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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僧谈之无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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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脱去了衣服,精赤的上身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季容盯着那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喉结无声地一动——他陷入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坐在这儿的,只是一个腐朽的枯槁,而在龙床上,那个勇猛年轻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正热烈地唆着那薄软的嘴唇,滚烫如火的手掌激情地抚摸着那精壮的胸膛,腰腹之下的那个部位肿胀得发痛,几乎要将他撕裂开来……
  只要,这样看着就好。
  只要这样看着,就好像……
  他已经得到了他。
  齐王的神色很平静,只有双眼泛着扭曲的血丝。
  那张脸,苍白得像是戏子脸上戴着的灰白色的代面,十分狰狞。
  “王上……”
  无极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身上之人的火热之情,远远超乎了先前的任何一次。他用力地抱紧了他,几乎是想要把这个男人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头。
  “王上……王上……”他在他的颈边凌乱地唆吻。
  自明了王上的心意,他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唯有他清楚,他的内心究竟有多么焦灼,即使睡在季容的枕边,他依旧觉得王上离他很远、很远,就像他第一次见到齐王的那时候一样。六年过去了,他一直跪在那里,仰首看着他,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就没有缩短过。
  若有一个机会,能够让他和齐王,平起平坐——
  他们分开来,无极捧着男人的脸,他的眼里有烈火在跳动。那是强烈的野心和欲望,他迷乱而痴情的目光锁着前头,嘶哑地说:“王上,无极想要的……”
  他想要的,到底是——
  蓦地,压在身上的人瞳孔圆睁。
  “……”跟着,就看暗红色的血从眼前人的嘴角慢慢溢出——
  无极眼睁睁地看着“齐王”从自己身上滑下去,汩汩流出的血染渐渐红了地面。
  一瞬间,酒意全散。
  他怔怔地抬头,先是看到了一道寒光,剑身上染着鲜红的血。季容拿着剑立在床边,他的胸口宛若被抽干了气一样急促地起伏,脸色灰败得如同死尸。
  无极的视线,落在齐王身上,又慢慢地转向那地上死去的人。
  他明白了过来,却也因此更加不能理解。
  一声“铿锵”。齐王手里的剑落地。
  脚步声传来。
  却看,王上摇摇欲坠地往后退了退,狼狈地抓住纱帐,被地上的血给绊落在地。
  有人向他围来。
  季容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他忽然“啊——”地惨叫一声。
  “王上!”
  季容惊恐地推开了向他围拢而来的人,他慌张地转过身。
  “——王上!!”无极没来得及抓住他的袖子,他没来得及抓住他。
  这座巍峨王宫的主人在长廊上赤脚奔跑,就好像在他的身后,有什么吃人的恶兽在追赶着他。
  兮凝宫美轮美奂,却十分冷清。
  王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这里,过去,从来不曾这样。
  闵后坐在妆台前,静静地梳妆。
  诚然,她不是个足够美丽的女人,她在入宫以前,也从来没忘想过,要独占圣心。
  侍女问王后:“王后是不是又睡不好了。”
  闵后放下篦子,说:“最近很奇怪,总是梦见以前的事……”
  当年,她坐在大婚的轿子里,尽管脸上神情冷静,心里却十分惶惶不安,直到她那一只手掌掀开了帘子。那只手,又白又干净。再然后,她就见到了王上。
  那时候的王上还年少,容貌未脱去稚气,却看起来已经很老成,美丽的双眼里像是藏着许多的秘密。她曾经以为,随着时间过去,她也会渐渐地读懂那双眼。
  侍女柔声劝:“时辰晚了,王后歇息罢。”
  闵后收起心思,点点头。
  这时候,突然听见了什么声响。闵后对侍女说:“遣人去看看。”
  宫人们都出去了,本是静悄悄的。突然,大风猛地刮开了窗扉,闵后一惊,她拿起烛台:“谁!”
  ——三更半夜,有谁会闯进王后的寝宫?
  王后正要喊人时,冷不丁地看清了屏风后的人影。
  “……王上?”
  季容站在阴影中,他的神情极是狼狈,眼神飘忽。
  闵后被齐王这副模样惊住了,她疾步走过来,想要看看王上是否周全。季容却一脸怔怔地看着王后,他突然双膝一软,跪倒下来。
  季容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后,慢慢地张开手抱住了王后的腰。他蜷缩入王后的怀里,紧紧地闭着眼,就像一个害怕的孩子,哽咽地唤:“母后……”
  闵后嗫嚅着唇,眼里闪过惊恐和慌张。
  她看着紧紧依偎在她怀里的齐王,震惊之余,心里竟升起一股奇妙的满足。
  “王上……”她用颤抖的双手抱住了季容,一遍遍地、温柔地抚摸着王上的后脑……
  ×××××××
  给大家前情回顾一下,
  先王的王后用自己刚出生的公主,跟胡姬生下来的皇子季容交换,
  这才从佞臣的手里保住了季容。
  前文一直有说季容很孝顺太后,
  太后死了以后,季容守孝三年。
  这里季容在情绪崩溃时将闵后错认为太后,
  这是一种情绪反射,不是说他真的跟太后有多亲密,
  而是他潜意识里,太后是那时候,唯一能保护他的人。
  关于季容为什么不告诉无极自己阳痿,
  因为季容是王上,这个秘密他不可能告诉任何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首先第一个问题,如果王上阳痿,那太子哪来的?
  有残疾之人,怎么可能当王上,不能人道,那又跟阉人什么区别,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国君。
  最后,快完啦!真的快完结啦!


第十九章 下
  元熹三十四年三月,齐王无故罢朝十日。
  这十天,齐王都待在王后的兮凝宫,哪里也没去,谁也没有见。
  第十一天的清晨,齐宫正殿,王座空荡荡,大殿里头响着“嗡嗡”的议论声。
  当他们皆以为,天子今日依然不会来的时候,忽地响起高喝声:“王上驾到——”
  跟着,就见黑色的王袍拖曳在地,齐王走了出来。
  “参见王上——”众臣纷纷下跪。
  王上的模样,似乎和往日无异,只看那长眉过目,瞳似点墨。脸色,依然是那么苍白、清俊。
  他静静地环视群臣。末了,莞尔。
  他说了句:“众卿平身。”
  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什么也没有。
  旷朝十日之后,季容一口气颁布了几条诏令,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命太子和弼代父监国。
  从此,齐王退居幕后,鲜少干涉朝政。
  直至元熹三十七年齐国灭亡的那一天,齐国的臣子们都极少再见到王上的天颜。
  “武阳君,万、万不可……!”
  “武阳君、武阳君——”
  无极大步闯进秋阳宫里,里头的弦音和清笑声戛然而止。
  齐王跟前的漆案摆着箜篌,前方是美丽的舞姬和乐师,而紧挨着王上的,是一个穿着龙霆军服饰的英俊男子。
  无极凌厉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慢慢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季容身上。
  季容丝毫不觉惭愧还是恼怒,反是朗声一笑:“武阳君来了,那就赐座罢。”
  宫人抬来酒案。
  无极死死地盯着王上,眼里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季容置若罔顾,扭头对乐师们道:“接着奏罢。”
  殿中响着靡靡之音,无极站在那里,极是格格不入。
  却看王上只顾着和身边人喝酒调笑,态度极是暧昧。说来,此人和无极也算是旧识,过去两人都在龙霆军中,时有冲突。他几次暗中看向无极,眼神里尽是得意和挑衅。
  季容倒了杯酒,递给他说:“韩浚,将这杯酒拿给武阳君。”
  韩浚接过齐王的酒,起来走向无极。
  无极仍旧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齐王,双眼泛着殷红,薄唇紧抿,紧握成拳的双手突着狰狞的青筋。
  “武阳君,这是王上赐的酒。”来人装模作样地朝他微一躬身,递出了酒樽。
  无极并未接过,也没看着他。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人。韩浚暗暗咬牙,他起来站直,凑到无极的耳边,小声说:“喝了酒就快滚罢,别打扰我跟王上。”
  这时候,无极才像是注意到了他一样。
  他看着他,轻声地反问:“你,跟王上……?”
  “无极!!”
  风云变化仅仅就在一瞬间。武阳君已经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只差半步不到,他就能直接把眼前的人斩成两半。
  韩浚惊得腿一软,连连往后爬了几步,撞倒了酒案,乐师和舞姬都惊得连连退后。
  “王王王上!他、他……他想杀了臣——!”
  这时,不知是谁连吼了几声“护驾“,禁卫军急忙围来,将武阳君和齐王重重隔开。
  季容已经站了起来,两双眼隔着人墙,静静地对望。
  无极手里擎着刀,他不知道在等什么,只是用狰狞的两眼执拗地看着季容。
  可是,他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王上这么一句话:“你在寡人面前拔刀,是想要让御史安你一个篡逆犯上的罪名么!”
  须臾,无极慢慢放下了刀。
  禁卫军趁此围来,要将他给拿下来。季容却喝了一声:“慢!”
  所有人看向齐王,不敢动作。
  季容神色木然地看着前头,像是不为所动。
  “将武阳君押回府,命其……闭门思过。”
  元熹三十四年三月末,无极彻底失宠于齐王。
  然而,天子就像是一夜之间转了性,他不再勤于朝政,也不轻易接见朝臣。
  他喜欢上了音律,让人从民间找来了许多的乐师,将他们豢养在宫中。每个日夜,宫人都会听见从秋阳宫里,传出悦耳的弦音和王上的笑音。
  五月祭天,以往这么盛大的日子,齐王从不曾缺席。可是,这一次他却让太子代为主持,依然没有露面。
  转眼,又过去了两个月。
  少女在长廊上奔跑。
  “阿兄、阿兄——”她跑进了院子,说:“王宫里的人来了。”
  在院子里舞刀的人停下来,他“唰”地收回刀,推开阿婴,几乎是拔腿奔向了前院。
  內侍手里捧着齐王的诏书: “请武阳君听令。”
  无极跪下,抱拳:“武阳君在此。”
  內侍展开诏令,宣读王上谕旨。
  直到他读完了圣旨,跟前的人仍动也不动。內侍看看左右,跟着走过来,俯身道:“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啊,年纪轻轻就封了侯,纵观这百年,想必也出不了第二个了。”
  他递出了圣旨,“郑侯,接旨罢——”
  ——齐国立国千年,分封诸公君侯,其中侯位又分三等。三等侯诸如宁侯,景侯,仅是虚荣,无封地也不能世袭;二等侯,无封地而有实权,这些多为朝中重臣,如武安侯、长安侯等;一等侯,可由天子手里得赏封地,以地名做称号,可自行在封地里收税增兵,虽听从天子号令,却可自治一方。自中兴之后,除了自家兄弟,齐君不再封一等侯予外臣。
  原以为无极已经失宠,却没想到,季容不惜违反先人的遗命,再次分封外臣,将郑地赏给了无极。
  无极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诏书,好像这不是封赏他的王命,而是放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利刃。
  內侍的声音拉长道:“王上有令,命郑侯三日内离开临缁,启程就藩——”
  人人都说,过去的齐王贤明克制,是难得的明君,但是现在的齐王,不管政事,在齐宫里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当那些乐师和舞姬都撤下之后,这偌大的宫殿,就静默得像是一座陵墓。
  齐王的跟前,摆放着一个盒子。
  齐王问:“无极……启程了么?”
  嫪丑应道:“回王上,郑侯在卯时就已经带着亲人出城了。”
  齐王轻点头,他说:“你们都退下罢。”
  宫人都退了出去。
  这时候,季容才将盒子给打开来。
  锦盒里,躺着一个白玉做的面具——这个是当年金麟殿上的惊鸿照影,是浇淋在这干渴心间的甘露。
  这是他的少年,是他的春君。
  季容抚摸着它,眼神是溺人的温柔……
  忽地,一道冷芒由后头横来,抵在了季容的脖子前。
  他的手一松,面具掉在地上。清脆的一声,摔成两半。
  “……”齐王由着身后的人抓住了他,没有挣扎。
  他只是气息滞了滞,垂眸看着寒刀上的倒影,微颤地说:“你……为什么回来?”
  无极没有应声,锐利的刀刃微微擦过季容的脖子。
  季容额头渗出冷汗,他咬牙说:“……趁侍卫还没有发现,你还不快走!”
  ——都已经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了。走,又还有什么用呢?
  “……唔!”
  无极放下了刀,他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狼,扑向了季容。
  他用几乎要卸下他的下巴的力量扣住了他,紧接着咬住了齐王的唇。很快地,他们一起尝到了鲜血的腥味。
  就像陷入了疯魔,他抓住了季容,强硬地拥抱他,用狂烈的吻蹂躏、撕咬着他的唇瓣。
  季容如同置身在狂风骤雨之中,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被攫取的恐惧。他试图让无极冷静下来,可是为此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不过是火上浇油。
  两人滚在地上。
  刺耳的撕裂声割裂着耳膜,霍地,响起了季容惊恐的声音——
  “无极……无极!”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那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到最后,几乎是到了尖叫的地步。
  赵将军带着人闯进来,他奔进内室里时,齐王的尖叫还没有停止。
  “王上!!”赵黔暴喝一声,将无极从季容身上扯开。无极被揍得退了退,禁卫要进来,赵黔却大喝:“不准进来!”跟着拔出剑,要当场斩杀无极,嫪丑急忙进来拦住他道:“赵将军且慢!他不可杀啊!”
  “啊————”听到季容竭声嘶喊,嫪丑喊了一声“王上”,匆忙朝他奔去。只看季容衣衫不整,下身光裸,腿间的软物没有丝毫反应。他蜷缩地抱着头,发疯似地尖叫。
  “王上、王上,是老奴、是老奴啊——”
  嫪丑颤颤地一跪,膝行靠近他,紧紧地抓住了季容。
  秋阳宫火光大亮,就只见到刚被封为郑侯的武阳君被押在刀下。他两眼茫茫,许久之后,才像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想明白来。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齐王最大的秘密。
  无极猛地挣扎,要进去寻季容:“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看看他!”
  十几个人都几乎压制不住一个他,可是他还没能进去,闵后就带着人过来。
  她不知内情,只知道齐王受惊,而始作俑者就是无极。
  王后走到无极面前,猛然伸手打了他一记耳光:“你还想怎么害王上!”
  无极的脸一偏,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闵后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她带着浓烈的妒意和怨恨,命道:“把无极押入死牢,之后再审!”


第二十章 上
  季容做了个梦。
  那是一片开满了鲜花的草原,旁边有一条河,水波粼粼,十分干净。他和一个少年一人骑着一匹马,少年的头发后系着一根红色的发绳,和他的绳儿一样。
  王上——
  他叫着他。
  季容忍不住追上他,就好像一直跟着他,就能到达前方的光。
  他们一直奔跑,可等待他的尽头,是王宫那华丽却了无生气的雕梁。
  季容睁开眼。
  太医给他下了记猛药,总算将他给弄醒了。他看了眼床榻边的人,不外乎是闵后、赵将军、太子,还有一两个近臣……他命人扶着他坐起来。
  他的神色异常地宁静,也异常的安和,和先前的那股疯劲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王上可有觉得什么地方不爽快?”
  闵后服侍齐王喝了碗粥。季容摇摇头,说了句“寡人无碍”,便又卧下了。
  齐王歇了数日,精神就好多了。
  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这件事,就如同那些后宫里常常发生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一样,永远不会再被人提起。
  可是,季容并没有忘记。
  季容喂着太液池里的鱼,他将鱼饲扔进池中,那些鱼就会朝他聚拢过来,争相抢食。
  “你看,”季容问身边的人,“它们这个样子,像不像寡人身边的那些人?”
  齐王这句话,委实太过轻邪,嫪丑不敢应,只静静地跪在王上的脚边。
  齐王将最后一把饲料散出去,那些鱼吃完了之后,还会在他跟前游一阵子,等发现再没有吃的以后,就散开了。
  逐渐平静的水面映出了齐王的倒影,季容看着水里那清瘦得五官几乎凹陷的人,恍觉不知是人是鬼,他却轻轻地莞尔。然后,他说:“把郑侯给放了。”
  “……王上。”
  季容缓声道:“郑侯年少气盛,不过是和寡人玩笑一场,你们何须要大惊小怪。即刻去传寡人的谕旨,派人护送郑侯出城。”
  “本宫早就料到了。”
  闵后放下了手炉。近阵子,气候反常,这秋天还没到,外头居然又下雪了。
  所谓反常,必有邪——
  王后身上穿着暗红色的凤袍,她坐姿端庄雅正,头顶上的凤钗玉珠在微熹的光下散发着刺眼的冷芒。
  “赵将军。”她轻唤。
  赵黔跪在卷帘外,应了声:“末将在。”
  那涂抹着鲜红胭脂的唇扬了扬。她说:“为了王上,一定不能让他活着。”
  赵黔宛如石雕,面无表情。
  “是。”
  一队人马离开了王城,一路向西南而行。
  这场大雪,连连下了七天。
  来到一座山上时,他们停了下来。
  为首的人骑在黑马上,他拉下了遮挡风雪的面巾,露出了那一张足可蛊惑众生的脸。他扯着缰绳往前走了几步,远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而眼前,则是瞧不见底的深崖。
  “这不是去郑地的路。”他回头,扫视着他们。
  “唰唰”数声,这些人都拔出了刀剑。
  死到临头,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慌的神色。只是,他眼里的火苗已经熄灭殆尽,如今只剩下一片死灰:“是王上要你们取我的命?”
  “郑侯,小人们……得罪了!”
  元熹三十四年,齐王季容封无极为郑侯,令其前去郑地就藩。路上,郑侯遇刺,所幸并无大碍。后世对于齐王此举,提出了四个字——放虎归山。
  同年,武安侯韩绍离开齐国。
  元熹三十四年末,魏、韩、楚私下会盟,协议一同抗齐。
  元熹三十五年春,齐军和魏韩楚三军于汾城会战,齐国险胜。
  四月,晋国、鲁国加入战盟。
  同年六月,齐王发诏令,使齐国诸公出兵抗敌。郑侯应召,出兵,伐盟。
  年末,齐国上将军廉隅派人从前线传信回临缁,布上用血写了四个字:郑侯已反。
  郑侯用兵如神,又详知齐国军队布置,可谓是敌知我而我不知敌。自此,齐军连连溃败。
  战术上,郑国交远而攻近,攻势之猛,可在三月内攻下十座城池。在郑侯的身边,还有个善谋之奇才,屡次为其出奇谋,传闻此人神似武安侯韩绍。
  元熹三十五年末,齐王派使臣至郑都洛水。郑侯以剑挑去齐王诏书。
  元熹三十六年初,郑侯正式向齐国下战书。
  两军交战,整整两载。
  元熹三十八年,四月。郑侯无极攻破潼山关,率三十万大军直逼临缁。


第二十章 下
  四月,本该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今儿却狼烟四起,放眼看去,一片尸山血海。
  江山倾覆在即,凶涛之下,岂有完卵——
  在那朱红的墙垣之后,宫人仓皇逃散。一个阉奴被旁人撞倒,滚了一滚,手里的行囊掉落在地,从包裹里飞出了闪闪发亮的金叶子。
  “滚!别挡你爷爷的路!”
  “郑军已经攻进城了,再不跑可就来不及了——”
  阉奴匆忙爬起来,想去捡起地上的财物,却被汹涌的人墙不住推远。
  这座传承了千年的巍峨宫殿,终不保矣——
  金麟殿。
  宫墙外血肉横飞,这里却还击鼓奏乐,殿中的舞者戴着青铜面,挥着艳红的水袖,犹如一个个鲜红的鬼影。他们围绕着中间的一人,那人跟前摆着箜篌,脸上戴着一个白玉做的面具,十指宛如行云流水,他双眼微阖,仿佛沉醉其中。
  在上首处,坐着齐国的王后和太子。
  太子和弼额头冒着虚汗,听着外头的厮杀声,脸上极是惶惶不安。王后则穿着隆重的朝服,她的脸上画着精致而浓艳的妆容,神色麻木而淡漠。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渐近,內侍监嫪丑闯了进来。
  只看他跌跌撞撞,踉跄地跪倒在殿中,未语先哭,颤巍巍地朝殿上的贵人们下拜:“王上,赵将军……殉国了——”
  乐声到了高潮,“铮”地一声,画上了休止符。
  齐王抬起双手,慢慢摘下了面具,一滴清泪随之坠落。
  他轻道:“你们都走罢。”
  舞者步伐无声地退了出去。
  齐王在大殿的中央站了起来,脑后的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他的身影修长而孤寂,恍似站在这儿的,不过只是困在这座深宫里的一缕残魂罢了。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了王后的面前。
  闵后缓缓抬眸,季容伸出手,温柔地拭去王后颊边的泪水。他说:“带着太子走罢,去鲁地、去上扬,哪里都好。”
  王后猛地扣住他的手:“王上又为何不走?”季容不应。她咬牙质问道,“……王上究竟是不能走,还是不想走?”
  忽地,座上的太子匆忙爬起来,膝行到齐王的脚边,抱住他说:“王父!王父!走不了了!郑侯已经带人杀进来了!儿、儿还不想死啊王父!您去求他放了咱们罢王父——”
  “太子?!”闵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太子匍匐在齐王的脚边,害怕得嚎啕大哭。
  季容俯下身来,摸了摸太子的脑袋,眼里是近乎怜悯的慈爱:“太子别怕,王父必会保你们母子二人周全。”跟着说,“內侍监,伺候笔墨。寡人要立诏。”
  “是。”嫪丑哽咽地应了声,起来退出去。
  “王上……!”闵后握住他的手臂。
  季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闵后倏地一震,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一点一点地抽离,最后颓然地跪坐在地。
  “母后、母后,救儿,儿不想死啊——”太子爬起来,紧紧抓住王后的裙角。
  闵后却睁大着双眼看着前头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她伸长着手臂,无声地叫着“王上”,像是拼死都要拦住什么。但是,她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
  其实,他从来也没有留下来过。
  残灯如幽火。
  那青白癯瘦的手握着笔,一字一字地写下:
  “寡人在位三十余载,天下荡覆,危而覆存,幸赖郑侯子氏无极,服膺明哲,辅吾齐室,勋德光于四海。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於厥子,而名播于无穷。寡人羡而慕焉,遂循训典,禅位于郑侯。”
  季容将王印盖在末端,然后连同齐王的玉玺一起,将诏书交给了嫪丑。
  在它们都交出去的那一瞬间,季容瞬间觉得压在他身上的重物,终于都卸下来了。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像这具躯壳里的生魂儿也要一并散去了。
  “王上。”殿中,只响起了老奴的声音。
  季容缓缓开口:“都安排好了么?”
  嫪丑答道:“回王上,都照着王上的旨意,安排妥当了。”跟着就朝齐王磕了三次头,“老奴自建文三十二年服侍王上,至今也有四十年,恳请王上让老奴先行一步,好给王上探探前路。”
  说罢,就抽出藏在袖子下的匕首,扎进自己的胸口之中。
  嫪丑抓住一截留在胸口外的刀柄,一只手在地上抓着。他痛苦地看着齐王:“王上,帮、帮……奴……”
  季容来到他的身边,他双手用力握住那放在刀柄上的一只手,他咬牙,一排血液的细粒随之横过脸庞。
  之后,齐王微微摇晃地站了起来,孤身走进了内室里头。
  漫天飞扬的帷帐,影影绰绰。
  慢慢地,齐王拿起了一把剑。
  剑是好剑,刃上反着寒光,映着那张容长清俊的脸庞。
  “咣咣”的刀剑声越来越近,地面传来隐隐震动。
  他轻喃了声:“他来了。”——这就好像是,他一直盼着谁来一样。
  齐王蓦地笑了。
  “山海去无极……”
  他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很久以前,他对一个人说过一句话——
  山海去无极,那你就做寡人的无极罢。
  大军包围齐宫,残破的旌旗飞扬。
  金麒殿上,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冰冷的王座前。他身上披着染血的玄甲,腰间的龙纹刀散发着嗜血的戾气。
  他站在这座巍峨宫殿的最高处,而匍匐跪在他脚下的,是曾经高高在上的齐国士族,他们现在一个个像是泥偶一样,朝齐王以外的人折下腰身,跪屈伏拜。这里头,不只有齐王的重臣,还有他的妻儿。
  闵后带着太子和百官,由她亲手将齐王的诏书和玉玺交给了篡夺王位的人。
  他走到了火光下。
  火炬熊熊燃烧,所有人看到了他的脸——那张面孔,如同穹顶上的昆仑玉一样白璧无瑕,轮廓却如刀刻,秀致而肃杀。
  他不是玉。他是一把刀,染血的刀。
  在藩地为主数载,同群王逐鹿天下,这些经历,都在打磨着他。
  如今,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在金麟殿上,冲动拔剑的少年了。
  他是郑国侯。是窃取了主君之位,篡谋王权之人。
  “怎么只有你们?”
  郑侯只瞥了眼禅让的诏书和玉玺,似乎它们对他而言,还不如一个亡国之君来得重要:“齐王呢?”
  郑侯为侯数年,随着积威愈重,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轻。然而,无人会忽略他的声音。无人敢。
  齐国的旧臣和储君都缩着脖子,唯有王后闵氏。她褪去了盛装,只着一件白衣,头上没有金簪,只别着一朵白色的玉兰花。她虽然跪着,却挺直着脊梁,一张脸无惧无悲。
  郑侯一步步走近她。那黑色的阴影慢慢拢来,闵后依然动也不动。
  ——据史料,郑侯和齐王的王后鲜少接触,可却无人知,为何郑侯如此怨恨闵氏,甚至在闵氏死后,以发覆面,以糠塞口,劣木为棺,意为令她死也不得超生。
  眼下,郑侯看着闵后,他微微俯身,问她道:“季容呢?”
  ——季容?
  这一声季容,叫得倒是亲热缠绵。想必是他日日夜夜,都将这两个字悬在心口上。事到如今,他终于不用再叫那个人“王上”,而是季容。
  闵后猛然扬起双眼,那秀丽的眼眸里在顷刻间迸发出激烈燃烧的邪火,可这样的怨恨,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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