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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凶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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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辈确实不知,将军行事向不与我细说,也不必与我说。”
蔺氏眸色一沉,蹙眉逼视:“他迷上你啥了?”
覃婴无言,仍是摇一摇头。
又何以言说?对那一个人,对他的痴恋与疯魔,覃婴一直以来也是难解难问,难以理清。他比蔺氏更想参透仇猰的心,想能离开将军府回到江湖继续做个一文不名的流浪艺人,弹琴吟曲博君一睹,聊以温饱。
“罢了!”蔺氏暂时不想追究风花雪月,言归正传,“婚书也投了,诰封也赐了,傻小子要给你这个名分,为娘的硬要作梗反而伤了母子情分。但入我仇家门便当守我仇家的规矩,我不管猰儿素日怎样整肃门庭,反正就我所见,府里头自上到下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兕翁做事得体,也就是个普通的得体,做将军府的管家反显得小家子气了。”
突然被单拎出来挂墙头示众,屠兕诚惶诚恐连连称是,还请太夫人多多指正细细教导。
覃婴也只管附和,很是逆来顺受。
“见你性子倒还温顺,那打今儿起就慢慢改过来吧!”
改的第一件便是晨昏定省去给婆母请安;第二件要习织艺,会纺能绣;第三件熟读德经恪守妻道,不可轻易出外抛头露面;第四件生儿养儿行止有度,不可有所偏向不可溺爱。
言及此,话语一折,竟道:“横竖不需你哺乳,往后獬儿就养在我身边了。”
覃婴神情一滞,骤现慌乱:“太夫人何意?”
蔺氏笑起来:“装傻了不是?知你舍不得,好在又不出府,等再大些,我也见见你肚子里这个。”
覃婴手止不住地颤:“再大些,当如何?”
“回老家去呀!我也不能总赖在将军府里享福吧?人老都爱恋个窝,我得落叶归根。”说一说停一停,眼望着覃婴的肚子眉开眼笑,“等你的二小子落了地,天也暖了,我便领獬儿回家认个祖,以后叫哥哥们领着他上学堂。”
覃婴坐着的凳子轰然倾倒。
泪光里只见黎嬷嬷抱着茫然无知的幼儿步步退向门外,芫娘被两名青壮牢牢按住,矜墨跪在他身旁哀哀啼哭。
胸臆里壅塞着一股气,咽不下吐不出,闷住了悲伤的呼号,拼一拼,硬提上来,提过了声门,哭成一腔惨绝。
“儿啊——”
第13章 十五、
十五、
门外头仃伶桄榔地敲,门内人悲悲戚戚地求,一贯静谧的厢院里闹得惨烈,不复往日恬适了。
最后一条木板结结实实地镶上了窗框,屋内霎时暗了下来。
矜墨犹在不懈地拍打锁死的门扉,企图挽留住那些佣人离去的脚步。然而渐渐地,便什么都听不到了。除了芫娘的啜泣,还有她自己的哀求声。
细微的光束从缝隙偷溜进来,却不够焕发此间的生机。它连照一照亮都显得力不从心,时间走一走,它便移一移,十分不可靠。
终于,矜墨不再喊叫了,拳头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地捶打在门上,身体则不由自主贴着门扇往下滑,歪坐在了地上。她额抵着门,眼泪扑簌簌掉落襟上,哭声抑在喉间,怎么都发不出来。
“为什么?”她挤着一丝气音,难解难平,“为什么这样对小郎君?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什么、什么都没有……王都承认他了呀……”
暗魖魖的屋子里依稀传来几下含痛的抽气声,俄而便听人无力地轻唤:“矜墨,帮我一下!”
听着覃婴语调奇怪,本有些哭蒙了的矜墨恍意识到覃婴起先就伏在地上,赶忙手脚并用摸索着爬回他身边。主仆相对,又是悲从中来,矜墨再顾不得尊卑礼数,揽着覃婴肩头放声嚎哭。
念及她年幼,又思此番困境,覃婴只觉身好苦心好苦,泪亦翻涌:“全是我不争气,累你们受尽委屈!”
矜墨哭得打噎,摇头连连:“小郎君是、是好人,你没有错,错的是、人心、算计!”
芫娘也靠了过来,扯袖沾了沾眼角,既恨又怜:“矜墨姑娘说得在理,小郎君这样慈悲宽厚的人,杀千刀丧良心了才会想要来害您。哼,老天爷都看着呢!且等将军回来,叫他们一个个全没好下场!”
意外覃婴不甚赞同:“如若忌惮着他,还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撕破脸么?若无忌惮,早两个月又因何毫无动作?选在今时今日,恐怕他们是有所笃定了。”
矜墨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抬起脸来满目骇然:“难道将军他……”
覃婴什么都说不出来,蹙眉闷哼,低头按住了侧腹。
芫娘到底经历过,目光下意识往他身下寻去,太暗了看不清,索性伸手抹了把,顿时大惊失色。
“羊水,是羊水,羊水破了呀!”
闻她言矜墨宛如身遭霹雳,整个人都僵住了,混乱的脑海中无序地闪过太医柘桓曾给过的诊断,言覃婴神衰气滞心有郁结,不利坐胎;言他头胎艰难气血耗损未得调养周全,次一胎恐也凶险;言他胎弱宫疲,须得静养不可情绪大动。到如今,字字句句好似预言,悉数对上了。
“不成,得叫人来,得去请柘医官,放我出去,来人……”矜墨起身又跌,踉踉跄跄奔去门边奋力拍打,“来人呐,快来人,救命啊!来人放我出去,求求你们快来,开门!有没有人?开门啊!太夫人,兕翁,你们发发慈悲救救小郎君,他快要……”
“别——”覃婴拼尽一声残力喝阻她。
矜墨愣住。
覃婴疼得一吸一喘,讲话很艰难:“嗬、嗬,不能让、让他们知道!”
矜墨和芫娘都感困惑。
“不然,我和这孩子就、就真的活不、成了!”
“怎……”话未问完,矜墨倏然心念一闪,领悟过来,“他们已经有了小公子,并不在乎小郎君腹中的孩子能不能生下来。产期将近,将军若错过时辰回来,他们大可以说小郎君难产,大小皆不保。只要将小公子妥善照顾,将军纵有怀疑,看在幼儿丧父孤苦可怜,或也不再多做追究。更恐怕时日一久,将娶新妇。”
话至末途,神已恍惚,话音也轻,飘飘渺渺,蓦地热泪滚落。
“他说的都是真的!”小女子兀自走近来,虚脱了一般跪倒在覃婴身前,痴痴呢喃,“是债呀!母子债,要命的债!世上竟果真有厌恶自己的孩子到不惜夺走他一切的父母。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母亲不喜爱自己的孩子?”
覃婴仰头望一眼昏暗的屋顶,痛得狠了,哀也麻木,涩然苦笑:“谁知道呢?比起那些抛弃儿女不问死活的,她已算尽责尽心了吧!这债究竟谁欠谁更多?是她错了,还是他错在先?”
矜墨不知道。
覃婴不想知道了。
钉木板的佣人来回了话,蔺氏方才端起面前的温茶饮了半盏,长长的吐一口气。
依稀还能听见里间小儿的啼哭声,但也渐渐转低了。
芳姑从里头出来,跟蔺氏回禀:“肯吃奶了。”
蔺氏颔首:“嗯!那两个打发了?”
“是!依着太夫人吩咐,该给的给足了。出去后自当守口如瓶。”
蔺氏看起来很是满意,转而看向已在边上立等多时的屠兕。
老管家颇为恭顺,始终弓腰低头一言不发。
蔺氏挽起温善的笑容好声探问:“兕翁可是有恨?”
屠兕仿佛惊了一跳,忙作揖:“太夫人何出此言?”
“老身出手心里有数,那一巴掌是实打,没留余地。”
“呃……”屠兕有些尴尬,讪讪一笑,“主子教训下人,理所应当!”
“你可不是下人哟!”
屠兕默然。
蔺氏向黎嬷嬷递去眼色,仆妇会意,自袖中取出枚信封,上前交在屠兕手里。他好奇接下,又依蔺氏之言顺从地将封内纸页抽了出来,展开一阅,顿时百感交集。
“这、这是?”
蔺氏微微笑:“脱籍还契,恭喜兕翁赎得自由身,不再为奴!”
不知何时芳姑端来了圆凳,搀扶老管家好好做下。他因激动而两手发颤,脸颊上洋溢着异样的红晕。
黎嬷嬷忍不住揶揄:“小姐善心发得太过,瞧给人高兴得,别中了风,倒赖您好心办错事。”
措辞不无刻薄,引得蔺氏都不免啐她一声:“烂嘴!”回头还安抚屠兕,“你且稳一稳,这事保险是定下了,只不过契书是同账册锁在一起的,立时放了你恐怕那蠢小子回来与我不依不饶。还得为难你在猰儿跟前装一阵子。横竖契书你收着便是,待我要做的事都妥了,就寻他说。理由也有现成的,从军且有个年老释归,跟了他这几年无功总有劳,该许你享几年清闲安度晚年。”
屠兕泪都下来了,一个劲儿向蔺氏拜谢。
蔺氏受得起,可又说:“当然,蠢小子若回不来,这些借口便可省了呢!”
屠兕神色一顿,含笑不语。
冬天日头短,申时一过更连阳光都惫懒了,将将照着点亮,余热无几。饶是如此,覃婴依旧冒了一身的汗,打湿的发丝凌乱地贴着腮颊,眼合着眉拧着,很是难捱。
他不敢喊出来,怕引那些怀有歹念的人来绝了腹中胎儿的生路。
可太疼了!比生獬儿时更急烈,毫无喘息的间歇,却偏偏胎儿下来得很慢,羊水中血色渐浓。
封闭的室内仅仅翻找出一盒果点,是仇猰总爱买回来的米糖。
矜墨掰下一块来蘸了蘸冰凉的茶水,喂到覃婴嘴边。他恹恹地衔住,隔了一会儿才含进嘴里,无力咀嚼,只等它慢慢融化。
灯火生烟,矜墨不敢大肆掌灯,唯在床头床尾各竖上一枝,足够照见床内的覃婴便好。
清水也不够了。矜墨将箱橱内能找出来的干净布帛全搬到了寝室,撕作三尺见方的布片,一层层给摞着,垫在覃婴身下。洇透了便换一叠,不叫那苦人在血水里辗转太久。
很快,天完全地黑了下来。被锁禁屋内的人愈加难以判断时辰,只觉得夜很长痛苦很长,望不到尽头。
笃、笃——
恍惚有叩击木板的声音。见芫娘也转头往外间探看,矜墨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但又觉得大约只是风。
笃、笃笃——笃、笃、笃——
第二次的叩击带着明显的节奏,也更久了,不可能是风在作弄。
矜墨握了握覃婴的手,低声道:“我去瞧瞧!”
芫娘拦住她,说不如她去。
不知为何,矜墨总有一丝讲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暗示她外头到来的并非危险。因此她拒绝了芫娘的提议,没有另提灯烛,摸黑蹭到了门边。她谨慎地没有开声探问,只将耳贴在门上仔细聆听。
笃——
真的有人在外头!
“谁?”
外头没有回应。
俄而,矜墨听见有窸窣的摩擦声。黑暗中睁大眼努力去看清,便见门扇的缝隙里慢慢推进一枚折叠好的小小白色纸笺。
矜墨小心地抽出薄纸,迅速跑回灯下打开来看。
纸上一行小字:计已成,即归!
矜墨将这行简句默念了好几遍,脑海中飞速地转过许多念头,来不及同覃婴传递,急忙又奔回门边,扒着门缝颤声问:“是将军让你来的吗?是就叩一声,不是就两声。”
对方叩了一记门。
矜墨哭了出来:“我们可以等,可小郎君等不起了。他胎气牵动破水早产,孩子迟迟下不来,求求军爷告诉将军,快一些,再快些,救救小郎君吧!”
门上骤然一声震响,继而有人声急惶惶追问:“小郎君现在如何?”
矜墨一怔:“妃媂姑娘?”
外头也静了片刻,复有人声传来:“别怕矜墨,最多半个时辰将军就到了。我去太医院请柘桓,别怕,小郎君能挺过去的!给!”
门缝里又推来一枚三角纸包。
“这是军中常备的益气丸,含着便好。还有这个,”妃媂用力将门缝扒得大一些,奋力塞进只压扁的布包,“这干粮味道不好,但扛饿,你们垫垫饥。撑下去,等我!”
说完这句话,门外再没了声响,一如来时般无迹可寻。直好似一阵困意作祟,浑浑噩噩下发了场短暂的蜃梦。
唯有手上捧住的两件物什切切实实证明了,确有人到来过此间留下了希望,让矜墨信她,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忙死了忙死了忙死了!!!
大概要出个副cp。
第14章 十六、
十六、
暗夜为一切的隐秘行踪作了掩护,藏心于恶,杀伐不由分说。
府门是自内打开的,并未遭遇猛烈的撞击。
狭小的门房内静悄悄的,溅血的尸骸是后来人的警钟,叫惊恐失了声求救哑了嗓,用缄默换一时的活命。
领头一匹壮马飒踏而来,径直奔闯入府。披盔戴甲的士兵紧随其后,厉厉俨俨,直似排兵推进迫敌于阵前。
高门重又隆隆地合上,关注了所有的窥探,亦不许任何的仇怨在得到报还前逃之夭夭。
第一记劈斩落在封锁的门扉上,吓得矜墨下意识合身扑住覃婴将他死死护着。她以为地龙作祟了,屋要塌了。
第二记重剑劈下,突然刺入的剑锋险些把壮着胆子凑近门边的芫娘割着,骇得她仰面倒摔一屁股跌坐在地。
第三记,木屑纷飞双扇崩落,火光汹涌地扑在芫娘面上,照见她的悲喜交加,放心了,也委屈了。
“将军啊,可把您盼来了!”
手持重剑的骁将阔步行来,弃剑解甲扔下了一身的冷铁玄兵,单膝落地,俯身将夫郎捧在了怀里。
覃婴太累了,双睑低垂,勉强看清了眼前人。恍惚是张陌生的容颜,因从未在这人脸上窥见过如斯的惊怕。想问一问其人的忧惧,产痛又作,令覃婴呼吸一窒,落入仇猰耳中时徒余一丝孱弱的哼吟。
仇猰臂上一紧,竟惶惶呼唤:“阿婴!”
矜墨跪在边上只是抖,眼已哭肿了,语无伦次:“产门开了,推不下来推不下来,好多血,冷,没有碳炉,哇啊——”
仇猰听着,眼色一分一分变得狂戾,目眦欲裂犬齿迸露,扭头爆吼:“柘桓!”
似应了他的言灵召唤,太医竟真的自外奔入。他跑得气喘吁吁,药箱夹抱在手里形容狼狈,棉斗篷下只得一身中衣。
连仇猰都讶异于他及时的现身,却未及多言,但凭他抢到近前呵暖双手急急叩脉。
“如何?”
“下官尽力!”
“我要务必!”
“是!下官誓死保全小郎君!”
“谁都不许死!”
吼声里满是怆痛,屋内霎时跪了一片。有些怯于他的怒,有些则明白他怒中孑然的孤苦。
将将赶至的屠兕驻足院中,其言慨慨:“战场上夺命抢命,能活下来的未必富贵,得着富贵的,谁又不是身上背着许许多多的魂灵?凶神恶煞地往前走,只是怕一旦收起獠牙,这身许多性命换来的荣华要被撕扯殆尽,无人惦记了。”
妃媂两眼发怔,没头没脑地问:“书房那面墙是?”
屠兕苦笑:“全是敛不全的尸骨,衣冠作冢,刻个名字,好叫后世知道有过那么一个人。微不足道的一个人!”
死去了便是微不足道,所以无论如何要活着,活得嚣张跋扈,不会做好人行好事,一再地说“我要、我要”,终成了贪婪的欲兽。
却陡然又见命运对人张牙舞爪。生死角力,任你人世逞凶,终斗不过天斗不过地斗不过判官手中批命的笔。
炽热的唇落在了覃婴汗冷的额际,像要将话语作契刻印在他头骨上。
“你不可以死!我不会让你死!不准死!”
覃婴喉间逸出一声微弱的叹息,双唇翕动,很轻很轻地说:“你用我作饵诱逼母亲的时候,可有想过万一?可想过,这一个,也是你的骨肉?”
仇猰双瞳骤然收缩,更将覃婴拥紧了,咬牙恨道:“我不管!她可以死,骨肉可以死,只有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覃婴哼笑:“是吗?那我真想抗命不遵,看看你能留我几回生!”
“你休想——”仇猰仰天长嘶,若孤狼嗥鸣,森冷凄厉,“你不能再抛弃我一次!我终于寻到你了,你啊!恨我就杀了我,我不在乎,但我活着就绝不许你踏出我的生活。你给我活着,活着来要我的命,活下去!”
覃婴终于撑开了睑,困惑地望着他,想啊想,什么都想不起!
“你是谁?”他的手颤巍巍向上伸去,指尖触及他嘴角,撑不住,又软绵绵垂落下来。
仇猰接住他手按在自己胸口暖着,眼神是疯的,话亦是疯的:“我不是,我什么都不是!你不要我,没人要我,那我也不要。我不要他们,杀了他们,杀了我,都不要,都不要……”
他放下了垂危的夫郎,起身冲向屋外。
“糟!”屠兕一搡妃媂,“这里交给你和柘桓,我得拦着小子!”
言罢,追着飞快跑走的仇猰急匆匆出了厢院。
作者有话要说:
短短的一章。
因为下回又不知道几时更了。
反正母子俩要开撕了。
第15章 十七、
十七、
跟随仇猰时日较长的兵将多还知道些屠兕的底细,晓得他出身军营,到底会些格斗之术。但也想不到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居然能把身高马大的现役大将拦腰抱住,双方还势均力敌僵持了半天。
一百亲兵,听着似乎不少人,且都是跟随仇猰出生入死过的精锐,说以一当百也不为过,何况对付这一府的仆役。不过看大门的看大门,守厢院的守厢院,押人的押人,事先全都给过指示派好任务了,这工夫跟着仇猰满处走的也只三五亲得不能再亲的亲随,其中便有当日被点为妃媂长官的季貉。
见那边大将军同老管家扭作一团,季貉非但没上去拉偏帮,反而往后头挪了两步,显得回避。
同僚忍不住拿胳膊肘捅他,努努嘴:“你上!”
季貉缓缓扭过脸,看珍稀一般瞪住对方,字儿全打牙缝儿里挤着往外说:“你怎么不去?”
同僚五官扭曲:“将军什么脾气?”
季貉鼻孔气大了:“那你还他妈叫我去?!”
“将军会让着你的。”
“你他妈什么意思?”
见季貉仿似真恼了,同僚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闭嘴不敢再说。
于是几人依旧干看着屠兕死命阻拦仇猰。仇猰也依旧狼奔豸突般欲向老太太院内冲。
大冷天的又是大晚上,老管家硬生生累出一脑门汗,嘴里头不住地劝:“祖宗嗳!您消消停停听我说两句成不成?嘿哟喂,这择洗切配都弄妥了,调料也备齐,就差最后起锅下油那一捧火,您还怕菜梗子成精跳起来往土里蹦吗?”
仇猰不搭理他,两眼充血,手用力掰屠兕的虎口,掐得他手背上道道指痕。
老人生扛着就是不撒手,但也自觉撑不了多时,索性扯起嗓子嚷嚷:“当给娃儿积德行不行?那头血哗哗地流得还不够多么?煞气重了对孩子不好,对他更不好!老天爷长着眼,因果报应终有分晓,人海茫茫都能被你碰上个命里注定的人,还等不了这一时三刻啦?”
仇猰霎时僵愣住,可没一会儿又开始挣,讲话没头没脑:“没有了,谁都没有了!他不要我,他不等我,为什么我要等?我等谁,啊?等谁呀,等什么?呀啊啊啊——”
屠兕将要挂不住了,一边拼力把仇猰往后拽不让他进院子,一边喊边上看热闹的季貉等人:“娘地出人命了,还看,过来搭把手啊!”
一听屠兕发话,季貉立即同方才判若两人,率先冲上来自仇猰身后架住他腋下,两手交叠扣住他颈后,别得死死的。
仇猰登时跟稻草人似的梗着脖子晃着胳膊,腰都拗不过来,那样子甭提多别扭了。气得他如兽低吠:“混账,我杀了你!”
季貉后脊一凛,瞥了瞥屠兕。
屠兕气喘吁吁,抬手抹一把脸上的汗,满不在乎道:“要杀也是小老儿我头一个,你排会儿队!”
季貉万念俱灰。但他不松手。横竖都要死,干脆作反到底。
趁此机会,屠兕赶忙吩咐让找些凉水来。
现成就有。老太太屋里烧炭,搁几桶凉水增湿防燥,还挑剔,专门差人去买的山里挑来的泉水。屠兕让取水,那几人赶紧奔进院里去提了出来。屠兕没让省着,一桶全泼仇猰脸上了,顺便也浇了季貉一个落汤鸡。
他内心很怅惘,很想吟诗一曲抒发胸臆。可惜他并不会作诗,泉水冷,他冻得更无雅兴回忆诗词歌赋了。
这时,却听仇猰瓮声瓮气道:“放开!”
不似先前的疯戾高亢,是一如既往冷面冷心的当朝武将,季貉不由得松了手,后撤一步,单膝落地行军礼,敬呼:“将军!”
仇猰呼吸粗重,两手搓了搓脸,就着水渍将凌乱的发丝悉数向上拢,抬起头,英眉虎目飒烈刚猛。
屠兕老怀安慰:“臭小子可算是醒喽!”
仇猰睨他一眼,侧身轻轻打了记季貉的头盔,令道:“走了!”
几人纷纷肃正站立,齐刷刷应声:“得令!”
“呃哼……疼……”
金针灸了未见一刻钟,覃婴只觉肚腹发硬沉沉往下坠,挤压得腰胯的骨头一阵剧烈折痛,熬不住,浑浑噩噩地呼了声疼。
矜墨心疼极了,牢牢攥着他手,又见眼泪汪汪的。
柘桓在胳膊上蹭了蹭汗,反面露喜色:“见效了!”
矜墨犹是忐忑不已:“可小郎君好似比先前疼得厉害了,他一直不曾喊过的。”
“疼就该说出来,勿要忍着!”
芫娘不懂了:“喊得厉害了不伤气力么?一会儿更生不动了!”
柘桓失笑:“下官让别忍着,没让大喊大叫啊!小郎君总咬着牙生扛,万一闭过气去才是不好。”
他嘴上说着话手里头可没停,叩了脉又取了针,转回覃婴下方位扶住他双膝,温言鼓励:“小郎君试试往下推,不用太勉强自己,吃不住了便缓口气再来,自个儿得劲就好。”
覃婴双睑耷拉着,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缓缓吐了两口气,忽道:“来了!”
矜墨只觉手中一紧,便见覃婴上身微微抬起昂着头,攒足气力咬牙往下推挤,脸颊涨得通红。
柘桓一直在说“好好好、对对对”,但也未见落手去接。
须臾覃婴便泄了气,颓然跌回榻内。
矜墨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水,焦急地看了眼柘桓。
医官摇了下头,但还乐观:“赶早不如赶巧,小儿聪敏,专等着下官来接生,晓得我手上有福气,专接大小平安。小郎君安生着,血止了气顺了胎位正,百事无虞,慢慢来!”
听他打趣儿,覃婴捧场般牵了牵嘴角,实在没力气应着。矜墨则全没心思听旁的人说了些什么,闹了一夜,脑子里懵懵的,眼神都钝了。
倒是芫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柘桓对着话,她也怕,总觉得有个人说说话不至于静得心发慌,多少还踏实些。
她拧了把热巾递给矜墨,这边也给柘桓将掉下来的袖子再卷了卷,笑道:“大人还兼着产婆子的营生呐?”
柘桓盯着覃婴又一次的下推,一心二用回她:“惭愧惭愧,下官可没造下那等功德!就是……嗳,别忙别忙,慎着劲儿,吸气,嗳对,缓着,不急啊不急……下官入京前原在兵营当个没功名俸禄的行脚医生,蒙将军引荐,方入了太医院供职。随军上战场,什么伤都见过,什么惹气招笑的病患也没少遇着。就军营那些个豺狼虎豹的小子,打起仗来嗷嗷叫,不打仗更憋得嗷嗷叫,搓火擦星,野地里一滚,滚个孽债出来。”
芫娘眼都瞪大了:“啥?没成亲就怀上啦?”
“岂止怀了?直接就地生在烽火硝烟里!脐带一咬,孩子塞给我,人亲妈追着亲爹杀敌去了。厉害不厉害?得亏不成亲不得领朱果翠荚,不然那一对对不省心的轮番下崽儿,下官早累死在军营了!”
这眼门前的血没把芫娘怎么着,听人说战场产子反把她脸吓得煞白,手捂着凶口直念阿弥陀佛,心思彻底转到闲话轶闻里了,追着问:“后来呢?那闺女怎么样?孩子呢?”
柘桓候着覃婴又一波产痛过去,趁他休息的间歇闷笑着回了一句:“这您得问妃媂姑娘!”
屋子里就妃媂半天没出过声儿,真好像抹影子,毫无存在感,柘桓不提,芫娘还未意识到自己竟将她忽略了。
冷不防听柘桓点到自己,才去换水进来的妃媂不由足下一顿,未言先自微微笑了下,无奈道:“将军这一番体恤之心,可把金校尉坑苦了。”
芫娘一头雾水:“啥呀?怎么突然说起金校尉了?”
妃媂冲她眨眨眼:“他就是那亲爹呀!”
芫娘张着嘴呆愣当场。
妃媂去到榻边,手柔柔搭在矜墨肩头,眼望着覃婴,仍是温和地笑着:“我本同小郎君一样,害怕将军,更有些微的怨恨,觉得他跋扈妄为,肆意生杀。但如今我之自由,理想,信仰,却又拜他所赐。我仍无法认同权高者的为所欲为,包括他处置黛绾姐姐的手段。只是我已无法完全言其善恶了。我很矛盾!”
当日事,屠兕虽代仇猰传话不许矜墨同芫娘向任何人提起,然而矜墨总记着仇猰要自己做覃婴最信任的人,忠于他,不对他有隐瞒。所以矜墨回来后还是全都说与覃婴知道了。
覃婴也曾感慨过:“她纵有错,无非也是受人摆布,倚着这个傍住了那个,此去仍是一世囚徒。可怜人呐!”
“晚荷将军也这样说!”妃媂俯下身来,陪矜墨跪坐在榻前,“但金校尉认为,受人胁迫也分有心无意,恶亦该有恶的底线。她既能为一己之存对襁褓婴儿狠下毒手,无论所行得遂或未遂,她的恶意是真的,罪是真的,便不可恕。夫妻各有所持,因此打了一架。最后还是晚荷将军赢了,所以金校尉没能纳妾。不过晚荷将军也不同意释归黛绾姐姐,让关着,一切,只待今晚。”
她手覆在矜墨的手背上,矜墨握着覃婴的手,三人互相守望。
“撑过去呀,小郎君,撑过去才能看见以后如何!”
覃婴闷哼了声,攒足口气,为腹中胎儿再挣一回活路。
第16章 十八、
十八、
往日总以为大将军府人员精简稍显冷清,阖府上下一夜间聚集起来全挤在客厢里,一眼瞧去却也浩浩荡荡。算上厨子杂工,总有百十号人,难怪夜闯自己的府邸仇猰都得点上亲兵百人,可谓周全。
不必谁人发下指令,那些人自动地分站两处。或更可说,是一些人默契地走了出来,拒绝与剩下的人为伍。
直到这时蔺氏才发现,原来那些新来的陌生面孔当真是陌生的,并非府中人,更不是她的人。
管家身边的小厮,二师傅的所谓侄子,端茶递水扫院的,浣洗采买赶车的,男男女女的这些人如今都立在一处。是同己方对峙的那一处。
还有屠兕。他依旧老好人般笑着,谦卑地立在仇猰身旁,脸上的指痕已经褪去,换作嘴角边一抹淡淡的乌青。
不是没有提防这名老仆的所谓逆心是否伪装,因此才等了两个月,推敲了他两个月。即便事到临头也将他排在外头,未告知确切的计划和时间,可仍旧输了。
输在不仅他不曾反,那些人,趋炎附势投靠过来的人,都不曾反,不曾唯利是图有心助她。他们如衔枚的斥候一般蛰伏在这偌大的宅邸中,静静注视着,等此夜降临,剥下伪装,不许任一猎物脱逃。
关门打狗——这竟是蔺氏唯一想到的能确切描绘自己此时处境的词。她惨笑,认输了,但不服:“拿贱人的命同我赌,你也不甚看重他呀!哼,演得倒是痴心一片,确实长本事了!”
仇猰一字不回。他仍旧穿着湿衣裳,没有坐在暖烘烘的屋内。一院的火光冲了天,他将所有人赶在寒夜里挨冻,自己也宁愿立在檐下受冷风搜搜地剐。
有人在抽泣,有人冻得瑟缩,他都听见了。这些声响同蔺氏的嘲讽一样,都使他感到痛快,解恨,解乏,解了心头熊熊烈燃的怒火,令他平静下来,冷酷地观赏这些人自行肢解他们的体面。
“獬儿呢?”他问出了进院后的第一句话。
“刚醒,没闹。”有兵卒押着新进府的乳娘步上前来,乳娘战战兢兢将小儿递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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