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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颜天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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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克就像看穿他的疑惑,在韩衡身后声音不大地说:“你不在他们就不用守了,今天你出门以后,这个院子的士兵都暂时撤了出去。”
  韩衡嗯了一声,他要去哪个院子他自己也不知道,睿王府的路他都不认识。可就是这么巧,没走多远,他就听见争吵声,那音量还不小。
  韩衡循着声音走过去,声音是从另外一间大院传出来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韩衡脸色很不好,贡克亦步亦趋跟着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姿态很警惕,暗自想着,只要韩衡有什么反常,他立刻就上去把人拽走。
  韩衡看着很不对劲,不像平时那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透着从容镇定的劲儿。他现在看着就像要找谁拼命。
  一窗之隔的书房里,一个声音听上去上了年纪,威严无比。
  “你把他放在咱们府里,是要全家人跟着你陪葬啊,你怎么……怎么就昏了头呢?”中年人语气透着无尽的失望。
  “事情我已经做了,父亲再说这个为时已晚。”
  这个声音让韩衡整个人耳朵都竖了起来,同时浑身如堕冰窖,他的手攥紧成拳,不用把耳朵贴在窗户上里面两父子的声音也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凌迟他冻结成冰的心。
  “你这个孽障……”沧桑不已的中年男人声音抑制不住怒意抖颤起来,“明天你就把人送进宫,向皇上负荆请罪。你以为这件事你能瞒得住吗?连宁王都知道了……”
  “又是他,他挺能坏事。”庄灵眉头一皱,倔强地梗起脖子直视他爹,“人我不会送回去,明天我就安排他住到别院去,父亲什么也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做下的事,我会负责。”
  “你拿什么负责?”那声音陡然拔高,雷霆震喝,“拿睿王府上上下下两百多口人命负责吗?殷氏付出的代价还不够让你吸取教训吗?陛下不是傻子,你想蒙蔽谁?你以为你能蒙蔽得了谁?他现在没有发作,是在给你机会,要是你把握不住这个机会,睿王府就全完了!”
  “父亲没有必要吓自己,我已经让他怀上了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睿王难以置信地瞪视这儿子,就像从来没认识过庄灵。
  “宁王果然没告诉您这个。那个预言中的天命之子,已经在韩衡的肚子里,是我的血脉。”
  窗外,韩衡脸色刷的煞白,他一直盯着窗台上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眼珠子一错不错。身侧,贡克眸光剧震,看韩衡的眼光也变得怪异。
  “我救他回来的时候,他的脸毁了,什么也不记得了。这是天赐良机,是天命,不容拒绝。您记得云姨吗?我给他安排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儿子从前不知道,大哥为什么沉溺于跟男人厮混,也曾经不耻大哥的行径。从韩衡身上,我知道了,男人跟男人,也有趣味,不比跟女人差。”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了庄灵的话。
  也打断紧紧揪着韩衡胸口那股喘不过气的劲。
  然而,庄灵的话再度继续:“何况,他是天裔族人,是大梁国师,他不仅能怀孩子,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还会是这六国的主宰。”
  “你是不是疯了,那不过是个预言!是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难道你对一个男人动了真感情?”
  一阵沉默过后,庄灵道:“儿子现在是喜欢他,但父亲请放心,殷氏大仇未报,儿子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现在我必须做两手准备,起初我没想让他生孩子,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发生了。您说那只是个预言,您自己真的相信吗?这个预言是他自己作出的,而大梁国师的预言能力堪称诡谲,从未有过失算。”
  韩衡整个人都麻木了,但他还是站着,见完宁王回来,他双腿一直有些发软。现在膝盖不自觉顶直起来,知觉一点一点回到他的身上。他掌心刺痛,摊开手就看见被指甲掐出的血印。他秀眉得近乎妖冶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也近乎寒冰一般冷漠。
  “与其让别人得到他,让别人得到这个天命之子,不如让他生下我的孩子。这还是一个有殷氏血脉的孩子,您难道不想替母亲报仇吗,父王!”
  “他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睿王难以确信地试探道。
  “真的。儿子奉命去大梁时曾与国师有一面之缘,现在他的气质和性格,与当时判若两人。郎叔已经按照他自己的意思,为他重新修整出了一张脸。就算明帝站在他面前,应该也认不出来。”
  郎叔?连大夫都是庄灵的熟人,而不是专门为他延请的神医。
  韩衡觉得自己已经被万箭穿心扎成个筛子,根本无惧再听见什么匪夷所思的内容。
  “他也接受他是薛云的儿子?”
  “他什么也不记得,自然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薛氏屡次三番想把人送走,甚至默许大梁暗卫把人带出京城,若非儿子警觉,人就已经回到明帝手里了。”顿了顿,庄灵又道:“他戴着儿子送他的昆山玉坠,父亲还记得吧?这东西能短暂压制那些特异的能力。他应该不会发觉自己有预言之力。”
  “记得,还是专门为你求来的。不过此物有破解之法,不算万全之策。”
  “他随身戴着,自然不会用沸水浸泡此物,否则人岂不是也会烫伤?”庄灵道,“这些年我已将不少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聚集到麾下,父亲请相信,儿子绝不会拿睿王府作赌注。陛下不是今时今日才不信任我,而是从来没有真正毫无保留信任过我,他扶持我重建殷家军,不过是为了让儿子成为他手里的利剑,这个儿子知道,绝不会动摇分毫。”
  一阵沉默之后,睿王才又开口:“你竟然有这个本事,为父没有想到,六国各自派人去找这名国师,皆是一无所获,你找到了他,还能获取他的信任,甚至让他受孕,为你诞育孩子。这件事,你做得好。只是为今之计,还是要打消陛下对你的顾虑,否则……”
  “明帝已对我北朔下了战帖,此次出战,我会想办法扰乱南部重镇,北朔很快将成割据之势。等我离开京城后,我会派人接应父王和族人离京。”
  “你大哥和李氏……”
  “李氏害死我母亲,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庄灵咬牙切齿道。
  “但你大哥确实无辜,这么多年他待你如何,你很清楚。为父不盼望你们能亲如手足,只盼望你能给你大哥留一条生路。至于李氏,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行处置不迟。现在少不得还要与她虚与委蛇,万不能打草惊蛇。”
  “儿子知道。”
  隔着窗户韩衡仿佛看见一幕其乐融融的父慈子孝,他两条腿已经无法动弹,每一口呼吸都似乎淬着寒冰,思想没法集中。
  这就是他心目中思想单纯,待人真诚,动不动就用生死谈感情的古代人?
  韩衡忍不住有点想笑,可他这会还不能笑,他不能惊动里头周密谋划怎么在乱世里登上权力巅峰做着美梦的父子俩。
  “你郎叔怎么说,他还会想起过去来吗?要是韩衡恢复了记忆,这个人就断不能留。你要的是他肚子里那个天命之子,孩子生下来,最好是……”睿王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概做了什么动作。
  韩衡猛地扭过头去,他面前是薄如蝉翼的一张窗户纸,捅穿了能怎么样?愤怒的热血冲撞着韩衡的胸膛,就在他抬起手时,突然一只格外有力的、年轻粗壮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儿子会安排,总之不会坏了大事。郎叔说他已经试过各种办法,他应该是没有办法恢复记忆了。儿子会慢慢引导培养他,将来他的预言能力,也许能为我们所用。”
  韩衡简直想放声大笑,他眼角弥漫出一丝泪雾,眼内拉满血丝,满腔愤懑几乎把他整个人淹没。
  贡克看得心惊肉跳,他怕韩衡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听见的内容又太过真惊人。他拽了韩衡一把,韩衡却如同木桩子,半步也不肯挪动。
  “有你大哥的前车之鉴,为父真怕你会重蹈覆辙,现在看来,都是为了殷氏和庄家。你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打算,不过,这个男人未必能尽在掌握,要加倍小心谨慎。他能为你所用固然好,要是不能。”
  “我会亲自处置,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庄灵笃定的语气,就像一把刀子直突突顺着韩衡的耳朵,捣进他的脑子里,反复戳搅。
  觉察到韩衡扭动手腕要挣脱,贡克一记手刀把人劈晕过去,他把韩衡扛在肩上,趁四下无人,把人带回韩衡住的小院。
  本来他想把韩衡扛到听鸿楼去,走到门口,他笨拙的脑子转了过来。
  要是现在人就不见了,那庄灵必然会发觉什么,问题会更棘手。
  他把韩衡小心翼翼放到床上去,想了想,脱了他的鞋子,又给他盖好被子,手脚规整地放好,鞋尖朝外一双摆好,看上去就像韩衡自己困得不行爬上了床。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贡克灵敏地看了一眼,从窗户翻出去。


第73章 七十三
  韩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眼睛特别疼,他拿手摸了一下,好像肿了。他嘴角抽了抽,谁揍他了,估计得成熊猫眼了。边想韩衡赶紧下床,想说找个镜子看看用不用敷一下。
  紧接着,屋子里冷冽沉重的檀香,古香古色的雕花木窗,硬得能硌死人的床板显然不是睡惯了的席梦思。
  意识瞬间回笼。
  这是跟他的现代生活完全脱节的平行空间,他现在不叫裴加叫韩衡,他醒来的时候,成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古代人,尤其是脸,伤得惨不忍睹不成人样。
  他叫裴加,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优秀上升期演员,在跟大老板争取一个难得的机会时,出来被人绑了沉湖。之后,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穿越了,还是魂穿,连他心爱的细皮嫩肉都没能带到这个空间来。
  救他命的人叫庄灵,是这个国度一个王爷的嫡子,手握重兵,雷厉风行,特有主意。一开始庄灵对他不仅不太好,还非常苛刻,若说是捉弄,那捉弄就太过了,几次差点把他弄死。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韩衡坐在床上,木然地望着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真熟悉,他坐着的这张床也真熟悉,他的手指触碰到丝般光滑的柔软缎面。不知道多少次,他跟庄灵在这张床上同床共枕,彼此摸索熟悉对方的欲望,用那句特别矫情的诗来说,恨不得塑两个泥人,打碎了用水调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估计要不是他这个壳子怀孕了,他们早就互压了几百遍。
  男人,还不就是这种玩意儿。
  韩衡无所谓地牵起嘴角,呼出一口气,他下床照镜子。
  铜镜里虚晃的人影投射出韩衡肿得跟馒头似的眼睛,拿手捏两下,又酸又软。得找个热鸡蛋,带壳的,整一下。
  韩衡混混沌沌地想,他浑身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就想找个鸡蛋敷完眼睛上床睡觉。
  韩衡拉开房门。
  脚边一个重物砸到他的脚背上。
  低头一看,贡克灰头土脸爬了起来,麻溜地一抹脸,忐忑不安地看着韩衡,“哥,你醒啦。”要多敬畏有多敬畏。
  “嗯,厨房有水煮蛋吗?给我弄一个滚的来。”韩衡道。
  “哎……”贡克嘴巴大张,愣了一下,连忙使劲点头,“成,我这就去给你拿,哥你进屋坐着吧?”
  韩衡梦游一样点了点头。
  贡克不放心地抓住韩衡的胳膊,试探地扶着他朝屋里走,韩衡特别听话,就差排排坐点点头了。
  把人扶到桌子边上坐下,贡克这才去找鸡蛋,还千叮咛万嘱咐叫韩衡不要乱跑。
  人出去老半天了,韩衡眼珠一错,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他茫然地盯着纯净无暇的白瓷茶杯,茶水冷冰冰的真好喝,他又倒了一杯喝。
  没一会,贡克就回来了,韩衡还在喝茶,没什么反常,贡克这才放下心来,讨好地把鸡蛋递过去,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韩衡拿鸡蛋敷眼。
  “哥,你没事儿吧?”贡克歪着头,斜眼偷看韩衡。
  韩衡看上去特别正常,平静,该干嘛干嘛,然而这出乎寻常的反应却让贡克毛骨悚然。他要是个男人,被个男人压了,还是骗着压的,只为了一个无稽的预言,设下这么套子钻,他必然一口咬死这个给他设套的人。哪儿能这么镇静,还有心情敷眼睛。贡克愈发崇拜起韩衡来,直觉这次没跟错人,这他娘的必须是个做大事的。
  “什么事?”韩衡茫然地看了贡克一眼。
  “没事,没事就好。”贡克心虚地笑,他甚至不敢多看韩衡一眼,免得吓着自己。
  “你把碧根叫过来。”这话韩衡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出口之后,他自己脸上还浮现出一丝疑惑。
  “有什么事,哥你尽管吩咐,我去也一样,何必非得叫他呢?”贡克嬉皮笑脸地说,被韩衡冷飕飕看了一眼,这后背发凉,立马连滚带爬出去叫人。
  碧根回来大半天,以为韩衡还没回来,正犹豫用不用禀报小王爷,叫人出去找。没等贡克说完,立刻快步走来。
  看见韩衡好整以暇在喝茶,顿时放心下来。
  “少爷。”
  韩衡转过脸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小的把花藏在没人住的一间房里了,少爷打算怎么布置?小的这就去办。”
  “扔了。”韩衡豁然开朗,对,他叫人来,就是想让他把那些该死的花都扔掉,那些软绵绵充满梦幻色彩的现代文明产物,那份他斟酌了很久,眼巴巴想捧给他心爱的人廉价却真挚的诚意。
  “啊?”碧根一时反应不过来,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贡克。
  “没听见说叫扔了啊!”贡克凶巴巴一瞪眼,声量陡然拔高地喝道。
  碧根无意跟他争,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瞟韩衡,“这么好的花……这今天才叫人送的……好端端为什么要扔啊?要不然少爷给我也行啊,扔了我怪可惜的。”
  “叫你扔了你就扔了!你不扔我扔!花在哪儿?我去扔!”贡克嚷嚷了没两句,就听见门响。
  不动如山的韩衡搭在桌上的手指突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韩衡浑身都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嚷让他快点跑,离开这个地方。
  庄灵走进来,漫不经心扫了一眼主仆三人,“商量什么呢?什么东西要扔?”他的眼落到韩衡身上,快步走来,责道:“怎么出去这么久?还好赶得上晚饭,下次出去带上甲初。”他话声顿住,英气的眉毛皱了起来,“怎么回事,眼睛怎么了?这么肿。”
  韩衡突然一偏头,躲开了庄灵往他眼角按去的手指。
  庄灵嘴唇紧抿起来,嘴角略透出不悦,旋即在韩衡身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再度伸手碰韩衡的眼睛,这次韩衡没躲开,只是突然转过来看着庄灵的眼睛。
  俩人就那么四目相接。
  庄灵一时有些心虚地撇开眼,朝碧根问:“你们少爷说把什么扔了?”
  碧根看了一眼韩衡,韩衡没任何表示,碧根只讷讷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说。”庄灵又问贡克。
  贡克满脸桀骜,“韩大哥给我饭吃,我又没吃你家大米,我只听他一个人的。”
  庄灵危险地睨起眼睛,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转向韩衡时,又不由自主软了下来,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问他:“怎么了?今天出去碰见什么了?不高兴?谁惹你了我收拾他。”
  “有些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贡克低声道。
  “你说什么?”庄灵道。
  “你们出去,碧根,做事。”韩衡以命令的口吻说,眼神却带着恳求。
  贡克拽起碧根出了门,关门砰地一声巨响仿佛在发泄什么不满。
  庄灵抱住韩衡的腰,轻轻磨蹭,嘴角贴着韩衡的额角,轻轻吻他肿得不成人形的眼睛。
  韩衡的眼珠转了转,正对上庄灵,气氛在这种专注到诡异的凝视里陡然冷下来,庄灵把人推开些许,疑惑地皱眉,“今天到底怎么了?”他深吸一口气,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试图找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异样,然而除了桌子上一个敷眼睛用的水煮蛋无辜地躺着,没什么不同。
  “没怎么。”韩衡闭上眼睛,眼角透出浓重的厌倦。
  紧接着,庄灵密密实实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到他的额头和鼻尖。难以遏制的厌恶感紧紧抓住韩衡的脖子,撕扯着他的皮肤,一大片鸡皮疙瘩从脖颈皮肤爬上来,颈侧连同动脉都随庄灵的亲吻和抚摸暴突起来。
  “你准备的惊喜呢?我可是等了一天了,拿给我看看?”庄灵边说边含住韩衡柔软温热的嘴唇,他像做过千万遍那样将舌头探过去,却遇到了阻滞。庄灵偏转头部,继续攻克韩衡紧闭着的牙关,终于,他如愿以偿。这人的味道依然干净清爽让他迷恋,他熟练地勾住韩衡柔滑的舌贪婪攫取他的气息,棱角分明的脸庞动情地蒙上一层绯红。
  终于,两人的唇分开,韩衡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庄灵的眼神激起那股熟悉的心虚。今天是见了什么鬼?庄灵太阳穴砰砰直跳,不知道为什么,他跟父亲的密谈这时候一字一句敲打他的神经,让他头痛得难受地直蹙眉。只有韩衡温热的体温,他身上让人迷恋沉醉的味道,跟他亲近才能平息没法解释的不安。
  当庄灵的嘴唇贴着他颈部的皮肤摩擦,带着要把他吃进肚子里的热度,就像他们无数次疯狂地相互占有一样让人头晕目眩。
  突然,韩衡猛地一把直接把庄灵推了出去。
  毫无防备之下,庄灵被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先前暧昧滚烫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
  韩衡抬起手,手背使劲擦了擦脖子和嘴,淡色的嘴唇不堪蹂|躏变得深红。
  庄灵狼狈地爬起来,不满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今天绝对有事。”话声突然一顿,庄灵双眉扬起,手指点点,捏住酸痛的脖颈,使劲活动了两下脖子,歪过头来看韩衡,“你又去见宁王了?”
  沉默让麻木一点一点从韩衡身上退却,热吻使他满脸发红,愤怒却让他整个身体都微微颤动。
  “见了。”
  庄灵不耐烦地扭动脖子,一只手捂住脸使劲揉搓,等他把手放下来,眸光散发出猛兽一般的凶残。
  “我说过了,让你不要去见他,我会解决他,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他随时随刻都盯着我恨不得一口咬断我的咽喉,你不会相信他的话吧?韩衡,你好好想想,想想我怎么对你的,你不会随便上当中了别人的离间计对不对?”
  韩衡黑漆漆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庄灵,时间一长,庄灵失去了耐性。
  而韩衡分明感到,这颗心怎么一点一点沉下去,被葬在寒冰冻结的湖底。那些被伪装的温柔掩盖的最初涌上来,他怎么能忘了?刚一开始庄灵可是随时都能拧断他的脖子,动不动就能拗折他的腿,用刀尖抵着他的胸膛逼着他把死在面前的猴子剥皮,逼他叫他主人,威胁他说就算他要让他去死,他也应该自己动手。
  韩衡浑身不禁发冷,难以克制地打了个哆嗦。
  到底哪个,才是庄灵?他面对的是一个能为他豁出命的贴心爱人,还是一个翻脸不认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居然收到一个深水,还是两年前的文,感动得无以复加,加更为报。
  人生海海,每个留言每个点击跟你们每次相逢我都特别感激,虽然有时候读者不喜欢也会被骂啦哈哈哈哈,但有更多的小天使给了我很多温暖和动力,写文是个非常非常寂寞的事儿,但也很容易带给我感动。
  谢谢你们,鞠躬。
  下午来,现在吃饭。


第74章 七十四
  “我不知道。”半晌,韩衡才从咽喉里紧巴巴地挤出这几个字。
  “什么叫你不知道?韩衡,我怎么对你你不知道吗?”庄灵顿时脸色阴沉下来,他居高临下捏起韩衡的下巴,端详这张未完成的脸,那目光像一把刀子,不是割在韩衡脸上,而是割在他的心上,一刀又一刀。
  韩衡一把挥开他的手,深深吸气,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厌倦地皱着眉。
  “我说,我不知道宁王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打从醒来就断断续续起来虚线一样的记忆慢慢连接起来,韩衡低下头,使劲揉了一把脸,他眼周下巴皮肤接续之处顿显狰狞。
  “不管他什么目的,他都是不想我们俩好,你别听别信就行了。明天我就走了,你让我安心一些行吗?”庄灵屈起一条腿,单膝蹲在韩衡面前,抬头望住韩衡。
  这双眼睛一度让他觉得明亮得像天上星辰,满盛的都是柔情蜜意。韩衡用尽浑身力气克制自己,以免大喊大叫,那太难看了。他没有好好谈过一次恋爱,除了公司安排炒作的绯闻,失恋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太陌生了。
  “韩衡。”庄灵叫了好几声,才看见韩衡恍惚的眼神凝聚起来。庄灵无法可想,只得不耐烦地问:“宁王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恍恍惚惚,你跟我说,他都说什么了?”
  对,他着急忙慌跑回来,不就是为了从庄灵这里求得一个安心吗?
  韩衡思路清晰了一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情流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希冀和渴望,他小声说:“他说我是大梁国师,只有天裔族的男人才能怀孕,我能怀孩子就是最好的明证。”
  庄灵微微张着嘴,愣了一下,继而手握成拳,用力撞了一下头,那一下撞出的声音连韩衡都听见了。
  “你信了吗?”很快,庄灵睁开眼,那炽热得仿佛光焰的眼神几乎吞噬韩衡的神志。
  “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韩衡目光游移起来,庄灵和他父亲的对谈突然特别清晰地在他脑子里来回成响。对了,这是庄灵的天赐良机,他安排薛云给了他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薛园、姓韩的账房,包括薛家的仆人,都可以安排,这不难。如果那个倒霉国师真的是失忆了,这样万分之一的机遇,当然是上天恩赐的大好时机,让庄灵去接近他,得到他。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壳子里,不是一张白纸。纵然裴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也一样能体会到,这是一次毫无掩饰无可争议的欺骗。
  什么都是假的,关爱有加的亲生母亲,他已经完全接受的过去。他甚至说不清楚,在接受庄灵的过程中,有没有一点是因为接受了庄灵和这个壳子的过去。韩衡大脑一片混乱,喃喃低语地重复了好几遍他不记得。
  “过去的你不记得,我们的日子呢?你也不记得了吗?!”
  突然拔高的声音夹杂着怒意,劈头盖脸冲撞进韩衡混沌的思绪,把他湿淋淋一把拽了出来。
  “这三个月,我一直在努力,想让你想起来。”庄灵气急败坏地低吼道,他急躁地怒瞪着韩衡,继而深深吸气,慢慢平静下来,因为韩衡看上去被他吓坏了。他的反应太过度了,庄灵自己也知道,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沉不住气,也许是因为韩衡茫然的眼神,他没见过韩衡这个样,他总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潇洒和自嘲。
  “就算你想不起过去,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可以重新来,以后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我都可以给你新的体验,除了过去的十九年,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个十九年。我会对你好,韩衡,你知道我们被一起埋在地下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韩衡眼神动了动。
  庄灵把他冷冰冰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认真又焦急地看着他说,“我想,只要能活着回来,我就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不是契兄契弟,不是把你当女人养在后院。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长兄断袖,我面临的必然是和一个大家闺秀成亲,陛下会为我赐婚,随便安排个他想安排给我的家族。这不是我想要的命运,我要和你正大光明地在一起,让你抬头挺胸地生下我的孩子,同时,你一样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和家业,你愿意,我所拥有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你不愿意,我一样是你最强大的后盾。”
  这一字一句真真切切,韩衡眼角不自觉伴随眼睑颤动浮起水光。
  要是在听见庄灵跟他爹的密谈之前,他一定会感动得恨不得把这重生的第二条命毫无顾忌全都献祭一般奉献给庄灵。要是他坚决不和宁王见面,不听宁王说话,现在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甜蜜的人。
  韩衡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不容易他不笑了,一只手捏住鼻子,片刻后松开,他轻轻吸着气,感受冷空气进入肺部的沉重。
  “那我是大梁国师吗?”他必须推自己一把,韩衡突然平静下来了。如果庄灵能在这时候说实话,他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庄灵说喜欢他,面对一份喜欢,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和坦诚,只要庄灵能明明白白把他的计划说出来……
  “不是。”
  才升腾起的希望骤然陨落。韩衡嘴角流露出难看的笑意,他听着自己在说话,就像有时候状态不好在念背了不知道多少遍却始终无法投入感情的台词。
  “我是男的,却怀了孕,还能生孩子,我是天裔族人吗?”
  最后一点耐性从庄灵脸上消失,他突然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一声巨响让韩衡整个肩膀都缩了一下,他没想到庄灵会突然暴怒。
  庄灵这一脚踹翻了他自己刚才坐过的凳子,或者他其实想踹他?韩衡空洞地想。
  不,他怀着孩子呢,这是个即使可能根本不会成真的预言,庄灵也不敢去赌。他知道要让他一个男的生孩子他会有多大反弹,才先斩后奏。
  所以,听鸿楼那个晚上,庄灵根本不是情难自禁,那之后昼夜颠倒胡天胡地俩人三餐都在床上吃的疯狂的五天四夜,并不是初尝禁果的难以自持。真正投入热情的人只有他韩衡,庄灵那么卖力地辛勤耕耘,取悦讨好他,也许不过是为了一次性解决他真正想解决的问题。
  那几天韩衡几乎是半昏迷过来的,他以前没做过,但在现代人裴加的眼里,既然他喜欢庄灵,庄灵也喜欢他,性|爱就不是什么好羞耻的事儿,而是让相爱的两个人获得灵肉合一升华的难得体验。
  他简直不敢想,那时候庄灵到底充分了解了和男人的趣味了没有,他那些开始时笨拙,越来越娴熟,甚至近乎玩弄的技巧,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
  毕竟他讨厌庄砚的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庄砚是个断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一个断袖?
  估计他是强忍着恶心慢慢调整自己去适应,甚至调整到也找到了趣味,毕竟二十多岁,血气方刚,又有个断袖的哥哥。
  庄灵走来走去,又踹翻了一个凳子,他摇晃韩衡,说了什么韩衡没听见。
  “你不是天裔族人,要是你不相信我,愿意相信宁王,我马上叫大夫来告诉你真相。”
  “叫你的郎叔来吗?”韩衡不想撕破脸,话到嘴边,却自行冲了出去。
  庄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睑不祥地跳动,那股不安叫嚣着冲上他的眼睛,让他双目赤红犹如罗刹一般可怕。
  “韩衡,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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