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做媒-第1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那个声音唱着:“林中燕,在躲谁。潭中眼,在窥谁。藏尸林的鸟儿哪去了……藏魂潭的鱼儿不见了……”
这间屋子在院子的角隅,背靠着是一片荒废的田埂。
正逢盛夏,透窗望去,葳蕤葳蓁间萤火虫星星点点浮来荡去,恍如居无定所的鬼火。
骆攸宁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忙伸手去把窗帘拉上,可却在他拉完窗帘回身的刹那,他又倏然发现系在床柱两端的蚊帐悄无声合拢在了一处,白布厚重,幔幔垂垂将一张木床罩得严严实实犹如封钉好的棺材。
喉间滚出的气音止不住发颤,骆攸宁压着嗓子唤了一声:“乔荆?”
声音在死寂的屋内那么清晰,仿佛有一瞬间惊醒了沉睡的恶魔。
蚊帐微微晃动,平整的布面缓缓凸出一张人脸。
骆攸宁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他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皮鞋徐徐伸出了帐沿,踩在了床边的脚垫上,皮鞋沾着泥渣已然干硬,浊黄里透着黑红如干涸的血。
黑皮鞋向前挪动,藏在棺材里的恶鬼慢慢站起了身。
头顶的钨丝灯呲呲嘶嘶闪烁不定,敞开的房门似得了甚号令,吱吱呀呀地摇晃着,眼看着就要向内合上。
电光火石间,骆攸宁想也不想窜到了门口,他丝毫不敢犹豫,奋力拽着门把手,跟着就往外冲,就在他后脚踏离门的一刹间,嘭嘭两声巨响,门被甩上的同时,屋里的灯泡猛地炸开了花。
黑暗张牙舞爪,吞噬了平静的假象。
第四十四章
骆攸宁伫立廊间惊魂未定。
中庭撒着凄冷月光,树影斑驳,枝杈根根似枯槁的指爪。
廊下悬着一对灯笼,蜡糊得纸膜惨白似灵幡。内里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点青焰,山风泠泠生夜寒,两盏灯笼弱不胜风扑棱着,不断撞击廊柱。
啪沙的声响映着遥遥响起的稚嫩童歌,昭示着恶魔到来。
屋里阒寂一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脖颈上隐约刺痛却提醒着他方才撞见的那个人,他伸手摸了摸,隐约觉得那绕颈的伤口又扩大了几分。
骆攸宁不敢久留,正打算去找乔荆,刚是旋踵,猛得撞见身后悄无声息立着个黑漆漆的白影。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幽幽的声音像是夜色里骤然窜出的蝙蝠,唬了他一跳,借着微光仔细一看,那却是这家妇人。
她明显不是白天那副模样,神色飘忽仿如梦游般,望着庭院的一角对着他喃喃发出梦呓:“我总是在做梦,梦到我小女儿回来了。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从树的后面跑出来,抱着我的大腿撒着娇要妈妈抱抱她。我蹲下去想把她抱起来,她却突然又不见了。”
骆攸宁听得心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遇见另一个受害者的家人。
“她哥那时候刚好放暑假回来,从城里给她买了好漂亮的小裙。她天天穿着不肯换,让我给她扎小辫擦香香,说要出去给她那些小伙伴们看看,”泪水灼得她眼眶通红,妇人哽咽着,“她那天走得欢天喜地,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遥夜沉沉,万籁俱寂。远有积云随风款步,徐徐覆住苍冥间那轮萧索明月。
想问的话哑在喉间,妇人哭诉声如泣血。
“她从小就是好孩子,比她哥都乖。我们下地干活,她就坐在田埂边自己玩,有时候还会巴巴追着我后面说要帮妈妈挑担子。和堂哥堂姐去镇上玩也总想着给我们带些好吃好玩……”
“那段时间村里丢了不少孩子,我们去报了警,警察让我们回家等,我们都在等她回来,”话至此陡然断,那妇人突然抬起头睁大眼睛死死盯向他,不停地问他,“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你是不是在我们家看到什么了?你有没有在那片墓地里看到她?你知不知道我的小女儿什么时候会回来?你是不是看到她了?”
声声质问透着难以言喻的疯狂。
那是年年岁岁坚守不到的痴,那是冥冥之中苦等无果的怨。
骆攸宁听着心惊,面对着那妇人声声的逼问,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夜风漠漠催着阴云,缺月重现出半张面孔,流光倾泻如霜如雪,照得庭中一时大亮。
有一瞬息他看到了院子角落的那棵老树下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浓荫遮去了她的上半身,只剩下蓬起的裙摆与小巧的皮鞋。
她一动不动伫立在那处。
生前苦难随着死亡已然落幕。
她终于回到了她留恋的家中,看着来去的客人,守着等她的亲人。
只是这一次,谁都看不到她。
骆攸宁唇舌发苦,他想劝劝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告诉她,她的女儿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看不到她的女儿,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所说的只能是虚假语言描绘出的海市蜃楼,对这个母亲而言,恐怕不过又是一次的饮鸩止渴。
他们这厢正是沉默无言,平地里却炸起一声斥骂,骤然打破了周遭安宁:“大半夜的你又出来发什么疯!”
那家男人刚巧从对屋出来,见状面色大变,快步走了过来,箍着那妇人的手腕往屋里拽:“药吃了么?吃了就快回去睡觉。囡囡明天就回来了。”
乔荆跟在他身后,见状也疾步走到了骆攸宁身边:“怎么了?”
骆攸宁摇摇头没有说话。
“囡囡已经回来了,”他面前妇人哭得肝肠寸断,挣扎着要甩开她丈夫的手,边口齿不清的呜咽着:“我听到囡囡在这里唱歌,我听到囡囡回来了。”
男人脸色难堪对他连声道了歉,“我婆娘精神一直有问题,白天还正常些,一到晚上就容易犯病,”他揽着妇人往屋里走,小声劝着她,边不忘回头道,“你们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直等那对夫妻的身影消失在屋廊拐角,骆攸宁才道:“我刚刚才想起来了,我在那个人的房子里见过他们的女儿……她就是那个被割掉舌头的小姑娘。”
他这么一说,乔荆便懂了,他轻轻拍了拍骆攸宁的肩以示安慰,随后道:“我都问出来了。”
骆攸宁抬眼去看他。
此时月华已漫过台阶浸到廊中,青年沐浴在皎皎月光之下,双眸明亮得好似远天夜空里的一双星子,熠熠生辉。
乔荆匆匆挪开目光,随口道:“神婆当初选人去厚葬那尸骨,刚好选到了他。虽然是厚葬,可埋的地方是他们那片潭边的乱葬岗。他说他心里恨极,等埋下去之后又找别地的神婆问了些偏方法子,趁夜里偷去村口把那具尸体挖了出来,重新埋到了村口去,要他千人踩万人踏,永世不得安宁。没想到之后,一道去埋尸的几个人先后都出了意外,不知为何就他一家平安无事。事后他觉不妥,想去村口找那具尸骨,结果刚巧赶上山路坍塌,大石把那处给掩埋了。”
骆攸宁看了一眼庭中那棵大树,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已不在原地了。
乔荆停了片刻,才道:“我仔细问了一下,发现所有的事故都是在那具尸骨被从潭里挖出来之后发生的。那么如果我们把他的尸骨重新沉回潭里,算不算再杀了他一回?”
骆攸宁道:“可那个地方不是被掩埋了,我们要怎么挖出来?”
“最近连日暴雨,泥松土滑。那男人说他早上路过那,发现山石都挪了位置,估计离得不远。”乔荆道,“总之先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别走散了。”
骆攸宁点点头,横竖他死期将近,只希望挖出尸骨真能终结一切。说不想放弃是假,他心神俱疲,只为着死去的虞秉文不得不苟活于世。
他们说不到两句,那男人已从屋里出来了。
他脸上湿津津的,借着微光看去双眼也是通红,也不知那满脸的湿漉是汗还是泪。他随手卷了袖子抹了把脸,腋下夹着把手电,手里拎着把铲子,对着二人道:“走吧,我这就带你们去。”
第四十五章
从借住那户人家走到村口还有挺长一段距离,沿路只有天际一弯残月孤悬,宛若一只半睁的眼冷冷俯视着地面。月光不甚明亮,映着坑洼不平的路面似落了一层薄霜。
远近山峦迭起尽化泼墨浓影,偶有夜游的枭鸮扑棱飞出林梢,嘶声呕哑。
夜晚的山村愈显荒寂。
幢幢屋楼静矗,家家院门紧闭。便有几家灯火,散落茫茫夜色,亦是影影绰绰,似墓碑前荏苒欲熄的香烛。
骆攸宁走在后头,乔荆牵着他的手。
他老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们,一会是高跟鞋踩出咄咄逼人的脆响,一会又是厚皮鞋踏着沉重骇人的闷响,更多的时候是孩童蹦蹦跳跳的动静,这些声音时有时无,可偏偏如幽灵般咬着他不放。
骆攸宁禁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可身后静悄悄的,追着他们的唯有无穷无尽的夜色。
手电打出一束笔直的亮光,余光照着两侧杂草枯丛,时不时就会窜来只肥硕的田鼠亦或是游出条细头的小蛇。
男人在前头领路,他这一路都在同乔荆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
一会道:“你们要找的那户人家,在它尸骨从潭里找出来不久就从村里搬出去了。”
一会又道:“怎么着也是从他们房里出来的嫡亲子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干出了那样的事,村里人能轻易饶过他们家么。”
过了会又是连声直叹气:“唉,你怪我话难听,其实当初我也恨他们家,怎么就教养出那样的牲畜。”
更多的时候他把声音压得极低,骆攸宁就听得不是很清,只能从寥寥几句中察觉出那无法言清的隐痛:“自从我小女儿过世之后,我大儿子就很多年没回来了。”
“……说来荒谬,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妹妹,每次打电话他都跟我说如果他没有回来,没有给他妹妹带好看的小裙,没有让他妹妹打扮的漂漂亮亮,他妹妹是不是就不会被看中、被带走,受到那样的折磨?”
男人越发像自说自话,一个劲道:“我婆娘自从我家孩子尸骨被送回来之后就发了疯,天天问我囡囡什么时候回来。我带她去县里医院看了病,又去市里医院看了,各种符纸偏方都试过了,可就是治不好,一到晚上她就发疯,一点风吹草动就跟我说囡囡在哭,囡囡在外面喊妈妈,囡囡回来了。”
男人咬着牙槽恨声道:“我恨死它了,天天盼着它来找我。我就想它来弄死我,让我做鬼好跟她拼了。可这么多年,村里出事的不少,它一直没在我面前出现过。”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问他们:“你们说,挖出尸骨沉回那潭中真的有用?”
乔荆如今也在赌,却不好同男人直说,只道:“它在哪里死的,就该回哪里去。”
“但愿如此吧,”男人叹了口气:“村里这些年遭罪的不少,现在又有传是埋它时坏了风水,我就想也许是我那时候听错法子坏了事,不然……”
他后半句话音未落,就听乔荆道:“你确定往村口是这条路?”
男人一怔,抬起手电筒照了照周遭,肯定道:“当然,村口也就这条路能走。”
骆攸宁左右看了看,蓦然注意到那斜侧方矮坡上兀矗的一片连幢小楼。
明明夜色晦黯少光,可小楼外面那层红墙与绿瓦却色泽艳稠,乍一看好似刚刷过一层新漆,被凄月冷光浇透了惨淡。细一看更像纸糊得一般,门窗尽是简陋的框,没镶玻璃,透进去黑黢黢一片。
骆攸宁瞧着那片小楼正觉熟悉,就听乔荆对着那片屋楼道:“可我们已经从那地方经过三次了。”
“怎么可能!”男人大惊失色,拿着手电筒望那里直照,照着照着,他的脸色就有些发白了,“不可能,这不可能。那地方我没见过,我们村从没建过那样的楼房。而且那方向——入户大门朝北向,茫茫大水拦面扫……”
他这一说,他们才注意到离那房子正门几步开外的地方,还横着条波光粼粼的水潭。
那男人揉揉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后,才神色古怪道:“那是极阴之象,在我们这只有阴宅会那么建。而且阴宅建成那朝向后辈恐怕多出短命早夭……”
脑内灵光一闪,骆攸宁猛地想起了:“我见过那些房子!”
男人转头难以置信看向他:“你见过?在我们村里?”
骆攸宁死死盯着那处喃喃道,“是,是早上的墓地,那里都是这样的房子。”
乔荆倒还冷静:“所以我们现在是走到了墓地?”如果尸骨沉潭真有用,那人定然不会放他们顺利到村口去,如今这也算应验了。
“不,我们这墓地不长这样,”男人更是迷惑不已,他不断拿手电筒照着周围试图搞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隔了片刻才肯定道,“没错,这就是往村口的路。只是多出了那片楼房。”
乔荆道:“那么那片楼房原来是什么地方?”
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之后,男人就不敢拿手电筒去照了,他低头想了想,呐呐道:“那个方向好像是我们村最早出事的几户人家,里面有跟我一起去埋尸的另几个人。”
乔荆镇定道:“往前再走一段路看看。”
到如今那男人也慌了神,他觉得这像是鬼打墙,可从来没听说鬼打墙还有旁边还跟着一片阴宅的。眼下没有别的方法,他只得听从乔荆的,继续往前走着。
漆过白霜似的石子路在脚下蜿蜒向前,朦朦月色间隐约能见着村口的牌坊伴着棵苍天老树,好像离得很近,又似乎离得很远。
男人拿手电筒照路,走不到几步不禁往旁边那片屋楼望去。
月光森森,林木深深。那片屋楼好像离他们也近了几分,他竟能看清水潭边玩耍的孩子,还有他们边上伫立的青年。
那青年似乎在同那群孩子玩什么游戏,跑了一几步,又被一群孩子围着蹚过水潭,摇摇晃晃上了岸,又一步一步向着那片阴宅深处走去。
男人看着那片阴宅越离越远,就好似他们已经甩脱了鬼打墙回到了大路上。
他内心一喜,转瞬就把那点疑惑与恐慌埋进心里。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只想快点到村口,他想挖出那个该死的人渣把它沉到深潭,他想让它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片刻之后,他们又回到了原地。
男人面色难看:“那个人不出来,难道我们要在这等到天亮了?”
乔荆不应他,只侧首看了看心神不宁的骆攸宁:“有哪里不对么?”
“你们没听到吗?”骆攸宁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他徐徐扭过头来,眼神奇异地看着他们,“树林里有好多小朋友在唱歌。”
他这一说,男人不禁打了个哆嗦,明明是炎炎夏日,可他忽然觉得周遭阴冷,寒意刺骨。
乔荆却问他:“他们在唱什么?”
骆攸宁盯着乔荆,嘴角浮出一抹古怪的笑:“你们真的没听到?”
眼前纤瘦的青年倏然缩水了几截,凭空寸寸矮了下去,霎时间竟变成了一个脸孔灰白的小男孩。
它没有再出声,可他们分明听见了童谣,从周遭的黑暗中如蝙蝠般扑窜而出。
“林中燕,在躲谁。潭中眼,在窥谁。”
歌声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
“藏尸林的鸟儿哪去了?藏魂潭的鱼儿不见了!”
声音越发尖锐,竟似什么幼兽濒死的尖叫。
“死绝了!死绝了!”
那男人眼露惊恐,不由连退了几步:“这……这是什么!”
那小男孩生得胖墩墩,灰白的皮肤让它像颗芝麻馅的汤圆。
声音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又速速退去。
乔荆看着他,它面无表情看了眼乔荆,转身就想跑,可乔荆向来身手利索,抬手间拽住它的后领就往后扯:“他在哪里?”
那小男孩颇似只不老实的胖鱼,摇头晃脑向前正挣逃。
乔荆道:“他让你来带走骆攸宁的?”
乍一听这名字,小男孩似有所感应,挣扎的动作渐渐弱了下来。
乔荆道:“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会保证骆攸宁平安对不对?”
那小男孩停止了挣扎,乔荆松开了它的后领。
乔荆深深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一丝痛苦:“等等我,”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镇定,好像许下的所有承诺都一定会被兑现般,“这一次,换我来救你们。”
小男孩背对着他,许久之后,它缓慢却又坚定地点了下头。
第四十六章
骆攸宁有些恍惚。
蝉蛩尽皆噤了声响,夜枭野蝠亦没了踪迹。
林隙间透着冷月、落着孤光,光与影细密如织。
骆攸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前一秒他还在随乔荆一起准备去掘那人的尸骨,然而下一刻他却来到了这片林间。
仿佛他无意间踏出的一脚,又令他跌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深渊,梦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整。他们明明八点出得门,却因着鬼打墙被困了三个小时,到这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
不知道乔荆出去了没有,是不是有继续去挖那个人的尸骨,还是说匆匆忙忙来找自己?骆攸宁直觉他找不到,那个恶鬼想尽了方法,就是想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受尽痛苦,绝望地死去。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颈间的血痕,入手湿腻粘稠,不知是溢出的血还是淌出的汗。
骆攸宁心已绝望,却又不甘放弃。
他无所适从的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听到了歌声,风吹来了孩子们的歌声,童声稚嫩空灵散在林间,像是呼唤母鸟的幼鸟,唧唧啾啾,不停不断。
他试图选择一个方向以摆脱那些声音,可无论朝哪个方向,那些童稚的歌谣都似喋喋不休的幽灵追着他不死不休。
最终骆攸宁妥协了,他拨开挡路的灌丛,向着歌声最清楚的那个方向慢慢走去。
除却清冷的月辉,倒还有些星斗相随相伴,这些星斗散漫着挂在林梢,只是离着太遥远,那点点星芒更像些野兽的眼亦或是游荡的魂,于夜幕苍穹之下逐渐露出行迹。
前方草木渐疏,道路渐明,视野渐朗。
他看到了被林木簇拥着的小片空地,空地上有七八个小孩,它们正围成一小圈拍手唱着童歌。
歌谣耳熟能详,是首小朋友游戏时唱的歌。
它们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到来,闭着眼拍着手,摇头晃脑唱着:“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
骆攸宁往前走了几步,倏然停住了脚步,他发现那孩子们小圈里还空着一个位置。
“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孩童们的声音越来越响,与其说是唱不如是尖声的嘶鸣,“快点快点捉住他!”
就在歌声收尾的那瞬息,有一只冰冷的小手悄无声息捉住了他的手指,耳边有人糯声糯气道:“大哥哥,我捉住你了。”
骆攸宁低下头去,他看到了身边仰着张白惨惨的小脸。
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穿着身粉白的直筒小裙,裙角簇拥着圈憨头憨脑的小白熊,小白熊沾了泥混了血看起来脏兮兮的。
长筒袜丢了一只,她光着只脚,另一只长筒袜被卷到了脚踝边鼓囊着,黑夜里不细瞧,还道是特意扎上去的小花环。
骆攸宁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她的一双眼睛不知被什么利器剐了去,只剩下两块空洞洞的血窟窿无助地张在那里。
喉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骆攸宁只觉得自己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发出声音,他哑声道:“你的眼睛呢?”
“叔叔挖掉的,”它歪了歪头,平板地陈述着:“叔叔说了,他不喜欢我盯着他的样子。”
骆攸宁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痛苦,他问它:“叔叔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小姑娘想了想,又道,“叔叔只要我们跟大哥哥一起玩游戏。”
骆攸宁道:“玩什么游戏?”
“捉迷藏,我们经常玩的捉迷藏!”小女孩细声细气道:“平时是叔叔当鬼,被捉到的小朋友就要受惩罚。”
骆攸宁心里一突:“什么样惩罚?”
小女孩掰着手指数:“好多种呢,我被挖掉了眼睛,瑛瑛被割去了耳朵,小牧被切掉了舌头,其他好看的小朋友被做成了布娃娃,叔叔说我们都是他的藏品。”
骆攸宁听得毛骨悚然,又觉得恨之彻骨。就是这样的恶人,不但生前作恶多端,死后竟然还敢有、能有滔天的怨气供它变成恶鬼继续为恶一方。
骆攸宁心念一动,悄声问它:“你们恨不恨它?”
小女孩睁着两个黑洞洞血眼瞪着他,然后对他竖起一根手指,贴着苍白的小嘴边嘘了一声:“大哥哥,快跑吧。鬼要找来了!”
她话音刚落,方才围成圈的几个小孩齐齐把头转了过来,月光照着它们的脸上,一双双圆睁的眼睛里只剩无垠的漆黑,彷如它们内心的绝望。
它们看着骆攸宁,脸上似乎透着一丝恐惧,纷纷站了起来,如同受惊的鸟雀四散着向着周围疯狂的跑去。
歌声,开始有孩童的歌声从四面八方疯涌而来。
“林中燕,在躲谁。潭中眼,在窥谁。”
童声那么凄厉好似羔羊绝望的哀嚎。
就在这一片歌声间,他听到了斧头拖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哐啷啷——哐啷啷——”
童歌还在继续,如死前的狂欢,集体发出痛苦的鸣唱。
“藏尸林的鸟儿哪去了?藏魂潭的鱼儿不见了!”
“死绝了!死绝了!”
骆攸宁打了个冷颤,旋即向着声音相反地方向大步跑去。
乔荆倏地驻足,静立倾听了片刻。
男人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
乔荆微微摇头:“我好像听到附近有什么声音。”
男人欲言又止,还是憋不住道:“是不是你那个朋友……不叫村里人去找找?”
“没用的,村里现在才几个人,发动起来也不过是拖时间,那人早就想把我们隔开来一点点磨死他。现在只有尽快把尸骨找出来毁掉,”乔荆顿了片刻,问他,“你确定你把尸骨埋在这附近?”
男人点了点头,他指着村口那块大石道:“就是这附近。”
从骆攸宁被引走之后,所有的异状均消失不见,连同那片阴宅般的连片小楼。
他们回到了原路上,那处已离村口不远,不过十分钟就走到了。
月光坦然照着村口的窄路。村牌坊伴着棵从山壁间斜长出的老榕树。
榕树树根如盘龙虬扎挣出土面,榕须密密垂坠,遮得牌坊模模糊糊,“大虞村”三个大字,挡去了一半,剩下那个“村”字,鲜明刺眼,字底红得好似要淌出血来。
数块巨石横在村子连接外界的主路上,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
连日暴雨把村口冲刷成了泥泞泽国,也许还有积水汇成的小小洪流行经而过,横路的巨石被冲得向前挪了位置,露出下面深陷坑洼,洼里灌满了脏水,泥泡亦是鼓鼓囊囊,不时发出噼啵声响。
“我们现在出村子都从另个山头走,这路现在基本是废了,”男人解释了几句,又指着那巨石的地方,“我当初好像就把它埋在了那些石头的下面。”
乔荆恩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侧过头面向村口那株榕树的位置看了许久,才指着榕树与村牌坊的交界处缓声道:“你记错了,你当初埋的是那。”
第四十七章
阴冷的月光把周遭物事镀上了层霜白,高耸的村坊石色僵冷,似两面相连的灵幡。
这是乔荆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姑娘。
此刻她就站在榕树与村牌坊交界处。
她看起来和骆攸宁形容的差不多,一身粉红的公主裙,脚蹬着殷红的小皮鞋,老榕树倾覆来的阴影遮去了她身上的脏污与面孔的青白,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朵悄无声息开在暗夜里娇嫩的小玫瑰。
小姑娘指了指她父亲的方向摇摇头,又指了指着榕树的根部。
“我不可能记错的!我怎么可能记错?那是我亲手埋得尸骨!”男人争辩着,他面露薄怒,梗着脖子不停道:“那该死的畜生是我亲手埋下去的!”
乔荆也不同他争,只问他:“既然你能记得这么清楚,那么这个让你把尸骨埋在村口的人那个人你也总该记得他是哪一村、哪一户、又是叫什么名字?”
男人茫然了片刻,眼神莫名有些闪躲,他似乎在苦思冥想,又似乎在极力隐瞒:“我……我不太记得了。”
“那你又没有想过,”乔荆看着他,冷漠道:“让你把尸骨挖出来埋在村口的就是那个人。”
“不可能的,”男人还在极力争辩着,他神色到这会莫名有了几分恍惚,迷迷瞪瞪道:“不可能。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记得他,”男人突然激动地大声道,“我记得他的长相!”
乔荆问他:“他长什么样?”
“他穿着一身黑西装,”男人努力回忆道,“太阳天里还撑着把黑伞。我蹬着板车从他身边走过,他忽然叫住了我……他说我们埋尸骨的法子不对,这样下去,那个人还会出来作恶的。”
男人清楚地记得那一幕——
黑伞遮去了全部的阳光,伞下温度阴冷,光是靠近他就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那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向他凑了过来,他的脸似刷了层白灰般冷硬得骇人,他的嘴角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声音却像催眠曲那般动人,他说:“你要把那具尸骨埋到村口,千人踩万人踏,他会怨气冲天,永世不得超生。”
乔荆看了他一眼:“你是从来没见过他?”
“没见过,”男人迟疑道,“如果真是那个人……他回村里这么多年,几乎从来不出自己房子,只有村里的孩子熟悉他,可是……”他咬了咬牙没再说下去,只是还不太相信,质疑道:“可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尸骨埋到村口?”
“因为他以为自己能走得更远,去报他的杀身之仇。”
乔荆不耐烦多说,他伸手从男人手里夺过铲子,几步走到小姑娘站着位置,一铲子捅下去刨开土往榕树根部挖去。
男人站着一旁看着他不知所措道:“我是真的把尸骨埋在路中间的。”
乔荆不应他,只埋头掘开土层,他刚掘不到几下,就有血水从泥土溢了出来,黑红的血水顺着铲子挖开的缝隙汩汩淌出,须臾就在脚边的泥地间汇成一小坑血洼。
乔荆面色冷肃,浑然未觉,只继续往深处挖去。
可一旁的男人却突然拽起了自己的头发,疯了一般地大喊道:“别挖了!别挖了!我家囡囡在哭,她在喊疼,她一直流血!”
他话音刚落,就猛地朝乔荆扑去,抬臂就要抢夺他手里的铲子。
乔荆身手利落,转步避了开。
男人扑了个空,抬起眼恶狠狠地瞪着乔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你!就是你害死我家囡囡!”月光森森,映着他眼底不知何时浮了层赤红的血色,鬼迷心窍般死命要来抢走那把铁铲。
乔荆眉心微蹙,就在他以为要把那男人敲晕了才能安歇时,那男人却倏然止住了势头,一动不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