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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仙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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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在他漫长生命中途经过的人都走了回来,逝去的师兄弟朝他招手,笑意盈盈,一如往昔。
打一开始,他舍不得师兄,去修傀儡术,想复活师兄。
却因对两个徒弟生了牵挂,而放下了杀心。
后来,又有师兄弟接连死去,天道也找上了他。
他舍不得自己一条命,将手伸向了那本大衍阵法。
一切,便从那时开始失控了。
后来是蚩尤金丹,是漫天血光和杀红的眼,还有两个徒弟仇恨的眼神。
其实是他太贪心了。
金林终于赶到,与红澜错身而过,翻上祭台,却见空冥已经走了。
顿时泪如雨下。
九州之大,天地之广,唯余他一个老家伙了。
云邡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肩膀微微塌陷了下来。
这时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忧虑,“……云邡?”
云邡扭头看他。
谢秋寒生涩的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不要难过。”
云邡想冲他笑一笑,但没有挤出来。
谢秋寒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放在膝上,认真的说:“我在天竺经书里读过一句话,那经书里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人与人的交集,如同露水一般,只有一瞬,一切恩情和爱重都不能持久。
可人总想去抓住这份恩爱,所以生出忧怖。
放下爱恨,才能放下忧怖。
。
三日后,道门尚未开始重整,天下修士本是来看看热闹打打秋风,却损失惨重,一个个都叫嚷着让紫霄山给他们个公道。
弟子们遍寻仙座而不得。
仙座与魔尊立在天梁峰的桃林里,将师父遗骨埋在了一棵桃树下。
那些积重难返的过往岁月,百念成痴的爱欲丛生,最终随他身逝而成了一抔黄土。
二人没有停留太久,便要各自离开。
云邡忽然回头,看向红澜的背影,“师兄,你第一次见师父是什么样,他为何不杀你?”
若打那时,一切画上句号,便不会有云邡,不会有七杀阵和金丹,所有爱恨纠葛都停在最初的地方。
红澜驻足,他用了很久,才拨开血恨和离愁,从里面捞出一副陈年未洗画面。
“……我,折了一枝桃花给他。”
春日,少年与同伴下了学堂,他碰上个奇怪的年轻道士,形销骨立,面目阴沉,靠在一旁斑驳的红墙上。
少年看他一阵,却觉得他好生难过。
于是主动走过去,将刚折的桃枝递了过去,温和笑笑:“这枝桃花给你,你看多好看。”
第25章
紫霄山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小雨,水滴沿着屋檐连成了线,在地面砸出一个小小的凹陷,人一脚踩上去,便会一不小心溅上一脚的泥水。
天色虽然灰蒙蒙,谢秋寒依然起了个早。
他想推开门,可门外似乎搁了个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从一线缝隙往外看——一人抱着个食盒,还有些七零八落的零物,正坐在门下打盹。
门一开,那弟子猛地惊醒,几乎跳了起来,捧着食盒,结结巴巴道:“谢、谢谢……”
“谢谢,不用了,”谢秋寒礼貌道。
这位结巴朋友莫名其妙的连续给他送了三天的早中晚膳了,每回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胆小如针,让他又是头疼又是好笑。
“你叫什么?”谢秋寒问。
“……谈、谈和平,”结巴弟子说道。
“哦,原来是谈谈兄,”谢秋寒往后退了退,打开门,道,“可要进来坐坐?”
结巴弟子像被天降馅饼砸晕了似的,从头到脚都红的喜庆极了,整个人洋溢着过年的欢快。
“谢、谢师兄,我、我不敢,”谈和平艰难的把舌头捋顺了,“当日在穷奇巢穴之中的事,还请谢师兄恕罪。”
谢秋寒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就是那个结结巴巴问孟先梧,何时去救人的结巴师弟。
若谈和平知道自己顶着一张薄若蝉翼的脸皮连续来了“巴结”了谢秋寒三天,谢秋寒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哪位,恐怕要就地找柱子撞死了。
谢秋寒咳了一下,“无事,那种情形下,无可苛责。”
谈和平热泪盈眶。
谢秋寒又邀请道:“天寒了,谈师弟要进来坐坐吗?”
谈和平已经感动到要就地坐化了,把硕大的食盒往谢秋寒怀里一塞,扭头跑了。
谢秋寒只好无奈的提起脚尖关上门,回头去放食盒。
门刚阖上,又被抵住了。
来人道:“这是什么?”
谢秋寒越过食盒去看来人。
首先看的便是那双眼睛,眼尾轻轻挑起,眼神极清亮,光华流转,含着些笑意。
谢秋寒一怔。
云邡取了真身之后,样貌与做画灵时没有区别,可一身气度凌然众人之上,虽仍是精雕细刻的长相,却怎么也让人生不起亵渎之心。
可对谢秋寒来说……也透着一分陌生。
自那日祭台事变之后,云邡便忙于处置各类事务,各派掌门国之重臣见了三大箩筐,只同谢秋寒匆匆打了个照面,便又忙的不可开交了。
谢秋寒便一个人住在原来两个人住的厢房里,应付了许多上来讨好的人,却依然觉得没人能同自己说说话。
云邡让人带话,说谢秋寒有事便直接找他,谢秋寒徘徊犹豫半响,到了天宫门外,见到那巍峨高台,便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又走了。
不曾想,他亲自一大早过来了。
“仙座怎么过来了。”
“仙什么座,”云邡道,“让我进去坐坐。”
谢秋寒低着头让开路,云邡在这儿也住了有六年,没什么客气的道理,一手提过他怀里的食盒,便进了屋内。
云邡揭开食盒,“方才有个小孩从这出去,见了我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原来是送这东西的。瞧着倒是不错。”
谢秋寒在心里同情了一会儿谈师弟。
那食盒里的东西的确不错,谈和平做的一手好菜,样样精美,先拿出来的有八宝丸子,摆成梅花瓣状,又有竹灌秀丝,竹筒里摆好竹笋虾仁等等食材,清香扑鼻。
另还有一荤二素一汤,俱是色香味俱全。
云邡刚要问,便见谢秋寒推开窗户,向外探了探,喊道:“狐狸,穷奇,开饭了。”
云邡挑了挑眉。
话音一落,一条白线直直的射了进来,像个小炮弹似的投进了他怀里,把他撞退了两步。
谢秋寒端着这只团起来才巴掌大的小狐狸,嘴角轻轻一抽——为了口饭,至于这么激动吗?
他忍不住揉了揉狐狸,暖烘烘、毛绒绒的,狐狸乖得很,知道被揉完两下就能吃饭了,由着他把自己毛都捋了一遍。
谢秋寒这才放开它,“去吧。”
小狐狸便有模有样的拿了筷子,吃了起来。
紧随其后,穷奇也到了。
照例,先要被“揉圆搓瘪”一番,才能换好吃的。
穷奇的幼态同一只小猫差不了多少,还多了两团肉翅,更好揉。
云邡靠在椅子上,手托着额头,看着是风轻云淡一派闲逸的样子,实则有点眼巴巴,正拿仙座的派头来按捺着浓浓的艳羡之意。
谢秋寒端端正正的坐进八宝桌前,和两只小兽排排坐,抬头看看云邡,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邀请他加入。
云邡瞧了他两眼,招了招手,“小秋寒,你过来。”
谢秋寒听话的挪过去,但垂着眼睫,一直不正眼看他。
云邡眯着眼打量他一阵,心里琢磨了起来。
这是事后回过劲,又开始生气了?
他若无其事的说:“皇帝在紫霄山驾崩,是个麻烦事,昨日小太子领了一帮人过来,他年纪小小,心眼一堆,句句话都是机锋,也不知道皇帝怎么能教出这样的来。”
谢秋寒矜持的应:“仙座辛苦了。”
云邡眉梢忍不住一挑,谁想听这个了?
好在谢秋寒及时补充:“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太子自幼随庄亲王在关外长大,精通骑射兵法,与京城里长出来的自然有些不同。”
这位太子原只是个宫女生的小皇子,在皇宫里受众兄弟欺凌,后来不知怎的得了庄亲王青睐,由亲王向皇兄讨来,让他跟在自己屁股后边长了几年。
不日前皇帝在紫霄山驾崩,庄亲王雷霆行事,带精兵入京,连斩几名大臣,拨开原有胜算的两个皇子,把自己的人拱上尊位,自己则名正言顺的做了摄政王,已然入主东宫了。
云邡却不是来论政的,他挑明了说:“昨日我同他们交涉一番,总算打发走了。傍晚送他们走时,你猜我看见了谁?”
谢秋寒:“…………”
他抬起头,对上云邡带着揶揄的眼睛,顿时觉得自己也被谈师弟上了身,有从脖子到脸都烧起来的趋势。
云邡这样说,自然是看见他了。
云邡忍俊不禁:“下回来了天宫,直接进去找我,别在外头吹冷风。”
谢秋寒低着头嗯了一声,克制着那些窘迫的情绪。
云邡以为此事已了,起身坐进八宝桌前,加入排排坐的行列。
他执筷夹了一口,得了意外之喜。
小秋寒的伙食改善的比天宫都更出挑了。
他问道:“这送菜弟子是谁门下的?往日倒没见你来往过。”
“叫谈谈和平,不知是哪几个字,”谢秋寒原本想说起妖兽谷一事,但心思一转,便把这事略过了,只是含糊的说:“是近几日才认识的。”
当日,他以为云邡被自己一剑刺伤,心急如焚,去闯了穷奇巢穴,要取仙草救他。
如今想想,全然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反而给人添乱。
徒惹了满心的尴尬,甚至一颗要命的魔丹。
云邡也不明白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小孩心里转过了多少敏感的心绪,他也只是随口一提,便不多说,二人相对用起了膳。
吃完这顿,觉得比天宫连日来多少珍馐菜肴都吃的舒坦,仙座甚是满意,便派头十足的道:“你让这弟子去天宫,这人我要了。”
这话一扔出来,真的就把谢秋寒这朵原本就颤颤巍巍的小苗给压折了。
其实云邡就是这顿饭吃的高兴,要讨个人做饭而已,关他什么事呢?
但他心头就是生出了一股自己都说不清的酸涩,连带整个人都沉闷了下来。
云邡同他随口又聊了两句,谢秋寒却一直爱答不理,就地又变回锯嘴葫芦的原型了。
他不禁纳闷的想,哪又不对了?
正苦思冥想的时候,袖中一枚传信符亮了。
他拿起看了一阵,兴致缺缺,随手一甩扔进窗外云海,满脸都写着“本座现在很想消失”。
谢秋寒知道他身系仙门,又该走了,沉默了一阵,通情达理的主动说:“兴许有要紧事,回去天宫吧。”
云邡长吁短叹一阵,终于一扫袖袍站起来,视死如归的往外走,“得空我再来找你。”
谢秋寒目送他走。
心里却想,这位肩上挑仙门、手上揽天下的仙座何时能得空呢?
以后又是自己一个人在紫霄山了。
云邡行到院子门口,那歪脖子树正往下洒落叶,他抬手掸去肩上落叶,余光扫见自己袖子里的东西,顿住脚步。
差点给忘了。
他回过头,刚要说话,轻轻一怔——
只见少年倚在门口,经过几日的折腾,瘦了一大圈,眉骨在眼下投出片消沉的阴影,削薄的唇同面色一样苍白。
怪惹人心疼的。
谢秋寒意外发现他还没走,立刻收敛了神色,向他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
那份惆怅消沉如同羽毛一般转瞬即逝的飘走了。
云邡凝起眉心,走回他身边。
谢秋寒问道:“落下了什么吗?”
云邡从袖子里拿出幅画,“这个你还要吗?”
谢秋寒视线落在那画上,周身一震——
是那副仙人抚琴图。
他在妖兽谷晕过去之后,这画就不见了踪影,他去找了两回,穷奇巢穴已经坍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头,他在那里遍寻不得,只好罢手。
那东西本来也没什么用处了,大概是缘分已尽。
但这时候,云邡又拿了出来,放到了他面前。
这画原本断成两截,染了鲜血泥沙,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恢复如新。
再一看,里面还添上了新的一笔——
一块岩石上,少年盘着腿,托着脸,认真的听着琴音。
谢秋寒目光定在这新添的一笔上,如果眼神也有温度,这东西得当场烧化了。
云邡瞧他脸色,道:“改的不好?那我改回……”
“不,”谢秋寒忙收回去,生怕他抢走,耳根还有点红,“喜欢。”
云邡心想:好像也没问喜欢不喜欢。
但他看谢秋寒的样子,也觉得心生喜欢,笑道:“喜欢的话,我得空时便再给你画上两幅。你进去吧,我先过去了,太玄宫又给我找事。”
说着便往外走了。
谢秋寒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手里捏着那副画,眸中神色不停变化。
两只小兽一左一右的跳到他肩膀上,好奇的叽里呱啦着。
他兀自在那些悲喜起落之间徘徊了一阵,再抬头一看,云邡都快走没影了,只余一抹白色的衣角在门口一闪而逝。
谢秋寒立刻撒腿追了出去,肩膀上两只小东西没站稳,跟着他的犹豫敏感一起摔到了地上,在那嗷嗷的喊。
只是撒娇卖蠢半天,也没得偿所愿的被谢秋寒捡起来。
谢秋寒已经跑到了门外,拉住了仙座。
云邡被他拽住袍子,挑眉问:“怎么了?”
谢秋寒飞快的说:“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他紧紧的盯着云邡的脸,又怕不妥,小心翼翼的补充说:“我随便看看,如果不妥就……”就算了。
第26章
要是再没看出谢秋寒不对劲; 他这百来年岁数就算喂狗了。
云邡的眼神在少年脸上顿了一会儿; 试图沿着那点蛛丝马迹把露出一角的冰山给揪出来。
只是可惜; 仙座他在体察少年心事这块儿就是个缺心眼,虽是武能定山河; 文能忽悠瘸几个大儒,但由于天生没有过这般体验; 竟不知道十几岁的少年还会像个小闺女似的患得患失。
更不知道一个朝朝暮暮相伴的人,突然变成典籍里的大英雄是个什么滋味。
谢秋寒被他有点不自在; 垂下眼睫,挪了挪眼珠子,不知道该看哪似的。
云邡没多说什么,移开若有所思的眼神,“愣着干什么; 走吧。”
……合着刚才审犯人似的站那儿的不是他。
片刻后,二人出现在了天宫后殿; 把来换香的童子吓了一大跳。
童子道:“仙座; 您可算回来了!”
云邡冲他点了下头。
童子见云邡身边还跟了个少年; 歪脑袋打量了二人一会儿,笑逐颜开:“谢师兄来了!”
谢秋寒虽不知他姓甚名谁; 还是同他见了个礼。
童子欢快道:“昨日在宫门外见了谢师兄一面,本想去接引; 可几个师兄弟又说我看错了,说了两句话,一转眼功夫又不见您了; 您昨日究竟是来了还是没来呀?”
谢秋寒:“………”究竟几个人看见了?
眼见谢秋寒有化成木头人的趋势,云邡忍俊不禁,厚道的使了个眼神,示意童子闭上嘴。
那童子揣着满怀“来了还是没来的疑问”,却只能瘪着嘴听令咽下去了。
他说回正经事:“仙座,外头九宫八观的真人都等了您三炷香了,可要去传句话?”
“哦?”云邡道,“都有谁?”
童子道:“八观里有杏林观的金林真人和绛珠观的倾碧仙子,九宫则除了赤阳宫的都来了,瞧着都是周宫主给带来的。”
云邡轻慢的哼笑了一声,就这一声,里头就欲说还休的藏了八百万句嫌弃。
童子委屈巴巴道:“周宫主还发作说我动作不利索,没把您催来,说要把我喂水猴子呢。”
云邡若有所思的挑了下眉,扭头朝谢秋寒道:“见着了吧,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儿子都专门挑我的人欺负。”
谢秋寒听明白了,这是说的周文宣以及太玄宫主周深。
他心头转过好几个念头,什么也没说。
云邡往塌上一赖,抱起个蓬松的迎枕,懒洋洋指点那童子:“别说我回来了,再晾他们一晾……”他扫一眼香炉,“就四炷香吧。若是周深等不及走了,那可以酌情减个一两柱。”
童子:“……是。”
谢秋寒在旁边看着,真不知道仙座这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派是打哪学来的。
然而他还是走了过去,悉心的替云邡把塌上那堆迎枕都理开,放了一个在他身后垫着。
云邡使唤人使唤惯了,半点没有做长辈的自觉,舒坦的受着。
谢秋寒直起身,再扫上一眼,这景象是一个玉做的人委在一堆羽毛一般轻软的迎枕之中……他顿时为之一怔。
那童子琢磨了一会儿,点头称是,就要退下。
刚退到殿外,想关上门,身后却悄没声息的多了个人,童子又是一惊,“金林真人?”
金林颔首,要往里走。
童子张开双手,老母鸡似的挡住了门,“真、真、真人,仙座不在,您进去了恐怕不太好。”
金林知这童子护主,解释道:“是仙座叫我……”来的。
他往里一瞅,只见云邡斜倚在塌上,而谢秋寒立在一侧,眼神仿佛被黏在了他身上,专注到北风吹战鼓擂也打不断。
金林的话音立即被掐了半截。
其实那也没什么,一个孩子的全心依赖罢了,但有空冥的前车之鉴,他心里便风声鹤唳的打起了鼓。
“师叔?”云邡察觉到外头动静,“岫玉,让师叔进来。”
小童这才放行,而谢秋寒也收回了眼神,站到了一边去,又是个寡言内秀的少年。
金林走进去,眼神有意无意的往谢秋寒身上转。
和身边仿佛精雕细琢出来的仙座相比,这少年生的要更加浓墨重彩、大开大阖一些,他的眉骨和鼻梁十分挺拔,如平地拔山,一双眸好似寒星,更是画龙点睛的一笔。可这样的长相又并不具有侵略性,相反的,因他常是敛眉抿唇的表情,气质又内敛温顺,所以显得极其端正和矜持。
就像个教养极好的名门大派少侠。
但金林一细想,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大门派培养的少侠,能比得上仙座亲手提点呵护的人呢?
于是就顺理成章了。
可当初的空冥,神姿秀逸,也没人看得出后来会嗔痴成狂。
金林目光复杂的看了谢秋寒一大圈,谢秋寒泰然处之,只要不是被云邡看,他都大方的很。
是仙座先毛了,“师叔,您眼珠子快黏他脸上了,多大年纪了,能不能庄重点。”
金林顿时很后悔没趁着仙座还小的时候多揍他几顿。
他面无表情的把眼珠子剜了回来装回眼眶,公事公办的朝谢秋寒说:“来,手给我。”
谢秋寒却迟疑了。
他和这老头就是一面之缘,只在密室见了一回,半点不明白他是个什么癖好……不,什么特长,因此在听到“手给我”这种话时,确实有点疑惑。
金林:“…………”
云邡欣慰至极,笑了好一阵,才道:“师叔是我特意请来的,你让他给你把把脉。”
谢秋寒一点就通,想起那小童先前说了句“杏林观的金林真人”。
顾名思义,这是位医者。
而他身子好好的,所以……金林是来给他看那颗金丹的。
少年立即露出一份诚恳的歉意,朝金林道:“对不住,冒犯真人了。”
那歉意里大概有些转瞬即逝的消沉,不过都被他掩饰的好好的。
金林便又多看了他几眼。
把过脉,童子呈上笔墨纸笺,金林捞着袖子龙飞凤舞的写了个药方。
谢秋寒在旁边看了几眼,都是些极其珍稀的天材地宝,大部分他看得懂,看不懂的那部分的确是……潦草到看不出原型。
他问道:“敢问真人,这药服了是什么作用?”
金林道:“压你那颗金丹的魔性,”又瞥他一眼,补充说,“放心,管用的。”
谢秋寒敏锐的问:“那日在密室中,真人不是说无法可解吗?”
金林正拿着药方递给云邡,背对着谢秋寒,故而谢秋寒没看见他那一刻的迟疑,只听见他老气横秋的说:“老头子浸淫此道多年,回去想了想,便有所获了。”
谢秋寒皱着眉心,虽仍有些奇怪,也只是拱手道:“多谢真人。”
金林骗完小孩脸不红心不跳,还笑眯眯点头。
云邡坐了起来,接过药方,敷衍的瞅上几眼,交回给童子,“去备吧。”
金林道:“每晚一副,服上半月,出炉后再加药引子。”
云邡唔了一声,又吩咐:“去吧,煎上一副来尝尝味道。”
童子腹诽着“尝尝味道”是个什么意思。
而金林却一愣,“此刻便……”
云邡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让他把话吞了回去。
“去吧,”云邡道。
谢秋寒心中却募地一动,更觉得不对。
这时那小童子看了药方,哎呀了一声:“玄武壳我记得就剩两幅了,这回用了,下回去哪里取?”
玄武壳,就是千年王八壳,活了千年,却还没化形扔掉重重的壳,在王八里都算少见的了,故而,这玄武壳在一众天材地宝里,是凭借着无比的愚钝而珍稀起来的。
云邡摆手道:“总之不会剥了你的壳,赶紧去,哪那么多废话。”
小童委屈巴巴的走了。
谢秋寒也只道是因为这王八壳,所以金林才迟疑的,便不再多想了。
云邡本来说要晾人几炷香的功夫,但随着金林的到来,他似乎是也懒得折腾人了,直接出了殿。
谢秋寒在殿中独坐了片刻。
他心里不住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的想,最终觉得:这金丹分明无药可医,他是故意开个药来哄哄我的吗?
虽然是有些悲哀,可他那时心口却觉得微微发烫。
坐了一阵,他从思绪里抽出来,打量四处的环境。
这后殿是仙座平日处理文书、休憩,以及与人私底下商议的地方,照例在中央摆了香炉,紫烟袅袅,开了四面窗,很是敞亮,窗棂用金丝镂空镶了边,檀木做的桌子便摆在窗下,上头铺着笔墨纸砚,笔是小叶紫檀狼毫,纸是细腻柔软的浣花笺。
最引他瞩目的是,那儿铺着是副半成品的草稿画,上头栩栩如生的画了许多少年情态,想必是给那副仙人抚琴图改样打的草稿。
谢秋寒站在桌前看了一阵,心里一阵发痒。
他四处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手爬上桌面,悄悄的将那画卷好,一溜烟的塞进了袖子里。
……说无人,立刻就来人了。
那名唤岫玉的童子欢快的奔进了殿,喊道:“谢师兄,我带你去逛逛好不好?”
谢秋寒轻咳了一声,做贼心虚的把手背在背后,点头道:“好。”
岫玉只觉得谢师兄气度好生不凡,形容内敛,对人又温和,高高兴兴的拉着他去逛天宫了。
第27章
天宫矗立在紫霄山最高峰上; 其势巍峨; 高耸入云。
出了后殿; 是九曲十八弯的天宫回廊,偶尔几处廊下; 低头看去,脚底下便是一片望不尽的深渊; 可再往前行几步,柳暗花明; 又是一片好山好水。
这还都是天宫的内景,往外看,云雨不休,天宫被白茫茫的雾气环绕,恍若仙境。
岫玉走走停停; 手里还挎了个篮子,随时采摘新鲜花露。
谢秋寒行在此间; 一步一景; 见草木葱郁; 暖意熏人,半点没有深秋意境; 便奇怪起来。
“岫玉,为何天宫内与外头气候相差这样多?”
岫玉快口道:“因为这里布了大衍七杀阵呀。”
谢秋寒差点被藤条绊倒。
岫玉:“仙座说此阵虽然邪门; 但也有可取之处,就单单气候轮换这一点,实在方便实惠; 于是研究了几日,在天宫布下了此法,谢师兄瞧着可喜欢?”
还没来得及完成心惊肉跳,谢秋寒就一步迈进了“方便实惠”中。
“……”
这样高深奥妙的杀阵,云邡竟把里头轮换季节的法门单单拎了出来,真不知该说他聪明绝顶,还是该说他重点有误。
谢秋寒汗颜问道:“仙座平日都做些什么?”怎么有闲工夫研究这东西。
“仙座吗?”岫玉掰指头,“仙座练剑、看文书写文书、议事,前几日去了北川,还去了京城,今早写了个奏疏让知妙摹了好多份送出去了,还有什么我想想……”
照这样说,他平日其实忙的很。
其实也理所应当,云邡要安抚杀阵里受损的天下修士,要应付朝内新旧更替,要厘清离开这六年空冥搞出来的烂摊子……再怎么神通广大,把一天掰成八瓣用,也得焦头烂额一阵子才能勉强应对。
谢秋寒拢了拢袖中的画,心情复杂的想,能分得一分眷顾,倒是他的荣幸了。
他出神之际,眼前忽然闪过一绿衫。
谢秋寒抬头望去,只见一清冷出尘的绿衣仙子立在身前,问道:“请问二位仙童,重峦殿该怎么走?”
这仙子看着清冷,但双目澄澈,甚至有点憨。
岫玉指了指她身后,“倾碧仙子,那儿。”
倾碧仙子脸上飘过一抹绯红,道谢,进了殿。
她一走,岫玉就偷偷的捂嘴笑,对谢秋寒说:“倾碧仙子眼睛不好使,定是从殿里出来透气,回头就忘记该怎么回去了。”
谢秋寒亲眼看见,岫玉说完这话,那仙子被门槛绊了一下,有名真人赶紧出手扶住了她。
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云邡议事的前殿。
殿中聚集着许多修为高深的真人,有白胡老道,也有分不清年纪的俊美青年,云邡坐在首位,垂着眼睛,叫人分不清他的城府。
谢秋寒一眼就望见了他,觉得这样高高在上的他又陌生又新鲜。
而这时,岫玉又在他耳边道:“倾碧仙子早年中毒留了眼疾,需常年戴目镜,但她嫌不好看,每次来见咱们仙座都不戴目镜的。”
谢秋寒扭过脸,道:“唯独见仙座不戴?”
岫玉:“过年也不戴。”
“…………”
岫玉一脸向往道:“其实倾碧仙子戴不戴目镜都好看,而且她脾气又好,我们殿中人都喜欢她呢……谢师兄?”
岫玉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谢师兄分明还是那个神情,却让人觉得他身边温度骤降。
谢秋寒没有看他,而是抬起步子往议事的重峦殿去。
岫玉咦了一声,喊道:“谢师兄等等我!”
说话间谢秋寒便快步走到了大殿门口。
他刚到门口,见两侧金柱雕龙画凤,栩栩如生,他定睛望去,那龙头仿佛有了生命,张着巨口要跳出来吞人。
他猛地止住了脚步,陡然清醒过来。
他不明白方才自己是怎么了。
当时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别的声音都被盖过去了,胸中有股根本克制不住的郁愤和冲动。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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