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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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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那头的傀儡们就再度有了动作。它们手臂就是兵刃,锐利的弯刀向着他们砍来,大有要将他们大卸八块的架势。
“过来。”
薛止一把将他扯过来护在身后,而手中剑光一刻不停。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在他的身体内涌动,好似他天生就明白该如何处理这些鬼东西。他横着剑,准备带另一个人从正门离开,没想到虚掩着的门推开以后,外边还站着个人。
“你……”薛止险些没能收住手中的剑。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提着灯的老妇人。她一句话都没说,身体剧烈地颤抖,脸庞因痛苦而扭曲,松弛的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蠕动,仿佛接下来就要破壳而出。
“我之前问她,这里还有几个人,她说不知道。”穆离鸦在他身后低声说,“但是我知道,这里一个活人都没有。她早就死了,在这里等我们来的不过是具空壳傀儡。”
她啊啊地叫着,张开嘴,浓厚的黑色雾气登时喷涌而出,在半空中聚集成人的形状,在她的身后是数不清的红色光点,光是看一眼就要人胆寒。
“杀,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唯一的出口被堵死,薛止想不了太多,趁着它们还没追进来,一剑劈开窗子,搂着穆离鸦翻身跃下。
外头的街上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深夜中的江镇彻底展露出它狰狞的模样,到处都是这鬼影一般的邪物,逡巡着,将找见的每一个活物都残忍地杀死。
怪不得那车夫听到他们说要来江镇会是那种反应,只要见过一次,任何普通人都不敢再靠近这里。
他们的出现就像是在油锅中滴入一滴清水,所有上一刻还漫无目的的鬼影即刻找到了目标,张牙舞爪地朝着他们扑来。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跑。”被薛止横抱在胸前的穆离鸦撑起身子,在他的耳边说道,“这样你也不方便。这次我能够保全自己。”
但薛止恍若未闻,还是一手护着他一手拿剑,半点都不放松,生怕他在自己无法注意到的地方被袭击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对劲,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很怕,没有一次这么害怕过。梦中秋桐血溅了自己一头一脸,那温热粘稠的触感仿佛还留在身上。他找回的不过是承载着承天君微不足道一点力量的碎片,随时都有可能会消耗殆尽,等到那时候,他要如何保住怀中的人,不让他步秋桐的后尘?
劝说无效的穆离鸦很轻地叹了口气,“你想过没有,我们要往哪里逃?”
这江镇处处暗藏杀机,如果只是漫无目的地跑,他们迟早会被这些鬼东西追上。
“你想到什么了?”这次薛止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扣着剑柄,一直到上边的花纹都深深地烙在血肉里,脑子才稍稍清醒一些。
“我总觉得,比起真的杀掉你,这些鬼东西更像是要阻止你继续向前。”穆离鸦这样说道。
那个人明知道这些鬼影无法伤到薛止却还是让它们守在这里。至于他的性命,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在眼里。
“那山中肯定有什么他不希望你找到的东西。”
在穆离鸦说出自己的猜测以后,薛止就即刻调转方向,带着他头也不回地朝山林那边去。
被人抱在怀里的时候,能够看到听到的东西其实是很有限的,所以整个逃亡过程里他看到只有在夜幕中闪动的银色剑光和被斩落后就化作青烟的残肢。当中最令他分心的是薛止那坚实有力的心跳,一下下的,驱散了他心中的那一丝惊慌和恐惧,使得他甚至有些想要倦怠地闭上眼睛。
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明明是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但只要在这个人的身边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安心感。
也不知道薛止带着他在夜幕中奔跑了多久,不知不觉两人身边再没有那些跟上来的黑影,只剩静谧的夜色笼罩着。
“它们没追过来了。”穆离鸦自然发现了这点,抓着薛止的衣襟轻声说。
“嗯,我发现了。”
黑暗中,薛止回头看了眼。他们早就离开了镇子的边界,身后的地方是那条环绕着村镇的长河,一刻不停地流动着,表层泛起粼粼波光,好似那些紧追不舍的恐怖鬼影不过是他们的幻觉。
以这条河为界限,黑影不再继续往前,仿佛前方有什么令他们感到畏惧的东西。想到这一点,薛止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半点不肯松懈。
“放我下来,现在姑且算是安全了。”穆离鸦思索了一会,说出的理由倒也令人信服,“就算前面有什么危险,我也能帮你一把,而不是像这样拖累你的脚步。”
这次薛止将他说的话听了进去,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平地将他放了下来。
“你不是拖累。手给我看看。”薛止唰地撕下一截袖口,替他包裹起手臂上的伤口。
那条伤口不算太深,切口光滑,应该是缠斗的时候一时不慎被那些东西近身造成的,又因为他们在这夜幕中奔走了这么久,流出来的血都有些干涸了。
在薛止将布条缠绕上去的时候,穆离鸦像是觉得疼痛,手臂不易察觉地往回缩了一下。
“现在知道痛了?”薛止做出副冷淡口气,抬眼看他,“很痛吗?”
被问到的人先是点头,看到对方停下动作迅速改了说法,“有一点。真的就一点。”
薛止当即放轻了手上动作,“抱歉。”
“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我以为我能处理那些鬼东西,但架不住它们实在太多了。”
“不要有下次了。”
穆离鸦笑了下,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
薛止替他包扎好伤口,他收回手臂,稍微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只要不太用力就没什么事后才松了口气。
“你刚刚到底怎么了?我总觉得你像是在……害怕。”
他挑了一个相对谨慎的说法。以他对薛止的了解,薛止刚那点反常根本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他等了一会只等到薛止粗糙的呼吸声,侧过头想要将这个话题结束掉,“如果不方便说的话……”
即使是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也会有不愿和对方分享的秘密。他一直都知道的。
“没有不方便。”
薛止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好似在说真的拿你没办法。
他没有收起手上的剑,只是换了个相对不那么富有攻击性的姿势,“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所以有些后怕。”
“想起什么?是作为承天君的……”穆离鸦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如果想起来的是和承天君有关的事,那有什么值得后怕的?
“都不是。”薛止亲自解答了他的疑惑,“我只是想起来那个晚上发生什么了。”
在那个没有光的夜里,有什么人潜入了穆家宅邸,杀死了包括穆弈煊在内的所有人,只有他一个人幸免于难。
万万没想到是这件事的穆离鸦当即愣在原地,脸上那点笑容也隐没在惊诧与冷漠背后。
“是吗?你想起来了。”他看起来并不相信薛止说的东西,“如果只是……”
毕竟这三年多以来,薛止不止一次试着找回那个夜里的记忆,但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只有没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才不会被落空的失望击溃,他一直都是靠这些才支撑住了自己,不至于在空虚中崩溃。
就像他了解薛止一样,薛止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副反应,“不是一些模糊的断章,而是整件事情,当中自然包括真凶是谁。”
这些他全部都想起来了,不再有一分一毫的模糊,清晰得都要让他痛恨起自己的无能。
“你……想起来了。”
一直以来追寻的真相以这种荒谬的形式被放到了眼前,穆离鸦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胸腔中翻涌是喜悦还是憎恨,只能麻木地顺着问道,“那……到底是谁?”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就是他。”
说完薛止紧紧地盯着他,但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爆发,甚至没有哪怕一丁点反应,只是垂着头,半晌都不说话。
“你还好吗?”薛止有些担心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我知道……”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当他触碰到那单薄的背脊时,他发现他竟然在轻轻地颤抖。
所有的镇定都不过是他强装出来的,他在忍耐翻涌的恨和痛苦。
除开最初的那一点怜悯,薛止心中泛起的是无限酸楚。不需要有疑问,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了,中间过去的三年里他一直都在忍耐,忍耐着不要让自己被仇恨吞噬,仅仅是因为他知道他的仇人肯定神秘而强大,假使他一时不慎,让对方找到了可乘之机,死去的人就真的再无法瞑目。
他一直忍耐到了现在,过去的娇纵和浮躁都被磨得一点不剩,几乎要将他变成另一个陌生的人。
亲吻、拥抱还有言语都无比苍白,到最后薛止只能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让他稍微觉得好受一些。
“我不会有事的。”等到穆离鸦终于抬起头来,声音透着点古怪的压抑,就像一丛燃烧过后的灰烬,由灼热逐渐冷下来,“果然是他,跟我想得差不多。”
他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笑,但在薛止看来,这笑比哭泣还要难看,“我一点都不奇怪我的仇人是他。”
“早在还没有踏上这趟旅途以前我就隐约有过这样的猜测,那就是穆家灭门的事和我十岁那年遭遇的刺杀脱不开的干系。后来在那间破庙里见到了他,这个念头再度浮现出来……但是我没有证据,更没有其他线索,只能把这些事藏在内心深处。”
“那你打算怎么做?”薛止直视着他的眼睛,“还是和过去一样么?”
这漫长的一路走来,他们看遍人世悲欢,知晓了苍生的种种疾苦,但他同样没有忘记,最初支撑着他走来的只有仇恨。
“我想要报仇,我没有哪一天不想要报仇。哪怕我知道窥见太多天道是要遭报应的,我还是想要为他报仇。”穆离鸦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我想要报仇。”
他的仇人是这样高高在上,若是要报仇就只有弑神这一条路,有那么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产生了疑问,他真的能够做到吗?
但薛止没有嘲笑他这愿望过于不切实际。
“那就继续往前。”不知道薛止有没有注意到,说这句话时,他的神态不像是凡人薛止,更像是只存在于幻象之中的那个承天君,带着一分悲悯与郑重,“总会有办法的。更何况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
穆离鸦深吸一口气,“就算知道是他做的,我还有些事情不明白。”
“真相就在那里。”
他的眼圈泛着一点红,但整个人已慢慢冷静下来,“是啊,所以我更不应该在这里停下。”
他和薛止一前一后地走着崎岖的山路,头顶繁茂的枯枝遮挡住天光,使人难以看清前方道路。
照常理来说,中间隔了这么多年,许多景物都已不再是过去模样,再加上此刻天还黑着,想要找到当初的那条路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
穆离鸦还在艰难地在回忆的碎片中搜寻,薛止就拉着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横穿过那条山路,用佩剑劈开前面枯死的灌木丛,又走过一整片茂密的树林,找到了一条已经不能称之为路的崎岖小道。
看得出这条由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已经在某次爆发的山洪中毁掉了,他们走得非常不顺利,好几次都要被枯死的藤蔓和碎石绊倒。
想到这一点,穆离鸦默念了一句咒语,手中燃起青绿色的火焰。这火焰约莫有拳头大小,自发地漂浮到前面一点的地方。
很快一簇簇漂浮的狐火就环绕在他和薛止的身边,照亮了这方寸之间,使得他们不用再摸黑前行。
“谢了。”
“不过是些小把戏。”他借着冷光打量四周环境,“是这条路?”
“差不多。”薛止含糊地答道。
看不见星空便难以确定方位,哪怕对着穆弈煊留下的地图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久而久之他就放弃了寻找,由着薛止带他前行。他注意到最开始的时候薛止面对岔路口还会有几分犹豫,越往后他就越发不假思索,仿佛早已知晓怎样去往那个地方。
“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忽然前方刮起了大风,哪怕前面有人为自己挡去了一大半,穆离鸦还是被吹得快要睁不开眼,连束发的带子被吹掉了都不知道。
至于那些环绕在他们身边狐火更是在不知不觉间熄灭。
“我知道该往哪边走。”薛止的声音被风声吹得有些模糊,就像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跟那个时候差不多,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我,我只要循着它的指引就能找到。”
靠着这点似有似无的指引,两个人在狂风中艰难地跋涉。
起初只是一点细弱的微光,勉强能够照亮黑暗的道路,到后来这光芒越来越繁盛,都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
沿途树木中间系着缕缕红绳,红绳上挂着一枚枚精巧可爱的黄铜铃铛,于他们走过的时候发出细微的声响,好似在通报主人家又来了新客。
正是这清脆的铃声唤醒了穆离鸦对于过往的记忆。他试探性地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起他们就已偏离了原本的道路,来到了那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之地。
镇守着入口的凶兽石塑已被他们甩在了身后很远的地方,只有那一人高的若隐若现轮廓提醒着他们,他们的确找到了当年承天君的栖身之处。
这里是介于有和无之间的神明住所,狂风还有冬日的严寒都已烟消云散,天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沿途不知名的树上开满了花,细小的花瓣从树上坠落,还来不及触碰到地面便融化在了光明之中,温暖明媚得宛如置身于春日。
见到这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场景,穆离鸦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过江镇那荒凉恐怖的模样,再想到那个人的种种阴毒手段,他都做好了会看到一副荒凉残景的准备,但这里的光阴流逝仿佛静止了,中间十数年都没能留下痕迹,还是这般平和宁静。
明明主人都已经不在了,明明承天君已经转生成了凡人薛止,到底是为什么这里还能维持着旧日模样?
这样的疑问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留意到前面的薛止停下脚步。
再往前一些的地方就是他曾经和祖母走过不止一次的阶梯。
“要上去吗?”他以为薛止是有事情要和他说,但薛止的眼神显然不是这样说的。
“你……”薛止没再说下去,他举起手,像是想要触碰他却不敢的样子。
感受着那带一点粗糙的指尖若即若离的触感,穆离鸦有些疑惑地握住他的手腕关节,拉近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点距离,“你怎么了?有哪里不对……”
还未问完他就在薛止的眼中看见了熟悉而陌生的影子。
他的发绳在那场狂风中不知所踪,长发如流水般落满肩头,垂落下来的发梢不再是乌黑的颜色,而是雪一样的纯白,在四周透亮的光芒中泛着一层透明的银色。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生前的祖母。想到她已经去世了四五年,他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人是他本人吗?怀着这样的疑问,他低下头,手还是那双手,茧子和伤痕半点没少,可洁白如玉石的皮肤底下透出若隐若现的一道道流动着的青色纹路。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定还有其他变化,但是他没有再费心去查看。倘若说他平日看起来最多有一两分不像普通人,那这妖异的模样就是直接将他身上那分不属于人的血脉昭之于众。
“你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应该是我本来的样子。”
没一会儿他就大致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简单地同薛止解释道,“你知道的,我的祖母不是普通妇人,是来自极北之地的狐妖。妖怪的血脉是极其强势霸道的,在与人通婚,哪怕过去数百年都会顽固地在子孙后代身上留下痕迹,我也不例外。听祖母和阿香说,我出生时就是这副模样,白发绿眼,直到一年后才慢慢变成了普通人的样子。”
“是这样吗?我没有见过。”确定这不是什么坏事,薛止的眼神才慢慢柔和下来,听口气似乎还有一两分遗憾。
想到他究竟是在为何而感到遗憾,穆离鸦心跳稍微快了一些,“但是我那时太小了,对此没什么印象。我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神通,让我变成了这幅模样,但总归和过去的你逃不开干系。”
他见薛止没有反应,有些戏谑地挑起唇角,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这样盯着我,是觉得我这样很难看的意思吗?”
“不难看。”薛止眼神落到别处,好像在看那飘落的花,可眼中缱绻的情意出卖了他,“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那你见过的人可真是少。”
被这样直白地夸赞,哪怕是穆离鸦都禁不住有几分赧然。泛起的一抹血色在他苍白的肌肤上鲜明无比。
“可能是这样。”薛止先走出一步,踏上前面的阶梯,“我不知道过去的我怎么样,但作为薛止来说,只有你一个人能在我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的穆离鸦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最后颇有几分感慨地道,“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巧舌如簧了。”
薛止朝着他伸出一只手,“只对你是这样。还不跟上来吗?呼唤着我的那东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我了。”
穆离鸦仰视着他的面孔,刹那间仿佛再度回到了幼年之时,披着斗篷的青年人踏着无数缤纷灯花向他走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灯。
是不是之后每一次他随着祖母来,这个人都会这样安静地凝视着自己?
“承……”薛止的眼神动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他陡然收声,握住那只手,“没什么,我这就来。”
……
这虚无之境的边界极其缥缈模糊,他们二人走上石梯,再回头看去,发现上一刻还清晰的景物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怎么都难以看清。穆离鸦注意到起始处石碑上刻着的几个字,切莫回首,或许这就是当初承天君的初衷。
“我想起来,以前祖母每次带我来这里都要点一盏青绿色的琉璃长明灯。”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穆离鸦再度意识到,哪怕故地重游,他身边的人也不再是当初的那慈爱老者。
长明灯,顾名思义就是一直亮着的灯,帝王的陵墓里的长明灯是用鲸鱼的脂肪熬成的灯油制成,那么祖母手中的灯呢?这么小小的一盏,就算是用最神奇的灯油也燃烧不了多久,但在他的记忆中,这盏灯至少能亮到他们下一次到来。小的时候他不明白这灯是如何长明的,等到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情却再难以挽回。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寿数和命格供奉这里的天君,祈求他不要陨落。”
她一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哪怕到后来病入膏肓,整日整日地昏睡也不敢忘记。她只记得自己有一定要供奉的人,却不记得那个人早就离开了这里。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老得这么快。”穆离鸦有些苦涩地笑了下,“毕竟像她这样的大妖怪,假如不随意挥霍自己的寿数,是能够与天地同寿的。”
但无论她怎样做,居住在这里的神祇都一日复一日地衰败了下去,一同到来的还有另一个人的强大。
“不过她应该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神祇明灭,这些事天地间都有注定的,绝非一人之力能够轻易改变。”
所以她才会在他说出要如法炮制时大发雷霆。在她的眼中,他决不许将自己的命数浪费在她这样已然日暮西山的老人家身上。
“我……”他再说不下去了。这是包括她在内所有人的选择,他是那个最后被选中的人,就算是为了不辜负他们所有人流过的血,他都必须帮助承天君取回属于自己的神格,再将这片土地的命运重新改写。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至于走向灭亡。
“她的付出绝不是徒劳,绝对不会。”
薛止走在先他一步的地方,头也不回地向他许诺。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越往前,薛止身上属于承天君的气息就越浓重,好几次他都要分不清与自己同行的究竟是谁。
又或许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还没有到吗?”意识到前方还是看不见尽头的漫长阶梯,他忍不住这样发问。
过去和祖母走过时他从未想过这条路会如此冗长曲折,不论他们走了多久都看不见尽头,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无穷无尽的石梯和时不时落下的薄红花瓣。
以前他真的走了这样久吗?他在那断断续续的记忆中搜寻,却怎么都没有答案。
就在他将要怀疑他们时不时走错了路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景物。
所谓的祭台是由一整块白玉雕成的,穆离鸦和薛止走近一些,看到上头那盏已经熄灭的琉璃灯时心中都是一声叹息。
等到穆离鸦再看,发现这里好像和他记忆中的有哪里不一样。他找了一周,注意到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处圆形凹槽,不太长,刚好是能够放到袖子里的长度,简直就像是……
“让我来。”看到这凹槽,薛止和他想到同样的地方去了,“是那把剑?剑在哪里?”
因为打从一开始就看破了那老妇人不是活人,需要谨慎提防的缘故,那匣子一直被他妥善地安置在身上。他解开锦囊上的术法,将这匣子小心地取出来打开,将那把剑用红绸隔着。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薛止将这把锈蚀得不像样子的短剑放置在了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好似它们本就生在一处,薛止还来不及惊讶,只听到喀嚓一声,仿佛底下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
他的整个人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接着就不省人事。
薛止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记得他把剑放在了祭台的凹槽上,然后就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带到了这个地方,记忆的最后是穆离鸦惊慌地叫着他的名字……大致梳理完事态,他只觉得太阳穴像是被砸过一般,抽抽地疼痛,手脚使不上一丝力气。
待到眼睛差不多习惯了眼前的黑暗,他注意到这里并非一丁点光明都没有,而光源是头顶嵌着的龙眼大的明珠。这些明珠是模仿天上的星辰分布排列的,一眼望去像是浩瀚的河流,又像是一簇簇的鬼火,深不见底,一直朝着前方铺陈而去,幽暗的冷光勉强照亮了这一圈地方,但也仅到能够看清手脚的程度。
想起先前某次的经历,他本能地在腰侧摸索了一下,发现剑还在身边,心中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来一些。
虽说这地方应该是同样属于承天君,也就是过去的自己的,但本着小心行事的准则,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反倒更加仔细地观察起周边摆设:这里应该是一条冗长的石道,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出口,身后又是冰冷坚硬的墙壁。看样子除了前进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而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习惯,他等到力气恢复一些,就勉强撑起身体,向着走道深处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他就再度感受到那股神秘的吸引力在召唤着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强烈到他的眼前都开始出现重影。很近了,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那东西离他已经很近了。它一定就在前方的某个地方。
因为还有些晕眩的缘故,他必须靠扶着墙壁来维持身体的平衡。在碰到的一瞬间他就感知到了,这墙壁和普通的岩石不同,手上传来的触感是温润的,上头还用很浅的笔划刻着些什么,虽然摸起来只是些不甚平滑的细小凹陷,但对于处处谨慎的他来说,已经够引起注意了。起初他只是抱着简单查看一番的心态去,可等到他真的停下来,借着黯淡的珠光仔细分辨,发现上头刻着的不是普通的装饰用图腾,而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字符。
这些文字在其他人眼里大概就是一团扭曲的线条,他凝神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能够通晓它们的读音,再将它们顺联起来,还原出本来的意思。
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这是文字和先前穆离鸦在剑祠外使用的咒语是同一种语言。随着最初的神祇一同诞生,几乎要与天地同寿,却因为少有人使用而渐渐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语言。
既然这些文字出现在了这个地方,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刻下的也不需要再有疑问。究竟是怎样重要的东西值得过去的自己这样郑重地记录下来?他试探性地默念了一小段,发现都是很隐晦的东西,很难第一时间就知道究竟在讲什么,但这么连蒙带猜地读了差不多两三行,他心中忽然冒出个有些可怕的想法。
假如当年的承天君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陨落是注定,那么在最后的期限到来以前,他都在做些什么呢?
他就这么一直待在这个地方,是束手无策地等待着自己那虎视眈眈兄弟到这里来结束自己的性命,还是任凭穆弈煊等人为自己忙碌?
这样的念头只闪过了很快的一瞬间就被他亲自否定。哪怕他对于过去的承天君的了解只有镜花水月的一点残影,既然他们两人之间能够有所共鸣,那么他和身为薛止的他一定着同源的本质。
不论过去的承天君是怎样的人,就连薛止都不会放弃前方那微不足道的一线生机,那么他也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更何况穆弈煊这样煞费苦心地设下了重重迷局,为的就将他引到这里来,定然是有什么一定要让他看见的事情。
这个地方的时间流逝比外头更加古怪,没有晨昏更迭,更没有诸如饥饿疲乏等常人都会有的感受,连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他读得很慢,有时只是一句话都要停留好久,光是为了解读这些复杂而晦涩的文字就已经耗费掉了全部心力,哪里还有工夫去想其他事情。
这些记载其实非常庞杂琐碎,讲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就他读到的有承天君的某日见闻,有这块土地过去的某段历史,还有居于北方之森那些大妖曾宴请他参加庆典的事情……他并不觉得多么无聊,因为这就像是一面镜子,而他透过其中看见了这世间与平日所见截然不同的一面。
“因为我们诞生于这天地之间,所以只要这世道还存在一日,神祇就是不灭的,但这并非是说我们不会死去……”读到这个地方,意识到这究竟在讲什么东西,他精神一震,立即想要再继续往下,但这古怪的文字戛然而止。他愣在原地,感应到什么似的想要再回头去看,发现不止是记载着文字的玉璧,连隧道都已经消失不见。
回想起入口处石碑上“切莫回首”四个字,他像是懂了什么,慢慢地收回手,强迫自己从这没有下文的记载上收回注意力。回过神来他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完了这冗长曲折的山道,而位于尽头的是和穆家剑祠相似的巨大洞窟,或许那里就是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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