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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您走错蜗壳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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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单摸摸胸口的小凸起,“上古神祇的事,你我怎么明白。算了,我们住两日,等风浪停了再出海可好?”
云隙点点头,反正也快见到儿子了,不急这一时。
云隙和牧单没料到,两人在小渔村住了两日,第三日醒来时,只见窗外风浪不知何时早已经停了,幽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天空一派澄蓝,云淡风轻,云隙低头看着交脚边昨日还枯黄的野草如今正郁郁绿了一片,枝叶抽芽。
他和牧单对视一眼飞上云端朝人间望去,只见十万山河一夕复苏,百花吐蕊,冰消雪融的刹那,浩然静谧的风吹过千万重山。
深秋之际乍然回暖,天气怪异离奇,这温暖虽来的突兀,但不知为何让人从心底生出平静和安宁,仿佛春日从未逝去,而这天下海晏河清。
澎湃汹涌了十日之久的海浪终于停止,笕忧仙岛一片生机盎然,空气中弥漫着清鲜的草香,阳光在海面上洒下细碎的银光潋滟,美如诗画。
学堂的学生两三成伙站在温暖的浅水滩上嬉闹,正喧哗着,看见陆英朝这里而来。
温缘扶着花灏羽也走了出来,向陆英行了礼。
陆英一路走到海边,定定望着海面。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见蔚蓝的海中自那涟漪的水波中生出一抹柔和的风,微风轻柔有力的将海水兀然分成两端,海面现出一道幽蓝的小路,无数银紫色的光点从海中飘了出来,落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就在学生好奇的去捕捉那些银光时,从那幽深碧蓝的小路的尽头逶迤走出来个身姿伟岸的男人。
他的脚下是温软的清风,黑色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头墨紫色的长发在风中散开,无端风华。
男人英挺的眉宇间洇着云清风浅的淡定自若,双眸古波无水,漆黑如星子洒满天幕,他静静朝岛上望了一眼,仅是一眼,让人生出巍然敬意。
他怀中横抱一人,用宽大的袖袍为他挡住风浪。
陆英撩衣跪了下来,周围不明所以的学生与夫子也纷纷效仿。
“臣,恭迎吾帝归来。”陆英神情庄重,肃声说道。
苍歧抬手扫过,须臾之间,十万山河风云潇潇,重生万木,重临长河,重融冰雪,重现日月,百兽停足,百草抽枝,百花齐开,百鸟同鸣。
人间、妖界尽是欢腾一片,鬼界鬼佛点长明灯淡漠的看着生世轮回,独于纷争之外,生者的尘世终究与他无关。
与三界截然不同的是三十三重天上人人面露骇色,脚步匆匆朝灵骁殿前赶去,相遇时,皆摇头晃脑,若有所思。
云海之上,云隙深吸了一口海风,吸进胸腔,微凉透彻,这种感觉让他舒服的不由得眯起眼睛,黏在牧单怀里抖触角,而后者也与他有同样的感觉,纵然疑惑,但这天地之间乍然还春,总是让人心胸开阔,满是舒坦。
笕忧仙岛,苍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种无拘束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都未曾有过了,在他被封上蚀骨毒时从来都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的冤还能被还清,他望着怀里闭着眼的清秀小孩,用拇指温柔抚过他的脸颊,过去的光年里他也曾想过如何能让自己解脱,谁又能让他解脱。
那黄迢是父神将他封入蚀骨毒时给他的,说的是,若黄迢显形,则证明他屠尽夏氏族人终得无罪。
唯有坦然无畏真切的相信着他才能使黄迢显形,苍歧本以为这天地之间相信他的只有陆英,而他的封印也终究无法解开,却没想到他在荒芜的年月忽然拾到了个宝贝。
这宝贝正攥着苍歧胸前的衣襟,睡的舒舒服服,不知怎么,眉头一凝悠悠醒了过来。
云吞从翻飞的袖口之间瞧见岛上跪拜的众人,皱了皱鼻子,不晓得这丑蘑菇又发什么疯,声音软软糯糯的说道,“让~我~下~去~”
等会师父又要训他不知礼数了。
苍歧眼里带笑,浮在云端让众人起身,一挥袖子,消失在了天边。
陆英想去追,却还是疑惑的停住了脚步,招来二狐,避开人群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吞儿怎么会被……你们且说于我听。”
小狐狸点点头,把黄迢显形,符咒消失,吞吞接手骨瓷刀为帝君刮骨之事一丝不漏的说了一遍,听闻是云吞的鲜血让帝君终得解脱,陆英感慨万千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憋了上万年的不甘之气。
小狐狸原本跟着感慨,就见笑呵呵的师父头上倏地冒出了一枝嫩芽,Y字形,绿幽幽的戳在头顶上,在风里招展它那嫩绿的叶子。
温缘转过去身子,趴在大白狐狸的背上嘻嘻嘻的闷笑,这便是凡界说的‘得意忘形’。
比喻恰当,甚是真切。
笕忧仙岛的禁地里花海遍野,苍歧刚落地就被嫌弃的推开了。
云吞扶着一块石头弯腰吐了起来,他什么都没吐出来,喉咙发涩灼疼,但胃里仍旧感觉有几分抽搐,直泛酸水。
“小蜗牛,好些了吗?”苍歧从身后抱住他,将他抱到腿上坐着。
云吞脸色发青,在海底洞府为苍歧刮骨疗毒,直至结束,又撑着疲惫的身子为他包扎、下药,用疗伤决愈合他的伤口,看着苍歧刀口都有了愈合的症状,确保他身上的蚀骨毒彻底清干净,云吞这才放下了心,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最后累昏在了苍歧身边,直到刚刚才醒过来。
云吞肚子不舒服了好一阵子,他过去虽身子不好,但也是吃嘛嘛香,哪像现在看见花花草草就想吐,没有一点胃口。
苍歧凑过去关心道,“还难受吗,吃点东西?”
他化出银紫色的光点。
云吞把凑到面前的脸推开,忍着难受道,“云~吞~与~帝~君~什~么~关~系~都~呕——”
话没说完,他抓住苍歧又是一阵干呕,呕得眼泪汪汪的,看模样可怜兮兮,云吞抽抽鼻子,虚弱的靠着苍歧,软绵绵说,“你~走~开~,我~看~见~你~就~想~吐~,呕~~~~”
第46章 灵芝晕船了
苍歧被这句话有点伤了脸面,见小蜗牛着实吐得可怜; 又顾不上悲秋自恋; 化出一张软塌将云吞放在上面,伸手遮住他的双眼; “还想吐吗?”
云吞倒空了胃袋; 感觉好受了些,侧身趴在床上哼哼了两声; 眯着眼感受覆盖在他眼上的温暖,不用再看见这人果然就不会吐了; 他略微有些郁闷; 心想自己竟然已经这般讨厌他了。
掌心下的睫羽来回扫着他的手; 撩拨的苍歧也跟着心里发痒,如今蚀骨毒已解,而他神魂合一; 神智清明,再有小蜗牛相伴身侧; 想来是和美不过了。
老来得妻,帝君他老人家怕是梦里也能笑醒。
不过他这美梦还没开始做; 就见小蜗牛翻身坐了起来; 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语气稍快,说,“恭喜帝君蚀骨毒已解~,云吞已经做到自己答应的了~; 还请帝君不要忘了承若给云吞的~”
苍歧解毒之后的畅快爽朗被一只蜗牛毫无征兆的堵了起来,差点将他憋出内伤,“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云吞已经自顾自的收拾好衣裳,站在花田中朝他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避免自己看到他还要吐,“帝君多虑了~,您救过云吞~,云吞也已经还清了~,云吞不过是个小妖~,谁也不是~,不敢让帝君为我烦忧~,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可说~”
苍歧苦笑,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进去了,这番话怕是云吞酝酿了好久,专门用来堵他那时说的醋话,小蜗牛平日里脾气好,但一旦泛起小心眼,可是比蜗牛的小触角还要小。
他急切想将云吞留在身边,但又怕将人拉近了,心又远了,以后日久天长,总有一日这小东西会是自己的,想到这里苍歧被七窍堵了六窍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柔声说,“你累了好几日,我送你回学堂休息。”
云吞本以为帝君他老人家又要搭错个神经死缠烂打什么,哪想竟好像是真的要答应了他恩怨两清再不相见的意思,云吞嗤鼻哼他一下,脚下走的更快。
苍歧没用法术,陪着他悠悠走过禁地的花海,嗅着馥郁的芬芳将人送到了学生居住的寝院。
云吞一进门就见床上两只狐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床上做着苟且之事,他干咳一声,坐到桌边。
小灰狐狸翻身爬起来,身上的绒毛湿哒哒的,从头到脚跟被洗了个澡一样,蹲在被子上比小狐狸胖一圈的白狐狸正优雅的扒着他的脑袋,给温缘舔了个冲天髻。
云吞实在不能理解长毛动物舔毛的爱好。
“我~要~回~家~探~亲~了~”
小狐狸刚张嘴就被白狐狸按住了,漂亮的蓝眼睛精光闪了下,“和帝君一同?”
云吞愣了下,怒道,“谁~要~和~他~一~起~”
他不高兴的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笼统也没什么东西,有用的都在蜗壳中放着,所谓是说走就能走。
“帝君那日抱得是你?”白狐狸细长的眼睛像一把蓝色的冷剑,眯眼看人时仿佛要将对方刺穿。
不过他看的是蜗牛,蜗牛有壳,不怕他,云吞转过身抱胸睨他,兀自一笑,“温~缘~,要~不~要~同~我~去~万~象~街~?”
万象街上有小吃烹煎炸煮,换着花样吃,吃一年也吃不完,所谓绫罗绸缎、珍宝奇石,琳琅满目,能将人看花了眼,街上还有花楼满客,里面美艳的妖精会唱所有的小曲小调,让人听的纸醉金迷流连忘返。
那里是四界最大的商行街,妖山妖海,热闹非凡,是许多贪吃贪玩的小妖心驰神往的地方。
对于温缘这种除了舔毛就是吃的小狐狸简直是梦寐以求,他当即睁圆了眼睛,欢快的摇起尾巴,“真的能一起去吗!”
云吞瞥着猛地拉下脸的白狐狸,说,“如~果~你~想~,我~随~时~欢~迎。”
花灏羽再一次发现云吞自以为的脾气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蜗牛,他将温缘按在身下,用牙缝里蹦出字句,“快放长假了,你答应我要去雪苍山的。”
温缘大眼睛忽闪忽闪,“能不去吗?”
“不能!”花灏羽说完觉得太凶了,又温柔道,“温缘乖,我想让你陪我。”
温缘耷拉下耳朵,屁股一撅坐了下来,用蹄子拨着花灏羽的尾巴默默泄愤,“好吧,吞吞,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若不是看天色已暗,兴许他今日就走了。
“这么急?”
云吞含着酒窝笑吟吟,他想爹爹和父亲了呐。
翌日天一亮,云吞连懒觉都不睡了,早早地起来收拾东西,背着个小包袱便要出岛。
他提前半刻出门,趁天还蒙蒙亮去紫坤小楼给陆英辞行,他去的时候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陆英应当和苍歧在一起。
云吞本以为还会瞧见那碍眼的人一面,却不料上天这般如他所愿,云吞在小楼前踌躇了片刻,最后下定决心,深深望了眼小楼紧闭的雕花门,转身离开。
笕忧仙岛清晨会有渔船为岛上往来补给,船上有客舱,可供出岛的人使用。云吞倒是会驭凤而行,但他飞行术学的不大好,飞起来比温缘还疯癫,这海这般大,一不留神便会栽进水里成水蜗了,保险起见,自然有船乘船。
海上的风吹得云吞墨发上下翻飞,他大力朝岛上的人挥手告别,望着自己住了半年的学堂,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云吞有些落寞的环住肩膀,看着岛屿消失在眼前,这一走,该有好些日子见不到了吧。
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天空晴朗,浮着朵朵流云,船行半日,云吞正捏着书卷坐在甲板上看书,忽觉的海上风大了些,一片阴影自远处遥遥追来,他嗅到淡淡寒香,不等那人站稳,云吞便捂住嘴吐了起来。
苍歧,“……”
苍歧心疼的给他拍拍后背,化出黑纱蒙上脸,将自己遮严实了,才蹲到他面前,将一颗银紫色的孢子送进云吞口中。
这东西冰冰凉,口感软软糯糯,细尝之下还有种雪后梅花的味道,苦冽微香,不知为何,先前还未感觉,后来又吃这东西,云吞总觉得全身都会暖起来,腹中像是有一团仙泽正慢慢凝聚。
苍歧将一杯水递给他,云吞吃了孢子,感觉好受了些,他皱着小脸,瞪着不请自来的苍歧,“帝君也要出岛?”
苍歧与陆英处理后续的事,一回到岛上,就听闻云吞已经回家探亲离开了,他立刻便急了,生怕自己错过了小东西。
幸好他是乘船,否则苍歧还真没把握寻到他,苍歧的脸藏在黑纱之下,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你说的恩怨两清是不可能的,你为我解了毒,而我又……所以,现在该是我欠了你。”
海风将苍歧的头发吹散,有一些佛着云吞的脸,让他有些发痒,向后躲去,“就~当~是~——”
“不能当。”苍歧正色道,“你应当知道,有些恩怨一旦欠下,除非还清,否则你我的渊源便只能这么纠缠下去。”苍歧试探的问,“莫非你想和……”
云吞脸色变了变,浅色的眸子打量了他片刻,像是在思虑话里的真假。
苍歧被他看着差点就要撩开面纱吻住小东西了。
“哦~”云吞出声,把吹乱的头发整了下,没拒绝也没同意,看也不看苍歧,哼着轻快的渔民小调进客舱了。
苍歧在他身后松了口气,捏诀为陆英送去音信,要他莫要担忧,他会亲自送云吞回家。
岛上,陆英看着帝君的书信,一时之间有些想不通,为何他总觉得哪里别扭呢。
刚入夜,船夫在甲板上的火盆中燃起火焰,热情的唱着渔歌,邀云吞和苍歧与他们共用晚膳。
他们一个身为药草,一个只吃药草,和一大盘油滋滋的放了辣子的烤鱼面面相窥良久,然后心有灵犀的退后一步,拒绝了船老大的邀请。
闻言船老大很是遗憾,挑了肥美的烤鱼,又顺带为两人烤了两只香酥大饼,不容拒绝的将其送进了房间。
云吞坐在船舱的角落瞪苍歧…和饼和鱼,“端~出~去~”
“好。”苍歧端着盘子往外面走。
云吞又叫,“不~能~丢~掉~,是~心~意~”
苍歧,“嗯…好。”
云吞继续叫,“端~出~去~之~后~你~也~不~用~进~来~了~”
苍歧,“嗯…不好。”
苍歧摸了摸脸上的黑纱,“我没有卧房。”
“付账给船夫,他会为你安排。”云吞合衣大字躺在床上,表示他的床很小,他睡姿很差,不能和别人一起睡。
他忘了苍歧也不是没和他睡过,那时候的小东西光溜溜的很乖很安静的躺在他怀里,让苍歧每每一想起就心神荡漾。
苍歧叹口气,说了实话,“我没钱。”
已经没钱很久了,上古时期,混沌初开,四界秩序尚未稳妥,又怎么可能演化出钱这个东西,而后他避世万年,四界沧海桑田早已经不若当初。
所以,确切的说,这位帝君生平还没用过钱,连一枚铜板都没有,比起叫花子还不如,穷的可以叮当响,是名副其实的穷光蛋。
云吞坐在床榻上朝后面缩了缩,捂紧腰间的小荷包,遥遥警觉的瞅着他。
看病都没收钱的。
苍歧眉角一颤,挥手可覆十万山河的帝君在几枚铜板面前寸步难行败了彻底,他喉结动了动,好像有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云吞见苍歧一副怀疑妖生的模样,心有不忍,从小荷包里紧紧巴巴的取出一枚铜钱放到床边,“呐~,送~你~的~”
实在没钱就回去吧。
船舱里,那枚铜钱在黯淡的烛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晃了苍歧的眼,他默不作声的将铜板收起来,转身出了船舱。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舱房里,云吞舒口气,低头看看腰间的荷包,哧哧笑了出来,价值连城的紫灵芝竟会在几枚铜板面前栽了个底朝天。
云吞不晓得苍歧是怎么说服船夫让他留下的,竖着耳朵听他在外面道了句住在隔壁,然后云吞跳上床,裹住被子安心的睡着了。
夜里船行水波,海水荡漾在枕边,一夜好梦,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云吞出门就听见船夫拍苍歧的房门,手里握着一只色泽醇厚的紫灵芝,散盖颇大,茎秆肥硕,朝屋里嚷嚷着,“这位公子,你卖便宜了,昨天我拿回去给老婆子看,我婆子非说我占了你的便宜。”
云吞裹着袍子倚在门口问道,“他卖了多少钱?”
“十个铜板。”
云吞叹气,心想,即便占着这么好的灵芝货源,这位帝君大人似乎连生意都不怎么会做啊。
当真是前途堪忧,且堪忧。
云吞用了早膳,站在甲板上吹风,天空澄净,一望无边,偶尔有飞鸟越过,鱼跃海面,他又用了午膳,见苍歧出来匆匆瞧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小东西还在不在,就又脸色苍白,扶着船壁慢悠悠回了房间。
云吞觉得奇怪,直到月上晴空,帝君他老人家竟再也没有出现。
这着实不像苍歧风格。
云吞撑着腮帮子蹲在墙角玩手指,听着浪花拍打船舷,琢磨起苍歧的异常来,就在渔船劈开海水哗哗向前时,云吞福至心灵,站起身推开了舱门。
船舱里有些暗,烛火只剩下拇指那么一截,噼里啪啦燃烧着最后一点烛心,云吞开门关门,烛心‘啪’的燃尽了。
床上的男人笔直的躺着,月光从舱壁的窗户的缝隙里洒了进来,斑斑点点落在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上,仿佛在上面镀了一层银光。
“帝~君~?”
苍歧晃晃悠悠睁开眼,脸色白的如同蚀骨毒复发,云吞急忙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算热,不是染了风寒。
他刚想拿下他的手,就被一把握住了,苍歧艰难的撑起身子,墨发倾泻铺了满枕,嗓子干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有点晕。”
云吞抿了下唇瓣,端详了他片刻,认真说,
“帝~君~先~前~乘~过~船~吗~?”
苍歧干裂的唇瓣抖了抖,喃喃,“无。”
他一直生在土里来着。
云吞露出了然的神色,看他可怜又实在想笑。
这是土生土长的灵芝,怕是晕船了。
第47章 无价之宝
笕忧仙岛上的学生还在纷纷议论那一日浮在云端的男人是谁,忽听见一声阴郁沉静至极的声音从岛的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带着隐隐的怒意和不动声色的威严。
“走~了~?”
紫坤小楼的院子里; 云隙一身青裳无风自扬,倨傲的站在树下; 脸色不善的思量着岛主人话里的真假。
眼前的这位云大人和他那小徒儿眉眼之间有八分神似; 但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气息又同他那徒儿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从里到外; 从头到脚都展示着这人绝不好惹。
陆英身为一岛之主,云吞的师父; 本应义正辞约; 受这人以礼相待; 端的一副高高在上言简意赅的告诉这人,他那徒儿想家了,回去探亲了。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 但现在不知为何陆英感到一丝心虚,想到跟着他小徒儿走的帝君他老人家; 陆英便更心虚了。
牧单将自家炸了毛的蜗牛拉了过来,搂住瘦腰; 用拇指摩擦着他的腰眼; “忍冬神君的意思是吞儿已经离开有两日了?”
陆英与妖神有几分交情,先前他还不相信传闻关于吞儿父亲的传说,他那徒儿生的春花照月,旭风和畅,其父想必也尤为天人; 差不到哪里去。
如今百闻不如一见,吞儿的爹爹脾气确实差不到哪里,那简直是鬼界与三十三重天的距离。
陆英点点头,“劳烦二位白跑一趟了。”
云隙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雷雨,一把甩开牧单的手,清冷的眸子毫不客气的紧盯着陆英,“吞儿为什么会忽然要回家~?”
云吞为什么要回家,陆英自然不知道,但他用枝芽想一想也能想得到,岛上的学生年纪不大,想爹娘了,就会请假探亲,再正常不过。
但偏偏,云吞不是普通的学生,云隙也不是寻常的爹娘,他冷冷一笑,“我自己生的孩儿我明白,吞儿若是回家,必定会先送书回去告知于我,他年纪虽幼,但做事一向稳妥,不可能会一言不发便离开仙岛!”
陆英皱起眉来,拂袖淡淡看着他,“云大人这是何意?莫非云大人认为吞儿是受了委屈才急着回去的吗,陆英不才,确是不懂云大人的意思。”
岛上来了贵客,严监学进院送茶,刚踏进一脚,就察觉院中气氛不对。
牧单轻轻扯了下云隙的袖子,将他按在椅子上,“莫生气了,兴许吞儿真的只是想我们了,才回去探亲,未有送书信,约莫是忘了。”
云隙气呼呼的,眉间拧成一道深折,他知道自己有些胡闹,可这么千里远的来见儿子,却一面没见到被告知回去了,任由谁也心情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吞儿走的太疾,他总觉得是发生什么事了,才导致吞儿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来不及和他们说上一声。
牧单虽是安慰他,但也有些烦躁,一路想了千遍万遍他家小小蜗,却在到了落了个大空。
不知此时去追可否还能追到,牧单问,“吞儿一人走的?”
那海上宽敞无边,吞儿法术不高怎么渡海。
陆英心里虚了半分,干咳一声,令严监学奉上茶,犹豫了片刻,道,“同……一位夫子离开的。”
“夫~子~?”云隙目光豁然落在严监学身上,在他皱巴巴的脸和油腻的肚子上瞥了一眼,敏锐问道,“同路?那夫子可是妖,会法术吗,什么模样?”
陆英一辈子没扯过谎,被他一逼,想起那慌忙跟着吞儿走的帝君,觉得枝芽有点疼,“同路……是、不是妖,会些法术。”
陆英顿了顿,眼底浮现苍帝风华绝世的容貌,说,“就是夫子的模样。”
听他这一番含糊的描述,云隙觉得更诡异了,自己的宝贝好像被个蓄了山羊胡子,老的一塌糊涂的老家伙拐走了,他默默打量陆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前几日山河回春,可否是岛上之人所为?”
陆英脸色顿时凝重,没什么表情,“云大人多虑了,笕忧仙岛上还无人能有这般能力。”
云隙敷衍的点点头,拉住牧单,“我们去追吞儿~”,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院里。
岛上前些日子开的花还没败去,风景正好,蜿蜒的小路上能见到探头探脑朝他们好奇张望的学生。
牧单追上云隙,拉住他的手并肩走到路上,“陆英没说实话,但看起来也不像是说了假话。”
云隙点点头。
牧单抬手摸了下他的脸,“你放心,吞儿虽然脾气好,但不会被人欺负的。”
云隙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郁郁葱葱的湘妃竹林,跑来跑去嬉闹的与吞儿年纪相仿的孩子,“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
牧单将他抱住,亲了亲他额头,心心念念见的孩子没见着,谁也舒坦不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兴许路上还能遇到吞儿。”
他话说完,怀里清隽的青年已经化成一枚蜗子耷拉着触角催促他不要废话了。
澄净的海水里偶尔会游过成群结队的鱼儿,嬉闹似的在船底游来游去。
苍歧白着脸,想抓云吞的手,却又不敢,只好委屈巴巴的扯着他的袖口,目光一刻不停的粘在他身上。
云吞叹口气,从苍歧的穴位上取下一根银针,“好~些~了~吗~?”
“还晕。”苍歧道。
“帝~君~回~去~吧~”
拽着他袖子的人将那一点布角揪的更紧,垂下头,墨紫色的发随着他的动作搭在眼前,映着那张脸更加苍白,柔弱。
云吞总是见不得人受伤生病,他是大夫,生来就有一颗又软又善的心。
他晓得自己不该对这个人这么心软,却又无法控制自己。
云吞看了他半晌,起身要出去。
“小蜗牛!”苍歧连忙起身,头晕眼花,踉跄一步扶住桌椅,紧张道,“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不放心你自己回去。”
他的嗓子低哑,像风吹过沙石。
云吞抿了抿唇,说,“这么晕船不是办法~,我去寻些东西~,劳烦帝君先躺下~”
“你不会要我走了吧?”
云吞含糊点了下头,离开了船舱。
舱外是碧水茫茫,海上生了雾,可见度不高,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只小渔船劈开薄雾,朝着莫名的方向行驶。
回暖只是须臾,云吞不晓得苍歧有什么能力能拨动四季轮回,但显然他并不鲁莽,在短暂造成百花不合时宜的盛开时,就使得天地重新恢复了正常。
他爹爹和父亲也能称得人中龙凤,但他确信他们不可能使四季变幻,不能让十万山川一夕葱绿,可就这么一个上古而来的神祇现在却这般委屈自己,住在小船舱里,忍着不适,忧心他的安危,一路相伴送他回家。
云吞环着自己的臂膀,默默地想,如果没有那一夜近乎疯狂的占有,如果不是不理会他痛苦挣扎逼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兴许现在,这个人,他的心意……
一阵潮湿的海风拂过云吞的脸颊,他回神,看见薄薄的黑纱在他眼前飞舞,云吞望着拿面纱将自己跟大姑娘一样遮住的人,忍不住露出淡淡笑意,“帝君不晕船了?”
不提还好,一提,苍歧背对着海面,脸如白纸,纵然如此,他依旧坚定的跟在小孩身后,生怕自己一闭眼,这小孩就丢下自己离开了。
云吞走哪后面都粘个人,他也不恼,不赶也不搭理他,向船夫要了个巴掌大的本来是盛盐巴的陶瓷罐,蹲在船边将罐头清洗干净,苍歧头脑昏沉,晕的一塌糊涂,强撑着站在一旁给他递皂角。
苍歧不知道小孩要做什么,只好跟着他忙活,看着云吞洗干净了陶瓷罐,又去船舱后面堆积的、从岛上送来的成捆药材前,蹲在旁边细细的剥着草根上面沾着的泥土。
这些药材都是新鲜挖出来的,但先前经过简单的清理,根上的土不算多,云吞几乎把每个根茎都捋了一遍,才收集好了半罐多的泥土。
他将泥土朝那快撑不住,脚步漂浮晕乎乎的男人跟前一放,温声说,“帝~君~请~用~”
苍歧因为晕船晕的太厉害,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云吞用抹布擦着手指之间的泥土,“栽~进~土~里~,帝~君~应~该~会~好~受~些~”
苍歧一愣,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他,他唇瓣动了动,想说出什么来,可看着小孩云白风轻的脸庞,苍歧觉得自己又好像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低头笑了下,化作一道潋滟的紫光钻进了陶罐的泥土里,片刻后,从陶罐里顶开土层,长出了个颇为清秀的紫灵芝。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紫灵芝舒服了好多。
云吞看着丑蘑菇抖着身上的土,把自己露出土面的茎身、伞盖都抖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泛过一层紫色的光泽,才害羞的直起身体,用扁平的菌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瞅着他。
云吞唔了一声。
本以为陶罐太小,装不下这尊大神,却不料苍歧的原形出乎意料生的这般清秀娇小,云吞背过去身子咽了咽口水,起身把陶罐抱起来带回船舱了。
乘船走的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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