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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九琊-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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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密叶掩映住了树枝上躺着的一人。他身着繁复黑袍,流苏垂落,光影流转间可见暗暗银纹,身边缭绕淡淡黑气,眼睛望着粉白琼花,却并不是全神贯注,也不像怔然出神。
风停,树叶沙沙声止,一声清脆的“嗒”声自树下响起,是棋子落盘声。
“师兄请。”一道女声冷淡。
随后是苍老的“咳咳”声,缓了一会儿,又道:“已然是山穷水尽的绝境,老瘸我是无力回天了。”
那女声笑了一下:“四十年前天演云山,师兄摆下一局棋,问世间有谁能一战时的风采,今日何在?”
“老啦……师妹那时从一众新弟子中走出来,说‘今日便与你一决胜负’时,才是真正风采无双,想必今日比那时棋力更高了。”
“萧九奏,”忽听一阵衣料摩擦声,随后噼里啪啦,竟是百余棋子被拂在地,“无力回天,便不必再回,我便让你看看这一场天地棋局,怎样收官。”
老瘸子又咳了几声:“诶,我看着。”
棋局之上,忽然传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
迟钧天立即警觉:“谁!”
她袍袖向上一挥,气机激荡,一树花叶被狂风生生卷去,纷纷一片后,唯余秃枝,空无一人。
迟钧天环视四周,也并未发现人影:“是师父?”
“应当不是,”老瘸子动作迟缓地蹲下身,一粒一粒捡起棋子:“他老人家当年的大志向被天道消磨,现在除了能推演天机,已经是个凡人了。”
此时,云台之上。
“他们已经走了,我等也退,将心魔引至幻荡山。”阑珊君道。
幻荡山上接天道,下连地脉,按理可以抵挡心魔,但现今情况,天道是否还会保护人间已不可知,但那里确实是唯一可能的退路。
有二重天境界的陆红颜引着,又有五位仙侯在翼,众人御气向前的速度并不慢,然而心魔近乎于没有形体,速度远胜他们,幸而有后方阑珊君叶剑主筑起一道剑气屏障,使心魔无法接近他们。
他们也渐渐后退,一旦不是死守,压力便减小许多。
在指尘寺的那些日子,这些人琢磨出了一整套对付心魔的方法,此时渐渐用上,游刃有余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用上全力仍左右支绌。
叶九琊将剑意灌入九琊剑中,抛给刑秋:“我去找他。”
刑秋掂了几下九琊剑朝他咧嘴笑了一下:“好剑。”
魔帝陛下已经在仙道面前露面,此时不再压抑修为,兼之神兵在手,剑气如白虹贯日,连陆岚山都不由得向着里多看了几眼。
叶九琊一袭白衣缥缈而下,向玉楼掠去。
仙道修行皆由悟道而出,诸多意象,皆化在招式中。如同南海渺渺烟波海市蜃楼养出了千变万化虚实相生的剑台剑法,极北呼啸寒风与飘扬大雪也能在剑阁人身上寻到踪迹——如叶九琊御气时身形,如同一片风中雪。
刑秋尚有余力分心,“啧”了一声:“我陈兄弟曾说,人间有话‘知好色则慕少艾’,可见美色易误人,像这种,怪不得有人为了他一点情爱,能——”
陆岚山此时正在他身边,却淡淡道:“无情道境界最难得,最难守,此时仙道安危多半系于他身,实在不妥。”
“唔,”刑秋打量了一下剑身冷彻的剑意,“看起来还好。”
陆岚山起手一个阵法,眼睛望着阵法繁复流转的纹路,光华交错,使人目眩,他眼中忽然有了些怔然的意味:“世间好物不坚牢。”
叶九琊落在玉楼走廊,房门前。
他推门进去,昨夜所燃残香未退,扑面淡淡暖香,房门内摆设一切如常,却已然空无一人。
这场景似曾相识。
凰鸟在溪边长鸣一声。
叶九琊走过去,见凰鸟的眼珠正看着溪边转弯处被石头阻住的一片红叶。
红叶上有墨迹,风流雅致,勾画缠绵。
“近日梦中,常觉心悸。二十年飘摇,一生心事,终当了结,只知何去,不知何从。”
叶九琊手指握着叶边,不自觉用力,使那原本就因死而脆的红叶边缘处碎出一道痕迹。
无数浮光片影掠过,或笑或哀,鲜活生动,又扑朔迷离。
他一生中也有许多浮光片影般回忆,因少有牵挂之事,过了便过了,不再记起。
有两人身影最真切。
一人在雪山之巅,长身立于风中,说,我教你一剑。
一人在锦绣红尘,执扇笑在月下,说,来陪我喝酒。
唯这两人浓墨重彩,唯这两人捉摸不透。
一个不知生死,一个不知真假。
他记得一年前初见的时候,陈微尘曾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立誓,但凡我对你所言,不论昔时,现下,来日,无一字为假,若有——
只是这人对他而言,始终隔着层层疑雾。
他未说过,未问过,心中却也清楚,即使那人未曾说过假话,也应有许多隐瞒——究竟来自何方,所为何事。
说“只知何去,不知何从”,当是自己离开,而非意外——是第二次不辞而别。
此一别后,不知以何面目再相见。
昔日回忆,尤且触手生温,却是倏忽变化,匆匆聚散。
或像那日指尘大殿中,檀香缭绕不期而遇,或是茫茫人海再无踪迹,又或是他此时已身在万魔从中。
他眼中忽然有些迷惘,红叶脱手,落回溪流之中,打了几转,向下游去,渐渐远。
脱手那一刻,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与自己生生分离,眼前倏忽出现无数温柔片景,张开无数只手,在拉扯着自己。
他此刻并非站在溪边,而是立在万丈红尘深渊。
许久之前,指尘大殿里,诸人都听过刑秋与空明打的那段机锋。
最后刑秋说,你若不入红尘,又如何能悟破?
他忽然想,自己现在,算不算入了红尘。
打开房门,看见空荡房间的一刻,他心中的的确确若有所失——终究是贪恋了那人眼角一段温柔风流。
万丈惊涛拍岸,涌上绝壁断崖,惊起滔天白浪。
遥遥望见那人身影,撑一叶小舟,坐在船头,载沉载浮。
“叶君,跟我走吧。”他摇着画扇:“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要修仙了,咱们去尘世里,买一座小院,每天琴棋书画,种花种草。”
叶九琊没有动。
浪头推着小舟越来越远,天地间忽然狂风大作,惊涛骇浪中人影忽隐忽现。
“不愿跟我走,”船头的陈微尘一直是淡淡笑着,此时却带了一丝嗔怪的意思:“你好无情。”
叶九琊望着他,知道那并非是实景,却不知到底是自己心境动摇后遇到的迷障,还是外物诱出来的幻境。无论心中作何想,始终在深渊边缘立定,没有向前一步。
“我要死了,你还不愿意要我,我好难过。”锦衣的公子画扇轻收,虽小舟动荡,却如履平地,转身衣袂浮荡,惹起一片红粉尘埃,纵身朝浊浪一跃,再无踪影。
小舟转瞬支离破碎,一片白帆在浪头被高高抛起,片刻之后,被拉扯下了水面。
江河湖海重归宁静,宛若极北雪湖。
叶九琊灵台亦重归平静,后退一步,眼前幻境潮水退散。
他先前略有动摇的境界重新稳固下来,似有所感望向黄昏天际,望见自己无情道二重天至三重天的一道屏障。
只是先前所见之景,依然在心中盘旋不去,耳边枫林秋声,像是一场送别。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心魔身影,唯独他身边天地一片清静。
他忽然想,不知道自己的心魔现在是什么样子。
“叶兄,”陆岚山见他去而复返,自然也注意到修为变化,面上有淡淡笑意:“恭喜。”
第68章 式微
一步, 风云突变。
大龙庭上阴云密布,雷声激荡,苍白的闪电在天际一闪一闪, 潜龙渊的水更是一点一点动荡起来,波浪拍打石台, 水深而黑,像是巨口在吞噬这方天地。
小皇帝迈出的脚步受到无形阻力, 险些向前扑倒。
庄白函紧紧握住他的手, 迈出一步,由原来的在侧变为稍向前。那日弑帝成圣以后的修为全数激发,环绕住自己和小皇帝,与捭阖道上一股肃杀荒寂之意抗衡。
他心中明白,历代开国君主亦是凡人,也没有仙人护卫, 却都能走过这条道路,如今艰难重重, 恐怕是天道不承认小皇帝,或是现下天道本就不许人封帝的缘故。
小皇帝双眼茫然,不知看到了什么,抬头望他:“先生, 我走不动。”
他半跪在地, 平视着小皇帝,与他目光相对。
“琰儿,今时不同往日, 天道不需要人皇。”他声音缓缓:“可是中洲百姓需要,先生教你,知其不可而为之,非是执意要做,而是不得不做。”
小皇帝抽噎几下,紧紧握着他的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还小,只知道前路很可怕,几近崩溃。
“先生,我不做皇帝了,先生,咱们回都城……”
庄白函站起身来,看着满脸茫然恐惧的小皇帝。他在那一个片刻想起许多,战火马蹄踏过的断壁,教书时堂下懵懂迷茫的目光,南都中纷攘放纵的繁华,先师在白玉阶下绝望的一跪,以及那一场暴雨中妻子身上洇开的血色。如同狂澜既倒,大厦将倾,升平盛世遥遥无期。
若果真走不完捭阖道,退回都城,以燕党兵力,仍可盘踞为王,百年无虞。
他轻轻闭了眼,再睁开时,已经没有任何柔和神色,牵着小皇帝,毫无犹疑地一步步向前迈去。
小皇帝忽然发觉身上那股深渊一样使人畏惧的压力渐渐轻了许多,抬头看见自己先生苍白的脸色。
他一步一步,逆盛衰轮回行走,此时狂风大作,震耳欲聋的惊雷中,已经能看清整座龙庭。
——虽是百年无虞,然而今日若不走这一遭,到底意难平。
“欲上天路,先开天门。”
心魔到了幻荡山周围,动作果然迟缓许多,但他们此时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缓缓聚集在另一边,黑压压堆积,像在酝酿些什么东西,使人发怵。清净观一位年长道人捋了捋胡须:“咳咳……在山脚下也未必能躲过这些魔物,需得上山,只是谁愿开天门,又有谁能开天门呢?这可是有去无回……”
幻荡山上通往浮天宫的这条通天路,一旦有人前往,便不能回头,若不能登顶成帝,便是殒身路上,或永世困于迷障中。而仙道绵延千年,殒身者众,登顶寥寥无几。
若是有仙帝在,幻荡山上道路则随他心意开闭,没有时,幻荡山不可接近,若有人涉足,只能硬生生以己身修为开辟道路——是为通天路。仙道诸人便可借着这条道路躲避心魔。
陆红颜此时就在他身旁,回道:“自然有人来开。”
谢琅:“是叶剑主还是阑珊君?”
“阑珊君自然能为仙道牺牲,”陆红颜道:“但是叶九琊能够登顶。”
许多人都看向了她,有人出声问:“一年前我听说叶剑主与阑珊君有过一场论剑,二人修为相持……”
陆红颜遥遥望着云雾缭绕不见真容的巍峨高山,面具下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一种偏执的灼热,声音却低了很多:“他不得不登顶。”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笑声,灰袍的女人越过诸人。来到陆红颜身边。
“骖龙君此言不差。”她道,“诸君,此时若离开幻荡山,便是被心魔所蚀的结果,可若退入山中后,开天门的那个人死在途中,诸君也同样不能回去。”
进退两难,左右支绌,有人叹气出声。更有天演的掌门人万俟浮双目怒睁,胸脯剧烈起伏:“你!逆徒……你怎么会在这里!”
“咳咳……师父息怒,”老瘸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师妹总是有办法的,她说能解决此事,一定……”
“你……”万俟浮差点喘不上气来。
诸人都十分迷惑,只有一些知晓当时天演两位弟子因为观念相悖,被逐出师门的旧事的人,能猜出这二人身份。
可是眼下的困境,只要有人能够解决,又怎会有人在乎这一桩陈年往事?
“这样说来,我们岂不是不能入山了?”羽皇侯蹙眉问。
“有人能登顶为帝,大家便暂时安全无虞,”迟钧天环视诸人,道:“但还有一法,或许能彻底绝除后患。”
她手掌中浮现出一座太极刻像,阴阳两鱼交缠,首尾相连,缓缓游动,并且缓缓变大。
“此物名为生生造化台,原是天演禁物,从不动用。”她道:“天道在上,我此时亦不能泄露天机。诸君若能护持一人登上幻荡山顶,我自有方法借天地动荡的契机有一番作为。”
万俟浮看着她手中造化台,面容刹那又苍老了许多:“逆徒,到头来,你还是一意孤行要去做此等事情。”
“师父当年不也有宏图大志?”
“你未曾触碰天意,自然不知它有何等威势。”
“师父退了,我却不退,打破天地桎梏就在此时,师父,你今日无论如何是不能阻挡了。”
万俟浮不再说话。
诸人听他们此番对话,也听不出什么来,只知道若有人能登幻荡山顶,这场浩劫便有化解的可能。
“仙道存亡,就在今日。”迟钧天道。
说话间,断后的阑珊君几人也来到了山脚下。
“先前叶兄说他来开天门,我还曾想,我与他修为相持,非要较个高下才好,”陆岚山脸上笑意淡淡,使人如沐春风,“不想他又有进境,在下甘拜下风了。”
叶九琊有进境,对仙道众人来说自然是好事,几位长辈纷纷赞许,说着后生可畏云云。由叶九琊来开天门此事再无异议,然而幻荡山上重重凶险,终究不可测知。
对面心魔聚集,蓄势待发。
“事不宜迟。”迟钧天看向叶九琊。
九琊剑鞘中长鸣,人们纷纷让开道路,叶九琊上前。云雾翻涌中,仿佛有一座巨大山门的影子,回荡着风声。
整座山弥漫一种缥缈而阔远的意境,使人们放轻呼吸,安静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老者的咳声。
陆红颜看向叶九琊,使她意外的是,她并未发现叶九琊情绪的波动。
他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非常平静,大约是一直以来的修养所致。
倒像是这一路走来,要复活那个人的执念,在仅余一步之遥时,反而牵不起心境的波澜了。
又或者是无情道的进境,连那一直以来的牵挂,也要渐渐消弭了。
她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叶九琊。
雪白的衣袂在风中轻轻拂动,飘然出尘。纵然在场都不是凡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真正不染点尘的仙家皓月,极北远离尘世的绵延雪山中才能养出。
剑出鞘。
这样一个人,用的却是一把漆黑无光的长剑——但似乎也只有这样的剑,承得住那空无一物的无情道法。
叶九琊身形升起来,剑锋朝着那座天门遥遥一划,他的剑一向快而干脆,此时却缓慢,众人无法从他波澜不惊的神色中找到端倪,只好用剑招来推测,他挥剑时时面对着极大的压力。
终于云雾震颤,排山倒海一般,在众人面前分出一道入口。
踏进一步,便觉得身边景色倏忽变化,来时路变得云雾缭绕,不能回去,而前方同样充满无形阻力。
这时,来时的方向又传来一阵震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是心魔。”叶九琊道。
“它们也能越过天门么?”
“天道式微,天门没有完全关闭,能够进来。”
羽皇侯忧心地看了看门下年轻弟子:“这可如何是好?”
“留人守在这里,其余随我向前。”叶九琊道。
“我来守。”空明身边环绕着金色佛印,意态从容。
又有几位仙侯与他一同留下,这样一来,即使心魔冲破天门,以他们的力量,也能阻挡许久。
凶险自然是凶险的,或许就要殒身此处了。
刑秋原本对幻荡山颇有一番好奇,一直饶有兴趣四处打量,跟着叶九琊往前走了几步后,却频频往后望,最后眉头皱了皱:“我也留下吧。”
径自转了身,朝留下的人那里去了。
空明合十,向他一礼:“贫僧代仙道谢过陛下。”
魔帝陛下却径自去一边,坐在了一块宽阔山石上,看也不看他:“我不和秃驴说话。”
其余人向前走,幻荡山之“幻”实在名副其实,景色几乎一步一变,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走过几步后前方的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他的衣服是宽袍广袖,淡金的底,银白的纹,胸口被鲜血洇了一大片,还有微微的起伏,活着。
“为何这里会有人在?”有人问。
叶九琊、陆红颜与阑珊君本就走在前面,此时上前,来到了那人近前。
“是……”陆红颜睁大眼睛。
清清秀秀的一张脸,他们都认得。
——是温回的脸,那个总在陈微尘身边,为他跑前跑后,和他打打闹闹的小厮。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那人缓缓睁开眼睛。
睁开眼后,他又不像温回了。
那是一双很空的眼,睁开许久,才有了一些神色回来。
“扶我起来。”他道,声音没有起伏,有种生涩的古怪。
陆红颜半跪下来,把他上半身扶起,要站起来时,却茫然地望了叶九琊一眼。
“我起不来。”她道。
“再等一会。”那人道。
他的目光停在了叶九琊身上,嘴角有一点笑意:“我见过你。”
像是艰难回想的样子,他喘了几口气道:“雪山上,你那时候还很小。”
陆红颜心中掠过无数可能,出现在幻荡山,在雪山上,见过叶九琊——
她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你……你没死?焱——”
“不是,”叶九琊道,“他是天道。”
陆红颜再次睁大了眼睛。
天道——仙道中人一直视为至高无上的,迟钧天一心要去打破的,种种推测预言中那个已经式微的天道,以这种方式,用一张熟悉的脸,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人虚弱地靠在陆红颜胸前,鲜血汨汨流出,不说话。
叶九琊伸手去看他的伤:“为什么会受伤?”
那人依旧不说话,像是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连话也说不出来,任叶九琊拨开左胸处衣物,查看伤口。
叶九琊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一生与剑相伴,他自然熟悉。
用什么样的招式,什么样的力道,什么样的剑刃,能刺出什么样的伤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是折竹剑的剑锋,是陈微尘的招式。
第69章 迷津
潜龙渊水潮翻涌, 一浪高过一浪,似乎下一刻就会吞没整座龙庭。
纵然有庄白函顶住绝大部分的压力,小皇帝还是举步维艰。
他们走得越来越缓慢, 那样令人恐惧的天地威压,使小皇帝终于崩溃哭泣出声, 若不是因为自小的教养还尚存一丝,几乎要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祖上几代都是威名赫赫的将军, 却完全不像一个戎马世家的后人, 使人不由得想,突然暴毙的先王,挑不起大梁的孩子,会不会也是气数将尽的一个预兆。
等到了迈上龙庭的那一刻,威压陡然增大,湖水忽然变深了许多——那是一种明显的变化。等惊涛骇浪变本加厉, 众人才发现,那不是湖水色彩的变深, 而是浮上来一只巨兽。
——龙庭,潜龙之渊。
当那狰狞硕大的头颅伴着巨浪浮出水面时,早已失去神智的小皇帝尖叫一声,拼命挣开庄白函的手——他也不知哪里来这样大的力气。
他满脸泪水, 神色惊慌, 连滚带爬离开龙庭,最后停在捭阖道上喘着气,险些掉下潜龙渊去。
他望向捭阖道尽头的群臣, 却发现此时没有人看着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龙庭上。
黑金色的龙身彻底浮出,盘在龙庭上,却有许多引人注目的伤痕,有的甚至在滴下血来。它体型庞大却虚幻,仿佛并不是实体,样子不像民间流传的图画那样威风凛凛,反而透着一股难言的恹恹虚弱。
一双澄金的眼与庄白函对视,并没有什么凶恶的意味。
庄白函朝小皇帝伸手:“陛下,来。”
小皇帝犹疑着,然而——龙缓缓低下了头,伏在庄白函前方,书生的手没有如愿以偿握住小皇帝的手,而是不得不抚上了龙头粗粝的皮肤。
那一刻,惊涛骇浪平静下来,天空阴云散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一齐下跪,山呼“陛下万岁”。
幻荡山上,那人终于缓过来了一些,他身上那种沉重的威势渐渐收起来,陆红颜得以动作,将他从地上搀起。
“去山顶,”他道,“他已经去了。”
“他是谁?”
“心魔道,”他说,他眉头蹙起来,像在回忆什么,语气仍然怪异,像一个初学说话的人,思考如何措辞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没有……力气再帮你们,但是他也很虚弱。”
人间世的天道既然能以这样的形态出现,那么心魔世的道也不足为奇。
而到底在谁的身上,也都隐隐约约能够预料,更何况有折竹剑造成的剑伤。
叶九琊:“他要做什么?”
“万物生灵智,因为有六道轮回,轮回在幻荡山,还有生生造化台……”那人说得缓慢,也不甚清楚,“假如他拿到造化台……在山顶,就可以给所有心魔开灵智,把心魔世变成人间世,人间世变成心魔世。”
阑珊君问:“我们上山顶,岂不是将造化台交到他的手中?”
“造化台也可以用来加固人间世与心魔世的屏障,让我想想……”那人恢复的很快,不再是之前气息不稳,随时都会闭上眼睛死去的模样:“我只是一点意念,在凡间寄了二十年,身体上没有修为,只能为你们指路,帮不了太多。”
纵然身体状况一直在好转,但他的目光仍然不像常人那样神色灵活,甚至让人想起那些刚刚修为有成,开启灵智不久的妖物的状态。
天行有常,天道非人。
等他能够正常行走,陆红颜便不再搀扶,而是退到侧后随侍。她的目光微微迷惘,似乎是透过这张清秀的侧脸,想起那个跑前跑后的小厮来。
谁料凡间一别后,转眼变成整个仙道敬畏仰望的天道。
所有人都无法否认,因为那股深沉的气息纵然收起了许多也不能完全消弭,方才陆红颜向他半跪下来之后甚至难以站起——骖龙君的修为在当今仙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低了。
那种气息不带有和蔼或是慈爱的味道,只是威严肃穆,像是凡间书写刑罚的律典那样黑白分明。
“所以呢?”她看向叶九琊:“陈微尘……”
她对陈微尘的身份一直抱有疑惑,但并未找出什么有价值的蛛丝马迹,而陈微尘与叶九琊的关系在旁人眼里也很有些不明不白,她明明白白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只有这两个人彼此知道的。
有了天道走在前面,前路峰回路转,不再是之前迷雾重重的样子,也不需要叶九琊再做什么,他和陆红颜并肩走在侧翼,终于将一些始终不为人知的隐秘道出。
“他起初说自己是一介凡人。”他道。
“可他知道的那些东西,显然不是凡人能够知道。”陆红颜原来的急性子此时不知为何竟收敛了些,语气甚至说得上心平气和,在与叶九琊交谈的同时也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后来,我以为是当初焱君魂飞魄散后,有魂魄入了他的魂,他并没有否认。”
“我也曾经试探过几次,什么都试探不出来。”
“封禅之后,他化身心魔的时候被我看到,才明白他并非来自人间。”
“从那以后他不怎么避讳自己的身份,我们也都知道,只是他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与我们接触了。”陆红颜回忆着,道:“封禅那天以后,陈微尘昏过去,你带着他回了客栈,谢琅回了清净观……我那时候和阑珊君在一起,他在周围寻找心魔踪迹,再回客栈的时候,就只剩下小桃和温回在客栈里,没有魔帝,你和陈微尘也都不见了。”
“魔帝去了南海,微尘一直在指尘山上。”叶九琊淡淡道:“他带着重伤忽然失踪,我在各处寻他,没有找到。”
“我看到你们都失踪之后,给剑阁飞书,但郑师兄回信你没有在那里,我那时想着你应当是和陈微尘在一起,便没有再找……原来竟然是你在寻他。”她道,“东西都齐了,我正在想是去昆仑拜祭师父还是去剑阁借住一段时间,阑珊君见我无处可去,邀请我去剑台修炼了一段时间,但他也一直在外,没有回过门派。”
“阑珊君一直与我书信往来,曾说过邀你去了剑台,也说那里易使人清心静气,或许能改改你的心性。”叶九琊道,“两月以后心魔祸起,我收到他传书,才与你在指尘山脚又见面。”
“原来你们两个交情不浅,在指尘寺的时候他那样阴阳怪气说你的修为,我还以为他……”陆红颜闷闷道:“我从那以后便没怎么搭理过阑珊君。”
“我与他平辈论交,有时会说一些剑法领悟,未见面时已经有几次往来,”叶九琊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最后道:“他有时也关照你。”
“我们还是说回陈微尘,”陆红颜道:“他已经很久没有与我说过话了,我也不敢去问你。他是心魔,究竟是谁的?到底是不是焱君的心魔?”
“他亲口承认过,”叶九琊道,“只是现在连这一句是真是假也未可知。”
他们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温回既然能够被天道寄身,那么与他命格相和合的陈微尘——
这人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未曾出口的秘密。
陆红颜见叶九琊长久没有说话,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望着连绵远山,便问:“你在想什么?”
“想他这次又会想出什么话来解释。”
叶九琊收回目光,看向陆红颜,温柔夕晖漫过山头,使得她错觉那一贯冷淡的眼神里有了稍纵即逝的温和。
通天路旁景色春夏秋冬流转变幻,昼夜轮回,诸人时而置身密林,时而陷身荒漠。
“佛门言三千世界,料想便与此类似吧。”清净观的长老抚着胡须这样说,他身边另一位长老则是赞叹:“实在妙不可言。”
正说着,却见前面停下脚步来。
前方已然没有道路,而是被一片雾海笼罩,路的尽头有一方碑刻,上书古字“幻”。
“我只能帮你们走到这里。”那人道。
“万丈迷津。”陆红颜道:“咱们进去吧。”
叶九琊应了一声,又看向仙道诸人,让大部分年轻弟子与境界尚不够的人就留在这里,其余寥寥几人如郑师兄,阑珊君,空山大师进入雾海——自然也少不了天演中人。
这片雾海“万丈迷津”在仙道有记载,是一道万重幻境,玄妙自不必言。之前走过的道路靠的是修为,修为不够,便力竭而死,这里则要考验心性,若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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