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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道长-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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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情的黑眸望向奄奄一息的黑蛇,伸手一招,便将那黑蛇身形化小,收入袖中。那被黑蛇护着的一点光晕仍浮在半空,同道士遥遥相对。
  苍鹤琴道:“回去罢。”轻轻一弹指,一道清音响起,玉清子炼制的玉符从乾坤囊中飞出,将那残留的元神纳入符中,向天际飞去。
  此阵已破,天地相融,片刻后便将崩散。苍鹤琴那一剑,不仅把万劫雷化阵斩破,连带着也斩开了虚空,能量倾泻,掀起狂暴的气流,他踏在虚空中,仍自岿然不动。
  那一道口子在逐渐收拢,不多时,便能完全闭合。道士垂眸站在其间,只需轻轻一步,便能回到现世,然而他却未动。
  向来不起波澜的幽瞳中,露出一丝罕见的迷茫和疲惫。
  黑蛇安静地沉睡在他的袖中,若是他醒来发现……
  握着剑的手指微微收紧。
  良久,苍鹤琴微微闭了闭眼。
  无论如何,这条蛇也不该是苍潜的。
  只有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肉身俱毁,只留下一缕残缺的元神。最终借助了那把绝情断念的剑复生,自此心为剑心,魄为剑魄。
  世上再无苍潜,唯有苍鹤琴。
  “你的阿潜已经没有了。”苍鹤琴低语道,“还是随我回去罢。”
  转身朝虚空踏去,身后天穹蓦然闭合,刹那间了无痕迹,只余万里青空,白云悠悠。
  万劫谷内,闻讯赶来的静渊等人只看到骤然爆裂的万劫化雷阵,将这一处山腹震得隆隆作响,摇摇欲坠。
  “糟糕!”静渊勃然变色,将落下的石块挥开,疾步上前,“来晚了吗?”
  那法阵爆开后,又迅速地向内收缩,在消失的最后一瞬,飞出了一枚玉符。静渊伸手将那玉符接住,细细感应,面上神色骤然沉了下来,良久微微叹息一声。
  随即发出了十几道传讯符,将四散在谷内的弟子都召集起来,“回去罢。”
  九霄,明月崖。
  玉清子注视着面前的玉符,半晌没有言语。
  静渊满脸愧疚:“师弟,是我照看不周……”本以为这次带门中弟子出门历练,有一个元婴后期的长老照拂,难有波折,谁料想会把门中最有天分的弟子给折损了进去。
  他自然知道玉清子在这小徒弟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寄予多少厚望,甚至曾说过,唯苍潜可承他道统。如今好好的人没了,只剩下一缕残缺的元神。
  玉清子叹了口气:“师兄不必自责,合该潜儿有此一劫。”只是,这离那道红尘劫还差得远呐!伸手将那玉符纳入手掌,感受到里面一强一弱两道元神。
  伸手轻轻一引,那道生机更为旺盛的元神便被他牵引出来,化作一只虚化的羽鹤。他那枚玉符本就能温养元神,当日白翎挡下劫雷后元神离体,被苍潜纳于袖中,不由自主地便入了这枚玉符,将它一并带出了万劫雷化阵。
  玉清子朝它和气地笑了笑:“你还了潜儿的情,这一世所欠的已了清,我会为你择一个转世的好时机。”
  那羽鹤颔了颔首,忽然化作了一个白发少年,朝玉清子做了个揖:“多谢上人。”玉清子轻抖袖子,将羽鹤的元神纳于自己袖中,复又摸了摸那枚玉符,朝那沉睡着的元神道:“你却不行,元神残缺,转了世便再无缘道途了。还需想个法子将你那元神修补好。”
  修道之人,肉身便如一个容器,元神才是根本,两相契合,锻体修身,孕养元神,是为修道。如今苍潜的肉身已消亡,还得帮他找一具新的身体,然而肉体凡胎,同他原先那具相比都差得太远,更何况他命数未尽,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身体。除此之外,他残缺的元神才是最为麻烦的。即使拿大能之人的心头血温养,也不能把它残缺的部分养回来。
  那劫雷将他的一魂一魄都劈散了,若是直接转世,可就成个傻子了。残缺了的元神便如打破了蛋壳的蛋,不结实得很,就这么转世下去,总有一天会魂飞魄散。
  “麻烦啊……”玉清子头痛地揉了揉额头。
  然而玉清子不愧是玉清子,这样一个千古难题竟也让他解决了。他花了三年时间,用深海玄铁和玉屑星沙铸了一把剑。
  一把世上最坚固、坚硬、坚韧的剑。
  剑成之日,风涌云动,天地失色。
  无数月辉星芒倒灌于熔炉之中,随即迸射而出的剑芒让这一方天地耀如白昼。
  玉清子摸着剑身,寒凉刺骨,坚不可摧。疲惫又欣慰地笑了。
  新诞生的神兵便有一抹懵懂的灵智,与元神相融,完美地修补好了残缺之处。只是他的心为剑心,魄为剑魄,也不再是一具血肉之躯。
  “我却不知是在助你,还是害你……”
  悠悠一声叹息。
  苍鹤琴猛地睁开眼,他竟又梦到了这些。
  元神在地火天炉内遭受烈火焚烧,千锤百炼的滋味并不好受。刚醒来那会儿,经常会梦到这些,只是随着道心一日比一日坚固,这些过往都逐渐沉淀在记忆深处,如今再度拾起,还是会让人不适。
  “呜……”身边的人抽噎了两声,睡得不是很安稳,手漫无目的地挥动着,直到触到了他袖子,一把攥紧了,这才慢慢平稳下来。
  苍鹤琴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把那袖子从那人手中抽走。
  那蛇妖耗尽了真元去挡最后一道劫雷,若非他及时赶到,必被劈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回来之后,他便一直昏睡着,直到昨天才恢复了人身。
  苍鹤琴带着他辗转了一路,暂时休憩在这处荒僻的小城中。
  

  ☆、第 42 章

  此处极是荒凉,离九霄甚远,灵机不显,倒也算个藏匿踪迹的好去处。说来好笑,离这处小城东去二十里,便是那生灵俱灭的万劫谷——兜兜转转,仍是来到了这里。百年过去,周遭也多了一些变化,多了零星几座小城,在这片土地上艰难求生。
  城中人口凋零,大白日的街上也鲜见几个人。苍鹤琴入了当地客栈,将那蛇妖养在怀中,几日过后总算是让他恢复了人形。
  被劫雷打到的地方伤得有些重,焦黑一片,那蛇妖最是爱惜自己身上的鳞片,先前坏了几片黑鳞便大呼小叫的,痛心得要命。如今若是醒来得知成了这般模样,还不知道是怎生个情景。
  苍鹤琴面无表情地帮他上了药,止血生肌的灵药,丹霞峰上得来的,在伤口上涂了厚厚的一层。
  身上的伤虽重,却不致命,棘手的是那蛇妖强行催动妖力,化出真身去挡劫雷,如今法力被抽取一空,仍陷在沉睡中。
  只是昏睡中仍不得安稳,口中不停地呓语。苍鹤琴听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顿了顿,还是没将那袖子抽出来。
  身后桌上摆着的琴光芒一闪,那鹤灵径自从琴中浮现,化作了白发的少年,来到了床边。玉清子许他一个转生的机缘,可惜这机缘迟迟没到,他便栖身在了这具琴中,不急不缓地等了百年。
  “看这样子,也快醒了。”白翎道,望向了一旁的道士。
  可惜苍鹤琴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良久,吩咐他:“等人醒了,你送他回岭南。”
  白翎吃了一惊:“你不同他相认?”
  “相认?”苍鹤琴将这两个字又咀嚼一遍,垂下眼帘,漠然道:“既无别离,谈何相认。”
  (“阿鳞,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我会一直陪着你上涯山。”
  “以后呢?”
  “以后……”
  “以后呢?”
  “以后,若是你需要我的话,我自会陪着你。”)
  “开什么玩笑,你同他分别了一百多年,如今人都在这儿了,却要把他送走?”
  “同他分别的是苍潜,不是我。”
  (“等捉着阳炎兽,我们不回涯山罢。”
  “去哪里?”
  “随你。四处走一走。”
  “行。”)
  “当初你可是拼着性命将他救了下来,早知如此,你又何必!”
  “救他的亦是苍潜,不是我。”
  (“别哭,阿鳞,别哭……”
  “阿鳞,待此事一了,我同你回岭南可好?”)
  “你不就是苍潜?”
  “……”
  苍鹤琴握住腰间那把寒凉如冰的剑,低声道:“白翎,回来后我就一直在思索,一个人为什么就能成为这个人。”又缓缓道:“是因为他的这具身体吗?是因为有了这个经历吗?是因为他有了这份记忆吗?还是因为他是这样的性情……”
  “难道……”白翎蓦然睁大眼睛,“你都已经想起来了?”
  苍鹤琴疲倦地闭了闭眼,无声地应了。
  “姬风朔在软烟红尘障中做了手脚,强行让我们回溯到过去,我虽非在苍潜身侧,但是他所经历的一切全部投映在我记忆中。”他没有说下去。
  白翎已然明白:“所以你也受到了影响,重新又把这些过往经历了一遍。”他想了想道:“其实这些本该是你的记忆,回来了也没什么不好。”
  “你不明白……”苍鹤琴低头注视着那把剑,“我已经做了太久的苍鹤琴。”
  “我已经,做不回苍潜了。”
  白翎守在床前,不出他所料,未过多久,床上的少年慢慢睁开了眼。
  “醒了?”
  眼睛很涩,身上很痛。那清淡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他略微清醒了一些。一转头,便看到一个白发的少年,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紫麟缓缓地眨了下眼,脑子里还有些懵。
  白翎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心里叹了口气,上前道:“我是白翎,我们以前见过的。” 
  白翎。紫麟木木地想,那是阿潜的白鹤。
  阿潜的白鹤……没事? 
  白翎袖子一紧,才发现已被抓住了袖子。
  “阿潜呢?”少年苍白的脸上,眼睛微微一亮。他最后记得的情景,便是自己化作了巨蛇,挡住了那最后一道劫雷。老实说,发现自己还活着,他犹不敢置信。
  “是静渊真人赶来了吗?我们得救了?”紫麟高兴起来,挣扎着起了身,环顾四周。
  很陌生的房间。
  他却不以为意,只是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苍潜的身影。
  “阿潜呢?”他奇怪地问道。望向白翎,见白发少年抿着唇,神色为难地望着自己。
  “阿潜人呢?”紫麟又问了一遍,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蓦然变得惨白,“……是不是伤得很重?”整个人都慌了起来。是了,他元神被雷劈过,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
  此时也顾不上浑身伤痛,慌慌张张地下了地,要去找苍潜。
  白翎见他步子尚且迈不稳,满脸的惶恐,连忙将他一把扶住:“他没事。”
  小蛇哽咽:“那他人呢?”他在梦里,还梦到阿潜的气息在自己身侧,一直陪伴着自己。如果阿潜没事的话,才舍不得把他搁在一旁呢。
  白翎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他,显然这条蛇妖的记忆还停留在百年前,他与道士关系甚密的时候。该如何告诉他,如今这情形?
  想了又想,只得道:“他确实没事,只是现下出了点小问题。”
  小蛇急了:“什么问题?”
  “现在已经是一百年后了。”
  小蛇大吃一惊:“什么?我一觉睡了一百年?”
  白翎摇了摇头道:“软烟红尘障的效力已过,你已经回来了。”
  紫麟张了张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回来了,他竟已回来了?那他的阿潜呢?
  他迷惑地望着白翎,良久,才轻声问:“没事的是道士,还是阿潜?”
  果然,在这条小蛇看来,苍潜和苍鹤琴是两个人罢。白翎叹息道:“你应该是知道的罢,何必又多此一问。”
  紫麟浑身一颤,呆怔在那儿,良久没有出声。
  白翎的声音微微地变冷:“你若是没有大碍,我可以送你回岭南。”他见紫麟不应,误以为是担心那身上的血契,又补充道:“你若是顾虑这血契,大可不必,只要契主不催动,便形同虚设,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我想,堂堂的长清尊主,还不至于为难你这条小小的蛇妖。”
  他等了又等,仍未见回应,便有些不耐,催促道:“你若是决定了,那便走吧。”
  那蛇妖回过神来,却惊讶道:“走?走哪里去?”说罢一屁股坐回了床上,面露委屈:“我还没好透呢。”
  这下轮到白翎呆怔了:“你不走?”
  “走个屁,我为他挡了最后那道劫雷,帮着他恢复了修为,现下被劈成这幅鬼样子,他拍拍屁股便要将我赶回去吗?”小蛇气道。
  “……”白翎有些无语地望着他。
  “阿潜就是道士,对吗?”小蛇低着头道,“我明明问的阿潜,你却回的是道士。如果他果真是另一个人的话,你便不会这么回我了。”
  白翎沉默了一下,干脆道:“不错。”
  “他之前跟我说,软烟红尘障开辟出的是一处小境,里面的人都是虚幻的,果然是骗人的吧。”小蛇低语道,“难怪芝果可以在里面吸取月华精气,这根本不是小境,对吗?”
  白翎道:“软烟红尘障确实可以根据人的记忆辟出小境来,但他本身的记忆是残缺的,根本不可能开辟出来,他那时并不知道。是姬风朔在这法器上动了手脚,让你们回到了过去。”
  紫麟浑身一震:“记忆残缺?”心道:是了,晴翠山下初见阿潜时,确实并不认识我。
  一时之间,满嘴苦涩:“他把我忘了……”
  “他的元神受过伤,后来融合了断念的剑魄,才得以修补。现下的他确实同原先的他有些不同。”
  “那又怎么样。”紫麟喃喃道,“对我来说,阿潜就是阿潜,同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他仍是我的阿潜。”
  万劫谷。
  苍鹤琴站在崖边,一双淡漠的幽瞳,俯瞰着脚下那一片疮痍。
  踏足此地,百年时光倏忽而逝。于他仿佛昨日光景,然而实已物是人非。
  当日那一剑,不但斩破了万劫雷化阵,斩破了虚空,也将整个山谷划作两半。放眼望去,一道深不可测的沟壑横贯东西,遥遥切入山腹之中。
  至此,他的修为已全数回复,他又是那个武冠天下的长清尊主。
  时值夏初,他回去了一遭,再度回来,于现世不过是短短一瞬。然而,此地气候异常,崖上朔风凛冽,不多时竟下起了雪。
  大雪漫空,像极了九霄的落雁峰,像极了他醒来的那个夜晚。
  经过漫长的沉睡,终是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一张微笑的脸。
  “你是谁?”
  “我是你师父。”
  “我……又是谁?”
  那张脸上的眉毛微微一挑,随即额头被覆上了一只手,凉润如水的气息顺着那只手进入神识,将他破碎的记忆慢慢地梳理。
  良久,那人收手,问道:“可曾记起自己是谁?”
  他沉思良久,依稀记得自己身世,姓苍名潜,拜师于九霄,再多已不可得。
  “果真……”玉清子微微叹息,暗忖道,“莫非真是天意?”
  三年前,静渊一行人回来后,他又亲赴万劫谷,在化雷阵消失处卜算黑蛇的下落。据鹤灵所说,当时苍潜入阵便是为了去救那条小蛇。但任他穷尽全力,也找不到那蛇一丝一毫的踪迹,便如他的出现一般,来的突然,消失得也彻底。他所能想到的,便是这条黑蛇已随着那万劫化雷阵的消散而消散,所以他在此间的命数也戛然而止。
  天意吗?当时的他也这般叹息。
  玉清子回过神来,望着眼前刚刚苏醒的徒弟,发现那双眼睛极清、极静,也极冷,像极了那把浸在寒泉中的剑。
  断念,这把世上最为坚韧锋锐的剑,剑心是何等的坚不可摧,剑魄又是何等的冷彻入髓,借它而生的苍潜,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此时苍潜已坐了起来,除了一开始因为记忆紊乱而微有迷茫,在玉清子的帮助下把残存的记忆理顺后,眼神已恢复清明,不留半分迷茫。
  他推开门,屋外霜风雪色,满目肃杀,然而奇怪的是,窗沿下竟有一株蔷薇,被风雪吹折,已经凋敝。
  落雁峰从来长不了这么娇嫩纤弱的花。
  苍潜瞥了一眼,略有些奇怪,看到了案上之物,伸手摄拿过来。
  四时节气盘。因久无人用,盘中所存的灵力早已耗尽。
  苍潜略略输入灵力,指尖微拨,刹那间院外万物从生至死,枯荣一瞬,在苍潜瞳中一一映现,最终仍回归萧索。
  苍潜将那四时节气盘搁在一边,这样的小玩意儿,他想不出自己曾会拿来把玩。
  “方才的景致也很好。”玉清子上前,意有所指。
  “乱人耳目,无甚用处。”
  玉清子“哎”了一声,复又笑道:“差点忘了,你现在可不是原装的潜儿了。”
  苍潜:“……”
  玉清子惆怅地叹了口气,叮嘱道:“你好好适应一下新的身体。”说罢便悠悠离去了。
  玉清子完全多虑了,醒来后的苍潜很快便适应现状。他原本于修道一途便天分卓绝,如今融合了断念的剑心和剑魄,使得道心更为纯粹,又有吸纳星辉月芒,天地灵气的神兵为依托,修为进境一日千里,比之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不出数年,便有所成。
  然而也因为那把剑,让他走上了一条孤绝旁人的路。
  大道万千,他为何偏偏修了无情道?
  原本,这便是一把无情的剑啊!
  

  ☆、第 43 章

  山路崎岖,紫麟走得并不轻松,他一脚踢开挡路的小石块,心里想要骂娘。从他醒了之后,就再没见过道士。
  得知事情始末后,他一开始是有些懵,也有些难以置信,但紧随而来的便是狂喜。阿潜没有事,他也没有事,他们都好好地活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人振奋的?脑中以不由自主地脑补一出久别重逢,再续前缘的戏码来,可惜这戏码在脑海中来来回回演了不知多少遍,他已经连摆什么动作,讲什么话都想好了,却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道士在躲他。
  多新鲜,那道士天不怕,地不怕,竟也怕同他照面?
  还要让白翎把他送回岭南,这是打算一辈子不见面了吗?
  小蛇幽怨。
  按照本子上写的,久别重逢,合该干柴烈火来上一次才对。怎么到他那儿,还得拖着久病未愈的病体爬这劳什子山?
  书上的都是骗人的!
  转过一道弯来,远远地,他便看到了那峻拔的背影,定定地站在风雪中,大雪无声地落在他发上和肩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也不知已站了多久。
  望着那背影,紫麟便觉得走不动路了,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心头像是被一个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泛出细微而持久的疼。
  那风雪中伫立的身影,是那样熟悉,他已看过无数遍。
  万劫谷的幻境中,他看到过道士的记忆,那流逝的水镜中,有无数个这样的背影,永远是飞雪连天的景象,萧瑟孤寂到了极点。
  落雁峰的雪天,是很冷的。
  紫麟这才恍然想起,那道士已守着这很冷很冷的落雁峰,守了一百多年。
  人的一生,也不过短短数十年。
  真是令人无奈啊,无论是阿潜也好,道士也罢,都无端地多等了那么些年,明明允诺过会一直陪着他的。
  紫麟揉了揉眼睛,风雪迷眼,让他不由自主地泛出泪意。
  “人送走了?”苍鹤琴没有回头,淡淡地问道。
  回答他的却不是白翎。后背感受到一具温热的身躯,让他陡然间身体一僵。
  “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那蛇妖幽幽道,“吃过用过就要把我丢回去么?”语气之幽怨,就差指着喊他一句“负心汉”了。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苍鹤琴身躯微微一震,将身后那人震开,冷淡道,“我不是苍潜。”
  “对,我知道你现在不叫苍潜,你是苍鹤琴嘛。”紫麟满不在乎道,“你愿意做苍鹤琴,便做苍鹤琴好了,那样也没关系。”
  何以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
  “没关系?”道士眸光猛地一沉,转过身去,冷冷地望向眼前的少年,“我和苍潜不一样。”
  就如镜生两端,他们共用着一个神魂,有着相似的容貌,甚至有着一段相同的记忆,然而毕竟是不一样的。他有自己的经历,自己的信念,自己的性情,他做不回苍潜。
  那个可以让眼前的少年一心一意喜欢着的苍潜。
  那个可以和他生死与共的苍潜。
  “你是和阿潜有点不一样啊。”紫麟点了点头,“你比他高,比他冷,也不太轻易笑。性格也没他可爱,人也更加混蛋,还会骗我……”
  “……”
  “可是你和他一样喜欢我。”
  “你……”苍鹤琴垂眸,长睫下藏着阴郁之色,半晌,只是冷冷道,“少自作多情。”
  “说我自作多情也好,说我胡言乱语也罢……”小蛇执拗道,“那是谁在我受伤的时候一直陪着我?白翎已经告诉我,你的修为都恢复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姬风朔复仇,还愿意在这里守着我?”
  “如果是以前的你,根本不会顾及这些。明明很在乎我,为什么还要骗我,甚至是骗自己?”
  紫麟上前,抓住那人袖子,仰起脸努力去找寻道士的目光,似乎要透过他淡漠的双瞳,看清楚他的心。
  “阿潜,你在顾忌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我看得很清楚,想得也很清楚。无论你叫不叫苍潜,有没有改变样貌,你就是他,你也是你。”
  “哪怕神魂受损,再世为人,也是我的阿潜。”
  藏在袖中的手轻轻一动,复又慢慢握紧,苍鹤琴薄唇紧抿,目光冷凉,打量眼前的少年,从他风流韵致的桃花眼落到柔软饱满的唇上。他曾亲吻过这个人眼角,也曾记得他唇瓣的味道,这些记忆都是真实的,来不得半点虚假。
  那一刻,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苍潜,何其有幸,可以收获这样一份纯粹执着的感情!
  只要他伸手,只要他……
  这样的念头产生,让他猛地一颤,心头产生一丝警醒。
  他在想些什么?
  他是苍鹤琴,做不回苍潜,也……不能再做苍潜。
  苍鹤琴猛地回神,甩开了少年的手,生硬道:“随你怎么说罢。”似是厌倦了这个问题的争论,甩袖朝山下走去。
  紫麟喊道:“你去哪里?”连忙跟了上去。
  那道士却不再应他,径自往前走去,似是打定主意不肯理他了。
  眼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远,小蛇急了,忙加快了步子想要赶上,然而山势陡峭,又兼冰雪覆路,让他脚下一滑,骨碌碌地滚了好大的一圈。
  待他抽着气坐起身来,茫茫风雪中,哪里还有那道士的身影?
  他竟真的把他丢在了这里……
  一时间,小蛇有些呆了,他坐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那道士不会再回来的事实,垂头丧气地,想要爬起来。
  “虽然有点生气,但是看在你等了我那么久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一次。”他嘟囔道,脚上一用力,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也不知犯了什么太岁,他这脚被踩伤过,被雷劈过,还没好透呢,如今又给扭了,这是存心和他的脚过不去呵!
  然而修为还未恢复,缩地术是指望不上了,他又不会御风之术。
  磨蹭了半天,紫麟叹了口气,终是化出了原形,沿着山路慢吞吞地朝山下游去。
  苍鹤琴推开门,那鹤灵正坐着喝茶,见他回来,目光朝道士身后扫了一眼,面露惊讶:“小蛇儿去找你,你没碰见他?”
  苍鹤琴面沉如水,冷冷道:“多管闲事。”
  白翎放下手中的杯子:“他不愿意回去,我总不能绑着他回去罢。你若真要断了,自己同他说清楚,岂不更好?”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轻微的嗡鸣。苍鹤琴反应敏锐,手起剑落,便往那声音来处斩去。一只金色的小虫子被斩作两半。
  金铃子?
  两人对视一眼。
  苍鹤琴手指一弹,将鹤灵送回琴身。他们行踪已是暴露了。此物最擅追踪,奇准无比,只要闻到一点追踪之人的血脉气息,便不依不饶地追缠到底。并且数量极多,便是斩了这一只,也会有下一只源源不断地补上。
  看来这地方是待不得了。
  他当即隐匿了气息,出了客栈。未走多远,便见一伙人闯入了客栈中,赫然便是豢养这金铃子的玄光派弟子。
  城镇极小,苍鹤琴藏匿身形,不多时便绕出城外。一路上竟发现了好几个门派的搜寻队伍。
  为了对付他,这些玄门大派还真是不遗余力。
  然而来的只有这些吗?苍鹤琴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凭他自己,固然可以安然无恙地脱离追捕,然而对那一条学艺不精的蛇妖来说呢?
  他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果不其然,一路朝万劫谷行去,又发现了两波人的行踪。那蛇妖身上带有自己的血契,势必会吸引到金铃子。他受伤未愈,又没有半点修为防身,若是碰上了这帮报仇心切的玄门弟子……
  一时间,他竟不敢再往下细想,干脆祭起飞剑,循着血契之间的感应,朝前飞去。
  行至半途,他眉头一凝,已感受到了小蛇的气息,一缕惊惧之意倏然牵动了他的心神。
  阿鳞!
  他顾不得多想,猛地催动飞剑,朝那牵动心神之处冲了过去。触目便见那条小黑蛇被挑在了剑尖。
  瞳孔骤然收缩。
  那拿剑的弟子将黑蛇抖落在地,利剑戳弄了几下,正觉得诧异。便听到一声平地惊雷般的暴喝:“滚开!”还未回过神来,便觉脖子一凉,已身首分离。
  不出片刻,地上便横七竖八,多了几具尸体。
  “阿鳞……”拿剑的手,罕见地颤抖了起来。苍鹤琴伸手将那冰凉的黑蛇托了起来,已感觉不到半点生机。
  他呆立在那儿,整个人彻底地凝作了一块青石,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细细的呼唤。
  “阿潜……”衣摆被拽动了一下。
  一条小黑蛇,正咬着道士的下摆,眼巴巴地往上望着。
  道士瞪着这条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黑蛇,一时之间没有了反应。
  小黑蛇正要往上爬,同那道士的目光相对,被那从未见过的凶狠神色吓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道:“道、道士……”
  苍鹤琴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双幽瞳竟泛出了血色,全然没有了往日那般淡漠冰冷。这情形,像极了当日走火入魔时的模样。
  小蛇又怕又急,化出了人身:“道士,是我,你怎么了?”
  苍鹤琴眉间一跳,努力克制住了心头翻覆的情绪,一把拎过小蛇,带着他御剑离了此地。
  

  ☆、第 44 章

  极天之上,剑遁如虹,瞬息间已在千里之遥。
  紫麟心道:难怪这道士夷然不惧,就凭这一手御剑之术,便能纵横九州,天下又有谁能追上他的速度?
  他还在胡思乱想,苍鹤琴已带着他落在了一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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