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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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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躯体还未完成,所以也不在那里。
看穿了他到底在想什么的她偏过头,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绿眼睛中满是戏谑,“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不过这样也没错,真要说起来,妾身的真身连妾身都不知道具体何处呢。”
涂着艳色蔻丹的纤纤素手搭在剑身上,毫不担心它会伤到自己。
“真是一把冷酷无情的剑。”她的唇边挂着令人心寒的娇笑,低声说了几个字,“是不是啊,姐姐?”
毕竟是同源姐妹,这把剑的由来打从一开始她就发现了。
“小郎君,你真是比妾身想得还要残忍,你真的忍心将她锻造成剑?告诉妾身,你都做了什么?”
最不愿提起的事情被人说了出来,穆离鸦无言地转开了视线,仿佛是不敢面对一般,“是,这把剑是用我祖母素璎的所铸。”
“还不止呢。这是……什么呀?”
她牵起他的手,带着他摸了摸剑鞘上镶嵌着的那颗珠子。
“妾身早就想说了,姐姐的眼睛还是这样漂亮,哪怕是西南那边进贡上来水头最足的翡翠都比不上。这样好的稀世宝物才配得上这把剑,你说是不是呀?”
她的指尖温热柔腻,而他就像是被蛰了一样甩开她的手。
那珠子冰冷光滑的触感一直残留在他的手心,让他脊背发麻。
“怎么,不敢面对吗?”迟绛笑得更加张狂,“说什么敢面对自己的宿命,你连自己犯下的罪孽都不敢面对!”
“怎么可能。”穆离鸦抬起头,毫无畏惧与退缩地说道,“你这女人怎么尽说一些不切实际的疯话。我既然敢做,那就自然敢面对。”
“噢?”迟绛不怎么信地挑起眉毛,“真的吗?”
已经多久没有见过敢对她这样不敬的人了,留着多玩弄一下也是可以的。
“是。”
祖母垂危的那段日子里,他几乎是整日整夜地侍奉在床前,连剑庐都不去了,生怕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他看得出来,除非有人为她续命,否则她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在期待有奇迹的出现。
这日下午病榻上的老人难得有了精神,看到他还在这里,便招招手示意他靠过来,自己有话要对他说。
他照做了,听到她用嘶哑的气声说,“在我死后,你务必要将我铸成剑带在身边……”他甚至没有听完就。
他想要父亲劝她放弃这可怕的想法,可父亲听完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后,问了他一个问题,“我们穆家用妖鬼邪祟的魂魄铸剑,她和别的妖物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你是不敢吗?”
“……她是你的母亲啊。”他从未想过父亲会这样说。她是他的,为何在他口中,她就像是陌生人。
“每一把剑的剑魂都是自愿的,她也是。”穆弈煊还是那样冷漠,“她选择了你,你如果还是她的血脉,是穆家人,怎么就要拒绝她的请求?”
“没有。”他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许久以后才艰难地答,“是……是我欠缺考虑。”
不管他有多么不愿承认,答案就是没有区别。他只要还是穆家人,他就必须要这样做。
“因为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这样同迟绛说,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无趣,你和她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趣又虚伪。”
她的神色冷了下来。
剑上的吸力陡然撤去,从头到尾没有放松警惕的他连着倒退两步。
被一剑穿心的迟绛抬起手,拂过胸前狰狞的伤口。
别说是那没有流血的剑口,随着她手指过去,连衣裙上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叙旧的事到这里就够了。”
她陪他说够了话,很是厌烦地,“用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妾身的真实姿态。”
穆离鸦惊愕地看着她张开双臂,仿佛在召唤什么东西。
精巧的发簪掉在柔软的地毯上,长长的黑发随着狂风飞舞,她睁开眼睛,原本翠绿的眼瞳已经化成一片浓郁的深色,“你都见过了那个阵法还不明白吗?”
她的肉身不在这处,或者说这整座宫殿乃至地脉都与她的肉身同化。
这才是她无法离开这座宫殿的真实缘由。
“不要紧,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先从那个妄图夺走祭礼的卑贱凡人开始,然后才是你这低贱的叛徒。”
·
很近了。还差一点就能触碰到承天君的手臂。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到一步薛止连呼吸都顾不上了,不顾一切地朝着宣武将军伸出手,连头顶何时堆积了大片深色浓云都不曾知晓。
闪电的亮光被吞没,直到狂暴的殛雷贴着他的耳朵边落下,他才惊觉自己的处境可能不太妙。
这天雷比他在护国寺前为了退治莲奴时招来的更加凶戾,更加不留余地。就是这一刻的分神,他的左边手臂被擦到,倒抽一口冷气。
被灼伤的地方过了半天都没有愈合的迹象,这天雷究竟是谁招来的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迟绛是真的要杀了他,就和十多年前她做过的一样,她是真的要置他们于死地。
一旦在这个地方前功尽弃……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这件事。
光是这次就如此困难,若是失败他不会再有力气来第二次,但要在这样密集的雷暴中央集中精神,即使对他来说也太过困难了。
忽然他腰间的那把剑动了一下——从小到大他与这把剑几乎是寸步不离,哪怕它有一丁点异动他都不会错过。
“记好你对朕的承诺。”
燕云霆再度显出身形,挡在薛止的身后,替他接下狂暴的天雷。
他的魂魄经过了穆家剑庐的锻造,早不是普通凡人的韧度,但对于这饱含神力的天雷来说还不够,没多会他的身躯就被雷火烧得支离破碎,快要难以凝结成型。
“把那个男人带出来,就这么点小事你应该能够做到。”燕云霆靠和他说话勉强维持神智,“你可是神君啊,没道理做不到。”
薛止的额头满是汗水,下颌骨因为太过用力微微突起,看样子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可他还是将燕云霆的每句话听了进去,“嗯。”
燕云霆根本不在意有没有答复,短暂地喘了下,继续说,“朕的国家早就毁了,在那个女人将手伸向它的一瞬间,它就已经不复存在。”
“你们说这男人注定要一统天下,就像过去的朕那样,对朕来说这样就够了,记得吗?当年朕来见你,问的是……”
又是一道响雷落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薛止等了一会才轻轻地替他补完了这句话。
“你问的不是要如何保全国家,而是如何保全子民,所以我才决定助你一臂之力。”
他还记得,即使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身着玄甲的帝王的眼神也还是坚定的,没有半分恐惧和退缩。
燕云霆这个人是真的将子民看得比血脉延续和其它东西更重要。
“就是这样,你记得真清楚……朕还以为你忘了。”
从肘关节开始,薛止的半条手臂都化成了白骨,生肉之痛要人发狂,可他看起来最多就是紧绷了一些。
宣武将军的半边身子都已经陷了下去,再不赶快的话,他真的就要被彻底献祭了。
接下来,薛止拉住了他,用已经只剩骨头和筋络的那只手死死地拉住他,不让他再被吞噬一分一毫。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宣武将军还活着,哪怕失去了一些东西,他还活着。
“你好了吗?”
“差不多,我已经碰到他了。”
薛止痛得眼前都开始出现重影,喘着气没有继续动作,反倒是燕云霆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事情,“那个阵法还能发动吗?”
迟暮的帝王拖着他残破不堪的魂魄,继续承接天雷的鞭笞,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魂飞魄散,他需要一些确切的承诺,“真的能够困住那女人吗?”
薛止勉强稳定了一下心神,嘶声说,“我不知道。”
“算了,这又不是朕该操心的事情。朕已经受了这么多年苦,帮你挡完这雷就该去轮回转世了。”
燕云霆的身躯好几次都要溃散,又被他自己给硬生生稳住了,“要赢啊,承天君。我们所有人都是为了你,为了这天下而死,你一定不要辜负我们。”
“嗯。”无法回头的薛止握住宣武将军冰冷的手,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力气将他一点点往外拉,“我都记得,不会忘记的。”
雪下得越来越大,很快就堆得树枝难以承载,稍微有点响动就哗啦啦地往下掉。
李武送出信号后就与惟济大师告别,提着慧弥给他的那盏纸皮灯笼下山,
先前那场恶战留下了数不尽的枯枝与漫山遍野烧焦的尸骸,即使是见过战场上种种惨状的他在见到那些莲奴至死也不肯闭上的双眼时也禁不止打了个寒噤。看得越多他越是对在深宫中驭使这些诡异邪物的那位大人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为什么那两个人能够这样义无反顾地就前往?
“朱门桥,御条街,南尾巷还有……金霖坊。”
李武一直在想那黑衣人临行前和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他要自己到这四个地方去,分别找几样东西,确定它们没有损毁,然后把自己的血抹上去。他想了很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到底是为什么,每一次他。
山底火光聚集的地方,迎风招展的宣武军旗已然说明了来人的身份。
不少人身上都染着血,李武大致看了一圈,看到没有人受太严重的伤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你们来了啊。”
“将军还有其他人呢?”
但那边就没有这样和善了,见迎来的人并非宣武将军,领头的那位武将当即变了脸色。
他们将李武团团围住,胆子大一些的甚至按捺不住对他兵戈相向,只要他的答案不对他们的心意就会对他痛下杀手。
“李副将军,再问一遍,将军人呢?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们的事情?”
李武没有将这份敌意放在心里,“我还记得答应你们的事情。将军被宫中的那位掳走了,至于另外两人中了恶咒,成了她的帮凶。事出突然,有些事我一个人无法做到,需要你们的援助。”
见到拿武将眼中怀疑没有减少分毫,他坦然地与他对视,“将军他……差不多算是答应了。”
这一路上他看得很清楚,将军的心已经偏向了这一边,就差一个能够推动他作出决定的契机,
现下这件事,如果处理得当将军也能顺利得救的话,一定能成为斩断他对这个王朝最后一点留恋的契机。
“那么我们现在是去营救将军。”
李武跨上战马,忧虑地望向天空,“等等,不是那个方向,现在还不到逼宫的时候。”
“什么?”那位武将好不容易放下的一点疑惑再度涌上心头。
“在前往宫中营救将军以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这一决定传下去,不止一个人对他的决定有异议。
他们决定效忠的从头到尾都只有宣武将军一人,在他们看来,将军和宣性命垂危,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加重要?
但如果是李将军起了二心……
“李将军,你能够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去做吗?”
眼见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深知军心不可散的李武不得不解释自己这样做的缘由来平定军心。
“我与宣左将军一直瞒着你们,将军从很久以前就身患怪病,曾经被我们抓回来的那个蛮族大巫师看过,说是宫中有人要害将军,身份还不低。还有我近些日子才确信,深宫中的那位不是人,是妖怪,她抓走将军是为了献祭,现在天上的这鬼东西也是她搞出来的。”
天空中这诡谲异象做不得假,只要看过就能感觉得出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骚动渐渐地小了下去,他们对李武说的话还是半信半疑,但至少愿意继续听下去。
“光是她手下的那些白衣莲奴就比可汗麾下最精锐的铁骑还要难缠数十倍,我们这样贸然前往和送死没有两样……所幸我们遇见了两位高人,那位两位高人在将军被掳的第一时间就已去往宫中,所以暂时不用太过担心将军的安危。高人临行前拜托给我一件事,要我去这几个地方找几样东西,只有这样我们对付那一位才能多几分胜算。”
说这些话时,他的掌心捏着一点汗,毕竟这之种只有一部分是他能够确信的,剩下的都是他的猜测。猜对了还好,猜不对的话……
就在这时,他感觉一道冷意掠过,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之后他很有些后怕地摸着脖子,不为别的,就是为那一瞬间的冷冽杀意。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自己身边?他举起手,借着火光,骇然看见自己摸了一手的血。
“你能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将军生死垂危,你们我有内讧的闲工夫?”死里逃生的他再没有那么好的耐性跟他们慢慢说,咬着牙,激动之下双目隐隐有些血红,“若是将军出了什么事,我李某人第一个不活了,更何况害死将军对我有什么好处?这样你们能够信我了吗?!”
·
天京内有三条河流纵横交错,朱门桥便是北边临河上的一座石拱桥,之所以起这样的名字,是因为它正好对着北边的朱雀门。
往年元宵节,难得没有宵禁的夜里,许多商贩都在河边支起摊子做赏灯客的生意,各种各样的蜜饯小食变着花样来,非常讨少女和幼童的欢心。
那时爆竹噼里啪啦地响,沿途都是红灿灿的灯笼,河水被映照得五彩斑斓,来往的都是提着花灯的青年男女,好不热闹欢生。
可这一年,即便是快要到除夕了也还是一片冷冷清清,半点不见人烟——宣武军进城的动静不小,但凡长了脑子的都知道该躲起来,免得惹祸上身。
就是在这寂寥又饱含杀机的冬夜里,从街道的那头遥遥走过来一个人。
他这一路走来,肩膀和靴子都干干净净,半点不为尘世种种所染,干净得都有些太过了。
“就是这个地方?”是个披着斗篷,看不清脸孔的高挑青年人,其声悦耳动听,如山间泠泠泉水。
倘若有京城人在附近,他定会知道这条临河哪怕是在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最最寒冷的三九天都从未结过冰。
可不知道也没关注,他能感受到,这条长河底下有他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很淡,若有若无的,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忽略过去。
披着斗篷的青年人循着指引走入河中,河水自动向两侧避让开,半点都没有沾到他的衣角。
冬季枯水,这一带的河水不算太深,就在石拱桥正下方的水流底下,他弯下腰,很容易就摸索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埋藏在湿软的泥土之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边缘被手腕粗的锁链牢牢拴住,另一头则固定在桥墩上。
生满了绿锈的铜板表面铭刻着无数扭曲的文字,凡人无法解读,但是他对这文字再熟悉不过了。
天下邪祟皆可杀,难以想象竟然是出自受妖物供奉的承天君之手。
“哥哥,你还真是下了狠手,这阵法连我都觉得有点可怕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喜怒,唯独一点讥诮格外突出,“既然是这样重要的东西,委托给那样一个凡人做什么,他能做什么有用的事情?看在你也在对付那女人的份上,我就顺手帮你和那小杂种一把好了。”
他闭上眼睛,朝着阵眼注入源源不绝的神力,“毕竟比起你我更不喜欢那个女人,要是真让她成了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沉寂的阵眼贪婪地汲取着他的力量,锈迹脱落,字迹亮起微微的红光,连用来加固的锁链上也渐渐地有了温度,不再冷得像冰。
等到神力不再外流,他收回手,似乎是觉得这整件事都很有趣,轻笑起来,“这样就够了吗?不再多要一点?”
作为死物的阵眼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他也没有太过执着,“比我想得还要简单。感谢我吧,哥哥,我做到了那时的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要是这样你和你的小杂种都不能解决掉她,我会非常失望的。”
与百余前已经近乎油尽灯枯的承天君不同,他从未有过神力枯竭这种烦恼,所以他顺手将这阵法的功法又加强了许多。
待到这阵法发动,别说宫中那位了,只要是妖物都会如扑入灯中的飞蛾那般凄惨。
“我已经忍耐了太久,很快我的夙愿就将得以实现。”他站在河中央,遥遥地抬头望着天空中那朵莲花,斗篷边缘滑落,露出一张与承天君有几分相似的清秀面孔,“这世间太过污浊,需要由合适的人来进行清扫。”
将那些惹人厌烦的部分彻底剔除,剩下的才是被神明选中的子民。
也只有剩余的这一部分配得上他的垂怜。
·
被抓住的宣武将军毫无知觉,从他陷下去的半边身子那里传来巨大的吸力,薛止只能一点点将他往外拉。
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所以比之前更加困难,好几次他都怀疑自己要难以坚持下去。突然他整个人轻轻一颤,像是被雷劈中般僵硬,惹得燕云霆很是紧张,怀疑是不是有一道天雷自己没有拦住。
“感觉到了……”
燕云霆的身形越来越单薄透明,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极其空洞,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感觉到了什么?”
薛止皱紧眉头,一是手臂太过疼痛,二是不可分心,三是他真的想不到要如何阐明。
这是一种微妙且难以言说的感受,上一次感受到……是在史永福的屋子外面。
“没什么。”他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力气加注在那条手臂上,“先专注这一件事。”
自从来到天京城,他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中,刚刚那一点触动反倒使得他更加确定,有个人一直藏在暗处——比起迟绛,他更加担忧的一直都是另一个人。
与迟绛合谋,至今让人猜不透他想要做什么……不对,他隐约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是无法肯定而已。
——到那遥远的京城去吧,那里有你所失去的一切和你所追寻的真相。假如你真的想要知道这真相的话。
这是那日泽天君与他说过的最后几句话,如今他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站在这个地方,与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东西为敌。
那么他们将要以怎样的形式终结过去的恩怨?
“小郎君,你躲到哪里去了呀?”
穆离鸦靠在屏风后边,仰着头,手臂无力地垂下来,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红,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往下淌。
整座禧宁宫化作了最坚不可摧的牢笼,除非将内里所有的活物绞杀,否则外边的人一个都别想进来。
无处可逃,这是自从迟绛显露出真身以来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四个字。
迟绛给他的感觉很像是那一日的泽天君,遥遥地看上一眼就足够令人丧失全部的战意,根本无法与她为敌。
更何况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不要说触碰到她,光是为了不让自己被杀掉都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么?怎么就躲起来了?”
整座宫殿都是迟绛的眼目,每一寸土地是她肉身的延续,不论他到哪里去她都会跟上来,就像现在,他已经能听到那仿佛催命符的脚步声,嗒嗒嗒,每一步都像是落在他的心上。
“还敢说什么大话,让妾身直面自己的宿命么?”
馥郁的香气越来越近了,连同女人矫揉造作的说话声。
他想要换个地方躲藏,可他实在是太累了,连动一下都要喘息半天。
“找到你了。”
屏风被人拉开,她倾身过来,碧绿的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怎么这样狼狈?妾身明明没有痛下杀手,怎么这点都受不住。”
穆离鸦知道她没有说谎,她比他强大太多,若是要真的杀掉自己那么他根本不可能挣扎到现在。
但她太过傲慢,比起直接了结他的性命,她更喜欢这样一点点地羞辱他,让他反复堕入绝望。
自己此时就是刀俎上的鱼肉,任由她处置,即使是这样也有他能做的事情……
“好了,妾身对这样一次次地找你,为了不让你再这样跑来跑去,还是动用一点小手段。”她挡住他朝自己挥来的剑,仍旧笑靥如花,“会有一点点痛。”
有什么触感很熟悉的东西缠住了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他偏头看了看,即使是在昏暗的地方,这柔滑的织物也会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复杂而精巧的暗纹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鹤锦。他认出了这东西,是白鹤翅膀下最细软的羽毛织成的锦缎,使得一度要倒闭姜家成了当地最大的商贾。
难道说白容和白玛教有什么关系吗?
那白鹤女的确说过,她不记得过去的事情。
原本柔软的绸缎此刻就像蛇一样紧紧地缠上了他的手脚,将他从屏风后头拉出来
绸缎的另一头被她随意抓在手中,。“我那可怜的姐姐去得早,就由我这个做妹妹的代替她管束一下小辈,教教他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紧接着,聚集成束的绸缎就从他的右边肩膀里穿了过去,骨肉被撕裂的剧痛让他短促地叫了出来,看到她脸色那餍足而贪婪的神色,他又拼命地闭上了嘴。
仿佛活物的绸缎还在他的伤口中不断翻搅,为了忍耐,不发出一丁点声音,他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穿。
“首先就是,不要用这么危险的东西对准我,我会害怕。”
话是这样说,可她的言行与害怕完全搭不上边,“还不放手吗?”
手中的剑似乎有千斤重,他无力再合拢手指,任由剑滑落在血泊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无法从他这里再汲取力量,剑上燃着的光火倏地熄灭,恢复到往日的雪亮,倒映着他们两人的身影。
“看样子姐姐也很赞同我说的东西。”她满意地点点头,末了又笑了,“你不说话的时候还没这么可恨。”
天空中降下无数暴戾的雷鸣,雪亮的青光照亮了这终日沉浸在暗影中的空旷。
她有那么一会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子外边,姣好的侧脸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察觉到天空中除了进行到一多半的仪式还有个人在,她神色一动,“没想到这冒牌神君有点本事,到现在都还没有被雷劈死。”
按她最初的设想,失去了神格加护的薛止顶多就是个厉害点的凡人,受了她的天雷,任何人都要魂飞魄散,再没有入轮回转世的机会。
这才是真正的消散于天地间,再没有转生的机会。
“罢了,就让妾身亲自来解决你,也算是为……你在说什么?”
听到模糊的气声,她收回目光,看向那个已近乎昏迷的人。
血滴滴答答滑落的声音都盖过了他说话的声音,迟绛不得不凑到他的嘴唇边上才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阿止。”
“你还有空关心其他人?”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的迟绛语气冷了下来,“既然你这么记挂他,那就让他跟你一起死。”
“同生同死,就当是我的对你们的成全。”
·
迷迷糊糊间,穆离鸦感觉有人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睁开眼看她。
“妾身是吃掉你的心,还是……?”她很是为难地看着他,纤细的手指一下下地戳在他的胸膛上,跟调情一般,“虽说你是个凡人生的杂种,但对于妾身来说,你身上流着姐姐的血,继承了她的力量,勉强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都不要。”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一点事情就痛得厉害,还不想死去,这是他唯一能够确定的。
他的眼睛前边蒙了层雾,基本上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看到一团明艳的色彩晃来晃去。
她的指甲戳进他的皮肉里,冷哼一声,“有你说话的余地?”
到处都在痛,这点痛反而不算什么,他勉强偏转视线,看到掉落在血泊中的那把剑,比任何一次都清楚地意识到,他再没有手段能够对付眼前这个人。
他要就这样死了吗?要让那么多人失望,就这样无能地死去?为什么他们不能一起下地狱去呢?
“死前还有遗憾吗?说出来,没准妾身会考虑一下。”
记挂的人和事?他的神智飘向了不远的地方。
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他记挂的,那么肯定就是曾经借住在他家偏院的少年了。
——这一次我也骗了他,他会原谅我吗?
“不说的话,妾身就动手了哦。”
迟绛艳红的指甲又伸长了一截,就像一把把尖锐的匕首,闪着冷锐的光。
“成为妾身的力量,化作我等伟业的基石,你应该感到荣幸。”
就像十多年前一样,轻轻一划就破开了眼前人的胸膛,鲜红的、还在跳动的心脏就在胸腔里,等待着她来采撷。
“那妾身就不客气了……”
她的手指还没触碰到那颗近在眼前的心脏,忽地外头的青光黯淡下来。
整座宫殿就像是被朦胧的轻纱包裹起来,连同窗棂外的景物一并模糊远离,怎么都看不真切。
墙壁上浮现出一个个诡异而扭曲的字符,又很快淡去,她想要加快动作,快些弄死眼前这该死的杂种,可手根本使不上力气。
“发生什么了?!阿昭!阿昭!快来!”她直觉不妙,大声呼喊起心腹的名字,“我不是让你在附近等着?快过来!”
不论是狂风还是雷暴都静止下来了,安静得能够听见穆离鸦粗糙不规则的呼吸。
拖得越久迟绛就越虚弱。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到后来连动一下都困难,握在手中的绸缎也在悄无声息中落下。
失去支撑,倒在血泊中穆离鸦等了一会,慢慢地睁开眼睛。
束缚住他手脚的绸缎松开了,被缠住的他花了一点时间才从这层层叠叠的绸缎中将脱身。
他做得很慢,因为每一件事都要消耗他所剩不多的体力。
迟绛饱含怨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明明已经毁了,明明已经毁了两处阵法,为什么……”
为何已经被她毁掉了的阵眼为何又能够发挥了?
“你这卑劣的杂种。”她浑身上下使不上力气,眼睁睁看着他挣脱了束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阿昭!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进来替我杀了这小杂种!”
作为回应,她得到的只有一片静默。
穆离鸦的瞳孔涣散成一大片深色,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没死,为什么迟绛突然就这样气急败坏地咒骂着所有东西,但身体里有一个信念在驱使着他,不让他倒下。
剑就落在不远处,右手已经动不了,他换左手去拿剑,就这么点平时不足挂齿的小事都让他喉咙口满是血的味道。
他伤得太重了,但这样也好,痛楚能让他保持清醒,不至于彻底被压倒。
阵法?她好像说了阵法两个字?是那个阵法吗?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
如果是那个阵法发动了,所有的事情就说得通了:她是纯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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