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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九琊-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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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九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沉沉天际映着巍峨山岩,浓紫与漆黑交错,隐约传来风声呼啸,像是兽类喉中的低吼,在深渊中往回激荡,笼罩这方天地。
两人在群山环绕下,显得渺小无比。
魔界众人称星罗渊为万物所出之地,倒与归墟的万物所终之地相似。
叶九琊看着陈微尘走上山路的背影,忽觉他近日来有些不一样。
这人眼中神色似乎冷了些,平日不怎么言语,开口也只是必要事情。
他回想往日情形,才知道缺了些那时常有的问寒问暖、戏谑玩笑。
不过那人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捉摸的易变,也不必挂怀。
他微蹙了眉,压下心中一点淡淡的不惯,也走上陡峭山路。
也许是那瓶九幽天泉的功效,又或是这座高山便是九幽天泉发源地,陈公子一路竟然没有被天道捉弄,走得颇为稳当。
天边一轮弯月,许是地势的缘故,显得格外大。山上生着树,黑压压漫山遍野,偶尔扑飞出漆黑色的鸦鸟来,看体型算是肥胖,想必林中不是生机断绝之地。
山路带着夜晚的潮气,盘盘曲曲,转过一个弯,听到有人声传来,两人敛息进了路边密林里,等人经过。
只听是两个女子声音,大概是魔皇宫中的随侍。
其中一个声音带怯:“浮陵,我们可是不许私自下山的,万一被发现……”
“不必害怕。”另一个声音要大不少,“陛下闭关已久,一时半会必定不会出来。再说,即使被陛下发现,也不会多做责备的——我等修魔道,就要随心所欲,若因为那些死板规矩束手束脚,岂不是变成了修仙人的德性!”
“规矩毕竟是规矩……”
“我们既不带宫中东西下山,又没有玩忽职守,哪里有这么多规矩!陛下闭关,这样好的时机还能去哪里找?”
“不是说陛下已经修至魔道最高,为何还要闭关……”
“你傻呀,”声音中带着责备的意味,“九洲之内都没有了帝君的敌手,可我们最大的敌手就是天道,就是寿命,帝君这是在求长生!”
声音渐渐远去,她们并没有发现路旁有人。
从这两个女子谈话,倒是可以知道魔帝正在闭关。
若闭关在别的地方,实在好得很,若就在泉边闭关,实在有些棘手。
他们沿路接着向上,看到不少巡逻的岗哨。
“看来是那位魔帝是惜命之人。”陈微尘打量着岗哨,视线向上看到掩映在群山与天幕下的巍峨连绵宫殿。
他见这样牢固的守卫,不由得想起南朝国都那位皇帝来,经历过亡国之痛,唯一领会到的便是珍惜自己性命,禁卫军密密麻麻护着皇宫,生怕错放一只心怀歹意的苍蝇飞进。
叶九琊顺着他的话,却想起另一位帝君来。
幻荡山上,除去两位并无用处的随侍,再无他人,更无岗哨。
说是帝君,可仙道脱出尘俗,实际并不像魔君这样统掌九洲,更像个虚名。
那人当初败三君十四候,上幻荡山封帝,却也不是为了虚名。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仅仅因为一句戏言?
他正想着,陈微尘稍稍回过头来,不放心似的,看他一眼,些微的温和转瞬即逝,片刻后又转回去了。
那一眼,让他觉出些许熟悉,仿佛重回多年前记忆中的某一幕。
一路无话,接着向上。
巡逻的兵士穿着黑衣,提着荧荧灯火,各自都有不弱的修为。
陈微尘会牵动气机,容易被有修为之人察觉,故而需要十分小心,容不得差错。
在山下,他这一身气机或许会被人错认成帝君,山上却不成。人人皆知魔帝正在闭关,又见过帝君长相,此时外面又出现一个,约莫就会被认为是前来挑战魔帝,欲得帝位之人,必定会惊动魔帝——他们并不想惊动他。
陈微尘能够认定,这位魔帝十分爱惜自己的位子。
分发九幽天泉给诸位君候,可见一斑。
若是从前,九幽天泉为魔帝独有,但凡是有修为的修魔人都想得到九幽天泉来避过天谴,于是纷纷觊觎魔帝之位,帝位交替必然十分频繁——他们沿途所了解到的事实也是这样。
而如今帝君慷慨,分出不少的分量给自己的下属,使他们心满意足,不思夺位,正如幽水侯误以为陈微尘是魔帝时的态度,温顺极了。
若有天赋卓绝的良才,为了拥有九幽天泉,使修炼路途顺畅,大多要先成为君侯,这样一来暴露在魔帝的眼睛里,有威胁的,尽可以早早铲除。
剩下便是少有的心思深沉之辈,韬光养晦,顶着天谴一步步修到顶峰,再去找魔帝挑战——在幽水侯眼里,陈微尘与这些人实力相当。
可魔帝守着九幽天泉修炼多年,一路光明坦途,那些人胜利的可能实在渺小,故而帝位多年没有易主。
这一夜格外漫长,夜寒深重,道旁的草木梢头凝了露水。但若是白天,这样密集的守卫,是绝无可能上去的。
既然方才那两位侍女能够下去,那就该有避过岗哨的方法。
岗哨遍布山头,他们在下方停住,花了一两个时辰看灯火的走向,终于推演出他们行走的规律来,找出了一条曲折的路线。
山路不能再走,要从林子里穿过去。
然而树林实在太密,他们并不知道会不会有漏看的兵士队伍灯火被林子完全掩住,始终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万一到那时候,也只好见机行事。
又等了半个时辰,等到各个队伍都按自己的路线走过一圈,重新开始一遍时,两人开始沿着预料好的路子向上。
一开始颇为顺利,中途果然遇到了预料外的队伍,他们后退了一段,以免被看出气机异常,等人马过去,加快了速度向上,走过一段路,仍能以在预定的时机避过两队交叉而来的巡逻人后,才恢复了原来速度。
然而,走过一半的山头后,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陈微尘看着面前不小的空地,感叹道:“何其阴险。”
密林之间出现了一条空隙,想必环绕了整座山头。
每隔一段,都设了岗哨,任何人从空隙中穿过,都会毫无遮蔽展现在兵卫眼前。
随后便是惊动整座山的守卫,进而惊动闭关的魔帝,两人还未能摸到九幽天泉的边就要被追杀。
陈微尘的脑袋已然不足以让他应对这种毫无破绽的守卫,只好恶意揣测方才下山那两个女子:“一定是贿赂了此处的卫兵,实在可恨。”
可现在他们两个身无长物,并没有什么东西可用于贿赂——即使有,卫兵只认自己人,大概也是不会接的。
若有道家玄门在此,倒也不成问题,他们符咒法术中有一样遁术,能够悄无声息过去——可两人都不是玄门中人。
“不能飞,也不能走,”陈公子别无他法:“难道要挖洞钻过去不成?”
他看了看那冷白的长剑。
不行,这是叶九琊的修为,就是叶九琊——怎么能用来挖土呢?
若用九琊剑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叶九琊见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九琊剑,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无奈道:“若用剑气,会被察觉。”
“也是……”陈微尘嘀咕了一声。
若真是挖洞,必然要用剑气——否则以剑为锄,一点点往下,不知道要挖到何年何日。
“只有一法。”叶九琊道。
“要怎样?”
“我现下不算是真正以身化剑。若完全化剑,不存身体,可开辟虚空,虽不如归墟,仍可以将你送至那边。”
归墟本就是无尽虚空,故而可以从那里辟出通往天地各处的通路,然而现在要于平常处直接开辟虚空?
“如何才能使虚空通往那边?”
“此法前人记载只有只言片语,不过剑之一途,无非是看执剑人的心意,”叶九琊与他对视,淡淡道,“剑阁古训第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陈微尘无端觉出一分不详的意味来:“那你要怎样回来?”
“三日之内带我回剑阁,有秘法重聚身体。”
“三日之外?”
“入轮回。”
这样的代价过于巨大,陈微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九琊看出了他的动摇。
他继续道:“我有形体时,剑意被二重天境界束缚,不可完全施展,我在一旁,亦是徒增累赘。化剑后几与天道同齐,无境界之分,加之你有焱君全部记忆,知他剑招,与魔帝遇上,或许有一战之力。剑开虚空无法支持魔界到仙界的长路,拿到九幽天泉后,若星罗渊下是虚空,便斩虚空回去,若不是,便渡天河。”
陈微尘望着他:“三天太短,若拿九幽天泉便保不住你的性命——”
叶九琊道:“要九幽天泉。”
陈微尘怔怔摇了摇头:“我必定不会选九幽天泉。”
叶九琊没有说话。
陈微尘与他对视那一刻,忽然感到周遭一切声响远去,陷入空茫的寂静中。
他在那眼里看到了雪。
“你与他明明只有几面之缘。”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叶九琊声音稍稍退去往日凉薄:“虽是短暂相识,仍是平生知己。”
“叶九琊,你实在残忍,”陈微尘却淡淡笑了,“若境况实在不容两全,我舍你性命,取泉水,倒是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我?”
他们那日,在幽水侯到来之前提过一次焱君,陷入僵局之后,默契地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今日重提,竟然是生死攸关,稍有意外便魂魄永不归来之时。
“陈微尘。”叶九琊道。
他喊这名字时,十分认真。
陈微尘听着,知道他只是在喊陈微尘,不是这个名字下另一人的影子。
“东海拿寂灭香,旧都取锦绣灰时你为我担下因果,尚未报答。归墟中借你之手开辟虚空,今日要你拿九幽天泉,皆是你不愿之事。”
“我平生无愧师门,无愧焱君,亦无愧自己,”叶九琊声音如深秋霜湖,凉而清,“唯独有愧于你。”
陈微尘心中一阵尖锐的疼痛,呼吸中带着压抑的颤抖,垂眼不去看他:“我不要你的报答。”
“如果此次不能归来,只好来世报答。”
“来世不够,要生生世世,”陈微尘重又看着他,像是忘了方才自己还说不要报答,“叶剑主,一诺千金,若入了轮回,千万记得,若你此次能归来,便等下次,等真正入轮回的时候再践诺。”
叶九琊:“好。”
今夜许诺,一诺千金。
他身影渐渐透明,化作散发微光的星星点点,如同深深夏夜芦苇丛里明灭的萤火。
星芒渐渐,如同北国飘飞白雪,落于剑身、剑柄。
长剑通身散发莹润光芒。
若三日后不回剑阁,等这光芒黯淡下去,便是斯人魂魄离开尘世之时。
陈微尘靠在身后参天大树上,缓缓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尖锐的刺痛过去,余下是隐痛。
他眼前视野忽然模糊起来。
漫天落着的,是雪。
他从远方来,走过剑阁流雪山九百道石阶,来到长着青松的台阁,赴一个约。
他眼前场景渐渐清晰,松树下是石桌,桌上摆了天青的酒壶,一对杯,杯里有酒,雪落进去,便融在里面,再分不出来。
像是一些记忆,轻轻刻在岁月里,再出不来。
有人看着自己,衣似白雪,发如鸦墨,一张不会被光阴忘记的脸,桌上放一柄冰晶剔透的折竹剑,说不清剑如人,还是人似剑。
原来世上——世上真有这般出尘绝艳人,有这样超尘拔俗剑。
仙途是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路。
满头白发的女人声音冷淡:“你记着,修仙人,怕无师,怕无友,怕无敌。无师不知天地高深,无友不知归于何处,无敌不知去往何方。我虽引你入道途,却仍当不得师之一字。此三者,能否遇见,看你造化。大道孤独,我等俯仰天地,能遇其一,已是万幸。”
陈微尘倚在树干上,唇角泛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眨了眨眼,从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中脱身,看着手中剑,道:“你既信我,我便必要让你两全,既能归魂,又有泉水。至于生生世世,我不奢求,只是若你来日想起,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便是成全我了。”
他是记得许多剑招的。
招式虽繁,万法归一,最终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式。
如同记忆纷繁,尘埃落尽,留下的,不过是一个人的影子。
他闭上眼,隐隐觉得剑中有东西与自己的魂魄遥相呼应。
出剑。
——剑之一途,无非是看执剑人的心意。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自然心诚,原本不该在人世,天道下偷来一生,生也是为你,死也是为你,”他站在虚空的入口,默默在心里说着那人听不到的话:“世上再没有人像我,对你这样心诚。”
第27章 立秋
月没参横, 北斗阑干。
陈微尘一路上山,越过高墙,隐身在高大的宫殿角落中, 月光投下飞檐的影子,在地面上交错如利齿。
时有兵卫或女侍提灯经过, 越往中央去,四周越是安静。
夜深, 那影子却不显了。
陈微尘抬头望去, 只见星月渐渐隐没。
天际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阴云密布,是雷声。
魔皇宫依山而建,入口处两只恶兽石像盘踞,周围拱卫着数个小殿。大门后是长阶,长阶再往上, 通往一处极高极宏伟的宫殿,尖顶, 楼台重重,翘起无数飞檐。
他一路所见,雕梁画栋诚如人间皇城气象,却仍是不同。
人间宫殿讲究四平八稳, 中正平和, 即使有飞檐,有高塔,亦是作精巧点缀之用。
此处不然, 檐牙与殿顶尖锐向上,直刺天空,装点景色之处亦是嶙峋怪石,夜中阴森可怖。
兵士们沿着长阶排开,女侍恭顺侍立一旁。
提着灯往大殿门前赶去的女侍们路过陈微尘藏身的角落,纱衣的裙角随脚步飘荡,小声私语:“是天雷响,陛下将要出关了!”
陈公子微叹了口气——此时出关,实在不巧。
他趁着人人都注意着长阶尽头大殿紧闭的铜门,闪身离开角落。
愈往山巅,他身上的天道束缚愈轻,此时已能御气。
于是几个起落,绕着正殿,在阴影间穿行,随着气机牵引,朝天道束缚最轻那个方向去。
——绕一圈后,到了正殿后面。
此时雷云密布,星月无光,触目一片漆黑,偶有殿中几个房间亮着微光,极利行动。
他轻飘飘踏着檐壁,身上凡尘里样式讲究的锦衣丝毫不显繁复,反而飘逸,衣袖的纹路在幽微灯火映照下淌过流水般的光,整个人好似秋日风中一片轻而薄的落叶,从窗中飘进走廊里。
经过复杂的迂回,终于悄无声息来到了按宫殿规制最为核心的所在。
一阵幽深气息缓缓加重,他整个人隐没在墙壁转角的阴影里,看着从旋阶上走下来的人。
脚步声极为规律,深紫袍在石阶上迤逦向下,墙壁上灯火次第亮起,照亮一张脸。
要说相貌,是过得去的。只是眼角略上挑了些,幸有眉宇间一丝戾气压住了轻浮,灯火并不明亮,不知道嘴唇的颜色,只约莫觉得,该是红一些,带些阴郁的艳丽。
那人走下阶梯,有两个提灯蒙纱的女侍,朝他行礼。
陈微尘屏息,待那人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沿着旋梯上去。
到最上面,却不是宫室,宫殿依山而筑——走出一道弯月样的拱门,面前是山巅。
群山绵延如巨蟒盘起身子时起伏的脊背,此处则是脊背的最高处,
陈微尘往前走,看见一汪镜一样波澜不起的潭。
泉边生着细小的花,重叠在一起的花瓣发着皎月一样的白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如梦似幻。
他慢慢走近,发现这潭只有一半。
另一半,另一半——被齐齐削去了,因为那边就是平整的断壁与巨渊。
潭中映着花与夜空,他站得极近,却没看见自己的倒影。
忽然滴答一声,潭面泛起波纹,陈微尘往半空中看,见星罗渊中的紫气升腾,盘旋凝聚,成一粒剔透的水珠落进潭里。
陈微尘身上的天道压制只余似有似无的一丝,他闭上眼,诸般贪痴悲喜涌上心头,终于像凡尘中随处可见的每一个人一般,真真切切活了半刻。
只是星罗渊中不是归墟那样的虚空,时间不容得他再多活半刻。
这便该是九幽天泉的泉池,可整座泉池也没有寂灭香锦绣灰那样的气息。
陈公子一时有些犯难,岸边摘了片细长的草叶拨了拨泉水,心想会不会是要去池底寻多年积淀的泉水精粹。
结果草叶乍一入水,立刻被消解为丝丝黑气无影无踪。黑气顺着草叶蔓延上来,若不是陈微尘放得快,就要吞掉他的手指。
他解下束发的玉带,再次触了触水,完好无损。
天上闷雷低响,却像是被什么阻挡一般,终究没有落下。
电光在翻腾的云间断续亮着,映在陈微尘没有什么表情的侧脸上。
他指尖缓缓朝着水面点去,将触而未触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可想好了?”
陈微尘起身,回头看见去而复返的魔帝倚在门边,眉梢一点戏谑的笑意。
雷声猛地变大。
魔帝抱臂望着天:“天道不想要我见你。”
陈微尘淡淡看他一眼:“我也不想。”
魔帝朝他挑了挑眉:“你来到这里,竟然不想见我?”
陈微尘:“为何要见你?”
“我姓刑,单名秋,”魔帝叹了口气,自顾自说着,“我生那一日在立秋,秋风一起,万叶凋零。”
陈微尘无意听他说道这些东西,只不咸不淡地听着。
魔帝似乎并不在意有无听众:“我时时想,我生在这个时候,就是要做一些大事情。”
陈微尘骨子里那点促狭听见这番话,不由冒出了头来,他轻轻嗤笑一声:“照你说,我生在中秋,又要做出什么事情?”
“中秋此日,尘世中阖家团圆,你大抵做不出什么事情,在凡世平平淡淡一辈子也就罢了。”
陈微尘听到此话,感觉十分满意:“那便好,我信你一次。”
魔帝对他摇摇头:“不思进取。”
又转过头,环视了一圈山巅:“你可知星罗渊外是何处?”
“不知。”
“是不可抵达之处,”魔帝道:“混沌中开出这一方天地,终究有穷尽之时,此地便是穷尽之处,你我生之前,死之后所居之地。”
陈微尘依旧不说话,神色里有种隐约的厌倦。
“天河对岸的仙道以为顺天便能与日月同齐,可我等一日活在天道中,就一日要受它的约束,求不得长生——你不想长生?”
“我只觉得你聒噪,”陈微尘语气中带着些漫不经心,“我为何来要来寻你?”
“你这人实在不讨喜,”魔帝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看你修为与我在伯仲之间,料想与那些只知杀我夺位,扰我清静的东西不同,又悄悄上山,不生事端,故而不杀你,想与你论一论道——你却觉我聒噪。”
他又仔仔细细打量了陈微尘,“咦”了一声:“你的修为好生奇怪,这是为何?”
陈微尘按仙道境界划分不过是一重天,此时因为气运凶厄,有了修为高深的假象,加之手中叶九琊所化之剑才有战力。本来修为便稀松平常,被魔帝此等人物看穿,也不意外。
不料魔帝在他在他身边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苦思冥想了一会儿,道:“我原以为你境界与我相当,现在看来,竟是高过我。”
——这就很是让人费解了。
第28章 天外
陈微尘再次看向水潭。
水潭中央有种隐约的吸引, 唤他过去。
也许不只是水潭。
整座星罗渊响起隐隐约约的喧嚣,波浪般嘈杂起伏着。
——回来,回来吧。
电光一闪而过, 撕碎浓沉的夜幕。
衣料摩擦声与脚步声在他身后轻轻响起,魔帝带笑的声音带着些低沉的沙哑:“客从远方来, 我还未问,你是何人——你是不是人?”
陈公子素日以为自己装模作样故弄玄虚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 未曾想今日遇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
他半阖了眼, 指尖轻轻滑过剑锋,轻缓的动作,带着肃杀。
“二十年间,你是第二十三个想要杀我的人,是第一个能登上山巅的人。”魔帝望着天:“可惜还不是我想等的那个。”
陈微尘笑意极浅淡:“久等不至,想必寂寞。”
“是啊, ”魔帝叹了口气,“我觉出有人上山, 还以为是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倒是自己让他失望了。
陈微尘未答,手中剑光飒然,挽一个冰冷的剑花,转眼间逼近魔帝的颈项。
魔帝并未意外, 手中一支漆黑长笛, 瞬息间出手横挡,身形诡谲,水上凌波般借力向后跃出几步, 横笛吹出满溢杀机的音节。
周围气机被乐声牵动翻涌,到了陈微尘这里,便是魔音贯耳。
陈微尘如同那日叶九琊所做一般,以指叩剑连弹,锵然剑鸣带着冰凉的清明横贯笛声。
恰逢此时天上一道耀白电光,照亮了魔帝的脸,他嘴角翘起一个十足邪性的笑:“身是魔道人,却拿着破魔剑,原是我小觑了这位兄台。”
说罢,深紫袍的身影高高跃起,以笛为剑,游蛇般向陈微尘攻去。
他使笛,若陈微尘此时以扇相对,倒不失为一件风雅事,然而陈公子修为实则浅薄,非要借手中剑中所蕴叶九琊修为才可。
况且据那人所言,剑气脱形体束缚,要比原来高出一个境界。
陈公子用剑,行云流水之余带点剑走偏锋的邪性,而魔帝招式极快,极奇诡,变幻莫测的本事很是到家。
山巅上刮起狂风,电光石火间,只看得见衣袂猎猎翻飞。
如此往来十几招后,陈微尘微微眯起了眼睛。
魔帝此种打法,总带着些束手束脚的味道,明明境界媲美仙道三重天,却仅有二重天巅峰的战力。
他身形变幻间卖了个显而易见的破绽,若魔帝能出左臂硬挡,受一个不轻不重的伤,便能攻他右边空门,分出胜败。
魔帝却只守不攻,宁愿变右手攻势为手势,挡住那一剑。
若不是有着特殊的不想让自己受伤的癖好,就是有不能受伤的理由。
陈微尘发现这点后,更加着意试探。
他方才用了从叶九琊处学来的弹剑,此时又换了南海剑台的路子,招式繁而密,银光劈头盖脸笼罩过来,要分胜负不易,使人受些轻伤却不难。
魔帝招式几度变幻,加以笛声破势,挡下这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飞退几步,朝陈微尘看了一眼,声音带着一分懒洋洋的舒展:“累,不打了——认输。”
“认输……魔帝的位子给我?”
“假如你要,那还是要打一场的。”魔帝轻轻叹口气,“可我看你剑气剑招,不像是那些要取我性命,独占泉水的人。”
“巧了,”陈微尘笑一声:“我正是来要独占泉水的人。”
魔帝又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一遍他,眉眼间一份似有似无的艳丽的慵懒:“你这人很是合我的眼缘,可是找我论道比剑可以,泉水不行——你若真想要,只好去死了。”
陈微尘也只目光淡淡看着他,向前几步,剑尖抵在魔帝修长脖颈上:“陛下在藏着什么?”
魔帝浑不在意一笑:“你只管来。”
脖颈是颇为白皙的,靠得近了,隐约看见淡青的血管。
血管。
他觉出了一丝正在流淌的气机。
魔帝道:“当真要?不计后果?”
陈微尘“嗯”了一声。
魔帝摆摆手:“我这人心善,你可以交代一下后事。”
陈微尘不言,剑锋向前,划破脖颈,血沿着剑身流成鲜红的一线。
流转的气运倾泻而出。
——正是他所想要的东西。
从他将要触到泉水时魔帝那一声“可想好了”,甚至是更早,迟钧天的那句“担魔界造化”,真正的九幽天泉是何物,已经露出端倪。
鲸鲵蛟龙身死,凝成寂灭香,一把火烧尽皇朝富贵,有锦绣灰。
而九幽天泉只是一个静静存在着的池子,它必得发生些什么,要牵扯上莫大的因果,才能承担盛衰气运。
比如帮代代修魔人——这些逆天而为当死之人逃过天道劫雷。
方才他将草叶浸入泉水,草叶消解为丝丝浊气魔气,正因此泉能够改天命夺造化——幽水侯将盛有泉水的瓶子随身携带,却不饮用,大约也是害怕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
而魔帝既能当魔界之首,他若承受不住,也再没有人可受得住了。
想必这些年来,他独占九幽天泉,已从泉水中得了莫大好处——比如浑身血肉与泉水相融,成就了不惧天谴的修为。
那剑下流出的血,便成了真正的九幽天泉。
血液滴落,他拿出先前幽水侯奉上的玉瓶来,倒空泉水,接住了殷红的血液。
魔帝一动不动任他为所欲为,事毕,甚至还暧昧地舔了舔下唇:“这是要做什么?”
“答应了一个人。”陈微尘取完血,好心地为他拭了拭伤口上残留血迹,大约是被天泉浸润过的身体天赋异禀,稍稍一会儿便不再流血。
陈公子真诚道:“刑兄,多谢。”
“我方才还对你说,星罗渊是天地尽头。”魔帝看着天。
“是。”
魔帝:“那星罗渊之外……”
陈微尘面无表情:“大抵是天地之外。”
“是了,我也是这样想,”魔帝点了点头,“你也看到,九幽天泉是星罗渊中雾气凝结而出,也应当是天外之物——它能抵御天道,大概正因为此。”
陈微尘看着他。
“你这人还是很有趣的,境界也可与我相提并论,我一个人跟天道作对,无聊得很,原以为能和你当知心的道友,”魔帝叹一口气,“你却要泉水——要泉水也就罢了,还要割我的脖子取血,我只好对不住你了。”
陈微尘微微眯起眼,看见魔帝身边魔气浊气疯狂缠绕聚集,黑沉沉的眼深渊一般。
“我与九幽天泉待在一起……二十年,招惹上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他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你……小心。”
他如濒死之人般费力说完这句话后,眼睛猛地一闭,身边气机疯狂轮转,瞬息之间再睁开,眼中已无眼白,全是无光的黑。
那殷红的唇勾起森寒的笑,身形诡谲如天上蛇行的闪电,五指成爪,凌空朝陈微尘划去。
陈微尘立刻横剑,奈何养尊处优的肉体凡躯终究拖了后腿,远不如以武入道的那些修仙人敏捷利落。他能与叶九琊放慢了速度拆招复盘,能借着手中无双宝剑和方才魔帝平手,却来不及在这肉眼已捕捉不到的瞬间变招——魔帝原本就极快,此时更快,不知变成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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