的巧儿回来……只要她回来……我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尽管拿去……”
  “即使是你的灵感?”
  他好像听见了那只鸟在说话,却不觉得奇怪,只忙不迭地点头:“只要她回来!我只要她回来!”
  鸟儿轻轻叫了一声,就像是一句无聊的嘲讽。
  画者揉了揉眼睛,他看见巧儿夫人婷婷袅袅地走来,她穿着洁白的衣,簪着那支他送她的发簪,他们相遇在长着柳树的湖边,画者拥着这不甚真实的人,喃喃倾诉着情思与衷肠。
  她不说话,只是靠得更紧了些。
  醒来时,他看见那只白鸟停在窗台上,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他,后悔吗?
  他摸了摸自己手上的一层厚茧,摇了摇头,笑了。
  夜歌落在他的肩头,将他身上一层灵气如同冰糖葫芦外的糖衣般嚼碎咽下去。
  画者坐在棋盘的对面,零落的棋盘已被摆好,巧儿递上那杯冷了的孤茶,忽的,一朵桃花落入茶中,画者便看着她傻笑,巧儿也忍不住掩唇笑起来。
  转而便是深秋,巧儿望着古道上车马往来,再望一望远方水面,顺手以红叶下酒。画者认出这是自家后院的土坡,自己有一日外出游玩归来见过巧儿在此处看风景,他也没有多想,只道她是觉得这景色好看。此刻他才发觉这空旷的景是这样孤独,他抚着她的肩膀想说两句话,却好似被堵住了喉咙,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晚菊在风中绽开,细细的女声和风吟道:
  斜阳渐冷孤瓣飞,
  漫山颜色啼声悲。
  浊酒迭淡饮不尽,
  枫叶又红离人泪。
  深冬已至,巧儿靠在床头,痴痴看着窗外,忽而吩咐下人道:“你们去把窗口那枝花剪了吧。”
  下人不解道:“夫人,都说这艳红的花儿是吉兆,放着也能给夫人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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