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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九琊-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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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弟子擦擦额角汗珠:“也幸好只是走火入魔,没有心魔直接出来。”
  “前日沈小师弟与黄师兄就没有这样运气……”气氛低落了许多。
  谢琅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
  几个弟子忙凑到他身边,问眼下该怎么办。
  “心魔猖獗,观冥时常会走火入魔。我已经下令全部停止观冥,只是……”谢琅道。
  弟子们也知道他“只是”后面是什么——观冥中心神被心魔所惑还能得救,若是心魔实体直接现形,入体,人便立刻神智混乱而死了。
  “心魔实体出世,长老们也没有办法。”谢琅眉头蹙着。
  整座道观弥漫着惶惶不安的气息。
  “未找到解决办法之前,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一旦有人走火入魔,立刻告知我或诸位长老。备好雷诀符咒,若有心魔实体出现,尽力阻挡。”谢琅布置下去。
  事务繁忙,又兼灾祸临头的这些日子,硬生生将这年轻的小道士打磨得沉稳许多。
  弟子们答了一声是,下去传递命令,另有人御气离开,通告设在其它地方的分观。
  方才走火入魔的弟子已然转醒,满面惊怖抓住谢琅,语带颤音:“谢小师叔……我方才在脑海看见心魔了,要拉我心神过去……好可怕!”
  即使知道这对他来说是极端痛苦的一段经历,谢琅仍必须得问下去,让他回忆:“到底是怎样情形,你仔细想想。”
  那弟子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我……初时只是寻常观冥,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只好先定心神。定心神时,便有许多念头冒上来——都不是我的念头,像是另一个我在说话似的,我便知道这是遇到了心魔,连忙摒除杂念……却不行,忽而脑中一黑,像是陷进了泥沼里,一阵一阵发昏,又感觉有东西拖住自己,耳边全是些乱糟糟说话声,刺得耳朵发疼,挣也挣不开,好不容易清醒一会儿,睁开眼睛,又抵不住,再闭上……”
  谢琅听完,若有所思念了些“心魔炽盛”“末法将至”的话来,弟子也听不太懂,只知道事态愈发严重。谢琅命几个弟子看顾着他,让他好好休息,自己要回居处,两个弟子随着他回去。
  转过一个弯,两个弟子忽然发觉观主身形一滞。
  “停下。”听得谢琅声音。
  他们心中一阵不安,向前看时,心头剧跳——前方一丈远处,一只黑气缭绕的东西正悬在半空,中央狰狞人脸正对着他们,口中嘶嘶作响。
  “是我的,别怕。”
  谢琅说罢,向前一步,与那东西对视。
  心魔猛地跃起,黑影当头罩下。尖锐轰鸣在谢琅脑中炸开。
  危在旦夕。


第56章 余恨
  陈微尘赶到的时候, 谢琅手里还掐着雷诀,半空雷声轰隆作响,却迟迟劈不下来, 而他失神似的,向心魔处又迈了一步。
  旁边两个小弟子一道一道迅速引着符咒去攻击心魔, 奈何道行太浅,完全阻挡不了那东西来势。
  黑气在谢琅身上蔓延起来, 他双目紧闭, 眉头蹙起,是在忍着痛的模样。
  小弟子转头看见有人来——看样子还是厉害人物,连忙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也顾不得尊称:“快救救观主!”
  空明身上浮现金光,佛印隐约成型,要去攻击心魔——他们此前已经知道, 心魔世与人间世相互对立,因而越是接近天道的招式术法, 越能克制从心魔世过来的这些东西,如道门“替天行道”的雷诀、佛门镇邪渡魔的“慈悲”法印。
  “再等等,”陈微尘看着谢琅,“看他能撑到几时。”
  谢琅身上黑气越来越盛, 与此同时, 心魔的轮廓却越来越像一个漆黑的人。
  他尽管拼命抵抗,仍不受控制地朝心魔一步步走过去,而心魔也在一步步向他靠近。
  越来越近。
  小弟子嘴唇颤抖, 脸色苍白:“来不及了……前天沈师弟就是这样,等他们走到一起,人就疯了,发一阵疯,就再也没气了……”
  心魔伸出手来,朝谢琅左边胸口探去。
  谢琅嘴角紧抿,脸色苍白,眼皮颤动,用力想要睁开眼,艰难地喘一口气,却也没能挣脱,眼中流下两道殷红鲜血。
  漆黑的手穿过灰色的道袍,他猛地颤抖了一下。
  小弟子喃喃道:“不……”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只手无声穿过心魔的背后。
  心魔的动作为之一滞。
  它口中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两个小弟子惊疑不定地向后看去。
  只见心魔背后有人一身黑衣飘荡,面无表情。
  黑气在他周身缠绕着,原本俊秀的眉眼因为散下的长发与眼尾一道黑气,添了森寒的邪气与煞气,一时间竟分不出是人是魔。
  谢琅软软向前倒去,被叶九琊扶住,安置在了一旁亭子里。
  足足半天后,谢琅才算醒来。
  醒来时,陈微尘的手正在他胸口上比划着什么。
  他此时并没有变回原本的样子,还是暗银纹的黑袍,连肤色都比往日苍白了几分,眸子黑而深,冷冰冰若有所思的神色让谢琅打了个寒噤:“你……”
  “他想进你这里,”陈微尘将手按在他左胸心脏处,“觉得这样以后,就能也像你一样了,可惜 ……”
  谢琅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冷汗从额角滑下来:“你救了我?”
  陈微尘转过头去。
  谢琅循着他目光看去,见漆黑的细锁链缚着形状狰狞的心魔,它拼命挣动着,却被牢牢锁紧,怎样都挣不开。
  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问:“看到了什么?”
  年轻的观主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闭上眼,许久才睁开,道:“看见了许多年前,那次我下山的时候……村子没了,到处都是火,路上横着尸体,有被刺死的,有被战马踏死的……墙角溅着黑血。我拿着一根拂尘,往家里去——我爹的尸首就在门口,井里是我娘。”
  他目光茫然,仿佛再次置身那烽烟与血海中:“我接着往里走,东西碎了一地,南边的屋子已经着了火,清圆……只有清圆一个,摇摇晃晃从屋里爬出来,毛被烧焦了一片,耳朵也伤了,她那时候还小,看见我,轻轻叫了一声……”
  谢琅张了张嘴,却再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只红了眼睛,两行眼泪滑下脸颊。
  许久,他才接着道:“我想逃走,想醒过来,怎么也逃不出。我师父教我,说世事无常,生死有命,莫念,莫恨……我以为,我早忘了,可——”
  陈微尘将指尖放在他额头上,手指冰凉,使谢琅缓缓回过神来。
  “我想他们,我好恨……”谢琅最后再次闭上眼睛,这次不是昏迷,而是因为心神过于疲倦睡了过去。
  陈微尘为他理好衣襟,看向被缚着的心魔。
  他又想起去年的秋天,几人在锦绣城外时,谢琅提起自己过往,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只说家人在战火中死绝,说算不得什么伤心事,说早已超脱了。
  ——可那那想要超脱、不愿回头看的,却并未随着寒来暑往十几个春秋的清心修道烟消云散,而是深深、深深埋进了心魔世里。
  “让你们观主好好休息。”陈微尘吩咐侍立的清净观弟子,“我既然来过这里,其它零星的心魔便不敢再来,让他暂且不用担心。”
  弟子摸不清他的来路,只知道这人十分厉害,虽然身上的黑气极像心魔,却是与叶剑主与空明大师一道来,又站在自家观主这边,恭敬行了谢礼。
  “另转告他,心魔我们带走了。他虽境界下跌,可也未必不能借机再进一层。”
  弟子们应了声是,送他们离开。
  拿出信物来,要回指尘时,陈微尘却住了脚步。
  叶九琊看向他的时候,他目光有些躲闪,略垂了眼睫。
  “我不去了,”他道,“我修为已经好了,指尘也没有我什么事情。我又不能在你身边久待。”
  叶九琊问:“要去哪里?”
  “去南海看看砺心镜。”他道。
  “多加小心。”叶九琊看见他身后被缚着的心魔,想起当日锦绣城里遇见的那只心魔所说“不过是披了一张人皮”,终于发觉出陈微尘两次以这样形态出现,面对自己时的不安来——这人也说过自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最终又道一句:“不必多虑。”
  “多谢。”陈微尘笑了一下,笑意很淡。他用这个样子出现时,语气与表情似乎都较往日要冷淡许多。
  “它被我缚着,只要我不变回去,就不会出来,你们放心用就好。”他又交代了几句,最后道:“空明兄,叶君,告辞。”
  空明双手合十向他一礼:“后会有期。”
  陈微尘本该朝另一个方向去,却迟迟没有转身,目光停在叶九琊身上。
  叶九琊静了一会儿,对他道:“论剑会与论法会定在八月。”
  陈微尘朝他点点头:“好。”
  ——这才转过身,朝南边去。


第57章 一剑
  谢琅休养几天后也来了指尘, 他所熟知的是道门法术,况且阵法研成后也需要道门来制作符箓,他能帮上许多忙。
  纵然几人的实力都无可指摘, 但在不甚了解情况下要对付心魔,并且将它变成人人可用的阵法, 着实会耗费不少精力。
  谢琅皱着眉与自己的心魔相对。
  陆红颜问他:“有什么感觉?”
  “我说不上来,”谢琅思忖了一会儿, 接着道:“可我看到它的第一眼, 就知道这是我的心魔。”
  “那时突然遇见,又知道它是来朝我索命,自然很恐慌,可现在安下心来,又觉得……像是经年故交一样。”
  小道士摇摇头,接着凝神研究符箓, 半天功夫过去,疲惫地叹一口气:“实在是太难了。”
  叶九琊问他:“道门中可有术法能助人守神?”
  “有是有, 可是对付不了心魔,”谢琅苦笑道,“叶剑主,你心境坚固, 自然没有这等忧虑, 但这心魔实在厉害……它朝我走来的时候,万般守心凝神的法术也没有了用处,我尚且着了道, 更别提下面那些弟子了。”
  “剑台也有不少此种心法,”阑珊君道,“若一边助人守住心神,一边阻拦心魔,或许能有成效。”
  “也是……”谢琅记下,又看了一眼他清朗眉目中透出的些许疲惫和隐隐偏执,道:“阑珊君,您这几天都不眠不休,是时候该去歇息一下。”
  “无妨。”阑珊君微微笑了一下:“心魔要紧,此事既因砺心镜而起,就该由我来平息,只是连累了诸位,陆某实在于心有愧。”
  谢琅叹气:“天塌下来,只好咱们一同顶着,若是帝君还在,或许我们就不必这样劳神。”
  陆红颜双眼有些失神:“等八月……”
  “八月?”谢琅不解。
  陆红颜却闭了嘴,任他再问也不出声了。
  倒是阑珊君接上了话头:“当年天河之役,我与师父都在,有幸目睹过帝君一剑之下,中洲大地起三千里剑气屏障,魔界再不能进一步。近来我也常想,若他还在世上,该是怎样光景。”
  小道士心好,也是着意要陪陆岚山说话为他解解乏:“那时他似乎还不是帝君。”
  陆岚山道:“的确,帝君无门无派,也未听说过师承何处,可那一剑足以证他境界……天河之役之后,他才连败三君十四候,登上了百余年无人能上的幻荡山,从此便是帝君了。但他为何此前没有去登幻荡山,却是一桩悬案。”
  谢琅:“要我说,若不是那时仙界实在有难,帝君是否会出世还不一定……半年内连败三君十四侯——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是半年。”
  “嗯?”掌握的消息竟然有误,谢琅大为惊异。
  “天河之役过去半年后,他用三天败了三君十四侯——加上往返路途的时间。”
  谢琅:“……”
  他们这边说着,陆红颜沏了茶水,先往叶九琊面前放了一杯,再给空明,最后才给了谢琅与阑珊君。
  她回到叶九琊身边:“叶师兄,陪我出去走走。”
  叶九琊起身随她走出殿门,雪白与艳红的背影很是相称。
  阑珊君缓缓道:“我此前还不知叶剑主与骖龙君有渊源。”
  “他们两个是有过同门之谊的,”谢琅之前与他们同行,知道不少内情,“陆姑娘脾气不怎么好,只有叶剑主制得住她。”
  阑珊君往窗外看一眼,接着又全神投入那阵法中了。
  叶九琊看向陆红颜:“何事?”
  陆红颜抿了抿唇,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要去做帝君?”
  未等叶九琊答话,她接着道:“他从未把那些东西放在眼里,你若拿幻荡山上接天道,下连地脉,有益修行的话来糊弄我,我是不会信的。”
  叶九琊望向远处天际:“……知道。”
  远山中缭绕着白雾,像雪。
  剑阁一年四季,总是有雪,天河一役时,殷红的血将白雪也染作深红色。
  老阁主临下山时,将剑阁信物珍而重之交到他手上:“此一去,九死一生,师父亦知你年少,可剑阁重任,不敢交予他人。你记住,你若出事,我剑阁再无复兴之时。纵使全门尽数战死,你也不许下山一步。”
  ——他便目送师长携剑下流雪山。
  死讯从天河一天一天传来,一封一封呈递到他手上,皆是同门师友。
  再由他在名册上墨笔圈点,将另外的同门师友送往天河战场。
  流雪山巅上举目远望,仿佛能听见兵戈铮铮。
  仙道倾尽全力,仍然举步维艰。
  耳边忽听见脚步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站在白石栏旁也望着远方。
  他转头看,认出来是前些日子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出剑为自己点破迷津的那个黑衣男人。
  那人望着远方,声音有种高高在上又漫不经心的冷淡:“有剑么?”
  他把自己手中折竹剑递过去。
  冰晶剔透,遍体冷白的一把长剑。
  那人指尖缓缓抚过剑锋:“要没有认主的。”
  叶九琊去了剑池,在那上百柄长长短短的神兵中看了许久,最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在一个漆黑长匣中取出一柄沉甸甸的、遍体沉黑的长剑。
  “折竹虽是百年一见的神兵,却不能伴你一生,”老阁主曾如是说,“你要修最上乘的剑道,就要去自己去寻雪川最深处的寒铁,找最负盛名的剑匠,取心头血日日温养,如是十年,等你长大,这绝世的剑便成了,那时,你再认主——世上再没有神兵利器能比得上它。”
  “舍得?”那人眼中一点兴味的笑意,许是一眼便看出了这剑的来历。
  “你既然能配得上它,又何必问我舍不舍得。”
  那人也不多话,用剑锋割了手指,血迹转瞬间没入剑身,剑身嗡鸣。
  他面容是一种使人过目难忘的冷淡的俊美,认主完后,望着天河方向:“最上乘的剑道,未必要用剑,只是我境界离那里还差了一些,只好先借你的剑一用。”
  “你要做什么?”
  “原想等到了境界再去,”他声音淡淡,“只是看你年纪尚小,人这样死下去,未免生出心魔。”
  那人凌空而起,轻描淡写出剑。
  漫天风雪为之一滞,迤逦群山为之震颤。
  三千里剑气屏障绵延起,恢宏光芒铺天盖地。
  有人一剑挽天河,从此声名天下知。
  天河一役到此结束。
  他回身落至原本的地方,剑归鞘。
  叶九琊终于问他:“你是谁?”
  那人却没有答他,而是问:“今年十几?”
  等叶九琊答了自己年纪,他淡淡道:“我给你三十年。”
  再平淡的语调,也掩不住那话本身带着的,近乎狂妄的傲气。
  三十年是太长的一段时光。
  即使有方才天地为之失色的一剑在先,少年人骨子里终究带着那么些不服输的东西,他问:“你是哪位君,哪位侯?”
  “不是君侯。”
  “不是君侯,又凭什么断言我三十年后才及得上你?”
  “我原以为,”那人声音仍然平淡:“再过三百年,世上也不会有人及得上我。”
  ——原来那“三十年”不是轻视,反是抬举。
  “你不信我……”那人眼中有一丝困惑,片刻后微蹙的眉才舒展开来:“给我三天。”
  那一身黑袍将要离去之际,叶九琊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并未回答。
  ——叶九琊知道这人的名字,是在半年之后,听闻帝君的名讳。
  他用半年的时间等因为天河一役大伤元气的仙道三君十四侯恢复实力,用三天挨个败了他们。
  传到雪山来的消息说,帝君败这十七个人,也仅用了十七剑。


第58章 有常
  七月初七是人间相思节。
  在南海, 则是开海市的时候。
  海上岛屿散落如珠,除去剑台外,还驻着许多大大小小仙家门派, 俨然已脱离陆地,自成一个远离尘嚣的小世界。
  每年这一日的夜晚, 在一处名为“浮玉湾”的海湾上,都有上百修仙人聚集, 以物易物, 是为“海市”。
  “走了不少。”刑秋遥遥望着剑台所在岛屿的烟霞天方向。
  陈微尘应了一声,他们两人身形如同两道飘忽的黑影,几个起落间从远处掠进琼花林中,而守卫的弟子毫无所觉。
  落花中有弟子在弹琴,依旧如半年前一般意态宁静。
  “大难当头,”刑秋“啧”了一声, 他们实在是从容得很。
  陈微尘蹙了蹙眉:“岛上出过事情么?”
  “零零星星出过几次事,到现在死了五六个小弟子。”刑秋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 将情况摸得清楚:“心魔就从这里出来,他们的长老整日寻找克服之法,那倒是有了用——似乎是叫……剑冢,里面飞出了几把剑, 将镜子围了起来, 能拦住一些心魔,但还是有许多能出来。”
  他们绕过巡守弟子,逐渐接近砺心镜的所在。
  剑光将烟霞天围了起来, 看不清里面状况。
  “我一直被这道屏障拦着——我不会用剑,只好在外面打探消息。”
  他们躲在一片山石后,等巡守弟子过去,陈微尘才问:“都有什么消息?”
  “别的门派里有人说,剑台的弟子原本规矩是每天都要在镜前观冥参悟三个时辰,可这几年来,参悟的时间逐渐的少了,出事前夕已经减到了十日一次。我猜他们对这事情早有察觉……”
  说着,已到了离剑气屏障三丈远的地方。剑冢三十四剑,当初封归墟时用了十七剑,这半年来,又加了一剑进去。剑数有限,此时既要阻拦心魔,又要防备着归墟再次加剧,实在是左右支绌,因而砺心镜旁只用了三剑。
  “跟好。”陈微尘道。
  刑秋靠近他,只见陈微尘手中画扇展开,执在手中,看似只是寻常漫步,实则步法暗藏玄机,走到剑气最盛处,他手中画扇离手浮起。
  陈微尘手指收拢,再缓缓向前平展开,画扇便像被无形气劲推动一般向前飞去,与守卫剑冢的剑罡无声相撞。
  扇面如同无双利刃,缓缓割破山岳般凝重的剑罡,砺心镜缓缓现出来。
  ——它现在的状况却让人一惊。
  说是砺心镜异变,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异变”,不过是镜面中飞出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心魔而已。
  只有亲眼看见,才能知道这异变是确确实实的异变。
  砺心镜原是一块十丈见方的巨石,正面光可鉴人,因而被称为镜。
  它原名也不是砺心镜,而是观世镜,映鉴世人心魔,照出魑魅魍魉,世间百态。许是这名字过于讽刺,或是镜子用来锻炼年轻弟子的心智,才逐渐改名砺心镜。
  而现在,这观照世间的一面镜子,却在缓缓融化。
  巨石的边缘透明而虚幻,时而滴下一滴来,下面已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
  ……水潭。
  刑秋与陈微尘对视一眼。
  星罗渊上,有水潭。
  星罗渊,传说为日月星辰所出之地。
  而南海……南海有归墟。
  归者,终也,万物所终之地。
  而归墟被剑冢罡气封住的原因,是它正缓缓向烟霞天移动。
  再看那镜面,也不再是实质,而是柔软又粘稠,荡出几圈涟漪,一只通体漆黑的心魔穿出来,向剑罡撞去。
  他们将目光从镜面移开,抬头望向天空。
  剑气屏障中,数百黑影盘旋回绕,嘶声长鸣,如同群蝠,惊心动魄。
  四海宇内,有两处虚空,两处水潭。
  他们望着夜空,目光穿过群魔,看到夜幕上耿耿银河,皓月繁星。
  他们似乎触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存在。
  再往前走,逐渐接近镜面,也有心魔朝他们飞来,但陈微尘现在并非人间之体,那些心魔奈何不了他们,只专心撞那剑罡。
  “有感觉么?”陈微尘问刑秋。
  刑秋摇头:“没有。”
  陈微尘伸手拨潭水,只如寻常清水一样,伸手触镜面时也只觉得触手冰凉滑腻,微微柔软,而没有别的迹象。
  潭水和镜面只容心魔出来,却是不能回去的。
  他们离开剑罡,回去时海市已经在渐渐散了。散发柔光的夜明珠一颗一颗被收回,随海风徐徐曳舞的纱帐也被收起来。面容宁静的仙人与仙子们相互行礼告别,一轮明月下踏着海波飞远。
  他们到底在彻底散场前换了些东西回去——珍宝、法器与功法秘籍,这两个人是不稀罕的,只拿了些有趣的东西玩赏。
  海市的场地有许多石桌石椅,他们在一棵落着花瓣的琼树下坐了。
  刑秋的小凰鸟依旧跟着,他买了一坛醴泉酒来喂。
  喂完凰鸟接着喂人。
  陈微尘与他碰了碰杯,两个人也不说话,只对着月亮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醴酒是甜的,可喝多了,到底有微微的苦意。
  “星罗渊上的九幽天泉是人间世往心魔世,这里的是心魔世往人间世。”陈微尘若有所思,“故而你从九幽天泉那里惹上了自己的心魔,可究竟是你为主导,那东西并非真正到了人间世来,尚能压制。”
  “是了,”刑秋看着那图,眯了眯眼睛,“我每次被上身后,都是在池子里醒过来,想是他从那里回去了。”
  “你的心魔并无意待在人间,可见心魔与心魔也不一样。”
  “我觉得是他看我纯良可欺,要护着我,要不怎么我一受伤他就出来杀人……”刑秋笑了起来,“我虽然不想让他出来,但也不怎么怕他。”
  陈微尘看着他,道:“你小时候被人欺负过?”
  刑秋一双漂亮的眼瞪了他一下。
  随后才道:“魔界的人,哪一个不是刀刀见血从最下面杀出来的——寻常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罢了,有慧根的,被择出来,教了最粗浅的功法,就开始在一间大黑房子里捉对厮杀,活下来几个算是几个,就成了侍从一类。逐渐往上,也是杀来杀去,说不准哪天就技不如人随便死在一个地方——三君九侯,再加上一个我,也都是这样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哪里有你们仙道这样安宁。”
  他说完那一句“安宁”,又嘀咕了一句:“倒像死人。”
  陈微尘在面前铺开一张纸,画了一幅道门的阴阳双鱼太极图。
  刑秋定定看着,许久才道:“我有点害怕了。”
  “天地阴阳,古今万物,始终生死之理,此图尽之。”陈微尘喝下一口酒,目光却始终看着那双鱼图:“我少年时读到这一句,只觉得觉得道门狂妄自负,好大的口气。”
  “若这里是人间世,”刑秋手指点在阳鱼上,又点去阴鱼,“这里是心魔世,而那两个水潭……”
  ——始终生死之理,此图尽之。
  简简单单几笔画图,阴阳消长,生万物。
  先前他们看星空时心头浮现的隐约震颤之感再次出现。
  修仙修魔,皆要求道。
  道者,不可传,不可说。
  天有春夏秋冬,世人便知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是顺应天道。
  修道人感悟天地,感悟己身,驭使气机、罡气,只不过是另一种意义的、更深也更玄妙的顺应天道。
  一句道生万物人人皆知,可究竟道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几个当初在国都,闲来无事时曾论道,小道士抱着拂尘说:“我师父说,道嘛,其实简单得很,就是‘天行有常’里的那个常,‘无中生有’里那个无,在生之前,在死之后。麻烦只麻烦在怎样悟上,咱们一代一代的先辈就困在这里,怎么都出不去。”
  那时刑秋问:“他这样说,自己是不困了?”
  谢琅颇羞涩地一笑:“师父他老人家最后说他悟了,吃好喝好睡好,找一个看对眼的女人,生一院子小孩,就是最大的大道了——他六年前把道观丢给我,下山去寻道,说是四海云游,我看是不知到那里去生孩子了。”
  那时房里人都笑出声,陈公子还能文绉绉夸一句“明心见性,极好极好”,刑秋就直接道:“我看是老道士自己思了凡吧!”
  论道到此就结束,当时看去,只有那句“天行有常的常”算是高明见解。
  可修至三重天,说是与日月同齐,长生长存,可仍是在人间,看那阴阳双鱼,仍留在一只阳鱼中。
  人间世外,还有心魔世,天道之上,还有更高的道,包含人间心魔两世,或是更多东西的道。
  天道已是寻常所说的至高的极限,再往上……竟是穷尽毕生所见的词句乃至凭空臆想也不知该怎样冠名了。
  “以前有一个在三重天的人……要上更高的境界,到了触及天道的地步……”陈微尘嘴角有一丝淡淡笑意。
  他用心魔的形体时,语调总是没有起伏,脸上神情也冷冷淡淡,比起平时,像是换了个人,笑容更是极罕见。
  “然后呢?”刑秋问。
  “然后……没有了,我今天忽然想,若是三重天之外还有境界,不如就起名叫天外天了。”陈微尘饮一口酒,朗月清光穿过花枝撒落一地,落在他脸上与身上。
  刑秋看着,不知该说什么,伸出手,捞起他头发来放在手上:“怎么白了这样多。”
  那白发,不是一点点长出的白,是整根整根的雪白。
  陈微尘望向岛上高山,花树在其上密密生长着,白花映着白月光,若是醉眼朦胧,一准要被看成一座雪山。
  再看海上白如雪的浪花,一手支腮,一手端起酒杯啜一口,才道:“青山亦有白头时。”
  “少年白头也不是这样的白法,”刑秋皱了皱眉,“何况……你今年才多大。”
  “这是在催我,”陈微尘淡淡道,“等到八月……日子是过一天,就要少一天了。”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心魔出来,实在是不太平,我看他们南海也不像是好东西,”刑秋眼睛亮起来,道:“咱们走吧,去魔界逍遥快活,才不管这些理不清的事情。”
  “我也不想理,只是走不了,”陈微尘望向天边一轮银月,“我能看着他的日子,也是过一天要少一天……其实不见也没什么要紧,但最凶险的时候就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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