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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贾人生-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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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此次多亏您垫交了衙门里的罚金,文定才得以脱身,这里三千两银票乃是还给您的。”
“谁说要你还的了?”
“您可以不说,可文定不能不懂这个理,东家您慢忙,小子先去收拾收拾,过后再来向您老辞别。”说着便退出了帐房。
望着这三千两的银票,章传福闷声不语沉默了足有半晌工夫,望着文定离去时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里仿佛卡件东西似的,怎么也吐不一个字来。
文定离开时的情景,就好像当年他初次来源生当学徒时一般,肩膀上挂了个包袱独来独往,孑然一身没人接也无人送。
人生仿佛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再次回到了原点,只是初来之时他乃是十四岁的稚嫩幼童,闪动着一双明澈的眼眸来探询这未知的世界;而走的时侯,他已无力去观察这周遭的一切,拖着憔悴的身躯一心只想回到那安全的家。
未做停留文定过了江径直往家里赶去,自打由伙计升上掌柜后,以前文定每次回家都是大包小包,轻车快马好不风光。此次回家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非但没有提溜着那大包小包的,就连马车也不曾雇用一乘。
今时不同往日,别看平日里文定过手的银子动辄五千一万,三万五万的时侯也不是没有,然而还给东家的那三千两银票已是文定的所有积蓄。就是这些还是在他完婚之后,一连几年不回家截留下来的。
眼目下文定身上只剩几两散碎银子,日后究竟该怎样尚不知晓,自然是能省则省。在汉阳码头的小摊子上买来了一袋干粮,找店家灌满了水壶,文定便迈动着双脚踏上了归途。
仲夏已去,百姓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繁忙秋季做着准备,大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尔才有一辆马车呼啸而过。以前乘着马车尚没有感觉如今方才发现,原来这条通往家乡的道路竟如此的空旷,仿佛这整个世界便只有自己独自一人似的,让人心里直发杵。
肩扛着包袱一路走来,从白日当空直到黄昏日暮,文定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这陌生的山野显然离家乡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今日之内肯定是不能回家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惟有在旷野歇息一宿了。
拾来了枯枝,在朗空之下原野之上点起了一堆微弱的火光,光线不是很足却将荒野上的飞娥吸引了过来,火堆里时不时的发出啪啪的响声,有的是枯枝在火撕裂的哀叫,也有那些贪好光亮的小虫子一次又一次的赴身。
然而这一切都不曾吸引文定的注意,呆滞的双眼望向火堆,可眼中丝毫没有火光的影子。手里拿着早已僵硬的慢头,一小口一小口缓慢的往嘴里塞。
微微的秋风轻拂过文定的脸领,一股悲凉沧桑之感不自禁的涌上心头。这个时节正赶上梁子湖秋蟹上市,若是以前文定保准是席连席宴接宴,奔波于各酒楼菜馆之间,滑嫩的蟹肉、醇厚的蟹膏、鲜美的蟹黄,配以香醋姜丝,热上一壶老白干,三五友人畅谈无际,别提有多惬意了。
可眼目下却只能是冷模就着凉水,独自一人忍受这份孤独与寂寥。人生便是如此反覆无常,今日座上宾他朝阶下囚,文定想起师傅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老话,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谁都有走背字的时侯。
这里面的道理文定也是知道,只是没想到当厄运降临时会来的这般强烈,让他无丝毫招架之力。
竖日,文定终于回到了阔别数月的家,他入狱之事家里人早已知晓,可对这一大家子以农耕为业的普通百姓而言,衙门是那么的高不可攀,除了担心之外他们实在是找不出丝毫有效的办法去帮助他。
看见文定平安无事的回来,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文定辞工的事反倒是变的无足轻重,柳父甚至还教训文定说他原本就不该去外面闯荡,若是留在家里渔樵耕读哪里会惹上这种麻烦事,就连道定也被牵连了进来,柳父再也不让他去汉口镇那龙潭虎穴了,惹的道定嘟着嘴巴好不郁闷。
道定见惯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如何肯再安抚下来成天跟田地打交道?可他一个人的声音在这个家里显然没什么效力,二哥、三哥也站在父母这边,都劝文定也不必再出门了,守着这几十亩地,一家人的生活就足够了,若是遇上好年景还能有所节余。凭着文定的精打细算,只要把家里打点好了,也能渐渐过上富足的日子。
文定支支吾吾回遴着家人的逼问,一会儿关心地里的收成,一会儿询问父母的身体,再来便笑着打趣老二马上就要做父亲了,总之一个劲的打岔,叫家里人也拿他没办法。
自从十年前文定出外讨生活起,就很少有在家里长住的机会,最长的假期也不过是每年过年时节铺子不开张的那十来天,就算回来也是西家拜罢东家拜,很少有真正踏踏实实待在家里的情形,这次文定赋闲在家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一连一个多月文定都闷在家里哪也不去,除了吃饭就是待在自己屋里,他倒是没有什么,可把他娘亲李氏给急坏了,生恐他憋出什么病来。偏偏眼下又是农忙时节,全家里人连同二儿媲妇都在地里干活,她也抽不出人手来陪他四处走走,只好由着他去。
文定倒不是有意如此,只是那任雅楠跑了,当铺的差使也丢了,这次他回来的如此狼狈,如何好意思去走门串户,就是出门遇上个熟人都会自觉得难堪。
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一直过了一月有余,初开始的尴尬终于是熬了过去,文定自己也是实在闷的直发慌,看着一家人进进出出的忙着田里的活计,他总不能坐着吃闲饭吧!
换了一身便装便往自家的地里走去,因为农忙各家各户都在田间忙碌,这种时侯往往年轻的女人们也和男人们一样劳作,上了岁数的大娘们则要做好饭菜,端着篮子送去田间地头,湾子里只剩下几个年纪尚弱的孩童在玩耍。
每家的田地看起来似乎都是差不离,金黄的稻谷有的已被收割码在一边的空地上,更多的则还在等待着人们的垂询。村民门弯着腰扑在稻谷中,根本看不清各人的面目。柳家的田地都是后来几年置办下的,文定虽也来过一两回,可早已记不清哪块是自家的了,费了老半天工夫方才瞅见树阴下的娘亲。
“你这孩子怎么出来。”李氏急忙赶了过来,说着还拿汗帕拭去儿子额头上的汗渍。
“孩儿独自在家里闷的够呛,出来透口气。”文定说着脱去了外衫卷起了裤腿,就往田里走去。
“别去大毛,这地里的活你做不来的。”
“娘,小时侯我可没少帮您的忙呀!”文定轻笑着来到家人中间。
娘亲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稻田丛中的柳世荣却突然直起身来,朝着自己婆娘喊道:“吵吵什么,咱庄稼人下的崽子还能不会摆弄田地。大毛过去帮帮小四,这个鬼崽子家里数他个头长的高,饭吃的多,做起事来还没他那个怀崽的嫂子麻利。”
燕记的饭菜看来挺养人的,十六七岁的道定个头一下子超过了二哥柳以定,现如今家里人看他这个最小的弟弟都还要仰着头。
在麦田中劳作了半日,道定早就是满心不乐意,又听到父亲数落自己如何肯依,抱怨道:“在这破田里蹲了半天还落了满身的不是,你们谁爱干谁干我可不干了。”
“数你废话多。”一边说着文定还横了四弟一眼,道定这才收声闭嘴。
文定小时侯虽然不常下地耕种,可每到农忙时节总还是经常帮娘亲做些活计,原本以为这些地里的活难不住他,可没想到放下了这些年后,一下子想要重新捡起来却并不如想像中容易。
刚开始弯下腰割稻子时还不觉得怎样,顿饭工夫后就感到腰部酸痛难忍,不一会儿就起了三四次身,就连那弟媳看见了都直发笑。
柳世荣紧绷着脸忿忿道:“瞧你们俩兄弟打城里回来,手脚也变的跟城里人似的娇生惯养了,哪里像我们庄稼人的孩子,眼不见心不烦,到你娘身边待着去。”
“爹,大伯跟四叔是见过世面,做过大事的人,这地里的活自然是做不来。”老二媳妇还在一旁打趣他们,噪的哥俩脸蛋发红,手脚下也纷纷加了把劲。
道定刚才只是不熟练再加上私心中的些许怨气,凭着他的体魄与臂力这点庄稼活能有多累,没过一会儿工夫便赶上了他们,而且与老二柳以定不相上下。
可文定却完全不是那么回子事,当道定双臂如风之时他这个大哥早已是气喘吁吁瘫坐一旁了,这也难怪,文定已多年不沾力气活了,如何还能适应这种田地劳作,只好乖乖退回到树荫下歇息。
文定在家一连待了几个月,除了写写算算一点忙也帮不上,可柳家总共也不过七口人,几间屋舍几十亩地,也不曾雇帮工哪有哪么些帐目可反覆盘算的,李氏怕他憋闷就让文定去他舅舅家帮忙,好歹李家那些舅舅们还经营着几桩小买卖,过去帮帮忙打打发发时间也好呀!
早在前两年文定的外公李普吉就已经撒手西归,老人为之打拼一生的李家也彻底分作数房,当文定一得到此噩耗悲痛不已,一路打汉口赶过来,连自己家门也没进便马不停蹄的奔到了李家,一连守到头七过后才回去,伤心的程度就连老人那些嫡亲的孙儿也比不了。
数千年来宗姓的开枝散叶便是这般,总是由一个原点开启,发散成数个分支,一个个分支又自变成一个原点再诞下数个分支,各个分支之间的关系也就随着愈来愈多的间隔大不如前,就好像一句俗语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完了。
如今李家剩下的几个舅舅也领着各自的儿孙,为各自的一片家业打拼,没有了大家长的督促,很自然各房也不像以前似的亲密无间,彼此间多少有些生分疏远,但李氏的拜托总还是管用的,文定跟着大舅家李勇表哥在李集上做些买进卖出的小生意。
别看都只是些小买卖,初一上手却让文定这个见惯大场面的朝奉很有些不适应,进货之前少不了反覆思量,究竟买的这东西合不合乡亲们的胃口,乡亲们的荷包又能不能担负的起?看上去似乎不难,实际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如果不是深谙乡亲们的想法,又或是忽略了价钱或别的什么,那么不但赚不到钱很可能货物还会积压下来。
亏得是与李勇表兄一同干,否则文定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赶上秋收过后,新年将近的空隙,二人先是收购起各家的余粮,送到汉阳县米铺赚些差额,再打县城里置办些琐碎又必不可少的年货运回李集贩卖。
买卖不大却也好在不必下许多的本钱,就好像是那些挑着扁担的货郎一般,在乡间收购去县城贩卖,再从城里进些必需品回来转售。李家从文定外公那一代起做的便是这种小本营生,也没什么固定的规范,只是伴随着时节的变迁而自顾更替,春卖稻种,夏进瓜果,秋收粮食,冬售年货。
别看都只是些小买卖,一年到头只要做成几笔,就能保证全家老小衣食无忧。就在开始的一个多月里,文定他们一人也赚进了五十多两银子,听李勇表哥介绍这还算不得最好的,每年最赚的还得是夏日的瓜果。
每到酷暑来临,烈日高悬于顶,城中百姓大多是闭门不出,乡间人家也是尽量躲避着毒日头,可李家全家老小则要齐齐出动,从江夏一带购得大片西瓜、香瓜等消暑的瓜果,转而到汉阳府贩卖,整个夏天就是这么奔波往返没有片刻停歇。
江汉平原连续三个月的高温酷暑让百姓们气闷难捱,可也因此额外养活了好些头脑灵活的买卖人,李家也是他们其中之一,哪个夏季不是卖得盆满钵满。只要辛苦撑过这几个月,全家老小整年的吃喝用度就悉数解决了,一年中的其他月份高兴了可以做做小买卖,不乐意大可以待在家里享清福,而且比起那些寻常农户来日子还要过的充裕许多。
文定那位已然逝去的外祖父向来对自己选择的这种生活方式大为自得,虽没置办下什么家业,却让自己这一大家子人衣食无忧,更为一个接着一个的子孙找到谋生之路,这也是老人一生最为值得自豪的事情。
可这种本小利足的小买卖常常也使这些小商人滋生惰性,往往都是浅尝即止,只做那些熟悉的买卖,对于陌生的则鲜少触碰。往年李勇表兄卖年货也仅是些针头线脑,大买卖交易不多,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而已,可这回子有了文定就大为不同了。
文定这几年在附近州府总算是积累了些人脉,汉口镇自然是不好意思再去了,不过武昌府倒是无妨。
从乡间运来的鱼肉鲜蔬很快便得以脱手,透过关系还让他们拿到了一些价廉物美的年货,运回去后也让他们好好赚了一笔。
经过两个月的劳作,最后一盘算竟有二百多两的进项,李勇表兄乐的合不拢嘴,直夸是文定精明,大舅也极力劝说文定日后就跟着他们做些小买卖,保管是衣食不愁。
然而文定深知这次不过是依仗着过去的几分交情,还得藉故说是帮家里人的忙才行,生意人是最讲究实际的群体,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只是靠此营生度日的小商贩,只怕避之惟恐不及,谁还会来理会他这个故人呢!
对于未来文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他不忍伤了娘舅的心,这种念头只能是深藏心里,不好当面述说出来而已。
经过数月的沉静,近百个孤独的夜里,在惟有寂寥的陪伴下文定已将一切都考虑成熟,自己在源生当十年时光,虽没什么大的成就可也总算是顾全了一家老小,现如今几位弟弟业已成年,父母身体康泰,加上这几年累积起来的几亩薄田,家里的事已没多少处可让文定操心的地方了。
以往为铺子东奔西跑四处张罗买卖,刚开始是为了多赚些银子回家,后来银子已经足够一家温饱,文定却依旧不曾松懈自己,那是为了报答东家的知遇之恩。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当那些禁锢着他的情感不再需要自己时,文定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反倒是一阵茫然,找不到一个确定的目标。
文定不由得的想起正声教训自己的话,天生一个奔波的贱命,有朝一日清闲下来反而会不知所以,当时自己还嗤之以鼻,没想到还真让他说着了。
然而文定到底不是那种执着于自怨自艾,拒绝眼前抗拒新事物的痴心人,经过了百夜的反思,百日的调整,决心告别以前的自己。
既然没有了那些后顾之忧,对于未来道路就可有许多的选择,这些日子文定脑海中经常想起以前的东家在临别时对他说的一番话,若是文定日后自己开了买卖,他也会替自己高兴。
正是这么一番不起眼的话,却让文定从迷茫中寻觅到一丝方向,的确自己帮工十年,在一间百年字号的商号做到了伙计能达到的顶端,如若此时让他从头再把这段过程经历一遍,显然不太实际,就是他肯,别人也未必容得下有过如此经历的伙计。
而且就算是别人不介意,可是要让文定重复以前走过的道路,也不是他的愿望,是以眼下惟有自己开买卖才是正经的出路。
自己开买卖当然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不论是千百行当中任何的一种,首先的准备总是必要,文定虽然没开过自己的买卖,可以前源生当汉口新铺的经验总算是有的,眼目下并不急于抉择哪一条道路,只是在一边积攒本钱,一边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第六章彩云之南
许多人总是抱怨自己时运不济,从没得到过老天的眷顾,幻想着若是也好像别人那般抓住一个机遇,便会如何如何发迹,甚至要比那些他们眼中的幸运儿还要成功,可一味的唉声叹气,埋怨上苍也不能真正为他们的生活带来改观。
机遇总是要靠细心的人们去四处搜寻,而不是安坐家中就能从天而降,怨天怪地不但不能有丝毫的益处,而且若是执迷不悔,那么就算机遇来到门前也不一定能把握的住。
天道酬勤,文定的耐心终于有了回报。
大年三十的早上,李集回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游子,每一年的最后几日里总是有好些这样在外奔波的子弟归乡,初一开始他并未引为村民们的注意,可到了大年初三,这个满脸灰尘年近三十的中年人洗去浑身的污浊,挨家挨户向乡人拜年时,村民们终于将此子给认了出来。
李二桂,这个平凡无奇的名字一经传播,顿时间在李集引起了一阵滔天巨浪。此子说起来也没什么异于常人之处,与众不同的是他一出门便是十载音信全无,头一两年乡人还不觉有奇,三年五载过去后,人们渐渐地开始了各种猜测,天灾人祸,横财暴富是应有尽有,而且是越传越邪平,一直到后来几年才又慢慢归于平静。
如今这李二桂回来之后,那些封存的记忆又重新从乡人的脑中苏醒,一时间人们抑制不住心头的好奇,纷纷来李集串门从那些七姑八婆嘴里探寻实情,初开始以讹传讹也鲜有几分真实,直到后来从李二桂近亲的嘴里才真相大白。
原来李二桂既不是天降横财也不是难事临头,只是阴差阳错流落他乡。当年他随着一群人出湖广入广西谋生,谁知事先说好的差事又半途变卦,一群人混迹于广西,不但未寻到适合的工作又没了回家的盘缠,景况别提有多凄惨。
生活所迫原先一起去到广西的同乡也各自分散自寻出路,这些年陆陆续续有许多已经回到了永安堡,有的则永远留在了异乡。李二桂在他们中是最先离开的,却一别十年方才得以返乡,也难怪乡人中会滋生各种猜想。
这些年来他时而做些小工,时而又无毫厘收入,时饥时饱,时暖时寒,经由广西一路辗转进入彩云之南一一云南,最终在大理站住脚跟,这一待下来就是五六年的时光。
对于永安堡这些大多连汉口都不曾去过的乡人来说,云南究竟在何处自然是无从得知,只是在潜意识料想是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得要走到云彩的边沿,光是想想就让他们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仿佛这李二桂就是从天际回来似的。
从他的嘴里,那些孤陋寡闻的乡人们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奇装异服朴实善良的百姓,还有他们那让人完全摸不清头脑的语言,怪异的风俗民情,还有那些艳丽的花草,经年不化的苍山雪,碧波荡漾酷似人耳的洱海湖。
这一切在乡民们听来犹如神话故事一般玄妙,终究也没有几个人相信他,以为不过又是个游子在编造美妙的谎言,来代替自己在外经年那些并不光彩的经历。
当然也不是人人如此,起码那些读过书的秀才们还知道有云南大理的存在,知道太祖义子黔宁王沐英平定云南,其子孙世镇云南那般天大的恩典。只不过书卷上记载的云南,全乃是山高林密,瘴气丛生,野兽出没,夷民横行的蛮荒之地,对于二桂所描述的云南,他们根本不屑一顾,甚至和村民们一样怀疑是他在捏造。
被人当作骗子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令李二桂欣慰的是总还有少数见多识广的人相信他,文定就是其中之一。
早在汉口之时,文定便从商友的嘴里听到过那个美丽的地方,婉约动人的山水,朴实纯真的异族女子,还有那些独特的异族风俗,让文定听的是津津有味。然而那些商友们也仅是转述自己的听闻,无一人是亲眼所见,这里面的真实性当然会留有几分折扣。
可即便是如此文定对那传说中的彩云之南,也是极为心弛神往,是以趁着年间的闲暇时光,也跑去二桂家听他那些亲身经历。这李二桂说来还是李勇家堂亲,与文定算起来也是沾亲带故,两人原本就认识,聊起来也十分投缘。
聊起大理的风土民情,有的是二桂亲身经历过的,有的则是听当地人介绍的,让人时而忍俊不住,时而又烯嘘感叹;聊到云南的茶马互市,更是勾起了文定的兴趣,让他不自禁得倍加仔细。
茶马古道,一头是青藏高原的草原牧民,一头是我中土的万千汉民,为他们送去成堆的盐、糖、茶叶、带回草原上的优质骏马,还有那一群群的牛羊、一车车的毛皮。
草原上牧民们的食物大多是油腻的肉食与羊奶马奶,长年累月的下来每人的肠道方面大多不好,茶叶有通得、疏滞腻、散寒、解牛羊毒等功效,是以也就成了他们健胃消食的不二良方,草原牧民对此的需求量十分巨大。
朝廷上正是看到这点才大力加强对茶马互市的管理力度,不但用茶叶换回了大批优良的军马,更使得青藏高原那帮剿悍的牧民臣服于大明朝的威慑之下,这条商道背后所暗藏着的系列效应,实在是功德无量。
茶马古道主要的线路分做两条,一条从巴蜀的雅安出发,经沪定、康定、巴塘、昌都到达西藏拉萨,甚至再送到天竺佛国,商道全长达七八千里;另一条路线从云南普洱茶原产地出发,经大理、丽江、中旬、德钦,到达西藏邦达、察隅或昌都、洛隆、工布江达、拉萨,然后再经江孜、亚东,转而再向外扩散。
跋涉于茶马古道的商民中有藏族、白族、彝族、纳西族,可最多的依旧还是我汉民。丰硕的回报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汉民前赴后继从神州各地汇集刊匕,许多汉族百姓甚至拖家带口将家安置在茶马道沿途。
聊着聊着,文定对二桂口中的云南也有了较为清晰的印象,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奇异的希冀,想要亲身去那里瞧瞧传说中的马帮,说不定这正是自己翘首以盼的机遇。
这念头不但未随时间的推移而有所消弱,反而是越来越强烈,让文定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想的全是那彩云之南,秀丽的山水,朴质单纯的居民,还有那条通往塞外的商道让他更是遐想连连。
不仅是在午夜梦回,白日里更是如此,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常常无端端便会呆楞上半晌工夫,旁人到还不觉得有异,惟有最清楚他的母亲觉察到不寻常。
细心的李氏知道儿子自从由汉口回来后一直就闷闷不乐,虽然眼下已不像当初那般将自己独自一人锁在房里,可心中那股苦恼并未得到丝毫抒解。
媳妇跑了,差事没了,这种接连而至的打击凭谁也不能无动于衷,然而明知道儿子有诸多苦恼,李氏也找不到任何能帮助他的良方。儿子再也不是那个被玩伴欺负,会哭着回来向娘亲倾诉的幼童,不但经历过了许多母亲不曾见过的大场面,还成长为一个能够独立思考,对自己人生路做出自己抉择的堂堂男儿。
而李氏则依旧是那个普通的农妇,能帮儿子的仅仅是生活上的照料、精神上的支援,对于他已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早已是不知就里,对于儿子未来的道路如何去选择更是无能为力。温良贤惠的李氏小心地观察着文定日常的举动,期盼着能从其中找出一星半点痕迹来。
一日夜里,月光为云彩所遮盖,寂静的山村笼罩在一片黑幕之下,惟有一处光亮在山间缓慢地移动,正是文定打着灯笼从李集漫步而回。这个时侯各户人家早已睡下,沿途惟有几声犬吠相随,对那些畜生而言陌生的气息便预示着危险,文定回来虽已有数个月,可仍然是得不到她们的认同。
烛光映射下文定的神色颇有些许沮丧,不过与当日狼狈回家时的落寞比较起来,这一回平添了几分犹豫。
进得自己家却见着父母屋里的灯火仍然亮着,多半是母亲还在等着他这个晚归的大儿子,文定赶忙抬手敲门,向父母报声平安。
“大毛吗?进来吧!”
“娘亲,孩儿只是想给您二老说一声回来了,天不早了就不进去打扰了,您和叔父早些歇息吧!”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哪来那些的废话。”柳世荣严厉的声音忽的从房内响起,文定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进屋,恭恭敬敬的向父母亲大人施礼。
柳世荣一脸的严肃双唇紧闭,李氏则是满面的慈爱,问询道:“见过你二桂哥了,这孩子十年不沾家,这才回来几天呀就忙着往外跑。”
“他说是那边的事情丢不开,又有好些人巴望着他的买卖,回去晚了只怕要被人给顶了。这趟回来就是因为不放心家里的情形,好像是给家里留下了一笔银子,足够他们光鲜的过上四五年了。”
李氏颇有些感慨的道:“到底是孩子大了心就野了,记得他小时侯可粘他娘亲了。”
“哼!”柳父忍不住插嘴道:“养伢养伢,养到最后养出的都是群白眼狼,不论小时侯你多疼他,长大了翅膀硬了,这个家也就关不住他了。”一双怒目让文定不敢抬起头来。
柳父越说火越大,情绪渐渐有些失控了,李氏赶忙止住他道:“当家的,事先我们不是都说好了的吗?你怎么又变卦了不成?”
听了这话柳父才安静了下来,文定被双亲奇怪的态度,弄的有些摸不着北,赶忙询问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李氏望着自己的相公,说是让他来为儿子解说,然而却被柳世荣一口回绝,依旧是让李氏来说。
李氏这一生就从来没拧得过自己的相公,只好继续扮作这个传话筒:“大毛,你回家也有半年了,这些日子你闷闷不乐我们都看在眼里,你不开心,我们心里也不好受呀!”
文定仙仙的道:“娘,您误会了,儿子挺好的没什么不乐意。”
柳父插嘴道:“还狡辩,成天介耷拉张脸,活像是谁欠了你似的,这家里就让你觉得这么难捱吗?”
“孩儿知错了,请叔父责罚。”文定赶忙向双亲下拜。
李氏嗔怪的望了相公一眼,怨他不该吓唬儿子,柳父则将头扭过一旁假作不理。
“起来吧大毛,叔父娘今日是有话要和你讲,你有什么心里话说出来便是也别藏掖着,免得错过之后他日自己又后悔。”
“娘亲您讲吧!儿听着呢!”
“不论你长的再大总还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别人看不出来娘还能看走眼吗?为娘的经过最近这几日的查看,对你的想法依稀也猜到了几分,你心里头是想着和二桂那小子去云南闯闯吧!”
到底是自己的娘亲果然是一眼便将自己看穿了,被拆穿了心事的文定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局促不安的双手左摆也不是右摆也不是。
“那鬼地方且不说道远,你三弟讲过那里就是林子多,什么吃人的猛兽,什么杀人的瘴气都是神出兔没让人防不胜防,还有那些顶顶蛮横不讲理的白夷、百夷人、夔人,你大老远跑到那里去是打算做甚呀?”
文定之所以不敢向二老提起此事,就是顾虑着父母会担心,如今好不容易由娘亲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怎能轻易任由那扇露出曙光的窗户再次合上呢!赶紧解释道:“叔父,载定那里说的是书上的记载,与当地实情很是有些出入,如果真有那般严重当地怎还会有人烟存在,二桂哥又怎能完好无缺的回来呢!”
“老话讲的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不管那云南到底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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