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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德性与恶灵演艺公司-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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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大人。”
    那就好了。纳兰德性安心地想。地狱天堂,都跟你走。反正,这一条不死不活的烂命,总算有一个解脱。解脱之前还能揩美人一把油,管它是梦是真,都他/妈值了!
    于是心安理得地搂住那人宽厚的肩背,固定自己昏昏沉沉摇摇欲坠的身体。
    等等,好像又有白光,穿透黑绸,一闪即逝……纳兰德性隐约感觉有人在窥伺他们。可是扒开黑绸猛然回望,荒凉的墓地里,空无一人。

☆、第3章 带你飞吧

(三)
    “纳兰德性,恭喜你重获新生,并获得召唤远古东方恶灵的神力。”
    ……
    谁?谁在说话?一板一眼的,好像计算机一样。
    但只说了这一句,那声音就消失不见。
    ……
    纳兰德性在黑暗里浮浮沉沉,思想无所寄形,仿佛飘浮在浩瀚宇宙里的一颗渺小星辰。耳边时而静若空谷,时而热闹喧哗……好像,有千年万年的时光,从身边呼啸而过,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沉和悲怆。
    他伸手,捕不到消散的风,握不住流逝的沙。隐约有种悲悯和惘然的感情,由灵魂深处悄然滋生,转眼又无影无踪……
    ……哇靠以上这段心理活动真是好棒好有深度,纳兰德性都要怀疑那不是自己的所思所想了。简直诗人乱入。
    纳兰德性被自己一个喷嚏惊醒,一头撞在一堵半软不硬略带弹性的墙壁上。
    纳兰德性向来就有随手擦净喷嚏飞射物的好习惯。于是他迷迷糊糊中随手擦了擦那被自己喷上鼻涕口水的墙壁,心里嘀咕这墙壁手感真是好奇怪呀。直到他指尖搓到墙壁上一粒柔软的小东西,肉嘟嘟的好玩儿极了,忍不住就好奇地多揉了一揉。然后那粒小东西在他手心里渐渐变硬。
    纳兰德性:……
    纳兰德性惊得睁开眼,一抬头被黑绸蒙住了脸。他推开黑绸,正好对上那银发男人低头望向他的深沉的眼。夜色阑珊,他正抱着他在一条无人的公路上跋涉前行。
    “你……”这个人还在啊,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啊。
    “你想干嘛?”男人先开口发问。
    “啊?”
    “不要试图……”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斟酌用词,就好像一个刚学汉语不久的老外,片刻后继续道,“掉戏我,凡人。我蚩尤氏灵人只会遵守约定做你们的忠仆,但绝不会睡你们。”
    “……掉戏是啥?”
    “‘掉戏’,即玩弄、嘲谑,带有侮辱、侵犯意味。”男人不屑道,“你不是中国人吗?汉语都听不懂。”
    “……”士可杀不可辱,人若辱我我必辱回去!纳兰德性深呼吸,“sir,你电子辞海语音系统好久没更新了吧?语言系统是单字单字录入的吧?你还不知道我们伟大的汉民族文字中有浩如繁星的多音字吧?不仅有多音字还有通假字、多义字、形近字、声近字……你所说的‘调(diao)’就是多音字之一,掉戏个屁啊掉戏,那个词念‘调(tiao)戏’啊拜托!!”
    “无所谓。”男人波澜不惊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纳兰德性,“你说你是蚩尤氏后人,姑且信你。那你们蚩尤氏不讲汉语吗?”
    “九黎族自有九黎族的语言系统,蚩尤氏又有我们自己的语言分支。此次为了应召前来,我才特地学习了你们的语言文字。”
    “扯得还挺是那么回事。”
    “话说,你刚才,是用手,还是嘴巴?”
    “什么?”
    那人眼风扫他:“你说什么?”
    纳兰德性反应过来,脸刷一下就红了,恼羞成怒,狠命就去推他胸膛:“混蛋流氓,放我下来!”
    奈何那人力气太大,纹丝不动。
    “你放不放?再不放就是你调戏我了!”
    “既已订下血契,你便是我的主人,我有义务为你竭诚服务。”
    竭诚服务。这又哪学来的破词。纳兰德性满头黑线:“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你确定?”
    “确定。”
    男人又走了两步,停下,将纳兰德性放在地上。
    他刚一撒手,纳兰德性就被车水马龙的世界狠狠包围。寒风刺痛他裸/露的身体,车灯交替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明晃晃的耀眼。很快便有车喇叭此起彼伏,铺天盖地向他袭来,无数汽车拖着刺耳的刹车声慌慌张张停在他的脚边,然后开窗破口大骂。更多的人则是透过车窗投来惊奇和戏谑的目光,不少人拿起手机冲着他拍照。
    “砰砰砰”几声,东西车道连环追尾。
    “前头的会不会开车啊尼玛高速路上没事儿玩什么急刹车?漂移啊你?赔老子的凯迪拉克!”
    “妈个叽的后面的你下车来看看啊老子车开得好好的路中间就冲出来个不穿衣服的神经病!你叫他赔你啊,他全责!”
    “咦?这神经病看起来有点眼熟啊……”有女围观群众敏锐地发现了端倪,并试图邀请广大群众一起辨认,“你们看他像不像那谁啊,就是电视里演过那谁的那谁……”
    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纷纷举起了手机。
    纳兰德性站在公路中央,不着寸缕,风吹那啥凉。
    什么情况!刚才不是没车么?刚才明明看到这里是一条空无一人的废旧公路啊!怎么瞬间来了这么多人这么多车!
    更要命的是,他纳兰德性生前好歹是个名人,这张脸已经濒临被人认出的风险了!妈/的一世英名要完蛋了!
    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挡上面还是挡下面,完全不够用。
    纳兰德性急急回身寻找那人身影。哪里都没有。
    堂堂男子汉,想哭的心都有了。
    正束手无策,突然有微风从背后袭来。黑色绸布扬起又落下,将他从头到脚罩了进去。突然间风止了,声停了,世界又恢复了万籁俱寂。
    有人自背后环抱住他,波澜不惊地说:“需要我吗?”
    “哼。”纳兰德性偏头不答。
    “需要就说,我是您的忠仆,神农氏大人。”那人说,“就告诉你我在这里灵力不稳,只有肌肤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面积相贴,才可以帮你隐身。当然为了清静,我就顺便把外界也对你隐去了。”
    也是啊,值此国庆小长假返程高峰期,指望中国的高速公路上没有车没有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原来是被这家伙略施法术净化处理了。刚才幸好赶上大堵车,不然他刚刚复活的肉身说不定就被撞飞了,而且连环追尾事故中也必不会还有人活命。感谢祖国感谢dang。
    “……”纳兰德性愣了半天,“这就是你不穿衣服并且不找衣服给我穿的理由?”
    “倒也不是。”那人说,“我的衣物材料来自另一时空。受了封印的限制,千百年来,我们那时空无论人或物都不得擅自进入炎黄二支后人所居之世界,大概就是因此,衣物才会一来就化了。至于找衣服穿……你们这里人穿得都太丑,与其这样,不如不穿。有件长袍体现我的不同凡响就行,反正我又不冷。”
    “阿嚏——”纳兰德性吸一吸鼻子,“你有没有想过,我冷。”
    “没想过。”
    “……”
    “算你坦白,阿嚏——”纳兰德性道,“我冷,我命令你,去给我找身衣服来。”
    “这就是你的心愿吗?”
    “……找身衣服而已,用不着上升到‘心愿’这么高级的层面吧?”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
    “心愿……多得数不清啊,你什么意思?别告我你是阿拉丁神灯啊……”
    “那是什么?”男人张手变出辞海,翻开又问,“阿拉登神丁,哪几个字?”
    “……”纳兰德性,“我们跳过这一啪,你接着说你的,什么心愿?”
    男人收起辞海:“我是说,你最大最渴望实现的心愿,活着的时候未能完成的夙愿,你愿为之付出一切的愿望,也就是你召唤我来这里的原因。”
    “……”纳兰德性认真想了想,“你确定,我召唤你了吗?”
    “当然。”
    “我没印象啊,会不会搞错了?”
    “绝不会。”因为他其实刚刚搞错过一回,现在就是被父王纠正了错误以后才重新找到了这个三年前曾在濒死时念出召唤咒语,承诺愿以灵魂交换夙愿的神农氏后人,纳兰德性。所以才耽搁了三年。这一次绝不可能再有错了。
    “那好吧,虽然我不记得,但反正你也来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吧。就好比有人不小心输错号码给我交了十块钱话费,我对那人一无所知,所以钱也还不回去,退给运营商又实在没必要,所以就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留着用了……我这么打比方你听得懂吗?”
    那人思忖了半天,诚实摇头:“不太懂。待我查查‘运营商’的意思。”说着又要变出辞海来,被纳兰德性伸手按住:“不必不必了,反正我就是说,既然你都帮我复活了,我承你的恩情,我愿意留你。那么你告诉我,我们契约的内容。”
    “是的,我的神农氏大人。”男人在他耳边恭敬地说,“此乃汝神农氏与吾蚩尤氏的上古之约。吾祖蚩尤远古时代曾为炎帝臣下,虽然后来彼此背离,但古约犹在。千秋百代,凡神农氏烈山部族直系后人,有死于非命而夙愿未成者,垂死之际以灵魂之力念咒召唤恶灵,吾族必能感应,并会立即派人来帮助召唤者复生,并追随协助,直至主人达成生前未完成的心愿。逐鹿之战后时空分离,吾族因战败被封印在远古世界,故而凡人一般不得以看见。而神农氏后人因灵力全部消失,寿命只有不足百年,如此世代更迭过后,古约几乎被遗忘湮灭,神农氏凡人之中已没几人记得。你能记得,实属难得。”
    所谓咒语,难道……是之前在大爷爷书房里那本不知哪朝哪代遗留下来的手绘本《山海经》里看到的那段古怪文字?
    那是繁体小篆,间或有原始象形字图,纳兰德性认不完全,只看懂“恶灵神奴……天地倾覆……众生沉浮……九死一生”等字,还有一行咒语模样的字符,旁边汉字写着——后人铭记,绝处逢生。
    那时纳兰德性还小,不禁好奇地戳了戳纸上奇怪的字符。怎料那一戳不要紧,身体却好像过电一样,一个激灵,耳边好像有个华美的少年声音淡淡地念诵了一句完全听不懂的话语。然后那行字符的样子就深深记刻在了他的心里。当然后来时间久了,就暂且把它搁浅到记忆的储藏室里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那天临死前,当疼痛和绝望将他整个人吞噬时,那一串字符又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跳出来了,跃然心上,伴着少年华美的诵读声……
    然而若不是眼前这银发男人屡屡提起“咒语”“召唤”,这事情纳兰德性大概永远也不会想起。
    就那么一瞬间的记忆,太不真实,太像错觉,太飘渺了。
    “……”纳兰德性瞠目结舌,“没猜错的话,接下来你要说——但是,这一切是有代价的。”
    “没错。”男人仍然自身后抱着他,轻笑一声,像魔鬼一样,右手绕过下巴,覆上他的左侧脸颊,“那就是,此生过后,不入轮回。因为你的灵魂,归我了。”
    突然间光芒大耀,纳兰德性觉得一阵炫目,还有一种身与心被牢牢禁锢的无助感。他低头,看到自己手腕脚腕竟然都被金色的锁链束缚,而锁链的彼端,握在身后男人的左手里。刚要挣扎,却见锁链化作几道白光,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他的手实在是大,只一只就将纳兰德性的脸整个包裹起来。纳兰德性仿佛被绑在了他的身上,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喘息着任他宰割,感受来自他身体的强大气场。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人……或者不能称之为人,而是恶灵,到底有多么强大,多么可怕。他现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轻易捻死。如果他想。
    ……也不对,怎么说也得两根。
    纳兰德性深深感叹,什么恶灵忠仆,根本自己才是他的奴隶吧。
    纳兰德性终于肯承认了,他是个超自然的存在。
    “咦?唉?”在这么严肃紧张的时刻,那人却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灵力好像恢复了。这样一来,既订了血契,又补上了灵契。你是我的了,逃不掉了。走,神农氏大人,我带你飞——”
    说着也不征询纳兰德性的意见,变出手杖凌空一划,夜空中滚墨般的云朵立即聚集幻化作一只形似鲲鹏的大鸟,男人直接抱着纳兰德性跃上鸟背,云鸟展翅腾翔。黑色绸布迎风招展,两人拥抱的姿势始终没变。
    脚下突然又出现了车水马龙,远处城市里万家灯火。这繁华人间,真是久违了。

☆、第4章 大人傲娇了

(四)
    纳兰德性感慨一番:“不入轮回……这代价太大了,我能不能反悔?我觉得其实现在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不能。”
    “……这么果断?”
    “你已经活了,血契既成,已经入不了轮回了。没有回头路可走。”
    纳兰德性暗骂一句倒霉,转眼想想轮不轮回其实也无所谓,反正轮回了自己也不会记得,于是坦然问说:“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你家,不然去哪?”男人理所当然说,“我在这个世界又没房子。”
    “你知道我家在哪啊你就乱飞。”
    “哦,我有你身份证。”
    “……”纳兰德性想了想,“身份证上是我大爷爷和小爷爷家的地址。我小时候上学划片,为了上重点,户口就上在爷爷家了。”
    “我现在在用灵力操控方向不方便拿辞海,划片是什么意思?”
    “就是……”纳兰德性叽里咕噜解释一番。
    男人似懂非懂点点头:“那我们先去你爷爷家投宿也可以。”
    “但是我大爷爷和小爷爷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没关系房子在就行了。”
    “问题是房子也卖了。替我爹还债了。”
    “……”男人顿了顿,“那你告诉我你家住址,我们去那里。”
    “我家房子卖得更早。爹妈离婚以后就被我爹卖了。当演员的这两年倒是自己挣钱买了个小公寓。”
    “地址。”
    “也卖了。我得脑瘤那一年卖了拿钱做手术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无家可归?”
    “宾果。”
    “在宾果有房子?宾果是哪里?告诉我方向和距离。”
    “……”纳兰德性,“宾果就是没房子的意思。”
    男人陷入了沉思。
    纳兰德性:“你看,离城市不远了。我们先回城去,随便找个酒店住下,再做打算吧。话说你来时准备钱了吗?”
    “什么钱?”
    “软妹币。硬通货。”
    “没有。”
    “那你来干嘛来了?留学生还要提前准备外币呢。真是。指望我吗?我一个死人,身上半个子儿都没有。”突然灵机一动,“这样吧,我们找个五星级大酒店,隐身潜进豪华套房里,睡一宿,赶在明早客房打扫前叠好被子离开,或者隐身,不就行了……唉隐身这办法好,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一直住下去……”
    “我倒是好办。可我不能总抱着你。”
    “……那你倒是给老子挣钱去啊!给你三天时间,给我挣一套二环内的房子回来!”纳兰德性红着脸咆哮,抱起手一副不悦,“话说回来,要是不想抱我,等下进了市里,先给我找身衣服来。”
    “这些是你的心愿吗?”
    “是!”
    “那么,遵命。”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我叫&%*#……”
    “什么?‘风烧’?”
    “&%*#……”
    “什么?‘风/骚’?”
    “&%*#……”
    “说中文。”
    “这就是我的蚩尤语名字,还没有汉译。”
    “哦,那就根据发音随便翻译一个吧,就叫‘风/骚’吧。‘风/骚’在我们这里是褒义词。”
    “风/骚,指妇女举止轻佻,行为放/荡。”
    “花擦,你是学习机吗?辞海都快背下来了吧?”
    “我九黎族蚩尤氏浮冰国灵人的大脑开发程度比你们凡人要多百分之零点五,故而学习能力是你们的十点八五倍。”
    “扯淡,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纳兰德性翻白眼,“说你无知都不为过,‘风骚’的本意是指《诗经国风》和《楚辞离骚》,是夸你有文化呢是。不爱叫拉倒。”
    “说起来文化……你倒是提醒我了。你们汉语里是不是有一句诗‘风潇潇兮易水寒’,‘风潇’,这个不错。”
    “切,你倒会附庸风雅……”
    ……
    三分钟后。
    “来,神农氏大人,坐我身上。”风潇突然一个倒头躺在了鸟背上,拍拍自己的小腹,“来,坐上来,快。”
    “你你你……你想干嘛?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风潇一把扯得他倒在自己身上,双臂护住他的脑袋:“小心,要降落了。”
    “降落就降落呗干嘛非躺着降落……”“砰——”“哗啦啦——”“咣——”“吧嚓——”
    “我灵力又失常了。”
    “……”
    “……早说。”纳兰德性抖抖身上的碎玻璃渣和墙皮,站起身。反应过来没穿衣服不宜见人,赶紧又把风潇拉起来,主动钻进斗篷下,拿后背贴住他宽厚的身侧。
    “喂喂,风骚!你他/妈带我飞哪儿了这是?”
    两人同披一顶黑斗篷站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十字街头。天微明,霓虹灯稀稀落落地亮着,有环卫工人的大扫把划过路面的哗啦声,有早起的行人赶路上学上班。
    “这不是你爷爷家附近吗?”风潇指一指路牌,“解放路三百零八号,身份证上的地址。”
    “……告诉我你靠什么来定位?谷歌地图?电子狗?”
    “灵力。”
    “你的灵力有没有告诉你,全中国有一千个以上解放路。”
    “……是吗?”风潇波澜不惊,“那这是哪?”
    “你他/妈还问我?”纳兰德性咆哮,“你的灵力搜索引擎限制字数还是咋地?为什么输入‘解放路’的时候不输前缀的省份和城市?!”
    风潇拿出辞海查了查“搜索引擎”的释义,耸肩说:“我说了你们这世界灵力场不对,关键词太长就感应不到了。”
    “你……”
    风潇抖抖披风:“那我们走吧,我还不累。”
    “等等——”纳兰德性拉风潇驻足,因为清晨曙光中,他看到不远处一座大厦外壁的巨幅led广告屏幕突然亮起,一群衣着华美光鲜的外国人出现在镜头里,互相笑语攀谈,像是什么大型颁奖典礼的嘉宾席。台上主持人操着一口曼彻斯特口音的英语,正是好莱坞近年来春风得意的新宠小鲜肉。
    他说,我们今年的最佳影片大奖,我们的金橄榄,颁给来自中国的《deathofflower》。然后又用蹩脚的中文憋出来三个字——《芳菲歇》。
    掌声雷动。
    纳兰德性腹诽:什么烂翻译。
    这显然是回放精彩片段的剪辑版,画面瞬间切换,拼接下一个颁奖镜头——最佳男主角,即影帝大奖,《deathofflower》,eddyhe。
    镜头甩给嘉宾席第一排,一个身穿浅紫色花西装的亚洲面孔,那年轻男演员带着难以相信的震惊表情站起身,手足无措半晌,跟坐在旁边的欧美明星们一一贴脸拥抱,才抹着泪走上台去领奖。
    然后用他那堪称恶心的口语磕磕巴巴致感谢词,哭得稀里哗啦。
    哼哼,装逼小天王贺兰欢,居然让他赶上这个天大的狗屎运。这下他回国以后估计更要无法无天了。
    纳兰德性嗤之以鼻,指着屏幕问风潇:“我帅他帅?”
    风潇看看屏幕看看他:“都不怎么样。”
    “你说什么?”纳兰德性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你他/妈长没长眼?!这么明显的事实都看不出来?!老子这么帅气逼人……”说着说着就没声了,因为在看到风潇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底气漏了一百二十分……
    在风潇面前,他不仅是五短身材,就连一直引以为傲的五官肤质等等方面都远远的落了下风……简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尤其一双耳朵,妈/的大得都能当翅膀飞了!
    以前粉丝们网上常说“我们家纳兰图图大耳朵多可爱”“我图萌死个人了”“哇呀呀好想在小德性粉嫩嫩的小耳朵上咬一口”……
    纳兰德性觉得她们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一双耳朵是上帝嫉妒他美貌才故意安插的一个bug,可爱个毛啊可爱。安慰人的吧!
    还有,眼前这个男人,为啥就没遭上帝的毒手呢?完美得简直了,连他/妈一颗长毛的痦子都没得,凭什么,啊,凭什么!
    风潇冰蓝色的眼眸波澜不兴地望着他,沉着得好似深渊寒潭。眼看着纳兰德性话说一半就泄气了,双眼气馁地瞪着自己,嘴角一撇一撇的,气鼓鼓的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不禁觉得有趣,于是玩味地挑了挑眉。
    纳兰德性心脏为之一跳,不屑地瞥开眼说:“喂,你,是不是我的忠仆?”
    “当然,我的神农氏大人。”
    “那你听好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世界里最好看的人,无论男的女的都没我好看。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你也没我好看,知道了吗?”
    “知道了。”
    “……这么爽快?”
    “凡是神农氏大人的心愿,我都竭力满足。”风潇单手扶胸,略微躬一躬身,虽这样说着,态度却不见一丝的卑躬屈膝,仿佛骨子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高傲和不屑,“反正,凡人与灵人的审美本来就不同。”
    纳兰德性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屏幕上镜头又一转变,换了颁奖嘉宾——最佳导演奖获得者,本届电影节最大的赢家,来自遥远东方的《deathofflower》,qinjin!
    纳兰德性赶忙回头去看,只见秦烬一身黑西装,及肩的大波浪棕发不知何时已经被剪成了清爽的寸头,戴一支银框眼镜,本来就很有韵味的一张脸,加上一米八五的高大身材,还有举手投足间有意无意的优雅从容,无一不令他看起来比以前更斯文儒雅。唯有那艳粉色的领带为他增添几分年轻人的“轻浮”。
    他的致辞温文尔雅,从头到尾带着打动人心的微笑,足以让任何人产生“为人温和”的错觉。但大概明眼人都看得出,他骨子里的桀骜不驯。
    这是国际最权威的电影节之一,各奖项都是对世界电影人最高级别的褒奖。获奖者不仅会名声大噪,更现实一点的收获,是身价翻番,无论是导演还是编剧还是演员。
    纳兰德性昨天还在墓碑里的时候就听安冬提起过秦烬获奖的事,还以为是获了国内的什么奖,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奖。他是历史上第一个获得这个电影节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的华人导演,简直是轰动影坛的大事,恐怕是会载入史册的。
    三十五岁获此殊荣,由不得人不钦佩艳羡,也由不得他不傲慢轻狂。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籍籍无名时的困窘无助,也没有人知道他因为坚持不迎合大众的己见而面临过多少次冷嘲热讽,还有他长久以来的怀才不遇和屡屡被世俗价值观所挫败的心灰意冷,他挣扎过尝试过,希望过绝望过,他一度想要息影。当然,这些事情,也许也有人知道,但是没人会在意。
    但是纳兰德性知道。
    世俗从来都是以成败论英雄的。如果他今天没有得这个大奖,那他过去的三十五年就是一大坨狗屎,别人踩着都嫌脏。可是他今天得奖了,他为国争光了,纳兰德性心里忍不住冷笑,等着看吧,他回国以后,必然风光无限,有的是人愿意跪舔他的过去,美其名曰“个性”“风格”“倔强”“坚持”“有追求”,人成名了,陈年旧屎都是香的。
    不过秦烬当得起。他当得起世人任何的褒奖和追捧。纳兰德性由衷承认,抛开两个人的私人恩怨不说,他的确是个才华横溢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投入。我不用“坚持”,而是“投入”。“投入”全部,包括情怀和热忱,包括途中的绝望和颓废,也包括不妥协。
    “你哭了?”
    “你才哭了。”纳兰德性偏头,眨了眨眼,默默缓解眼眶酸涩。
    “这个男人……”风潇狐疑地看看屏幕,又看看他,“你认识?”
    “啊,大导演秦烬嘛,怎么不认识。”纳兰德性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以前可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呢,你能在电视上电影院里看到的这些人,我大都认识——”
    “我知道你的经历。但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电影电视是什么原理,这当真是你们凡人世界一大神奇发明,我看辞海里也解释的不清不楚,不知道你能不能为我解说一二……”
    “滚蛋,没空。”纳兰德性专注地盯着屏幕看。
    风潇眉头跳了跳:“……”
    屏幕里秦烬发完言,微笑着垂了垂眼,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底下中国代表团一帮人起哄,塞了束花非让贺兰欢上台去献给导演,说是要给今天的两大王者拍合影留念。贺兰欢便兴高采烈地上去了。
    “哼哼,奸夫淫夫。”纳兰德性不冷不热地嘲讽一句,转头,“不想看他们,我们走。”
    “为什么不想看?”
    “因为我讨厌小人得志的嘴脸。哼哼,世事无常,本来今天站在那里的人应该是老子……不过谁知道呢,也许老子出演了《芳菲歇》就得不了奖了,谁让老子命衰……”纳兰德性昂首阔步,走了两步发现风潇没跟上来,赶忙又退回去拿屁股贴住对方大腿,“走啊愣什么呢?你看上那小子了?”
    谁料那边屏幕里秦烬礼貌地接过花,与贺兰欢碰了碰脸颊,转回头来却说:“最后,诸位,谢谢大家的错爱,给了鄙人这个莫大的肯定。但我想说的是,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不是我最优秀的一部作品。”
    此言一出,座下一片哗然。纳兰德性驻足。
    “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和我最爱的一个演员,都已经被时间尘封成为永恒。”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金橄榄杯,仿佛在向什么人致敬,“你们没有见过那个美丽的人。如果你们见过他,一定会心悦诚服地说——他才是世界上最配得上这座金橄榄杯的人,犹如堕入凡间的一个绝美的天使,浑身充满了艺术家最难抗拒的美与灵气。”
    纳兰德性愣了愣。有路过的行人也被屏幕上秦烬的话吸引得驻足观望。
    “纳兰,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这个奖杯,我帮你收下了。”秦烬冲着镜头微微一笑。镜头扫到一旁手足无措的贺兰欢,显然他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应变能力不行,此刻脸色难看得像被人踢了关键部位。
    纳兰德性又愣了。
    画面戛然而止,下一秒就换成光影流彩的珠宝广告。
    “我想好了。”纳兰德性突然意气风发地说,“喂,风骚,你说你是来帮我实现心愿的对不对?”
    “是的,我的神农氏大人。”
    “几个?”
    “怎么说?”
    “我问你许我几个心愿?一般不都是三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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