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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九琊-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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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中的圆月既皎且洁,挂在远方的山顶。
  帝君忽然道:“流雪山此时的风雪很大。”
  迟钧天道:“怎么?”
  “我有个朋友在那里。”
  迟钧天道:“你竟也有朋友?”
  帝君道:“只有一个,我很喜欢。”
  迟钧天“啧”了一声:“真是奇事。”
  乌云盖住了月亮,空中有雷声。
  古籍记载飞升前有劫雷,大抵是了。
  迟钧天继续道:“这可与你太上忘情之道不符,抵抗天雷时,千万莫要扰乱心境。”
  帝君没有在天雷下活下来,但并不是因为那位他很喜欢的朋友。
  ——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出手抵抗。
  他甚至还分神对迟钧天说了一句话。
  他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若你成了天道,却发现天外有天,该如何?”
  迟钧天已经顾不得其它,只死死瞪着帝君,看着他低低笑了一下,闭上眼睛。
  万千雷霆轰然而下,眩目白光中,有人化为飞灰。
  他必定是自愿的,并且决定已久。
  不然,那天在殿外与迟钧天交谈时,他不会有那样无波无澜而深不可测的眼神。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迟钧天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叶九琊也不知道。
  但是有一个人却好像知道。
  这个人站在叶九琊身旁,问他:“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何要自绝?”
  叶九琊转头,陈微尘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慢悠悠摇着锦扇。
  叶九琊问:“为何?”
  陈微尘笑吟吟道:“那你恐怕要去他的幻境看一看了。”
  又道:“不过他早就死啦,你倒是可以进我的幻境。”
  说完,他叹了口气:“不过我的幻境里放不下别人,你大概也看不见他了。”
  未等叶九琊说话,他再叹一口气:“我忘了,你已进三重天境界,我这些甜言蜜语,是再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来回打量着叶九琊,眼神像一只狡黠的猫儿,随后拉起叶九琊的手:“她是走不出幻境的,我只好等下帮她出来——不过要先带你出去。”
  叶九琊没有动。
  陈微尘便也不动,只看着他。
  叶九琊也看着陈微尘。
  他发现陈微尘仍然与当初在沧浪崖下遇见时一模一样。
  同样的笑容、同样的眼神,并无一点分别。
  他自己却是有变化的。
  而陈微尘看出了这个想法——他总是非常善解人意的。
  陈微尘道:“叶兄,人总是要变的。”
  叶九琊说:“你却没有。”
  “因为我不是人。”陈微尘笑道,“叶兄却是,所以叶兄变了。”
  他们开始往外走。
  雾奇浓,浓且多变,若不是叶九琊一直被陈微尘牵着,怕是早已迷失。
  他们也并没有停下交谈。
  叶九琊道:“是好是坏?”
  “对叶兄是好,对我却有好有坏。”
  “为何?”
  “叶兄从自己的幻境中出来,境界便上了一层,如今从这个幻境出来,境界便稳固了,只差一点儿,便能最终圆满,自然对叶兄是好。对我自己,冷冰冰的美人固然好看,却不如现在赏心悦目,此乃好处。可叶兄境界一旦高,剑自然也锋利,若是刺在了我身上,便要更疼,我定是更吃亏的,此乃坏处。”
  叶九琊问:“为何是更吃亏?”
  “叶兄无病无痛,我的心却无一刻不在痛,兵刃相见时,我自然要吃亏。”
  他一直时不时要看叶九琊,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
  “叶兄,此时若有一面镜子,我敢保证,你照了,也要对自己一见倾心的。”
  陈微尘胡说八道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不理他。
  但他这次的胡说八道却不是信口开河,而是有理有据。
  一块覆雪的山石,与一方剔透通明的冰玉,哪个更好看些?
  叶九琊此时便像那冰玉。
  冷仍是冷的,但却没有了那分偏执。
  叶九琊知道是为什么,陈微尘也知道。
  叶九琊心中有一个执念。
  他要复活帝君。
  而现在他虽然没有复活帝君,却知道已不必复活帝君。
  叶九琊仍然不知道帝君为何而死,但他已经不再有执念。
  幻境之中的事物可以随着陈微尘的心意改变,他大概是也厌倦了浓雾,将这里变成家乡的街市。
  时逢三月,春风和暖,有锦衣少年郎打马过长街。
  “古人云‘桃花马上,春衫少年侠气;贝叶斋中,夜衲老去禅心’,多年之后,这些少年郎必定不再是如今的好模样。而这里风光如此好,外面却已是深秋了,实在让人想多留一会儿。”陈微尘走在路边,懒洋洋叹口气道。
  叶九琊对他道:“那便多留。”
  “终究不能久留,”陈微尘道,“叶兄从离开剑阁时就想做的事,如今已经不必做,我从离家起便想做的事,却还没有做完。叶兄说我没变,可我走出这里时却要变了。”
  长街虽长,行人虽繁,步伐虽慢,却终究到头的时候。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陈微尘摇扇道:“叶兄先请吧。”
  叶九琊在走出幻境的那一刻,回头望了望陈微尘。
  陈微尘仍是笑着望向他,眼里是那种他十分熟悉的温柔神情,像是不舍得他离去。
  叶九琊走出幻境的那一刻,眼前如涟漪泛过,又变成浮天宫琉璃大殿的场景。
  高座之上的白发人,也在之后缓缓睁开双眼。
  那方才还映着桃花的双眼,只余下一片荒芜。


第75章 无期
  他们二人自幻境走出之后, 陆红颜已经到了。
  随后是迟钧天、老瘸子、谢琅、陆岚山等人。
  他们并不是自己走出的幻境,而是因为陈微尘现在是幻荡山的主人,可以随意操纵此处一切。
  陈微尘一人在上, 对着他们。
  气氛十分紧张。
  山下,天门内的气氛同样紧张, 却不是这种寂静的紧张,而是生死关头的紧张。
  空明布下的佛家阵法已经抵挡了大半个时辰, 此时正在渐渐黯淡下来。
  羽皇侯的绫罗已经尽断, 身上也带了许多伤,而其它人的状况与她一样。
  只有刑秋没有受伤,他也不能受伤。
  他们就要抵挡不住了。
  小沙弥在刑秋身旁念完一个法诀,道:“我们都已经尽力,现在是师兄再次尽力的时候了。”
  空明身上亮起佛光来。
  佛祖舍身饲虎,割肉喂鹰, 以肉身化一苇之舟,载众生渡滔滔天河, 无边苦海。
  佛家有发愿文: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汤,火汤自枯竭, 我若向地狱, 地狱自消灭,我若向修罗,恶心自调伏。
  整个世间, 十四洲之中,也不会有其它哪怕一个门派,有这种以身饲魔的法门。
  其它所有门派中,那些以生命为代价的法门,都是为了杀人,而佛门,却是要救人。
  空明念着发愿文,他神情宁静,平常得仿佛只是在诵每日的功课。
  辉煌但并不刺眼的佛光在他身上扶起,似三千世界莲花开落,使所有人心神忽然安静,伤痛忽然消失,精神为之一振。
  他身前出现一道坚固无比的屏障,即使心魔再多一些,也能再支撑一个时辰。
  而这并不是一道单纯的屏障,它不仅阻挡了心魔进攻,还将它们全部包裹起来,使它们也不能向后返回,为祸凡间。
  而空明的眼睛却渐渐在闭上了,那些佛莲也再托不住身体,他自半空中开始下落。
  刑秋飞起接住了他。
  他落在那块山石上,将空明平放,手是颤抖的,一点点扣住空明的手。
  他的发丝落在空明肩上。
  “你愿向刀山,向火海,向地狱,向修罗……”他的眼泪不断地流下来,“为何不再看看我呢?我比刀山、火海、地狱、修罗加在一起,还要可怕么?”
  空明的眼睛缓缓睁开,极清明温和的一双眼,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此时此刻,这双清明温和的眼里,终于映着刑秋的影子。
  刑秋虽还落着泪,却笑了起来,他用衣袖匆匆在眼上抹了几下,忍住眼泪,笑着问:“我好看吗?”
  空明伸手,指尖从他湿润的眼尾触到脸颊。
  他道:“好看。”
  刑秋缓缓闭上眼,身子伏下去,躺在他身侧。
  “你看,”他说,“人间情爱,也不过如此。”
  “既不过如此,你为何要哭?”
  刑秋将腕子压在双眼上,道:“我是高兴你横渡世人,得偿所愿。”
  空明没有说话。
  刑秋忍不住拿开手腕,看过去,却看见空明脸上淡淡的笑意。
  “秃驴,你笑什么?为何看我时不笑,一说到横渡世人,才笑了?”
  空明道:“你又为何知道我是为世人而笑?”
  刑秋被他堵了一会儿,道:“……我猜的。”
  “你猜错了。”
  他们或许还想说些什么,或许不想。
  可时间也不允许他们再说什么了。
  空明的眼睛缓缓闭上,这一次,是再也不会睁开了。
  刑秋伸手为缓缓他抚平衣襟,解下他手腕上佛珠,缠在自己腕上。
  西方天际忽然亮起金红色。
  清正庄严的梵音自远及近,笼罩天地。
  淡淡的金色自空明身上浮起,他整个人忽然化作点点金芒,光华流转中隐现万千世界。
  刑秋怔怔伸手,那光芒在他指尖流连片刻,向着天际而去了。
  “寺中诸位师兄师叔圆寂,从未有过这种情形,”小沙弥向着光芒消失的地方一礼,“我想,空明师兄方才那刻已然大乘,立地成佛了。”
  刑秋低声道:“我想也是。”
  ——此别无期,更甚于阴阳之隔。
  陈微尘说的没有错。
  从幻境中走出来后,便要变了。
  幻境中一瞬百年,不知日月,外面却是心魔围山,生死关头。
  陆岚山看了看外面辉煌佛光,道:“心魔暂时无法进来。”
  天道缓缓走上前,道:“多谢诸位。”
  此时此刻,场中似乎只有四人至关重要,其它人不过旁观。
  天道、心魔道的化身、持有据说可以颠倒乾坤的生生造化台的迟钧天,还有叶九琊。
  叶九琊是一柄剑,当仙道需要时,便可出鞘的利剑。
  尽管他此时神色淡然,如同置身事外。
  “造化台开启之后,我便跳入其中,扭转乾坤,诸位若有什么愿望,也可交付于我,造化台乃天地造化之枢,自然全部可以实现。”迟钧天道。
  “迟前辈……那个,”谢琅苦着脸,“我家清圆……”
  陈微尘轻轻笑了一声。
  “迟前辈,”他道,“您要用那灵猫窥探气运脉络,在幻荡山周围布下阵法,借猫不还,小道士可是已然惦记了半年有余。”
  “那猫自有灵性,”迟钧天冷冷道,“此时或许已经自己回了清净观了,”
  她虽解释了猫的去处,却不能解释另一件事情。
  从方才陈微尘之言中,人们得知她已在幻荡山周围布下阵法——而且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并且众人上幻荡山此事全部是由迟钧天促成,这样一来,便显得她别有用心。
  天演的门主万俟浮更是怒瞪她道:“孽徒!你果然有所筹谋!”
  迟钧天却毫不在意,对陈微尘道:“你与其在此时挑拨离间,拖延时机,倒不如养好精神。开启造化台后,叶九琊剑下,或可多活一会儿。”
  陈微尘只是笑。
  仿佛早已胜券在握。
  迟钧天不由皱起眉头来。
  陈微尘慢悠悠道:“我只笑你虽然野心勃勃,却终究不是正统天演传人。”
  迟钧天眉头蹙得更紧。
  陈微尘接着道:“既然万俟前辈也在此处,倒不如由前辈来主持造化台。”
  仙道众人虽不觉得他怀有哪怕一点儿好意,却也觉得他所说有理,毕竟天演门主德高望重,比起迟钧天来,他们更加信服万俟浮。
  迟钧天也并不恼,道:“既如此,便交给师父。只需叶剑主挡住那魔物,让他不得在造化台上动手脚,师父自然能顺利进入生生造化中,重固人间世与心魔世的屏障,使心魔不能再从缝隙中出来,扰乱人间世,危机便可解除。”
  有人问:“那外面的心魔呢?”
  “徐徐杀之。”迟钧天目光锐利,道:“而陈微尘此人正是心魔道化身,可惜隐藏过深,使我们今日才刚刚发现。他现在花言巧语,不过是想要拖延造化台开启的时机,使得从裂隙中通过的心魔更多,攻破屏障,成为他的助力而已。”
  “而所幸叶剑主已至无情道三重天境界,正可对付心魔?”陆岚山开口。
  迟钧天道:“正是。”
  “既如此,事不宜迟,还请迟前辈取出造化台。”
  迟钧天点头。
  只见她以精血画出法阵,不一会儿,半空出现一丈余的圆盘,上绘太极阴阳双鱼图。
  圆盘看起来平凡无奇,然而气势沉郁宏伟。
  迟钧天道:“师父请。”
  人们望向万俟浮,却发现他神情十分不对。
  陆岚山问:“万俟前辈?”
  万俟浮深深吸了口气,声音也略有发颤,道:“开启造化台之法,她虽然知晓,却并非全部,生生造化台开启之术乃天演最大隐秘,即使她是我亲传弟子,当时得我喜爱,我也只传她天书残卷,而非全部……”
  迟钧天目光一凝。
  万俟浮道:“幻荡山是气机聚集之地,自然是最好地点。除去几样承载盛衰气运之物,还需三人,此三人……三慧根之中,需只有一心,护持造化台,不得分神。我原以为她已不知怎样得到了全部开启之法,却……”
  心念电转间,众人已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三心——杀心,莲心,灵犀心。
  即使最上乘资质,也罕有人单有其中之一,而全无其它两样。
  不过,眼下偏偏现在就有这样三人。
  陆岚山以莲心入剑道,年纪轻轻成为南海剑台之主,融禅意于剑法中,剑势变幻中,三千世界婆娑开谢。
  清净观掌门人谢琅,单有灵犀一心,虽还年少,未成气候,却前途不可限量,不然以一重天境界便当上门主,位列十四侯之一,未免太过儿戏。
  而那杀心——自然是叶九琊,他有最上乘的习剑天资,亦习得了最上乘的剑法。
  除他们之外,再无一人。
  造化台有了这三人,自然能够顺利开启,然而迟钧天的计划中,必须要叶九琊对付陈微尘才行!
  若陈微尘无人牵制,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甚至取代万俟浮进入造化台中,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为敌人做了嫁衣?
  大殿中一阵静默。
  他们走入了一个死局。
  迟钧天看着万俟浮:“你……”
  万俟浮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陈微尘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看着他们。
  时间流逝,而成千上万的心魔正源源不断从剑台砺心镜中来到人间,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凡人神智混乱而死。
  心魔有多少?
  ——世上有多少人,心魔世便有多少心魔。
  待它们倾巢而出之时,恐怕就是人间不复存在之日。
  然而他们现在降临人间的景象,却能比得上世上任何一处拥挤的人潮。
  寂静持续了很久,很久。
  陈微尘不再看他们,而是看向外面的月亮。
  圆月。
  迟钧天道:“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子夜之后,便不再是开启造化台的时机。”
  若不开,便是苍生浩劫。
  若开,也是。
  明月渐升渐高,辉光遍地,盖过繁星与琉璃殿中明珠的光芒。
  月亮每天总要挂在夜空,总要升上中天。
  而所有人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日圆月走至中天之时,会发生些什么。
  气氛凝固,而时间却不会停止,它立刻就要挂到夜空正中了。
  一阵脚步声从大殿门口传来。
  来人是刑秋。
  他似乎失魂落魄,现在却没有人管这些。
  万俟浮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问:“你的慧根为何!”
  刑秋道:“全是杀心。”
  这四个字,听在仙道众人耳朵里,不啻于救命之音。
  他是个魔修。
  魔修主杀心,与剑修主杀心一样,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还是魔帝。
  而要当上魔帝,总是需要一些异禀的天赋的。
  万俟浮长舒一口气:“开造化台。”
  叶九琊在看陈微尘。
  陈微尘也在看叶九琊。
  一路浮沉坎坷,终到兵刃相见之时。


第76章 斯人
  陈微尘站起身来, 向下走了几步。
  他白发如雪,黑袍迤逦,手持一把遍体晶莹的冷白色剔透长剑, 正是“折竹”。
  叶九琊的手按在了九琊剑漆黑的剑柄上。
  还有余暇旁观的人们都觉得,这两个人的剑, 该对换一下才算合宜。
  正这样想着,却听得当啷一声响, 陈微尘掷剑于地, 道:“自然不敢在叶剑主面前卖弄剑法。”
  恰逢其时浩荡冷风吹入殿中,在幻荡山这样一个奇异的地方,风也不同寻常,置身其中的人们只觉耳边满是木叶纷落,万物萧条之声。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 入亦愁。
  座中何人,谁不怀忧。
  使我白头。
  陈微尘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折扇, 此时唰然展开,白纸黑字句句分明,映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十足邪性。
  此时此刻, 再没有人怀疑这是来自世外的魔魅, 要找苍生索命。
  万俟浮正在启动生生造化台。
  新凤涅槃心头血,名为开阳。
  东海千百鲸蛟飞龙殒命,凝成寂灭香。
  昔日王朝覆灭, 太平盛世焚为锦绣灰。
  封禅台上,书生剑刺死天子,开辟欣欣新朝。
  最后是魔界星罗渊,人间与心魔世接壤之处,盛而衰,衰而盛,浸入骨血,是为九幽天泉。
  原本平凡无奇的造化台缓缓变大,穿透整个琉璃大殿,直到目力不可及之处,并放出耀眼光华。
  阴阳双鱼图缓缓转动,使人目眩,一种混沌的气息笼罩这片天地,无比深沉厚重。
  与此同时,另一道阵法以迟钧天与天道为中心,也在疯狂蔓延开来。
  这场景本应使人目不暇接,他们的目光却都停留在殿中央的陈微尘与叶九琊身上。
  陈微尘以扇为剑,那轻薄无比的纸扇在他手中变成了锋利逼人的锐器,招招狠辣,不留丝毫余地。
  而叶九琊衣袂翻飞之间,剑光冷寒,剑锋与扇面相触,竟发出金石之声。
  这两人之间的过招,已经不是其它人能够看懂的境界,只能看出是势均力敌来。
  万俟浮运转法诀,大喝一声:“起!”
  造化台发出沉闷轰隆声。
  殿中的两人却停了下来。
  陈微尘放下手中扇,道:“叶剑主无情剑意,果然臻至巅峰。”
  叶九琊却并未收剑归鞘,淡淡道:“不及你心狠。”
  陈微尘怔了一怔。
  有人高喊:“叶剑主,快诛此妖孽!”
  叶九琊向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那人忽地打了个寒噤。那一眼之中的冰冷凉薄,像是生生拽着人没入无底冰湖中。
  此时,叶九琊在下,陈微尘在上。
  叶九琊的剑尖缓缓抬起,遥指向陈微尘。
  陈微尘并不动,只安静站着。
  过一会儿,甚至微笑品头论足起来:“三分剑意,七分杀气,叶剑主果然嫉恶如仇,不愧为仙道楷模,想必今日之后入主幻荡山,成为仙帝,当比那位焱帝更加……”
  冰凉的二字自色泽浅淡的薄唇中吐出:“住口。”
  陈微尘垂下眼。
  陆红颜看着那两人,忽然听见身旁的老瘸子咳了一下,又笑了一声,道:“女娃,你看这两个人,如此关头,还在打情骂俏,实在有趣,有趣。”
  陆红颜不解。
  “正所谓世人皆苦,有情皆孽,”老瘸子摇头晃脑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见叶九琊缓缓步上台阶,每走一步,境界便拔高一分。
  这座大殿里,方才还是秋风萧瑟,此时却变成了凛冽寒风,噬人肌骨。
  此时叶九琊周身气势已到了仙道众人不可想象的地步,只怕此时殿中所有人合在一起,也挡不住他的一剑。
  而迟钧天怔立场中,眼中除了不可置信,只有茫然。
  二十年前景象,与此时场景交叠,不分彼此。
  帝君独立山巅,神情宁静,天空劫雷滚滚。
  她以为他会出手。
  ——她至今想不明白,为何他任滚滚天雷劈下,而毫无动作。
  正如她现在也不明白,剑尖抵住胸口时,陈微尘为何同样安静。
  陈微尘看着叶九琊,不仅没有反抗,甚至还微微歪了歪脑袋。
  如雪白发落满肩头,不知为何竟有一分乖巧的天真。
  他对叶九琊道:“叶君,你抱抱我吧。”
  叶九琊眼眶忽然隐现殷红血色。
  他手中剑甚至微微颤抖。
  众人屏息,生怕他下一刻拿不住剑。
  ——那九天之上的仙君,冷冷清清的皓月一样的人,何曾这样失态过?
  ——但是他没有拿不住剑的机会了。
  陈微尘眼中含笑,撞上了九琊剑漆黑的剑尖——那笑意,说不清到底是温柔,还是残酷。
  长剑穿胸而过,溅出一泼血,滴在已经落地的“怀忧”锦扇上,染红了雪白的扇面。
  同样的鲜血洇透衣衫,浸在叶九琊的白衣上。
  原来的站姿,无论如何流血,总归是流不到叶九琊身上去的,如今白衣染血,自然是因为他赴死前那一句请求的成真。
  他如一片离枝的落叶,落在了茫茫雪地上。
  陈微尘低声道:“你果然还是不喜欢我,竟然舍得就这样把我杀了。”
  “非是不喜欢,”叶九琊的手抚上了他长发,在他耳边道,“是恨你。”
  “我也是恨你的,”陈微尘笑了笑,道,“不过还是喜欢你多一些。”
  他说着,叹了口气:“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杀我之后,万一心中痛苦,我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不过你既然已经把无情道修到了这样的境界,自然没了这种烦恼。”
  从没有过多表情的叶剑主,眼中忽然泛上一种淡淡的笑意。这笑意陈微尘却看不见,只有别人能够看到。
  造化台光华大胜。
  陈微尘道:“走吧。”
  叶九琊“嗯”了一声,将他打横抱起,走下台阶。
  淋漓鲜血落了一路。
  陆红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而谢琅发出一声惊讶的抽气声。
  ——只见叶九琊身上境界层层跌落。
  他走下台阶的那一刻,无情道修为散尽。
  陈微尘竟笑了起来,嘴角咳出鲜血,断断续续喘着气:“你终究还是有情——叶九琊,你……”
  叶九琊问他:“还有多久?”
  陈微尘答:“大约能把事情办完吧。”
  叶九琊:“嗯。”
  他抱着陈微尘,穿过下面众人,来到造化台前,漩涡黑与白交织,轻易便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天道倚着廊柱,身躯竟在颤抖。
  造化台是通道,通往生生造化,万物之理尽在那一方天地中。
  一步踏入混沌。
  陈微尘道:“叶九琊,你知道他为何要去死吗?”
  叶九琊:“不知。”
  陈微尘极狡黠地笑了笑,在他耳边说:“他才不喜欢你,他死在天雷里只是想来心魔世见见我。”
  叶九琊淡淡道:“他确实喜欢去看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帝君此人,非善非恶,无欲无求,只有这一个,勉强能算是特点——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迟钧天一句“尘世外风光”,抛下凡尘来修仙了。
  最后登上山巅,又如厌倦尘世般厌倦仙道,发现心魔的苗头后,有那般举动也算说得过去。
  陈微尘添油加醋:“你看,他为了来见我,连你都不要了。你那时候才那么一点儿大,无依无靠,多可怜。”
  叶九琊:“但他若不喜欢我,又何来你呢?”
  陈微尘“嘁”了一声:“心魔和本体什么都是相反的,正因为我喜欢你,他才不喜欢——倒是你,你怎么也学会和人拌嘴了?”
  叶九琊不与他胡搅蛮缠,换了问题问:“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陈微尘颇怨念,“也不过是将计就计,既然迟钧天仍然要做天道,就必定要打生生造化台的主意,既然如此,我就也只好来这里了结些恩怨。”
  “恩怨?”
  “你家帝君虽然不怎么样,可还是有点挂念师父的,自然不能放任她自作孽。他也喜欢我,问我想做什么,我当初告诉他,想看看人间世,他便帮我出来了。”陈微尘道,“心魔之身,自然没有办法在天道眼皮底下进入人间世。但他那时候纵然还不能与天道平齐,也相差无几,更何况还知道迟钧天许多古怪的法子,便把心魔道放在了我身上。虽然我在人间吃了许多苦头,过得也不快活,但终究还要谢谢他。”
  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前言不搭后语叽叽咕咕着些帝君如何如何不好的话。
  叶九琊轻轻亲了亲他额头。
  陈微尘整个人顿时消停了,乖乖被抱着,甚至好像还有点儿脸红。
  这就非常稀奇了,陈公子跟着叶九琊这么长时间,该做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个遍,时刻不忘调戏美人,何曾见他脸红过一次?
  叶九琊:“幻境里是你?”
  陈微尘“嗯”了一声,别开眼不看他,闷闷在他怀里道:“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本不该这么快放你出去,该好好多折磨你几年。”
  叶九琊面无表情,不说话。
  只恨光阴太短,纵然是相互折磨,也再没有时间可以消磨了。
  他接着问:“天道也一直是温回?”
  “有时候是,阿回毕竟还是凡人,控制不住。”陈微尘焦虑地扑腾了几下:“我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原本觉得可以骗你一辈子呢。”
  他一动,伤口的血便流得更多,叶九琊捏了一下他脖子让人安分下来。
  陈微尘恹恹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流完也没事的,我又不是活人……其实连路都可以自己走。”
  叶九琊问:“疼吗?”
  陈微尘眨了眨眼:“叶君再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他被放了下来。
  陈微尘站在原地,扁了扁嘴。
  不过在下一刻,便有微凉而柔软的嘴唇轻轻触了触他的鼻尖,接着往下,到嘴唇,认真而温柔地吻住。
  陈微尘闭上了眼睛。
  放开之后,陈微尘把额头抵在叶九琊肩上,又过一会儿才伸手牵他往前走。
  他们仿佛走在云中。
  下方是混沌世间,一片雾蒙蒙的灰。
  “本来是黑白各半,不过现在,所有心魔世的心魔,都去到人间世了,才变成灰色。”陈微尘道,“我还没有去南海把它们放出来,它们便先来了人间,是有其它人做了手脚。迟钧天不清楚这件事,以为是我,但我想应当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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