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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珠之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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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正欲继续向上走的脚步被叫声打断。
  “三位公子,里边请吧。”这时,一个女子对三人说。
  三人不由地看向声音的来源,那女子立于一块商幡之下,身披月白长衫,长发仅用一根玉器挽着,不媚不骄,不亢不卑。那商幡用素缟制成,上边写着一个清逸的“卿”字。小楼的门紧闭着,再往小楼的匾额一看,上面的字俊秀飘逸——“隽永斋”。
  这小楼,与其他的不同。
  倒是雅致。
  “今日说好你挑,自然让你决定要不要进去。”觞引对今雨说。
  今雨倒是一幅随意的样子:“进去看看也无妨。”
  “三位这边请。”那女子朝着他们上前几步,水袖扬起,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于是,那位女子在前领路,将小楼的门轻轻推开。
  入眼的是一个偌大的厅堂,各摆着十个几案,每个几案旁都有一位女子站着,其中已有七个几案前坐着男子。厅堂的地上不铺毛毯,却不知用何种颜料画出一幅意境深远、气势缥缈的山水图,图的最左侧依旧是如匾额上的字一般俊秀飘逸的四个字——“风花雪月”,下边还提上了一首词。小楼内的二层用雕工细腻的木栏围着,二层正中的小台上的纱帘被放下,以至于看不清纱帘后头人的脸,却能看出个大概身形,是个女子。
  那位领路的女子将虞舒曜三人一一分于余下的三个几案前,便上到二楼的轻纱后头。
  虞舒曜和今雨正巧坐在相邻的几案前,而觞引则坐在虞舒曜正对着的几案前。每个人所对的几案上都放着几张白纸和一副笔墨。虞舒曜出生皇家,一眼便可识得这纸和笔墨皆为上品。他心想,这便是那卖艺不卖身之地罢,看来今雨要失望了。
  果然,虞舒曜的猜想很快被证实。方才那领路的女子从将纱帘稍稍扬起,从纱帘内出来之后又谨慎的将纱帘放下,不轻易让楼下的众人看到纱帘后的丽影。
  她下巴微微扬起,神态没有一丝一般风尘女子的俗媚,却透着隐隐的傲气:“我是纱帘后那位姑娘的侍女,清宵。各位公子想必都是为了求见我家姑娘一面而来。”
  “我可不知道那后头的姑娘是什么来头,你俩也不知道,对吧。”今雨毫无掩饰,向来直来直往,也不顾着那姑娘正在讲话便大声打断。
  除开虞舒曜和觞引,余下众人皆一幅惊奇的模样,更显得他们三人不识那女子是一件多么不寻常的事。
  “这位兄台,你未曾听闻瑶寒姑娘的美名?”坐在今雨左边的男子望着楼上那小台的方向,话中带着深深的思慕之感:“容貌似寒月光华之皎皎,身姿若九曲觞水之邈邈,这世间能称上这句的,恐只有瑶寒姑娘了。”
  果真如他说得如此?那瑶寒姑娘能否称上这句赞美他不可知,可听到这句话,自己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那时觞引的面容。那时自己寻到觞引的小楼来,借得日光得以一看觞引躺在小塌上安睡的模样。
  容颜似寒月光华之皎皎,身姿若九曲觞水之邈邈,是觞引。
  似有感应,虞舒曜抬眼看向对面的觞引。
  觞引也正看向虞舒曜。
  那一刻契合得太过美好,以至于花掉了他们此生所有的气力。
  抬眸即见到心中所想之人,却不想那人也正看向自己,这样很难办到么?要说难,确实难,难于上青天。要说易,确实易,易于撷红豆。
  如何从难到易,在于是否有缘,在于是否有情。
  果真如他说得如此?那瑶寒姑娘能否称上这句赞美他不可知,可听到这句话,自己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那时舒曜的面容。那时自己躺在小塌上梦见曜仪,醒来后逆着日光看到的虞舒曜的面容。
  容颜似寒月光华之皎皎,身姿若九曲觞水之邈邈,是舒曜。
  两人对视,相笑。
  “非也非也!你方才说这世上能称上这句话的只有那位姑娘,可我认为此种人物可不止一位。我身旁的这位公子和那位公子的样貌足够称上这句话了吧!”那今雨咋咋呼呼地站起来,先指了指虞舒曜,再指了指觞引。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汇集在这两人身上,席间发出一阵谈论。
  两人安坐如初,神色未改,任凭旁人往自己身上打量,就这么相对的坐着,竟让旁人感觉他俩是一对璧人。
  这两人果然称得上方才那句赞美之词。
  “各位,瑶寒姑娘已经将题目呈于我了”,立于二楼的那位女子开口:“请各位公子听清内容。”
  事关能否见到瑶寒姑娘,旁人也就将视线从两人那收回,仔细听那题目。
  “今日比试的题目是”,那女子故意一顿才道出题目:“等。”
  “等?只此一字?”一位穿戴极其讲究的男子向那位女子问道。
  “对,只此一字。各位需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完成,逾时作废。”那女子说完后便点燃了摆放在几案上的香。
  旁人看见那香开始燃了,忙铺开面前的纸,手握毛笔,准备下笔。觞引却迟迟不曾有动作,似在思索什么。
  “同上次花灯节的赌约一样,如何?”虞舒曜不顾旁人,只看着觞引说。
  “甚好!”舒曜果然能看出自己的心思。
  两人皆对这个女子毫无兴趣,却可借这个机会切磋一番,两人不禁跃跃欲试。
  今雨对这世间的种种都不了解,此刻也不知该做什么,只好扭头询问虞舒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虞舒曜用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左手由上而下地将面前的纸顺平,再用右手执起已染匀墨汁的毛笔:“这里有别于其他的烟花之地,若想见到那位女子,必须依据这题目在纸上作答,最后将纸呈给那女子,再由她决定是否要与你相见。”
  “见个人这么麻烦,真无趣。”今雨顿时没了兴致,索性干坐在案前,看着那柱香一寸寸燃去。
  “姑娘,可否为我取些洋红和石绿来?”觞引对着身旁的女子说。
  “是。”
  洋红和石绿?
  觞引的话落入了虞舒曜的耳中。洋红之色极红且正,石绿厚重而墨绿,看来那人准备以这两色作画了。在短短一柱香内作出一幅好画绝非易事,看来他十分看重这次比试,那既然如此,自己若要取胜也定不能有所保留了。
  楼内无人对话,只听得见笔尖在绢纸上摩擦的细微声响。
  今雨依旧干坐着,偶尔看看那柱燃着的香,要么看看这楼中的构建,不然就时不时看看周围的人在纸上作出了什么文章。
  “你怎么不动笔?”今雨觉得奇怪,这虞舒曜也和自己一样干坐着,莫非是写不出东西来?  没想到他也有吃瘪的时候。
  虞舒曜不回答他,起身去打开楼门。
  “公子,请留步。”方才立于虞舒曜几案旁的侍女连忙出声,想叫住他。可虞舒曜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仍踏出了这小楼。
  就在此时,二楼上一个谁也不曾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名女子倒吸了一口气,眼里满是惊讶和疑惑。方才虞舒曜和觞引所落座的位置恰巧是她所看不见的区域,当虞舒曜打开楼门之时,她才方可看清他的侧脸与背影。
  可那侧脸和背影竟如此像她曾经相识的一位故人。
  一位已故的故人。
  “哈哈,他怕是答不出这题,只好逃了。”一个男子停下笔,对众人说。
  “只怕是他不想与你这般的乌合之众一较高低罢。”觞引仍悠然的勾勒着最后一抹石绿,甚至连眸都不屑抬起看向那个男子,可清逸淡然在他身上褪下,与此同时眼角增上了几分戾气。话里好似有千千万万把寒且利的冰刃,直截了当地狠狠插进那男子的身体,绝没有半点留情。
  那男子立刻噤声。
  画中那最后一抹的石绿被晕染得稍稍有些多了,许是作画之人下这笔时较之前重了许多。觞引那故作的悠然便被这失常一笔无情戳破。
  他怎能不手抖,怎能不心颤。
  他最怕的,便是虞舒曜的不告而别。两人约定好的七日早已过半,只是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计算时间。
  可是时间依旧无情地走着,无时不刻地溜走。
  他怕哪日醒来,虞舒曜走了。
  他怕哪个黄昏,虞舒曜走了。
  他怕就在此刻,虞舒曜走了。
  也许就在方才,虞舒曜假借赌约之名让自己放下戒备之心,随即出了小楼,上了那匹他早已准备好的良马,绝尘而去,直赴都城。

  ☆、等

  “姑娘,既然你道这场比试有一柱香时间,那么他在这段期限内回来完成试题便可,可是这个道理?”觞引的声音略带一丝颤抖。
  之前从未发生过今日这种情况,清宵微微一愣:“是……”
  “今雨你守在这,我去把他寻回来。”
  打开楼门,觞引也出了这座小楼。
  楼上那神秘女子认出了觞引,眼眸里顿生讶异。
  果然,只有觞引才会做这种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觞引居然一点也没有老去,依旧是当年那少年意气的模样。
  “公子,进来坐坐罢。”一个风尘女子拉住觞引的衣角,眼前这个公子长得如此丰神俊朗,若能和他春晓一度,怕是要她此刻灰飞烟灭也愿意。
  “走开!”觞引决绝地挥开那女子的手,眼中满是□□裸的厌恶。
  那女子惊了魂,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原来那丰神俊朗的皮肉之下有股强大的戾气正蠢蠢欲动。
  觞引收回视线,脚步匆忙地跑下一节节阶梯。而当他立于山脚之下,竟不知要从何处找起。
  有一种名为恐惧的感觉正像这冬夜的寒风一样无情地侵入他的血肉里,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这香榭小楼,这灯火通明,他不想去看,他不忍去看,全因这里面都没有虞舒曜。
  “我留不住你,虞舒曜。”连他这一句喃喃也被寒风吞噬,“我果真留不住你。”
  他身处于虞舒曜为他开凿的冰窖中,黑暗冰冷寂寞全都在无情地袭击他,他毫无招架之力,只好在这个空间中慢慢凋零。
  “怎么一人在这受凉?”
  是他!
  “喊我的名字。”觞引的眼眸依旧低垂,发出的声音带着足以令人心碎的颤抖:“舒曜,快喊我的名字。”
  这样我才能确定眼前出现的你不是幻象。
  谁也无法拒绝如此脆弱的觞引,即使是虞舒曜。看着这样的觞引,他第一次明白恐惧是何物,如果自己此刻拒绝他,觞引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了。
  再也没有半点迟疑,虞舒曜将觞引拥入怀中。
  “觞引。”他唤得温柔。
  他能感觉到觞引在微微颤抖,不由地将觞引抱得再紧些,口中呼出的话语似一阵和风:“你在这等我?”
  怀中的人不回话,只像个贪婪的婴孩吸吮母乳那般拼命吸着虞舒曜身上的气息。
  那气息是虞舒曜自带的,不是借外物染上的,有些清,有些冽,却好闻得要命。他任凭这些气息往自己鼻腔里钻,巴不得让这些气息把自己的胸腔填满,把恐惧和寂寞统统撵出去。
  “我以为你要回都城去。”觞引仍记着虞舒曜说的那句”可人活在这世间,需有一份担当。功名利禄可抛,担当不可弃”。
  他怕虞舒曜选择那份担当而舍弃自己。
  而虞舒曜又岂能不懂觞引的那份忧虑。
  “我只是去买埙。”
  虞舒曜松开觞引,将手中的埙举起。
  那只埙是残月形的半瓷埙,周身布满长短不一的冰裂纹,在月色的映照下泛着月白色的华光,甚是精致。
  觞引将这支埙接过,仔细把玩。
  “倒是件罕物。你买埙做什么?”
  “赢你。”虞舒曜的眼里满是兴致。
  “赢我?莫非你要吹首埙曲与我一较高下?”
  “正是。”虞舒曜接过那只埙,往那名为隽永斋的小楼走去。
  正欲转身,却被觞引拉住了衣角。
  “不如我们谈个交易?这局我认输,你且不用在那些俗人面前吹这埙,就为我一人吹,如何?”
  虞舒曜瞬间读懂了觞引的心思,不禁有了笑意,却有意作弄他:“为何如此?”
  觞引不禁气恼,这人明明懂自己的心意却变着法子要自己说出来。可觞引实在不想让虞舒曜在那女子面前吹上一曲,只好实话实说:“你为了赢得这局便得为那女子吹上一曲,我心里自然不舒服。况且这埙是你第一次吹,偏偏这第一次又是为那女子,我心里更不舒服。”
  第一次总是惹人喜爱的。
  更深露重。
  虞舒曜看着在自己面前低下头来的觞引,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几分喜,又有几分涩。
  握紧手中的埙,他用另一只手牵起觞引的手,往隽永斋走去。
  “你跟我来。”
  十指相扣,只为此刻,不争朝夕。
  隽永斋内。
  那小炉里的香几近燃灭。
  今雨在等。
  旁人也在等。
  门开了!
  他们等的人,到了。
  虞舒曜未松开觞引的手,两人并肩踏进这座小楼,来到大厅的正中央。
  璧人,真是一对璧人。
  “这场比试是否可以吹埙?”
  虞舒曜望向那位名为清宵的侍女。
  清宵稍有迟疑,像是不能擅自做主,于是便掀起纱帘,疑似想征得帘后女子的同意,而后又将帘子放下,对虞舒曜说:“我家小姐说请您随意即可。”
  虞舒曜不再回她的话,只看着站在自己左侧的觞引,道:“你便站在这,别动。”
  觞引的眸子里似有无数盏天灯升起,笑意盈盈。
  “好。”
  全场寂静。
  虞舒曜用节骨分明的十指持着残月埙,将埙的吹口靠于唇上。
  右手小指上的一圈疤痕落进觞引的眸里。
  唇启,指动。
  清、虚、玄、远。
  仅埙声缭绕,不觉单调,更显别致却落寞。
  不光这埙声可赏,吹埙之人也可赏。
  侧看,额、鼻、埙三点成一线,勾勒出清冷残月之弧度。正着看,薄唇、眉眼皆无可挑剔,呈皑皑白雪、森森青松之态。
  悦耳,悦目。
  却又让人为之神伤。
  埙声之固有音色已有凄怆之感,加之曲子高低快慢皆精心编排,引听者甘心入这凄怆之境域,不得逃脱。再有虞舒曜清傲之风骨辅之,此情此景,竟让听者无端落下两行清泪。
  等一个人,本就该和眼泪相衬。
  曲终,人不忍散。
  楼中的旁人都注视着他们。
  “方才寻我寻得心急了?”
  虞舒曜眸中无旁人,只有觞引。他抬手,抚着觞引的额上鬓角。
  “恩。”
  简单一字,道不尽方才的紧张无措。
  虞舒曜猛地将觞引拉向自己,在他耳边轻吐:
  “这曲子不为旁人,只为你而吹。”
  纵然心里已如火树银花之绚烂,觞引仍不满足:“你再说一遍,方才没听清。”
  虞舒曜自然知道觞引要什么。
  他牵过觞引的手,再说一遍:“这曲子不为旁人,只为你而吹。”
  只是这遍,足以让整座小楼里的人都听得清。
  众人哗然。
  亦如上次花灯节那日觞引牵起虞舒曜的手向世人表明他爱慕虞舒曜一样。
  世易时移,斗转星移。
  唯拥有一份情一份意,才能身披盔甲,苟活于世。 
  觞引自觉已经拥有了一份情一份意,自然欣喜,自然已不在乎这场比试的结果,心生离意。于是一手拿起自己案几上的画作,却不想今雨突然发出一声大叫:“我知道了!”
  觞引这才想起今雨还在这座小楼里,方才竟将他忘了。
  若是让今雨知道觞引此时的想法,怕是得气急得骂他重色轻友了。
  “今雨,你要留在这?”觞引问。
  “你们要走便走,不用管我。”今雨不知何故欣喜极了:“我可想出如何破这试题了,我要留下破题。”
  “那好。”
  虞舒曜和觞引出了这座小楼,无人敢出面阻拦。
  于此同时,楼上那神秘女子也离开此处。
  戌时已至,方才还热闹的街如今已呈寥落。
  星辰,银汉。
  红墙,风露。
  全都与他们无关。
  离了那小镇,回到木楼中。
  觞引不知从哪拿出了两坛清酒,邀虞舒曜同饮。
  “哪里来的酒?”
  虞舒曜随意地在小楼前的木廊上坐下,他还记得第一次到木楼时这走廊上摆着一个木桌,木桌上有一杯热茶。
  觞引那时便料到自己会来。
  “知道你一定会来寻我,我便在你到的前几天酿好,如今拿出来正是时候。”
  觞引也在木廊上坐下,将清酒倒入两只茶杯中,置于木桌上。
  小楼,长廊。
  木桌,清酒。
  “那我便尝尝,看看这酒的滋味值不值我走这一趟。”
  虞舒曜用右手端起茶杯,小指上有一圈疤痕。
  茶杯倚唇,头稍后仰,清酒入喉。
  一姿一态,尽是高华。
  饮酒之人是虞舒曜。
  觞引却微醺。
  “这酒如何?”他顺势问虞舒曜,自己端起茶杯也饮下一口。
  “酒皆有酸、甜、苦、涩、辣五味,这酒的涩味多了些。”
  虞舒曜顿了顿,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觞引稍显失落的神色。
  “不过,却对我的口味。”
  失落之情转瞬即逝,觞引的眸子里被重新注入华彩。
  虞舒曜的一句话,可以让觞引成佛,也可以让觞引成魔。
  “果真对你口味?不是骗我?”觞引还有稍许的不确定。
  虞舒曜看着那惴惴不安的觞引。
  方才觞引饮了些酒,薄唇上泛着一层通透的光华。
  ”恩,对我的口味。”
  觞引欣喜极了,活脱脱像个孩童。
  “那便好那便好,我真怕你喝不惯。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他将方才从隽永斋带回的画作展开,铺于木桌之上。
  “这是方才作的画。你看如何?”觞引又同一个迫切想得到私塾先生赞赏的孩童一般望着虞舒曜,眼里满是渴望。
  虞舒曜低眸细赏。
  入眼即是放肆的红。
  洋红、石绿、墨黑。
  凤凰木林,木楼小筑。
  觞引的画中世界即是他们现在正身处的境域。
  乍眼一看,整幅画作给予人惊心动魄之感。凤凰花是最极致的红,洋溢充盈在整幅画作的四处。凤凰木叶是最浓重的绿,游走穿梭于洋红之间。
  一点一墨,极致渲染。
  而细致一看,那隐于洋红石绿之间的用墨黑着色的木楼小筑却有细水长流之感。木楼外的长廊上放着两坛清酒,木桌上还有冒着气的热茶,一人倚在拉窗旁。
  画中人,在等。
  等着那饮下热茶之人,等着那饮下清酒之人。
  那股洋红,那股石绿,那股墨黑,全涌进虞舒曜的胸腔之中,反复汹涌。
  “那人等到了。”
  虞舒曜望进觞引的眸子里。
  “对,他等到了。”
  两人相视而笑。
  然而,他们忘了世上肯定还有这么一种悲哀。
  等到自己想等的人,却未必能守住自己想相守的人。

  ☆、学艺

  许是入睡前喝了些清酒,那缕酒香将沉睡的觞引引入记忆深处。
  都城皇宫中。
  那日是虞曜仪登基的日子。
  在此之前,虞曜仪便同觞引做了了断。他说他不去过那猿鹿相伴、清风明月的生活,他要登上属于他的帝位。
  觞引以为自己当时已死了心。
  可是没有。所以觞引才会再踏进这座城来找他。
  觞引看着那身披墨黄相间龙袍的虞曜仪,便知自己放不下。
  却又求不得。
  登基本就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虞曜仪理所应当地醉了,在自己的行宫中睡下。觞引趁着他熟睡,潜进他的行宫里,将早已准备好了的红线闹闹地绑在虞曜仪右手的小指上,另一端则绑着自己的小指。
  这红线可是他千辛万苦从月老那抢来的,月老不肯给,花白的胡子还被自己扯下来好几根呢。
  月老身旁的童子说,这红线绑在两人的小指上熬过些时辰便会自动消失,代表着两人便可相守一世了。
  这东西,能帮助自己求得虞曜仪么?
  他也不知道答案。
  等曜仪清晨醒来,这红线也无形了,可两人相守一世的果却种下了。
  觞引想到这,紧绷着的神经不禁放松,伏在虞曜仪的榻前浅浅睡下。
  可老天不怜他。
  虞曜仪终是醒了,在红线消失之前。
  觞引本就睡得不深,感到小指被红线牵动后也醒了。
  两人对视,往日历历在目。
  还有虞曜仪先开了口:“觞引,解开罢。”
  语气中无一丝感情。
  觞引恼了:“我偏不!”
  那觞引系的是死结,系得极紧。
  虞曜仪欲下榻拿剪子。
  将红线,将情线,一并剪了。
  “你休想!”觞引看出他的意图,急忙拦住他。
  “我偏要逃了这东西!”纵使虞曜仪再谦谦君子,也恼了。
  况且如今,他是一位帝王。
  不顾着疼,他用力扯着红线,使出全力,没有一丝犹豫。
  红线顿时勒进他小指的骨肉里,小指周围白皙的肤色和触目惊心的红瞬间融为一体,呈现出病态的美感。
  如朵朵如火的凤凰花落在素雪堆里。
  虞曜仪仍在发力,觞引觉得自己快看到了他小指的白骨。
  觞引输了,他无力再和虞曜仪较量。
  虞曜仪太狠。
  银光闪过。
  红线,断了。
  觞引亲手将两人的红线、情线全断了。
  这是两人记忆里彼此最后的样子。
  两败俱伤,狼狈至极。
  白日的欢愉敌不过夜间骤降的凄寒。
  觞引从梦中醒来。
  他想起今日虞舒曜在吹埙时自己发现他小指上有一圈的疤痕。
  许是那时候留下的罢。
  他不禁苦笑。
  自从虞舒曜来到这里,他常常梦到以前,且都是梦到些凄惨的过去。
  即使虞舒曜就在他眼前,他的潜意思里还是在怕。
  怕虞舒曜的离开。
  惴惴不安。惴惴不安。
  只剩下三日了。三日一过,他就得和虞舒曜到京城去,向众人说明碧落卷上为何没有出现与舒曜的死辰。
  他睡不着了。
  索性就不睡了罢。
  觞引从床上坐起身子,穿过屏风,出了屋子,下了楼。
  小楼,长廊。
  木桌,清酒。
  景还是方才的景,心境却变了。
  觞引于长廊坐下,将方才虞舒曜饮过的茶杯里注酒,继而端起独酌。
  眼里满是颓然。
  “你怎么还不睡?”
  今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睡眼惺忪地问觞引。
  “你何时回来的?”
  “早就回来了,只是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睡下了,听不见动静罢。”
  今雨也在长廊上坐下,忽地发现木桌上竟摆着坛清酒,也不顾觞引同不同意,他大刺刺地把盖掀开,大饮一口。
  “哇,好涩啊这酒!真难喝!”今雨还“呸——呸”了两声,“这就是你上次说要酿给虞舒曜喝的?还是别让他喝了。”
  “他已经喝了,还说合他口味。”觞引眼里的颓意稍稍少了些。
  “那他的口味可真怪。”今雨还不忘填上一句:“不过也算是妇唱夫随了,哈哈。”
  妇唱夫随?
  觞引想起了那时的“男欢女爱”,不禁扯出一个苦笑。
  “你是怎么了,一幅患得患失的样子,看了叫人怪难受的。”
  今雨多少能猜到觞引的心事,毕竟他在觞引身边待久了,觞引对虞舒曜所做的事他全知道,觞引为虞舒曜也没少发过疯。
  他不明白,这爱这么折磨人,为什么觞引还不肯放手。
  “狐狸,你教我做饭罢。”觞引忽开口。
  啊,这又是哪出啊!五指不沾阳春水的觞引忽然要做饭?
  今雨的丹凤眼睁得老大,一脸吃惊:“你要我教你做饭?”
  “恩。”
  “为什么?”今雨觉得觞引不对劲极了。
  “你且教会我做饭,余下这三日里你便可随处逛逛,让我和他在这小楼里独处三日。”
  今雨听着这话,不禁又气又悲。气的是觞引这话分明把自己当做厨子,若他学会做饭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悲的却是这三日或许是那两人最后的相处时光了罢。
  唉,随他们去罢。“教你做饭也不是件难事,就看你天赋如何了?”今雨刻意说笑转换下气氛。
  觞引哪会不知这狐狸的好,只是这时已无心说笑,只有心急:“那现在就开始罢。”
  “现在?现在才寅时啊!”今雨大呼。
  斑斑星迹在墨黑的天际大幕上流淌着凄苦的光,玄月执拗地藏身于薄云之间,凤凰木叶的鲜绿全部消逝在无边的黑暗中。
  这夜压迫着觞引,他必须做些事来忘却一些事。
  “就现在,我们开始罢。”
  今雨无可奈何,只能抱怨两声:“唉,又不能睡个好觉咯。”
  “等下我们尽量小点声,别惊醒舒曜。”觞引叮嘱今雨。
  “你啊你啊,在虞舒曜面前就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儿一样,一切都是为了尽心尽力地侍奉好丈夫,哈哈!”
  觞引知道他嘴贫,也不和他拌嘴,随他去了。
  两人一齐来到厨房,今雨一一告诉他食材放置的位置后,便准备教觞引起火。
  今雨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拿起一个小木块,“觞引你要记住,起火的时候不能直接把柴火扔进灶底然后点火,得先用这个角落里的小木块起火。”
  他拿着小木块蹲在灶前,示意觞引也一起过来蹲下。
  “你先扔两条柴火进去,然后再把这个小木块点燃,放进灶底。”
  觞引一一照做。
  “对对对,就是这样。”今雨俨然一副师父的样子。 
  灶火渐渐旺起来,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好啦,这个火势刚刚好,我再教你如何煮饭。”今雨掀开锅盖,加入几瓢水后又盖上锅盖。“这个水量你得记着,你和他的饭只需加这么多水就可以了。”
  然后今雨把米淘了几遍后隔水放在锅里蒸,“你们俩的饭量这么多米就够了。”
  觞引看着今雨熟练的样子,不禁发问:“你本是只妖,从哪里学会这些人类烹食的技巧?”
  今雨带着些得意的语气,好看的丹凤眼往上一挑:“这些啊,是我平时观察叶初空做饭时偷偷学的。我本就想学学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生活的,谁知做饭这么简单,我在一旁偷偷学便会了。”
  今雨从来不是个愚物,觞引在心中暗暗想道,只希望今雨别被世间的情爱所羁绊,那他便能是只永生永世无拘无束的妖。
  “别分神啊,”今雨摇了摇觞引,指着另外一口锅:“别以为会蒸饭就够了,你还得学炒菜煲汤呢。”
  “那就请你赐教了。”
  两人随即在厨房里“大展身手”……
  虞舒曜被一声惊呼惊醒,迅速从床上坐起身。
  声音像是今雨发出的。
  怕出了什么事,他随意将衣服套上,凭着声音的来源迅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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