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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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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的。并且,当两个情人一经商妥以后,事情总能进行得很顺利,企图干扰他们美梦的第三者往往被一些惯用的手法……每个有情人都照例采用的那些办法……蒙蔽过去。因而珂赛特对冉阿让百依百顺。他要出去散步吗?好,我的小爸爸。他要留在家里吗?好极了。他要和珂赛特一同度过这一晚吗?她再高兴没有。由于他总在夜间十点钟上床睡觉,这一天,马吕斯便要到十点过后,从街上听到珂赛特把台阶上的长窗门开了以后,他才跨进园子。不用说,马吕斯白天是从不露面的。冉阿让甚至早已不想到还有马吕斯这么一个人了。只是有一次,一天早晨,他忽然对珂赛特说:〃怎么搞的,你背上一背的石灰!〃马吕斯在前一天晚上,一时激动,竟把珂赛特挤压在墙上。

那个老杜桑,睡得早,家务一干完,便只想睡觉,和冉阿让一样,是被蒙在鼓里的。

马吕斯从来不进那屋子。当他和珂赛特一道时,他俩便藏在台阶附近的一个凹角里,免得被街上的人看见或听见,坐在那里,说是谈心吗?往往只不过是彼此紧捏着手〃异〃概念的确定性。认为一切都是相对的,万物都在变化之,每分钟捏上二十次,呆呆地望着树枝。在这种时刻,这一个的梦幻是那么深渺,那么深入到另一个的梦幻,即使天雷落在他们身边三十步以内,也不会惊动他们的。

通明透澈的纯洁。共度的时辰,几乎都一样纯净。这种爱情是一种百合花瓣和白鸽羽毛的收藏。

整个园子是在他们和街道之间。马吕斯每次进出,总要把铁栏门上被移动了的铁条重新摆好,不让露出丝毫痕迹。

他经常要到夜半十二点才离开,回到古费拉克家里。古费拉克对巴阿雷说:

〃你信不信?马吕斯现在要到凌晨一时才回家!〃

巴阿雷回答说:

〃你有什么办法?年轻人总是要闹笑话的。〃

有时,古费拉克交叉着手臂,摆出一副严肃面孔,对马吕斯说:

〃小伙子,你也未免太辛苦一点了吧!〃

古费拉克是个讲实际的人,他不欣赏那种由无形的天堂映在马吕斯身上的光辉,他不习惯那些未公开表现的热情,他不耐烦了,不时对马吕斯发出警告,想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

一天早晨,他这样数落了他一次:

〃我的亲爱的,看你这副模样,我觉得你现在是在月球、梦国、幻省、肥皂泡京城里。谈谈吧,做个好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但是马吕斯怎么也不走漏一点消息。他宁肯让人家拔掉他的指甲,也不会说出构成珂赛特这个不当泄露的神圣名字的那三个音节中的一个。爱情是和黎明一样光耀,和坟墓一样沉寂的。不过古费拉克从马吕斯身上看出这样一种改变:他虽不说话,却是喜气洋洋的。

在这明媚的五月中,马吕斯和珂赛特尝到了这样一些天大的幸福:

争吵并以〃您〃相称,仅仅是为了过一会儿能更好地说〃你〃;

没完没了、尽量仔细地谈论一些和他们毫不相干的人,又一次证明:在爱情这种动人的歌剧里,脚本几乎是无用的;

对马吕斯来说,听珂赛特谈衣服;

对珂赛特来说,听马吕斯谈政治;

膝头碰着膝头,听巴比伦街上的马车驶过;

凝望天空的同一颗行星或草丛中的同一只萤火虫;

静静地坐在一起默不作声,比聊天有更大的乐趣;

等等,等等。

可是各种各样麻烦事儿正在逼来。

一天晚上,马吕斯走过残废军人院街去赴约会,他一贯是低着头走路的,他正要拐进卜吕梅街,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喊他:

〃晚上好,马吕斯先生。〃

他抬起头,认出了是爱潘妮。

这给了他一种奇特的感受。自从那天,这姑娘把他引到卜吕梅街以后,他一次也没有想到过她,也从来没有再见过她,他已经完全把她忘了。他对她原只怀着感激的心情,他今天的幸福是从她那里得来的,可是遇见她总不免有些尴尬。

如果认为幸福和纯洁的感情可以使人进入完善的境界,那是错误的。我们已经见到,专一的感情只能使人健忘。在这种情况下,人会忘记做坏事,但也会忘记做好事。感激的心情、责任感、不应疏忽的和讨人厌的回忆都会消逝。在另外一种时刻,马吕斯对爱潘妮的态度也许会完全两样。自从他被珂赛特吸引以后,他甚至没有明确地意识到这个爱潘妮的全名是爱潘妮·德纳第,而德纳第这个姓是写在他父亲的遗嘱里的,几个月以前,他对这个姓还是那么强烈爱戴的。我们如实地写出马吕斯的心情。连他父亲的形象,在他灵魂中也多少消失在他爱情的光辉中了。

他带点为难的样子回答说:

〃啊!是您吗,爱潘妮?〃

〃您为什么要对我说'您'?难道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您吗?〃

〃哪里的话。〃他回答说。

当然,他对她丝毫没有什么不满。远不是那样。不过,他现在已对珂赛特说〃你〃了,便只能对爱潘妮说〃您〃,再没有别的办法。

她看见他不再说话,便嚷道:

〃喂,您……〃

她又停住了。这姑娘在从前原是那样随便,那样大胆的,这时却好象找不出话来说了。她想装出笑脸,但是不成。她接着说:

〃那么……〃

她又不说下去了,低着眼睛站在那里。

〃晚安,马吕斯先生。〃她忽然急促地说,随即转身走了。

四cab①在英语中滚,在黑话中叫

①cab在英语中是马车,在巴黎的黑话中是狗。

第二天是六月三日,一八三二年六月三日,这个日期是应当指出的,因为当时有些重大的事件,象雷雨云那样,压在巴黎的天边。这天,马吕斯在傍晚时,正顺着他昨晚走过的那条路往前走,心里想着那些常想的开心事,忽然看见爱潘妮在树林和大路之间向他走来。一连两天。太过分了。他连忙转身,离开大路,改变路线,穿过先生街去卜吕梅街。

爱潘妮跟着他直到卜吕梅街,这是她在过去没有做过的。在这以前,她一向满足于望着他穿过大路,从不想到要去和他打个照面。只是昨天傍晚,她才第一次想找他谈话。

爱潘妮跟着他,他却没有觉察。她看见他挪开铁栏门上的铁条,钻到园子里去。

〃哟!〃她说,〃他到她家里去了。〃

她走近铁栏门,逐根地摇撼那些铁条,很容易就找出了马吕斯挪动过的那根。

她带着阴森森的语调低声说:

〃那可不成,丽赛特!〃

她过去坐在铁栏门的石基上,紧靠着那根铁条,仿佛是在守护它。那正是在铁栏门和邻墙相接的地方,有一个黑暗的旮旯,爱潘妮躲在那里面,一点不现形。

她这样待在那里,足有一个多钟头,不动也不出气,完全被自己心里的事控制住了。

将近夜里十点钟的时候,有两个或三个行人走过卜吕梅街,其中一个是耽误了时间的老先生,匆匆忙忙走到这荒凉、名声不好的地段,挨着那园子的铁栏门,走到门和墙相接处的凹角跟前,忽然听见一个人的沙嗄凶狠的声音说道:

〃怪不得他每晚要来!〃

那过路人睁大眼睛四面望去,却看不见一个人,又不敢望那黑旮旯,心里好不害怕。他加快脚步走了。

这过路人幸亏赶快走了,因为不一会儿,有六个人,或前或后,彼此相隔一定距离,挨着围墙,看去好象是一队喝醉了的巡逻兵,走进了卜吕梅街。

第一个走到那园子的铁栏门前,停了下来,等待其余的几个,过了一会儿,六个人会齐了。

这些人开始低声说话。

〃就是此地。〃其中的一个说①。

①这一段里,有许多匪徒的黑话,无法一一译出。

〃园子里有狗吗?〃另一个问。

〃我不知道。不用管那些,我带了一个团子给它吃。〃

〃你带了砸玻璃窗用的油灰吗?〃

〃带了。〃

〃这是一道老铁栏门。〃第五个人说,那是个用肚子说话的人。

〃再好没有,〃先头第二个说话的人说,〃它不会在锯子下面叫,也不会那么难切断。〃

一直还没有开门的那第六个人,开始察看铁栏门,就象爱潘妮先头做过的那样,把那些铁条逐根抓住,仔细地一一摇撼。他摇到了马吕斯已经弄脱了臼的那根。他正要去抓那铁条,黑暗中突然伸过一只手,打在他的手臂上,他还觉得被人当胸猛推了一掌,同时听到一个人的嘶哑声音对他轻轻吼道:

〃有狗。〃

他看见一个面色蜡黄的姑娘站在他面前。

那人猝不及防,大吃一惊,他立即摆开凶猛的架势,猛兽吃惊时的模样是最可怕的,它那被吓的样子也是最吓人的。他退后一步,嘴里结结巴巴地说:

〃这是个什么妖精?〃

〃你的女儿。〃

那正是爱潘妮在对德纳第说话。

爱潘妮出现时,那五个人,就是说,铁牙、海嘴、巴伯、巴纳斯山和普吕戎,都无声无息,不慌不忙,没说一句话,带着夜晚活动的人所专有的那种慢而阴狠的稳劲,一齐走拢来了。

他们手里都带着奇形怪状的凶器。海嘴拿着一把强人们叫做〃包头巾〃的弯嘴铁钳。

〃妈的,你在这儿干什么?你要怎么样,疯了吗?〃德纳第尽量压低声音吼着说,〃你干吗要来碍我们的事?〃

爱潘妮笑了出来,跳上去抱住他的颈子。

〃我在这儿,我的小爸爸,因为我在这儿。难道现在不许人家坐在石头上了吗?是你们不应当到这儿来。你们来这儿干什么?你们早知道是块饼干嘛。我也告诉过马侬了。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儿。但是,亲亲我吧,我的好爸爸,小爸爸!多久我没有看见您老人家了!您已经在外面了,看来?〃

德纳第试图掰开爱潘妮的手臂,低声埋怨说:

〃好了。你已经吻过我了。是的,我已经在外面了,我不在里面。现在,你走开。〃

但是爱潘妮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我的小爸爸,您是怎么出来的?您费尽脑筋才逃了出来的吧。您说给我听听!还有我的妈呢?我妈在什么地方?把我妈的消息告诉我。〃

德纳第回答说:

〃她过得不坏。我不知道,不要缠我,去你的,听见了吗?〃

〃我就是不愿意走开,〃爱潘妮装顽皮孩子撒娇的样子说,〃您放着我不管,已经四个月了,我见不着您,也亲不着您。〃

她又抱紧她父亲的颈子。

〃够了,已经够傻的了!〃巴伯说。

〃快点!〃海嘴说,〃宪兵们要来了。〃

那个用肚子说话的人念出了这两句诗:

我们不在过新年,

吻爹吻娘改一天。

爱潘妮转过身来对着那五个匪徒说:

〃哟,普吕戎先生。您好,巴伯先生。您好,铁牙先生。您不认识我吗,海嘴先生?过得怎样,巴纳斯山?〃

〃认识的,大家都认识你!〃德纳第说,〃但是白天好,晚上好,靠边儿站!不要捣乱了。〃

〃这是狐狸活动的时候,不是母鸡活动的时候。〃巴纳斯山说。

〃你明明知道我们在此地有活干。〃巴伯接着说。

爱潘妮抓住巴纳斯山的手。

〃小心,〃他说,〃小心割了你的手,我拿着一把没有套上的刀子呢。〃

〃我的小巴纳斯山,〃爱潘妮柔声柔气地回答说,〃你们应当相信人。我是我父亲的女儿,也许。巴伯先生,海嘴先生,当初人家要了解这桩买卖的情况,那任务是交给我的。〃

值得注意的是,爱潘妮不说黑话。自从她认识马吕斯后,这种丑恶的语言已不是她说得出口的了。

她用她那皮包骨头、全无力气的小手,紧捏着海嘴的粗壮的手指,继续说:

〃您知道我不是傻子。大家平时都还信得过我。我也替你们办过一些事。这次,我已经调查过了,你们会白白地暴露你们自己,懂吗。我向您发誓,这宅子里弄不出一点名堂。〃

〃有几个单身的女人。〃海嘴说。

〃没有。人家已经搬走了。〃

〃那些蜡烛可没有搬走,总而言之!〃巴伯说。

他还指给爱潘妮看,从树尖的上面,看得见在那凉亭的顶楼屋子里,有亮光在移动。那是杜桑夜里在晾洗好的衣服。

爱潘妮试作最后的努力。

〃好吧,〃她说,〃这是些很穷的人,是个没有钱的破棚棚。〃

〃见你的鬼去!〃德纳第吼着说,〃等我们把这房子翻转过来了,等我们把地窖翻到了顶上,阁楼翻到了底下,我们再来告诉你那里究竟有的是法郎,是苏,还是小钱。〃

他把她推过一边,要冲向前去。

〃我的好朋友巴纳斯山先生,〃爱潘妮说,〃我求求您,您是好孩子,您不要进去!〃

〃小心,要割破你了!〃巴纳斯山回答她说。

德纳第以他特有的那种坚决口吻接着说:

〃滚开,小妖精,让我们男人干自己的活。〃

爱潘妮放开巴纳斯山的手,说道:

〃你们一定要进这宅子?〃

〃有点儿想。〃那个用肚子说话的人半开玩笑地说。

她于是背靠着铁栏门,面对着那六个武装到牙齿、在黑影里露着一张鬼脸的匪徒,坚决地低声说:

〃可是,我,我不愿意。〃

那些匪徒全愣住了。用肚子说话的那人咧了咧嘴。她又说:

〃朋友们!听我说。废话说够了。我说正经的。首先,你们如果跨进这园子,你们如果碰一下这铁栏门,我便喊出来,我便敲人家的大门,我把大家叫醒,我要他们把你们六个全抓起来,我叫警察。〃

〃她会干得出来的。〃德纳第对着普吕戎和那用肚子说话的人低声说。

她晃了一下脑袋,并说:

〃从我父亲开始!〃

德纳第走近她。

〃站远点,老家伙!〃她说。

他朝后退,牙缝里叽叽咕咕埋怨说,〃她究竟要什么?〃并加上一句:

〃母狗!〃

她开始笑起来,叫人听了害怕。

〃随便你们要什么,你们反正进不去了。我不是狗的女儿,因为我是狼的女儿。你们是六个,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全是男人。可我,是个女人。你们吓唬不了我,你们放心。我告诉你们,你们进不了这宅子,因为我不高兴让你们进去。你们如果走近我,我便叫起来。我已经关照过你们了,狗,就是我。你们这些人,我压根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给我赶快走开,我见了你们就生气!你们去哪儿都行,就是不许到这儿来,我禁止你们来这儿!你们动刀子,我就用破鞋子揍你们,反正都一样,你们敢来试试!〃

她向那伙匪徒跨上一步,气势好不吓人,她笑了出来。

〃有鬼!我不怕。这个夏天,我要挨饿,冬天,我要挨冻。真是滑稽,这些男子汉以为他们吓唬得了一个女人!怕!怕什么!是呀,怕得很!就是因为你们有泼辣野婆娘,只要你们吼一声,她们就会躲到床底下去,不就是这样吗!我,我啥也不怕!〃

她瞪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德纳第,说道:

〃连你也不怕!〃

接着她睁大那双血红的眼睛,对那伙匪徒扫去,继续说:

〃我爹拿起刀子把我戳个稀巴烂,明天早晨人家把我从卜吕梅街的铺石路上拣起来,或者,一年过后,人家在圣克鲁或天鹅洲的河里,在用网子捞起腐烂了的瓶塞子和死狗堆时发现我的尸体,我都不在乎!〃

她不得不停下来,一阵干咳堵住了她的嗓子,从她那狭小瘦弱的胸口里传出一串咯咯的喘气声。

她接着又说:

〃我只要喊一声,人家就会来,全完蛋。你们是六个人,我是所有的人。〃

德纳第朝她那边动了一下。

〃不许靠近我!〃她大声说。

他立即停了下来,和颜悦色地对她说:

〃得,得。我不靠近你,但是说话小声点。我的女儿,你不让我们干活吗?可我们总得找活路。你对你爹就一点交情也没有吗?〃

〃你讨厌。〃爱潘妮说。

〃可我们总得活下去呀,总得有吃……〃

〃饿死活该。〃

说过这话,她坐回铁栏门的石基上,嘴里低声唱着:

我的胳膊胖嘟嘟,

我的大腿肥呶呶,

日子过得可不如。

她把肘弯支在膝头上,掌心托着下巴颏,摇晃着一只脚,神气满不在乎。从有洞的裙袍里露出她的枯干的肩胛骨。附近一盏路灯照着她的侧影和神气,再没有比那显得更坚决,更惊人的了。

六个歹徒被这姑娘镇住了,垂头丧气,不知道怎么办,一齐走到路灯的阴影里去商量,又羞又恼,只耸肩膀。

这时,她带着平静而粗野的神气望着他们。

〃她这里一定有玩意儿,〃巴伯说,〃有原因。难道她爱上了这里的狗不成?白白跑这一趟,太不合算了。两个女人,一个住在后院的老头,窗上的窗帘确实不坏。那老头一定是个犹太人。我认为这是一笔好买卖。〃

〃那么,进去就是,你们五个,〃巴纳斯山说,〃做好买卖。我留在这儿,看好这闺女,要是她动一动……〃

他把藏在衣袖里的刀子拿出来在路灯光下亮了一下。

德纳第没吭声,好象准备听从大伙儿的意见。

普吕戎,多少有点权威性,并且,我们知道,这〃买卖是他介绍的〃,还没有开口。他好象是在深入思考。他一向是被认为不在任何困难面前退却的。大家都知道,有一天,仅仅是为了逞能,他洗劫过一个城区的警察哨所。此外,他还写诗和歌,这些都使他有相当高的威望。

巴伯问他:

〃你不说话,普吕戎?〃

普吕戎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用多种不同的方式摇晃了几次头,才提高嗓子说:

〃是这样:今早我看见两个麻雀打架,今晚我又碰上一个吵吵闹闹的女人。这一切都不是好事。我们还是走吧。〃

他们走了。

巴纳斯山,一面走,一面嘟囔:

〃没关系,如果大家同意,我还是可以给她一脚尖。〃

巴伯回答他说:

〃我不同意。我从不打女人。〃

走到街角上,他们停下来,交换了这么几句费解的话:

〃今晚我们睡在哪儿?〃

〃巴黎下面。〃

〃你带了铁栏门的钥匙吧,德纳第?〃

〃还用说。〃

爱潘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看见他们从先头来的那条路走了。她站起来,一路顺着围墙和房屋,跟在他们后面爬。她这样跟着他们一直到大路边。到了那里,他们便各自散了。她看见那六个人走进黑暗里,仿佛和黑暗溶合在一起。

五夜间的东西

匪徒们走了以后,卜吕梅街便恢复了它平静的夜间景色。

刚才在这条街上发生的事,如果发生在森林里,森林决不至于吃惊。那些大树,那些丛林,那些灌木,那些相互纠结的树枝,高深的草丛,形成一种幽晦的环境,荒野中蠕蠕攒动的生物在那里瞥见无形者的突然出现,在人之下者在那里透过一层迷雾,看见了在人之上者,我们生人所不知道的种种东西,夜间在那里会集。鬣毛直竖的野兽,在某种超自然力逼近时,感到惊愕失措。黑暗中的各种力量彼此相识,并且在它们之间,有着神秘的平衡。喝血的兽性,号饥觅食的饕餮,有爪有牙专为饱肚子而生存的本能,惊惊惶惶地望着嗅着那个在殓尸布下披着颤抖的宽大殓衣徘徊或伫立着的无表情的鬼脸,这些鬼脸看来好象在过一种可怕的阴间生活似的。这些纯物质的暴力似乎不敢和那种由广大的黑暗所凝聚而成的未知的实体打交道。一张拦住去路的黑脸断然制止那凶残的野兽。从坟墓里出来的使从洞窟里出来的感到胆怯和张皇失措,凶猛的怕阴险的,狼群在遇到吃尸鬼时退缩了。

六马吕斯现实到把他的住址告诉了珂赛特

正当那生着人脸的母狗坚守铁栏门,六个强人在一个姑娘眼前退却时,马吕斯恰在珂赛特的身旁。

天上的星星从没有那样晶莹动人,树也从不那样震颤,草也从没那么芬芳,枝头入睡小鸟的啁啾从没有那么甜蜜。天空明静,景物宜人,这与他俩当时心灵内部的音乐,不能唱答得更加和谐了。马吕斯从来没有那么钟情,那么幸福,那么兴高采烈。但是他发现珂赛特闷闷不乐。珂赛特哭过。她的眼睛还是红的。

这是初次出现在这场可喜的美梦中的阴霾。

马吕斯的第一句话是:

〃你怎么了?〃

她回答说:

〃不怎么。〃

随后,她坐在台阶旁边的凳上,正当他哆哆嗦嗦过去坐在她身旁时,她继续说:

〃今天早晨,我父亲叫我作好准备,说他有要紧的事,我们也许要走了。〃

马吕斯感到一阵寒噤,从头颤到脚。

人在生命结束时,死,叫做走;在开始时,走,却等于死。六个星期以来,马吕斯一点一点地、一步步、慢慢地、一天天地占有着珂赛特。完全是观念上的占有,但是是深入的占有。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人在爱的初期,取灵魂远远先于肉体;到后来,取肉体又远远先于灵魂,有时甚至全不取灵魂;福布拉斯①和普律多姆②之流更补充说:〃因为灵魂是不存在的。〃但是这种刻薄话幸而只是一种亵渎。因而马吕斯占有珂赛特,有如精神的占有,但是他用了他的全部灵魂裹绕着她,并以一种难于想象的信念,满怀妒意地抓着她。他占有她的微笑、她的呼吸、她的香气、她那双蓝眼睛的澄澈的光辉、她皮肤的柔润(当他碰到她的手的时候)、她颈子上的那颗迷人的痣、她的全部思想。他们曾经约定:睡眠中必须彼此梦见,他们并且是说话算数的。因此他占有了珂赛特的每一场梦。他经常不停地望着她后颈窝里的那几根短头发,并用他的呼吸轻拂着它们,宣称那些短头发没有一根不是属于他马吕斯的。他景仰并崇拜她的穿着、她的缎带结、她的手套、她的花边袖口、她的短统靴,把这些都当作神圣的东西,而他是这些东西的主人。他常迷迷忽忽地想他自己是她头发里那把精致的玳瑁梳子的主权所有人,他甚至暗自思量(情欲初萌时的胡思乱想):她裙袍上的每根线、她袜子上的每个网眼、她内衣上的每条皱纹,没有一样不是属于他的。他待在珂赛特的身旁,自以为是在他财产的旁边,在他所有物的旁边,在他的暴君和奴隶的旁边。他们好象已把各自的灵魂搀和在一起了,如果要想收回,已无法分清。〃这个灵魂是我的。〃〃不对,是我的。〃〃我向你保证,你弄错了。肯定是我。〃〃你把它当作你,其实是我。〃马吕斯已是珂赛特的某一部分,珂赛特已是马吕斯的某一部分。马吕斯感到珂赛特生活在他的体内。有珂赛特,占有珂赛特,对他来说,是和呼吸一样分不开的。正是在这种信念、这种迷恋、这种童贞和空前的绝对占有欲、这种主权观念的萦绕中,他突然听到〃我们要走了〃这几个字,突然听到现实的粗暴声音对他喊道:〃珂赛特不是你的!〃

①福布拉斯(Faublas),一七八七年至一七九○年在法国出版的小说《德·福布拉斯骑士》一书之主角。

②普律多姆(Prudhomme),一八三○年前后漫画中之人物,一般指性情浮夸的人。

马吕斯惊醒过来了。我们已经说过,六个星期以来,马吕斯是生活在生活之外的。走!这个字又狠狠地把他推进了现实。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珂赛特只觉得他的手是冰冷的。现在轮到她来说了:

〃你怎么了?〃

他有气无力地回答,珂赛特几乎听不清,他说:

〃我听不懂你说了些什么。〃

她接着说:

〃今天早晨我父亲要我把我的日用物品收拾起来准备好,说他就要把他的换洗衣服交给我放在大箱子里,他得出门去旅行一趟,我们不久就要走了,要我准备一个大箱子,替他准备一个小的,这一切都要在一个星期以内准备好,还说我们也许要去英国。〃

〃可是,这太可怕了!〃马吕斯大声说。

毫无疑问,马吕斯这时的思想,认为任何滥用权力的事件、任何暴行,最荒谬的暴君的任何罪恶,布西利斯①、提比利乌斯或亨利八世的任何行为,都比不上这一举动的残酷性:割风先生要带女儿去英国,因为他有事要处理。

①布西利斯(Busiris),传说中的古代埃及暴君。

他声音微弱地问道:

〃你什么时候动身?〃

〃他没有说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有说什么时候。〃

马吕斯立了起来,冷冰冰地问道:

〃珂赛特,您去不去呢?〃

珂赛特把她两只凄惶欲绝的秀眼转过来望着他,不知所云地回答说:

〃去哪儿?〃

〃英国,您去不去呢?〃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您'?〃

〃我问您,您去不去?〃

〃你要我怎么办?〃她扭着自己的两只手说。

〃那么,您是要去的了?〃

〃假使我父亲要去呢?〃

〃那么,您是要去的了?〃

珂赛特抓住马吕斯的一只手,紧捏着它,没有回答。

〃好吧,〃马吕斯说,〃那么,我就到别的地方去。〃

珂赛特没有听懂他的话,但已觉得这句话的分量。她脸色顿时大变,在黑暗中显得惨白。她结结巴巴地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吕斯望着她,随即慢慢地抬起眼睛,望着天空,回答说:

〃没有什么。〃

当他低下眼皮时,他看见珂赛特在对他微笑。女子对她爱人的微笑,在黑暗中有一种照人的光亮。

〃我们多傻!马吕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走,你也走!回头我再告诉你去什么地方!你到我们要去的地方来找我!〃

马吕斯现在是个完全清醒的人了。他又回到了现实。他对珂赛特大声说:

〃和你们一道走!你疯了吗?得有钱呀,我没有钱!去英国吗?我现在还欠古费拉克,我不知道多少,至少十个路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你不认识的。我有一顶旧帽子,值三个法郎,我有一件上衣,前面缺着几个扣子,我的衬衫稀烂,衣服袖子全破了,我的靴子吸水。六个星期以来,我全没想到这些,也没向你谈过。珂赛特!我是个穷小子。你只是在夜晚看见我,把你的爱给我了。要是你在白天看见我,你会给我一个苏!到英国去!嗨嗨!我连出国护照费也付不起!〃

他一下冲过去立在旁边的一棵树跟前,手臂伸到头顶上,前额抵着树身,既不感到树在戳他的皮肉,也不觉得热血频频敲着他的太阳穴,他一动不动,只待倒下去,象个绝望的塑像。

他这样呆了许久。也许永远跳不出这个深渊了。最后,他转过头来。他听到从他后面传来一阵轻柔凄楚的抽噎声。

是珂赛特在痛哭。

他向她走去,跪在她跟前,又慢慢伏下去,抓住她露在裙袍边上的脚尖,吻着它。

她任他这样做,一声不响。妇女有时是会象一个悲悯忍从的女神那样,接受爱的礼拜的。

〃不要哭了。〃他说。

她低声地说:

〃我也许就要离开此地了,你又不能跟来!〃

他接着说:

〃你爱我吗?〃

她一面抽泣,一面回答,她回答的话,在含着眼泪说出来时,是格外惊心动魄的:

〃我崇拜你!〃

他用一种说不出有多温柔委婉的语声说:

〃不要哭了。你说,你愿意吗,为了我,你就不要再哭了?〃

〃你爱我吗,你?〃

他捏着她的手:

〃珂赛特,我从来没有对谁发过誓,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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