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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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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亦同下属耳语两句,“带,带来了。”
  一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物送到宣武将军手中。他抖落外层的,握住自己的爱枪,一瞬间,许多的画面再度冲入脑海。
  几十年前的那个夜里,从梦中醒来的他跌跌撞撞地想要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可除了冷清的夜色和一个包裹外,他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一次分别就是永诀。
  她离开了自己,只留下这把炽火鎏金的长枪,还有一封信,让自己做盖世英雄,做天下人的英雄,不要再迟疑,她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宁帝无德,诸侯皆为叛相侵相杀,我本蛮夷,有敝甲,欲自立为王,国号为盛*。”他说完这一席话,冷峻的目光扫过面前所有人,“如果有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再到战场上碰见就是你死我活,没有别的路可走。”
  ·
  承载了迟绛肉身的禧宁宫被大火彻底吞没的那一瞬间,穆离鸦仿佛听到了女人绝望的哭喊。
  要不是被泽天君拉着,穆离鸦根本就无法从那片火海中逃出来。
  冷热交织的风从不同的方向吹来,让他身上的伤口更加疼痛。
  和一尘不染的泽天君相比,他简直狼狈到了极致:他都分不清身上沾着的到底是自己的血还是迟绛的血,吸饱了血而沉甸甸的头发黏在脸颊上。
  “对于蝼蚁,神明唯一需要的就是将权利紧紧地攥在手中,摘除害群之马,挑选那些服从的使之延续。”泽天君还是继续,“在人和妖刚被造出来的年代,人族对我是最虔诚的,所以我选择接受他们的供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像你们这样的妖鬼不会甘心于被神明管制,可我那愚蠢的哥哥说,即使是神也不该太过干涉……对,就是这种眼神,对神明恨之入骨,毫无敬意,浑然不知自身的卑劣。”
  听过了泽天君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语,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张了张嘴也只能发出微弱的气声。
  一股冷锐的气息顺着承天君的手流入他的身体里,他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被这蛮横的力道搅碎,溃散的神智却被强硬地凝聚起来。
  泽天君松开手,“现在你还不能死,你要做我与承天君之间恩怨了结的见证人。”
  有了力气的穆离鸦咳出胸中的淤血。他的肩膀痛得要命,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呼痛——小时候只是一点头痛脑热就难以忍耐,难以想象长大以后他会变成这样。
  他的全部心神都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身上。这个人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杀了父亲还有阿香所有人,仅仅因为他挡了他的路。
  如果没有这个人,他们所有的人的命运都不会这样坎坷。为什么这个人身为神明却不知怜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更加强大?他有这样多的问题想要质问苍天,但他也知道,不会有答案的。
  一千多个日夜的仇恨灼烧着他的心肺,光是为了压抑这份杀意,他就必须要拼尽全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了你吗?”
  泽天君仍旧瞬也不瞬地望着那片阴影,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他。
  “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你都活不了多久了。”
  穆离鸦知道他没有说错。在拿起那把剑指向迟绛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会像是自己的祖母一样死去。
  “你透支了自己的寿数,现在只是头发全白了,再过一会,你就会不可地衰老,像卑贱的凡人一样死去。”泽天君的话中带着一分玩味,“不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结局,真的值得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字数比较少,我脖子好痛,整个人快废了。
  *这句话有参考,参考自《史记·楚世家》。
  最开始的时候,天地间什么都没有,没有光,自然就没有黑暗,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一大片灰色,他们就是在这片混沌之中孕育而生的。
  在没有形体的那段日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都混杂在一起,好的坏的,难以区分出来源。
  某一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漂浮的一团雾气,有了独立的身躯。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
  他们从出生的那一日就没有名字,起初是因为没有必要,后来则是因为没有人敢这样做,觉得这是对神君的亵渎。
  “你在看什么?”
  他的兄弟总是问他同一个问题,他的回答也一直不曾变过。
  “我什么都没看。”
  与他们一同诞生的还有山川、河流、丘陵等世间种种,他看着它们,心里总觉得差了点东西。
  “你真奇怪。”
  再往后许久,天地间才有了其它生灵。这些生灵比起他们还是太脆弱,必须要依赖神君才能活下去。
  他选择了妖族,而另一个人选择了更加脆弱的人族,看似泾渭分明,可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有一日从他的居所听见女人的哭泣声。她的丈夫被人杀死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厄运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想要从天君那里要一个公道。
  “你不管吗?”他指着那哀毁过度的妇人,慢慢地说,“她是人,你受了他们的供奉,这件事你不管吗?”
  被他叫住的少年神情十分古怪,“那个男人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管?”
  “为什么?”
  “因为他不诚心,比起供奉身为神君的我,他将自己看得更重。”
  “只是这样?”诚然说不出来为什么,可他还是隐约觉得这样做不对。
  他像是从未认识过对方一样,定定地看了他好久。
  “这难道不够吗?”被他盯着的少年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没有连那女人一起杀掉,我已经足够宽宏大量。”
  他一直都是妖鬼的庇护者,鲜少与凡人打过交道。准确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独自与人族交谈。
  那满眼怨恨的女人见到他,一时里忘记了要哭泣,“你是谁?”
  死去的男人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他望着她憔悴的脸,“我没有办法让他再活过来。”
  这个人男人生前并未犯下重罪,死后即刻去往轮回之地,即使是他也不该打乱轮回。
  “但是我能保证你下辈子能再与他结为夫妻。”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女人的哭诉中有一句“愿生生世世为夫妻”,没有来由的这触动了他的心。
  “就算你不记得了,只要再见到面,两人就能认出彼此。你愿意接受吗?”
  那女人迟疑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我愿意。”
  一条红绳拴住两个人,一头是活着的人,一头是死去的亡魂,他松开手,“这样就够了。”
  回去以后,目睹了整件事的少年人漫不经心地同他说,“哥哥,你又多管闲事。我们是神,是天地的主宰,不应与卑劣的俗物太过亲近。只有让他们流点血,蝼蚁才会把谁是主人这件事刻在骨子里,一代代传承下去。”
  他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再说。那天以后,他便离开了他们一直居住的须弥山,在人世漂泊流浪了数千年。
  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以后,他必须得承认另一个人其实没有完全说错,即使受了他的庇佑,也有许多人并不是打心底里信奉他——他们自以为藏的很好,却不知道打从一开始野心就暴露在他的眼前。
  最后的最后,他去了他们诞生的地方,北海的尽头,亦是大千世界的起源,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得到一切追问的答案。
  外面的世界明丽灿烂,有鲜明的四季、交替的昼夜、莫测的天气和嘈杂喧嚣的人烟,唯独这里仍旧是一片虚无的空茫。
  “我与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粗糙干冷的风吹在面颊上,许久以后他才听见那作为回答的拗口音节——他在人世里待得太久,久到第一时间他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独有的语言。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这声音空洞干涩,听不出男女老少的区别,但他却熟悉得跟。
  天道无形,无处不在,在天地初生之时与他们一同诞生于此,三者之间恪守职责、互相约束,千百年来任何一环都不曾逾越。
  但他有时会想,这样的平衡真的稳固吗?假如有一环失去了,那么剩下两方究竟是谁偏向谁,又会带来怎样的恶果呢?
  “那我和他谁才是正确?”
  他们本应是一人,却不知为何成了两个。
  每个人都取走了一些东西又剩下一些,两条道路从一开始就是相悖的,永远都没有重叠的那一日。
  “我想要知道答案。”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我应当听命于真正的天君,在那天以前,都不可过度参与到你与他之间。”
  饶是有所准备,直接听到这样的回答他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所以我们要一直这样自相残杀,直到剩下一人,我们的诞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对吗?”
  从很久以前他就隐约感知到了,他们是不完整的,缺失的那一部分正好成了另一个人。
  是毫不容情地控制与践踏还是将一切归还于众生之手,他们本身就代表了这世界的两种极端。
  “你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还有得选吗?”
  身为神明的他,结局早就已经注定。
  是在万古岑寂中走向消亡,还是在争斗中落败,哪一样都在预料之中。
  “好好看看你的将来,你会做出选择的。”
  他话音刚落,虚空之中显露出无数面镜子,当中无数光怪陆离景象,有的映照出他本人的模样,有的只是血与火的海洋。
  灰暗的天,他与泽天君不死不休,血染红了土地,众生流离失所。他看见自己吞没了另一个人,成为天地间唯一的神君,天道为他所用,一直到所有的生灵都灰飞烟灭,他也仍旧存在。
  最引他注目的那面镜子里,那个人像是他又不像是他,起码身量就更像是少年人,另一个看不清脸孔少年人靠在他的肩头,太阳将要落山,温暖的余晖将整间房屋染成上柔和的光泽。
  这画面他只是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这个人是今后他吗?他也会露出这样表情吗?这个人此刻身在何方?
  “他是你的命定之人。”天道又开口说话了,仿佛已笃定他会被镜中蜃景吸引,“无数条道路中,只有这一条你们会相遇。”
  镜中的两个少年人平和得与这片虚无之境的荒芜格格不入,他想要伸手触碰,可又像是害怕这画面如镜花水月。
  他终于知道为何天道能够如此笃定他会选择这条道路了,这几乎是找准了他自出生以来的死穴。
  “你要选择这条道路吗?这条路是最苦也是最不可知,会为你带来无数劫难,你还是要选择这条路吗?”
  干涉天命的代价是沉重的,哪怕是身为神君的他也不例外,“是,我要选。”
  “你的劫难是多情,他的劫难是无情,即使这样,你也不后悔吗?”
  他望向遥远的地方,望向那从孤独诞生之日就不曾体会过的幸福,这是他将要遇见的人,“我从不后悔。”
  他的代价与劫难是五百年的衰弱之苦,以这一日为起始,不论发生何事都将一直延续,直至期满。
  ·
  迟绛死后莲花的五色光华霎时黯淡下来,降下天火神罚,天空被大火映照成浓稠的血色,中间那团暗影便愈发显眼。
  神君出世,本该盛大辉煌的景象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冷清,泽天君将那一两分不好的预感强压下去。
  再等一会,他的夙愿就将成真……他听到有人在笑,那笑声断断续续的,就像一个将死的人发出来的。
  这里除了他就只有那个剩一口气在苟延残喘的人,他的眼睛已经没了焦距,身体难以遏制地颤栗。
  “你笑什么?”
  他是真的好奇,为什么到这一刻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于是乎手上也加大了力气,撩开被血黏住的头发,强迫他看向自己,“是因为太绝望了,所以连理智都失去了,还是害怕都说不出话来?回答我!”
  肌肤的触感湿润而冰冷,比起活着的人,更像一件精美的、没有生命的器物。
  “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还是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
  穆离鸦完全是靠泽天君渡给他的那一点神力才苦苦支撑不至于死去。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惹怒面前这个人。
  “嗯?”泽天君的手指按在他干枯的嘴唇上,“继续说下去。”
  “你为什么会觉得没有用……”穆离鸦疼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咬着牙关才能一个字一个字地继续说下去,“承天君能够归位,迟绛没能如愿,甚至是我……结局早就已经改变了,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些没有用?”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轻得仿佛在呜咽,泽天君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微微一笑,“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想到还是丧家犬的无稽之谈。”
  “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你不会如愿……”穆离鸦短促地喘了一声,半晌才沙哑道,“像你这样的人,不配做神明。”
  “我本来想留你一条命,好歹让你见见承天君真身再死去。”
  被说“不配做神明”的泽天君眼神渐渐阴郁起来,“既然你如此不知道珍惜,那我就收回这恩赐好了。”
  他出手快如闪电,却在触碰到那个人以前硬生生停住。
  穆离鸦还是动也不动,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纤细得一手就能掐断的脖子,还有没有染血的,玉一样光洁苍白的肌肤,“恼羞成怒了吗?”
  他是不是看不见东西了?泽天君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为什么不躲开?怎么会有人在被活生生戳瞎的恐惧中,连躲都不知道躲的?
  “你……”不论他想说什么都没有机会了。
  狂风从暗影的中心拔地而起,当中有什么人冲出重围,淬满青色火光的长剑雷霆千钧地朝着泽天君面门砍去。
  “谁准你对他动手了?”
  ·
  狂暴的风眼中,黑衣染血的薛止眼神寒冷如冰,周身裹挟着青色火焰,手中三尺佩剑剑气激荡,气势犹如开天辟地。
  险些被打个措手不及的泽天君轻巧地带着怀中人倒退一步,右手抬起在半空中划了一道。
  他右手手腕上缠着一串珠子,珠子落下,在亮光中不断拉长,变成一把透亮的长枪。
  “很痛吧?”他握住那把长枪,格挡住这一剑后还有空与久违的兄长寒暄,“你当年落败以后凭借凡人之躯苟延残喘,肉身化神,反骨洗髓无异于凌迟车裂之苦,就这样还要强行与我动手会不会太过勉强?”
  “把他还给我。”
  薛止对他说的那些东西恍若未闻,一剑更比一剑不要命,兵刃相接的地方卷起强劲气流。
  “你这把剑还能再用吗?”泽天君游刃有余地招架着,“要是损毁了,我岂不是在欺负手无寸铁之人?”
  “不用你管。”薛止的眼神了写满了毫不动摇的决心,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与火中滚了一遭,“把他还给我!”
  他的剑身上已经出现无数道细小裂纹,完全是靠他本身的神力支撑,才不至于真的在那把古怪的剔透长枪重重攻势下碎成齑粉。
  源源不绝的神力浸透了他身体的每一寸,因为将漫长的仪式强行压缩到那一瞬,他甚至连肩膀上的伤口没好全,在过招间再度鲜血淋漓起来。
  血从指缝间淅淅沥沥地滴落到半空中,还不等落地就化作一簇簇火焰,燃烧殆尽不留半点痕迹。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固执又不知变通。”
  起初泽天君并不将他放在心上,还能顺带占两句口头便宜,但在过了两招,手中长枪几度险些脱手后也渐渐地认真起来。
  “你到底……”又是要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一剑,他咬紧牙关,后半句话隐没在唇齿间,再没机会说完。
  这可怕的压迫感他已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他熟悉的是那个孱弱的、任他摆布的兄长。
  数百年前的承天君衰败得连离开那囚笼似的虚无之境都困难,中间托生为凡人又是元气大伤,就算是迟绛准备的部分祭礼被他化作己用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好似又回到了许久以前,被强盛的兄长阴影所笼罩的那段时日。
  “你不专心。”薛止抓住他的这一刹那分神,青色剑芒暴起,没有任何动摇余地,要将所有胆敢拦在他面前的人和物斩杀。
  火海之上,连密集的彤云都被这一剑斩断。
  泽天君心头困惑越来越多,当年兄长一夕之间衰败,得到力量后的他很是惶恐不安了一阵子,生怕哪一日又被收了回去。
  如今这疑问再度涌上心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直占据上风的兄长会突然衰败成那样?
  要不是躲闪及时,半身子都被削掉,为了保全自身的泽天君当机立断将手中拽着的人朝那边推去,“这么喜欢的话,我就还给你好了。”
  原本乘胜追击的薛止看到那人被迎着自己的剑锋被推过来,瞳孔骤然缩小到针尖大。
  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他的手背上青筋暴凸,肩膀上的伤口再度崩裂,才在伤到心上人以前勉强收住剑。
  再顾不得任何事情,他倾身过去接住那个人。
  这个人的身体很冷,胸口一道狰狞的伤口,底下隐约可见微微收缩的心脏。薛止的目光顺着往上,看到他右边肩膀有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怒意登时涌了出来。
  “不是我干的,这小东西自己……”泽天君话还没说完就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真险。”
  他的手指抹过伤口,血即刻止住,“你做了什么才强行让自己回到最鼎盛时期?就不怕反噬么?”
  短时间内爆发出这样可怕神力的法子也不是没有,相对应的,代价也十分高昂,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使用。想到这里,他的那一点惊慌就消失不见了。
  结局被改变?居然会信这般无稽之言,他才是真的有哪里出了问题。
  薛止根本没空搭理他,轻柔地拂开那白得刺眼的长发,让他靠在自己的脖颈间,手掌覆在了胸前狰狞的伤口上。
  血肉的边缘出现无数细如牛毛的丝线,将破损处渐渐弥合。
  没过一会,薛止就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如雨。
  泽天君没有说错,他的确是在勉强自己,每走一步,每使一剑,那并未与身躯契合的神骨就在痛得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碾碎。
  “你骗了我。”他低声同那个昏迷中的人说,“你说你会没事。”
  他抬起袖子替他擦掉脸上的血,鬓发之下的脸颊竟然比雪一样的长发还要青白。
  “很痛吗?”作为回答,这个人像是被呛到一样,剧烈地喘息着,“我不会再信你了,这次是真的不会再信你了。”
  只是分开了这么一会,这个人的元神、心血还有寿数都耗空了,哪怕他能替他治好这触目惊心的伤口,也只能徒劳地感知着他的心跳越来越轻,越来越慢。
  泽天君冷眼旁观着一切,留意到天空中那个圆环将要完成,才不紧不慢道,“好了哥哥,我已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该放下那些不足一提的杂事,与我决出胜负了。”
  作为回应,薛止手中凝出一簇青光,向着他嗖地一声如闪电流星般飞了过去。
  已经吃过一回亏的泽天君绝不可能再中招,轻巧地闪过,“那我就再等等好了。”他的目光落在薛止怀中那个人,露出个恶意的微笑,“等他断气我还是等得起。”
  薛止本来想再给他一点教训,但察觉到怀中的人动了下,注意力一下子就转了过去。
  穆离鸦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当中没有一点平日的光泽,就像死物一样静静倒映着他的身影。
  “承天君……”在看清这个人的面容后,他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阿止。我就说我好像看到了你。”
  但那时他已经不算多么清醒了,所以总觉得是太过想念的缘故,出现了幻觉。
  他注意到薛止手中来不及放下的剑,“这把剑是父亲的杰作,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语毕他艰难地举起手,袖子滑下去,露出手臂上一道道年轮似的陈年伤疤。
  柔和的白光闪烁在纤细苍白的手指尖,细小的裂痕在他的手指下如融雪般消弭。
  “停下!”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薛止连身后虎视眈眈的泽天君都顾不得提防,不顾一切地要他停下来。不要管这把剑,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停下来!我不需要你做这样的事……”
  一个已经透支了一切的人,要怎样替他修补这把伤痕累累的旧剑,背后的答案他连想一下都觉得撕心裂肺。
  他握住那只手,强行将它从剑刃上拿开,死死地攥在掌心,生怕他再做出一丁点违背自己心仪的事情。
  “我说了,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把伤养好就行了。”他是已经归位的神君,不再是过去那个脆弱得需要他处处关心的凡人,要是这样还要怀中的人一面倒的付出,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穆离鸦很平静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地翘起,好似那个疼得浑身发抖的人不过是错觉。
  要不是薛止从小就和他在一起,大概真的会被他骗过去。
  他太虚弱了,虚弱到连他多注入几分神力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我是穆家人,虽说我这一生真正铸过的只有那一把剑,再然后……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半成品。”
  那把剑被他留在了火海中,和迟绛的尸身一起,如果他在这里死了,那么那些传说中的宝剑就真的再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他又被喉咙里的血呛住,用嘶哑的嗓音平静地说,“父亲不在了,就剩下我能为你修补它……如果我都不肯为你这样做,你难道要拿着一把钝剑去与泽天君为敌?”
  “有什么关系?”薛止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瞪着他,“我是神君,自然有办法。”
  远处的泽天君好整以暇,而他们一个离死不远,一个甚至连化神都没结束,对比鲜明得近乎惨烈。
  穆离鸦所剩无几的经历不再允许他继续和薛止纠结这个问题,“如果我……”冷玉一样的手指在他英俊的脸庞上抚过,“你还会来找我吗?”
  先前泽天君的嘲笑还在耳边,薛止就像是疯了一样,双目血红,“我不会去找你的。你如果死了,不管你会不会有转世,我都不会去找你,不会去见你,我只要你这个人,别的都不要……我不会再信你了。”
  他从诞生的那一日起就一直很孤独,不然也不会为了镜子中镜花水月般的惊鸿一瞥而选择了这条荆棘丛生的茫茫道路。
  这是他终于找到的命定之人。
  “我不会去找你的。”
  薛止的声音有几分古怪,他努力想要看清楚,可映入眼帘的只有无数模糊的影子。
  过了一会,他感觉有什么温柔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这是在哭吗?从小到大,他见过许多人哭泣的模样,哀伤的、喜悦的、甚至是疯狂的哭泣,唯独没见过这个人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人哭泣的样子。他想要这个人笑,想要他幸福,不再孤独,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唯独不想留给他太多的悲伤。
  “那么你会忘记我吗?”哪怕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他还是想要问一遍。
  薛止头一次这样暴怒又狼狈,“除非我死了,除非我从这片天地间完全消失……”
  ——你要丢我一个人了吗?
  “果然是这样。“穆离鸦看着他,声音里带着细微的祈求,“我还有有话想对你说,再靠过来一点。”
  薛止握住他的肩膀,慢慢地低下头。
  “请替我报仇。我……”我本来想手刃仇人,可是我已经做不到了。
  他的家人,父亲、母亲、祖母还有侍女阿香,他们都因泽天君而死,这样的仇怨是决计无法一笔勾销。
  “既然想要神明实现你的心愿,你……”薛止话音未落就睁大了眼睛。
  是一个几乎要无法被称之为吻的吻。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令他浑身僵硬,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失血过度的身体冷得就像一块冰,无论怎样紧的拥抱都无法将热意传过去分毫。
  其实在离开北海以后,他也忍不住想过,自己的命定之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冰冷的嘴唇离开了他的,连同那若有若无的椿花的香气也一同消散。
  无声的的疑问是“这样足够了吗?”,薛止闭上眼睛,这是他等待了无数年的命定之人,也是最好的。
  他不会再遇见第二个像他一样的人了。
  “够了。你的愿望就是我的。”他握住剑柄。
  哪怕是为了这样的他,他都愿意毁掉自己。
  “等我回来。”
  做完这些事情用尽了他的最后一点力气,连一个好字都说不出口,薛止拂过他的眼睛,“在此之前……”
  接下来还要有泽天君的一场恶战,他只能保住他的最后一点脉搏,让它们不至于消失得这么快。
  地面上被天火吞噬的树木在神力的催动下长成了参天巨树,攀附的枝蔓彼此环绕,如空中楼阁一般。
  薛止将近乎陷入昏迷中的他安置树荫之下,站起身,向着自己的兄弟走去,“该结束了。”
  ·
  从某一日起,天京城就再没有了昼夜交替,沉沦进无穷无尽的黑夜。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他们最初诞生的那个地方,没有一丝光能够照进来,所有的东西都浸没在无边的混沌里。
  泽天君的白袍黑发,在火光中猎猎飞舞,他不带半分感情地注视着万物,漆黑的眼中已经倒映出过去与未来的无限荒芜。
  他诱哄迟绛将这里变作仪式的祭台,原因不是别的,紧紧是因为这里最适合将他的夙愿变作现实。
  月亮的位置只剩下深红的圆环,无数的血与火从这里倾泻而下,万古岑寂的无边长夜将以此为基点,将大千世界都浸染成绝望的深色。
  太阳将将成为神明最后的恩赐,唯有神明最虔诚的奴仆才有资格一睹其阵容。
  “天罚已经降临,很快就将遍及这世间的每一寸土地。”
  在承天君衰败至陨落的这十多年间,天道一点点倾向了他,替他剿灭那些卑贱的妖物,但是不够,他要的是将它们连根拔起,再无翻身之日,所以他诱哄了迟绛,以承天君神格为饵食,使得她成为做关键的一环,如今还差一步,只要将兄长的神格彻底吞噬,他就能真正地将一切握在手掌中。
  “终于道别完了?”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比我想得还要久,怪不得有这样的说法,越是低等的杂种就越是……”
  “闭嘴。”
  薛止冷冰冰地吐出这两个字,他在这刀锋一般的眼光中,无所谓地摊开手掌,“我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有情人生死惜别,总给给点尊重。”
  “与你有什么干系?”
  泽天君抬起眼,“哥哥,你没有忘记吧。”
  薛止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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