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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的龙-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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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昀也愣了:“这什么啊?你从哪儿来的?”
祝秋从房间里探出头,挥了挥手里被撕扯开的玩偶,兔仔玩偶肚子瘪了下去,先前或许就是放了这些东西。
“这是……小然给我的。”祝昀喃喃道,“里面写了什么?”
罗煦面色有些复杂,只说让他自己看。
郑瑰的旧日记并不厚,文字简单,却勾画出一段令人胆寒的往事。祝昀匆匆读下去,才发现胡广屏的所谓恋爱对象,正是年仅15岁的郑瑰。
她厌恶害怕,却不知如何拒绝,胡广屏甚至强迫她拍了许多相片。他的胆子越来越大,时常把郑瑰带到自己家里,直到有一天,前来还剪报册的徐承杰撞破了两人。
徐承杰跟郑瑰情同姐弟,当即和胡广屏发生了冲突,谁知被闻声而来的胡母意外砍伤。因为害怕暴露,胡广屏并没有带徐承杰去医治,而是匆匆包扎后,把他关进了“惩罚室”。
关禁闭的孩子不止徐承杰一人,然而不幸的是,其中有一个孩子患上了严重的致死性呼吸道传染病。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恐慌之下,为了隔离传染源,也为了隐瞒福利院虐待儿童的真相,当时的院长和几名教师商量后,居然干脆彻底锁上了“惩罚室”。
徐承杰和其他三个孩子究竟是死于疾病还是缺水饥饿,不得而知,事后院长带人穿着隔离服,私下处理了他们的尸体。然而,几乎是必死的环境下,却有一个孩子不见了。
他们找遍了房间,也没能把那个失踪的孩子找回来,只得作罢。
祝昀遍体生寒:“‘她说的‘惩罚室’是……”
“根据她的描述,应该就是暗道。”罗煦道,“至于那个失踪的小孩……”
祝昀和他对视一眼,失声道:“蛛女?!”
并非每个混血都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有许多像蛛女一样的混血种,在有记忆前,就失去了父母。他们从小维持人形,混在人类社会里。
蛛女在福利院长大,恐怕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普通人类,直到在暗道里觉醒成蜘蛛,逃过了一劫。那一刻开始,她就脱离了身为“人”的轨道,改换面貌,彻底摆脱了福利院的桎梏。
日记前半部是郑瑰的过去,后半部,则记录了她在别人帮助下实现的血腥复仇。
罗煦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昀干涩地开口:“如果真的是蛛女,那她对人类这样厌恶,甚至后来加入‘毒牙’,恐怕也不足为怪。”
罗煦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不,杀死一个无辜者的罪,并不会因为凶手曾是受害者而减弱半分。”他顿了顿,垂下视线,低声说:“我一定会找到她,然后……杀了她。”
祝昀沉默着,没说话。
祝秋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录音机,将几盒陈年磁带塞了进去。沙沙声过后,磁带里开始传出极度恐惧的喘息,还有郑瑰带着笑意的声音。
“喂,你认罪吗?”
被审问的人似乎彻底精神崩溃了,抽泣着供认自己做过的罪恶。一盘磁带里不止一个人,郑瑰录了起码十几份录音。除了性侵外,大部分都是惩罚虐待的行为。也不知她当时做了什么,对方几乎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精光。
祝昀听了一半就按下了暂停,那些人吐露出的真相触目惊心,令人不忍再听。
罗煦收起资料,淡淡道:“走吧,我们得找到最后一个暗道。”
祝昀点点头:“好。稍等,我先把这些资料交给警方。”下楼途中,祝昀有些犹豫,这些资料不一定能作为虐待儿童的罪证,但肯定坐实了郑瑰非法|囚禁的罪名。
虽不知道新任院长究竟为什么甘愿替她顶罪,但如果有了这些资料,郑瑰一定逃不过法律的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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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昀心里明白,所谓罪恶,并不能因为合理的理由就被正当化。但是,当他真正面临选择时,却又不免犹豫。
郑瑰做的一切究竟有错吗?如果当初选择交给警方,凶手或许并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法律无法平息愤怒时,究竟该怎么办?
祝昀有些茫然,其实他也不知道,倘若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决定。正想着,他已经走到了一楼,但是,应该当值的两名民警竟不在值班室内。
他转了一圈,发现几辆警车仍停在门口,只是各个地方值班的警察都不见了踪影。
此时已近黄昏,咸蛋黄似的夕阳遥遥挂在天边,本该是静谧的美景,却叫他一颗心砰砰跳起来。
祝昀迅速回到宿舍,见到罗煦和祝秋还在,松了口气,将见到的情形描述了一番。罗煦皱眉:“小心些,她可能回来了。”
祝昀点点头,重新打电话给警方,对方表示会尽快派遣新的值班人员过来查看。
放下手机,他困惑道:“郑瑰已经成功逃离了警方控制,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除非……”他脑中乍然闪过一道灵光,猛地站了起来:“卧槽!”
“怎么?”
“我觉得……可能还有人活着。”祝昀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她如果回来,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了杀人。”
罗煦也站了起来:“另一条暗道。”
“倘若她已经潜回了福利院,恐怕时间不够我们慢慢找过去了。”祝昀摊开桌上的图纸,焦急道,“那暗道会在哪里?你有线索吗?”
罗煦道:“公共区域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如果还有密道,只可能藏在宿舍里。”
“宿舍,宿舍……”祝昀喃喃,忽地顿住脚步,“我知道了!”他匆匆往外走,“是谢明的房间!”
谢明不敢回房间睡,或许正是因为她知道入口就在她的屋子里。作为福利院的旧员工,她一定知道“惩罚室”的入口。不知为何郑瑰没有向她复仇,但是同事的惨状足以吓得她神志不清。
恐惧也是一种折磨,郑瑰强迫她留在福利院里,但她万万不敢睡在入口处,只能夜夜坐在房门口。
时间紧急,祝秋一脚踹开房门。谢明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一床被子和寥寥几件衣物。来不及细细调查,几人直接搬开了所有靠墙的家具。
熟悉的铁门出现在大衣柜背后,很明显有开关的痕迹,恐怕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来不及调试密码了,几人对视一眼,祝秋直接上手握住门把手,右脚蹬在墙上,低喝一声,竟生生将铁门拽得轻微变形,然后扯出了一条一人多宽的缝隙。
“走。”罗煦率先闪身进去。
他们在黑暗的秘道里奔跑起来,还没走多远,突然听见一声轻笑。这声音对祝昀而言异常熟悉,罗煦眉峰一跳,也反应过来:“蛛女。”
被叫破了身份,角落阴影里慢慢转出一个身形瘦弱的双马尾小女孩。倏忽之间,便化作一只硕大斑驳的蜘蛛,可怖的粗黑螯肢中,缓缓露出女童的面貌来。
她口吐人言,嘶声道:“回去吧,我不会放你们过去的。”
白曾经说过,蛛女属于变异的混血种,战力在“毒牙”组织内部也算得上前排。正在祝昀担忧之时,罗煦冷笑一声,也现出了原型。
比起上次对付老太太时,这次的巨蛇要大上许多,盘踞的身躯几乎撑满了整条隧道。他也不多言,庞大的身体一扭,闪电般上前,死死缠住了蜘蛛。
蛛女八条腿齐齐用力,挣脱开来,在巨蛇鳞片表面划出几道伤痕,但也踉跄着退了一步。初次交锋,可以算得上势均力敌。
罗煦并未停下攻击,换了个角度,再度猛扑过去,卷着蛛女滚进黑暗的角落里。
“跑。”祝秋猛地抓住祝昀的手,趁这一时空隙,拽着他跑过了拐角。
祝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速度飞快,在黑暗的甬道里绕来绕去,目标很明确。再度转过一个拐角,祝昀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忽地,一股大力传来,他被猛扑在地,旋即黑暗里骤然亮起火光。
祝秋也变回了原型,以一个保护的姿态覆在他身上。剧烈的响声中,祝昀从缝隙中看去,只见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竟在举枪开火,子弹无法穿透蜥蜴坚硬的外甲,但跳弹在狭窄的甬道里反复弹跳,情形十分凶险。
他定睛细看,却认出了楼下和他聊过天的一名民警。对方面无表情,不断扣动扳机,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他的动作僵硬,很不自然,像一只提线木偶,瞬间令祝昀联想到了院长——应该是郑瑰使用了什么可以控制别人的手段。
祝秋保护祝昀不得分身,伏身等待片刻后,他终于抓住换弹的间隙,猛窜上前,尾巴一荡,将两名警察横扫到墙壁上。他控制着力道,本来应该正好能使对方撞昏过去。
可谁知,那些人只是晃了晃脑袋,居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祝昀看在眼里,忽地明白过来:“这样不行,必须得找到郑瑰!”
他趁着祝秋抢出的机会,翻身捡起一把手|枪,别在腰间,爬起来往通道深处狂奔。他身后,又响起稀稀拉拉的枪声,却都被祝秋挡下了。
暗道本身并不太长,只是上下结构比较复杂。跑了一路,他已渐渐接近了底端。隐隐绰绰的灯光从前方透出,祝昀撞开门,平举起枪,厉声喝道:“别动!”
屋内站着的人转过身来,果然是郑瑰。她仍是最初相遇的模样,马尾随手一扎,清秀面孔上勾起笑意。
“祝先生,你来了。”
屋子里点着昏暗的灯光,陈设简单,可见并不止她一人。除了郑瑰手中抓着的一位,还有三四个人影,浑浑噩噩地蜷缩在角落里。
他们头发蓬乱,瘦骨嶙峋,压根看不出性别,只是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发出“啊啊”的奇怪声响。
郑瑰推着手中的人,往前走了一步。灯光映亮了她纤瘦的侧脸,只见她面露遗憾:“祝先生,我本以为,起码你会理解我。”
祝昀目光一扫,轻易看见了她抵在受害者腰间的尖|刀。刀刃足有四十公分长,即使在昏黄光线下,也可见雪亮刀光,端的是锋利无比。
血槽是暗沉的黑褐色,似乎已经凝结了无数鲜血。
“放下刀。”他哑声道,“我不想伤害你。”
“为什么?”她偏过头,将下巴搁在发抖的人质肩膀处,面露无辜,“难道你觉得,他们不该受到惩罚吗?”
祝昀停顿片刻,缓缓开口:“我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即便如此,审判他们的人,也不该是你。”
“杀了他们,有让你感到片刻幸福吗?”祝昀心中酸楚,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抱歉,我擅自读了你的日记。我只看到了你的痛苦。”
郑瑰没说话,半晌,叹息似的笑了一声:“晚了。”话音刚落,室内唯一的灯泡闪了一下,骤然熄灭。
“郑瑰!”祝昀蓦地瞪大眼。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利器破骨而入的钝响,和惊恐至极的嘶哑尖叫。一切都在瞬间发生,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猛地喷射而出,泼了他半身,祝昀呆呆站着,浓厚的血腥气在黑暗的房间里飘散开来。
室内恢复了寂静。半晌,他抖着手去摸电筒,却因为滑腻的鲜血,连着几下都没有推开按钮。等到雪亮的手电光再度破开黑暗,只见受害人胸口正中插着那柄刀,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祝昀只觉浑身血液都往头上涌去,下意识俯身,想要探一探对方的鼻息。还未等他的手伸到对方鼻端,他目光一凝,只见郑瑰跪坐在不远处,微微垂着头。
她身上也泼满了鲜血。
祝昀一开始还以为是受害者的血,直到手电光上移,照出了她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那致命的一刀不止扎穿了人质的心脏,也插进了她自己的胸膛。
骨瘦伶仃的人质已经死透了,郑瑰却还剩着一口热气。祝昀丢开枪,双手颤抖,下意识想按住她的伤口。可她死意已决,那一刀捅得又深又狠,血液争先恐后地透过指缝涌出来,怎么都捂不住。
祝昀手足无措,摸索着打算抱起她,不小心碰到了墙边的一个隐蔽的按钮。只听隆隆声响,身后的墙壁竟豁然洞开,露出一丝缝隙。
推开暗门,只见外面的天空已经黑透了,月光柔和洒进来。祝昀眯起眼睛,才发现这扇门竟面朝马路,显然位于福利院的外墙。
第二条暗道,居然有两扇出入口。它通过地下,直直连通墙外。这本该是一条逃生之路,却不知曾困死了多少人。
祝昀顾不上感慨,俯身抱起郑瑰瘦弱的身体,匆匆往外跑去。他的手机在先前混乱的打斗中丢失了,但看时间,警方的支援应该也已经赶到,如果能找到他们……
“祝昀?”
他扭过头,却见陆光尘独自一人站在路边,满脸狐疑地望着他。祝昀松了口气,急道:“她受伤了,你……”
陆光尘点点头,穿过马路向他走来:“我车就停在外面,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看着他匆匆走来,祝昀脑中闪过什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别过来!”
陆光尘停住脚步,不解地拧起眉毛:“怎么了?”
“你……”祝昀说不出什么,只直觉地感到不对劲。
他心念电转,如果说,高乔的死是“毒牙”给白下的套,除了蛛女,定然还有一个掌控全局的人。
一直以来,跟着他们的人,只有一个!
祝昀眯起眼睛,不论最初在工地,还是后来的调查,眼前的人似乎总是刻意误导他们。
【警方也不知道受害者的身份……】
不,他应该早就得到了信息,却刻意隐瞒了下来。而林科长开始变得奇怪,也是从他和陆光尘发生私人关系后。
原以为林科长才是内鬼,但这样看来,陆光尘也能通过控制他,轻易得到老王的出行记录。而此时,他孤身出现在福利院后门,时机实在太过凑巧……抽丝剥茧的线索浮出水面,祝昀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去。
祝昀哑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在说什么啊?”陆光尘的面孔依旧英俊帅气,轮廓分明的唇角在月光下微微勾起,带着戏谑的笑意,“祝昀,我是陆光尘啊。”
他轻轻松松往前踏了一步,周身闲适的气质褪去,流露出难以形容的血腥气。
“来,把她交给我。”陆光尘微笑道,“我不会伤害你。起码……现在不会。”
祝昀抿唇,沉默地表示拒绝。背包里的小黑龙开始躁动,显然也感觉到了极具威胁性的气息。
“她是一个凶手。怎么,你要包庇她么?”陆光尘抬手指了指祝昀身后,“如果我告诉你,在那儿被她杀死的,并不止有罪的人……”
“杀戮可是会上瘾的,食髓知味,就再也停不下来了。真可惜,她昏过去了,不然你可以亲口问问,她是否伤害过无辜的人。”
陆光尘摊手:“把她交给我。”
祝昀依旧没动,冷冷道:“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来伸张正义。”
暗道里的尸骨大多来自十年前,剩下的人只是被郑瑰囚禁了起来,究竟是什么刺激她再次手染鲜血,失控杀死了高乔。祝昀原以为是脱离监牢的蛛女,现在看来,恐怕和眼前的人也脱不开关系。
两人相隔十米距离,在明亮的月光下对视。陆光尘好像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又或者说,他终于脱去了掩藏身份的面具。
他不再试图说服祝昀,冰冷视线直直落在郑瑰身上,像是猛兽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祝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陆光尘也动了,身形极快,转瞬间就到了眼前。祝昀瞳孔微微放大,一道黑影忽地闪过,扑倒陆光尘,翻滚扬起一地灰尘。
两人力气极大,连水泥路都砸出了一道裂缝。祝昀一看,来者竟是祝秋,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最初的大小,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陆光尘依旧保持人形,并没有发挥出最大的实力,却显得游刃有余,单手就轻松把小蜥蜴拨到了一边,继续往祝昀的方向走来。
祝秋在地上滚了滚,再度猛扑向陆光尘。他面露不耐,扭头挡住攻击,铁钳似的手捏住了小蜥蜴的前爪,毫不留情地收拢手指。
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蜥蜴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痛苦翻滚。满地烟尘里,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格开了陆光尘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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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陆光尘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
灰尘散去,只见白长身而立,薄唇紧抿,向来温柔的蓝眼睛像是冰封的海面,失却了所有温度。
“好久不见。”陆光尘唇角擦破了一片皮肤,他伸出舌尖舔去那丝血线,显得邪气非常,“还记得我吗?”
白一言不发,他身后,祝昀仰头望向两人,握着药剂的手指仍在颤抖。
“我还以为,”陆光尘眯起眼睛,“你会躲到地老天荒呢,亲爱的……白?”他语调上扬,带着调笑的意味。
“怎么,那就是你选定的人?”
白的回答是迅疾如雷的攻击,一片又一片烟尘扬起,两人几乎瞬间缠斗到了街道的另一端。
陆光尘似乎略占下风。他退开几步,咳出一口血水:“用这具身体战斗,还真是不习惯呢。”
“废物。”白冷冷道。
“噢,”陆光尘忍不住笑了,“几百年都没能成年的你,好像也没资格说我?”他猛地躬身后跳,躲过白的攻击,又接连跃起,远远遁去。
“今天就到此为止。下一次,我会亲自来找你。”
祝昀还留在身后,白并没有追击,目送陆光尘的身影消失在夜空深处。
“不要怕。”白轻轻擦去祝昀脸上的血污,“没事了。”他眼中的冰雪渐渐消融,重新恢复成温柔的弧度,祝昀嘴唇嗫嚅,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躺在地上的郑瑰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血沫从她唇角不断溢出。祝昀回过神,想要抱起她,却发现她浑身冰冷,粘腻的血液在身下积起了一滩。
他手发着抖,怎么都使不出力气,求助地望向身侧的白。
“来不及了。”白轻声道。
郑瑰不断咳血,挣扎着睁开眼,沾满鲜血的手用尽全力握上祝昀的手臂,引着他摸向自己的口袋。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恳切地望向祝昀。顺着她的力道,祝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旧相片,照片背面溅满鲜血,正面却还是清晰的。
上面除了年轻的郑瑰,还有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他似乎有外国血统,身材高挑,一双蓝色的眼睛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照片上,郑瑰侧头望他,眼中满是眷恋和憧憬。男人微微低下头,似乎在倾听她说的话,唇角笑意盈盈——就仿佛一对缱绻的恋人。
郑瑰嘴唇嗫嚅,祝昀凑到她唇边,才意识到她吐出了一个名字:“路……影。”
听到这个名字,白的神色骤然变了,眼中似乎聚起呼啸的风雪。他取过一直被祝昀握在手中的相片,只扫了一眼,面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白喃喃道:“陆光尘,光尘……光尘皆影附,竟然是他?”
郑瑰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了,瞳孔逐渐没了焦距,握着祝昀的手也渐渐失去力道。
“不,不要。”祝昀用力反握住她的细瘦的手指,低声道,“坚持住,我们会救你……”
听到这句话,郑瑰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她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微微动了动。
祝昀侧耳倾听,听到了她模糊的气音。
“看,月光……”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郑瑰望着遥远的那一轮月亮,缓缓停止了呼吸。
祝昀愣愣地握着她的手,很久都没能意识到她已经死去了,直到白轻柔地揽住了他的肩膀。
救护车呼啸而至,祝昀仍还有些呆愣,浑身鲜血,呆呆坐在路边。祝秋的手很幸运地没有骨折,只是伤到了筋骨,粗粗缠了一圈纱布,陪坐在他身旁。
案件惊动的不止是当地警方,还有外星事务所。罗煦失去知觉,被匆匆抬上了急救车,而蛛女也并没有死,她周身伤痕累累,却都不致命。事务所负责人员小心谨慎地把她押送了出来。
路过祝昀身边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祝昀一抬头,只见她掏了掏口袋,递过一只红色的圣诞帽。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愣住了,若非此情此景,这帽子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还给你。”她淡淡道,丢下帽子,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押运车。
祝昀握着圣诞帽,眨了眨眼,刚想收起来,突然摸到里面藏了个东西。
第六十章 上辈子
郑瑰已死; 但这桩跨度十多年的非法|拘禁和谋杀案彻底震惊了警界。从暗道里解救出的最后三个人质; 甚至已经记不起他们原本的名字。
祝昀事后看到警方公告; 这三人原本是旧制福利院的员工,而最后被郑瑰一刀毙命的男人,则是失踪十多年的前院长。
当地报纸报道了这则新闻; 在网络上也引起热议。网友都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把这么多人拘禁在暗道里十余年。
“如果是那个人的手段; 就不奇怪了。”白扫了眼新闻; 淡淡道; “他很擅长精神控制,郑瑰或许是和他学的。”
祝昀沉思片刻; 思绪倒退回最初的那一夜。郑瑰如此着急地赶来,恐怕当时,几名人质就关在档案室一墙之隔的秘道里。
而那晚深夜,职工宿舍墙内传来的动静; 应该是郑瑰控制囚犯,匆匆转移时发出的响动。如此一想,线索倒是都能对上了。
不过……祝昀微微挑眉:“你认识她说的那个人?”
白垂下视线,睫毛在眼周投下一片黑鸦似的影子; 挡住了眼中情绪。他轻声道:“嗯。”
挣扎片刻; 白重新望向祝昀:“路影……是我父亲的弟弟。五年前,我就曾跟‘毒牙’的首领打过交道; 但是竟没能认出是他。”
祝昀嘴快道:“唔,这次也没认出来。”
——若不是郑瑰最后给出了线索; 他们直到现在,恐怕还被“陆光尘”蒙在鼓里。
被他这么一说,白更羞愧了,脸上浮出浅浅的红晕:“抱歉……”
祝昀短暂地笑了一下:“欸,我又不是怪你。”他想了想:“既然路影可以随意改换形貌,那陆光尘此人……从头到尾都是他?”
白点点头:“是,我委托部里调查了,他的档案根本就是凭空出现在S市警署的,也亏没有人怀疑。”
“凭他的能力,即使有人怀疑,也会立刻被控制吧。”祝昀思考了一会儿,回过味来,“等等……”先前路影两次命令他把郑瑰交给他,可是自己居然成功拒绝了?
他有些懵:“为什么我没有受到影响?”
白有点不好意思:“信息素可以削弱其他同族对你造成的精神影响,我那会儿不是天天舔你么……”
提到这个,祝昀的脸也红了,转移话题道:“哎,不说这个,咱们下午去看看罗煦吧。”
罗煦伤势很重,直到现在还躺在事务所的医疗室里。祝昀推门而入,却见他正望着窗户外面发呆,听见响动,他转过脸,神色说不出的憔悴。
祝昀放下水果:“恢复得怎么样?”
罗煦说:“还行。”说着,他视线又往窗外瞟去,事务所位于写字楼高层,望出去只有灰色的云层,或是呼啸而过的高楼风。
白顺道拐去隔壁探望据说死里逃生回来的老王同志,屋子里只有祝昀和罗煦两人。默默无语坐了一会儿,罗煦突然道:“她还活着吗?”
祝昀知道他说的是蛛女,轻轻点了点头。
罗煦垂眸,望向摊开的手掌:“你知道吗?最后她让我杀了她。我……我犹豫了。”
瞥见他萧索的神情,祝昀倾身握住了他的手:“罗煦,你没有做错。”
罗煦扭过头,目光茫然:“可我很后悔。每晚,我都在后悔。我总是梦到姐姐,她问我为什么不替她报仇,我……”
祝昀收紧手指,缓缓道:“不是这样的。罗煦,盲目的复仇会毁了一个人。不信你看看郑瑰。”停顿片刻,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毒牙’杀死了你的引路人没错,但我觉得,或许并非蛛女本人下的手。”
“她不像是一个以虐杀无辜者为乐的疯子。你大概不知道,小然的那只兔子玩偶,正是蛛女交给她的。”祝昀道,“她一直在暗中提供线索,希望我们能救下一步步走向自毁的郑瑰。只可惜……”
罗煦的眸光闪了闪。
祝昀又坐了好一会儿,见他仍旧不发一言,便起身道:“我得走了。但是罗煦,无论如何,我们随时欢迎你回家来。”
他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像对待祝秋一样,轻轻揉了揉罗煦的脑袋:“好好休息。”
祝昀没有告诉罗煦的是,蛛女在审判所,坦白了她和郑瑰在福利院的过去。
最初,“惩罚室”是为了惩戒不听话的孩子。
院里制定的规章非常严苛,除去寻常的校规之外,甚至连咀嚼的次数都有定量,一旦发现违规,就会受到可怕的惩罚。可以说,这些规矩根本就是为了惩罚而制定的。除了惩罚取乐外,院方甚至还曾把孩子们以一定的价格出卖,或是“租借”给别有用心的人。
十二年前的冬天,蛛女和徐承杰都参与了最后一次致命的禁闭。黑暗的惩罚室内,病毒以极快的速度击垮了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们。害怕病毒传染,又担心送医会被发现虐童的行为,老院长命令管理人员锁死禁闭室的大门。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蛛女竟能死里逃生。徘徊于生死边际,她第一次变成了蜘蛛形态,仓皇出逃,恰巧遇到了路过此地的路影,就此加入“毒牙”。
很快,路影帮助蛛女和郑瑰实现了他们的复仇,三人轻易杀死胡广屏,并控制了院长,逼迫他将多年非法所得全部以巨额捐款的形式回流给福利院。
但是郑瑰的愤怒并未平息。在路影的影响下,她迷上了操控仇人的快感,将曾加诸己身的痛苦以千百倍的形式报复回去。
她居高临下,给牺牲者们重新制定规章,但凡违规者,必须接受惩罚。不久后福利院改制,然而,离岗的人并未得到解脱,相反的,他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失踪,被郑瑰用可怕的手段重新监管起来。
等到蛛女觉察到时,郑瑰的心已经彻底扭曲了。
起初,只是折磨曾直接伤害过她的人,渐渐的,她开始认为所有的人都有罪——视而不见是罪,胆小怕事是罪,不拯救是罪,忽视也是罪。整座福利院变成了由她一手掌控的坟场。
就连新任的院长,也成了她的傀儡。路影对她的转变听之任之,甚至持有鼓励的态度。
在“毒牙”销声匿迹的日子里,郑瑰的状态曾有过短暂的好转,但随着陆光尘的再度出现,情况很快急转而下。
——这一次,连一些无辜的人也受到了牵连。郑瑰失控杀死的人中,甚至还包括无意中发现了暗道秘密的保洁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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