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续生-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庙头里眼过之处皆为苦僧,开春发的嫩芽也被佛香熏染的清净无为,好在柳岸没打算为难陈清酒,放了他去往后山,成钰自然跟着。
  后山脚下,两人相对而坐。
  远离了世俗尘埃,奉于高高庙宇之上的九天神佛也乐得清闲。
  陈清酒折了一堆柳枝在身旁,笨拙地串着,他不比成钰。对面人手指灵巧,几下编个小花环,丢在雪狐脑袋上。
  陈清酒看得目瞪口呆。
  “要学吗?”
  陈清酒双眼泛着星光,点了点头,诚恳道:“你教我,送完柳,折枝后,我给你……”
  成钰握着柳枝的手指一顿,当下改口:“我不教了。”
  陈清酒歪头看他,丝毫不知自己言语间已经得罪了这位尊神,见他不说话,也就只能在那自个寻思琢磨。
  半个时辰后,陈清酒捏了个扁圆的柳环,他双手捧着,眉头紧锁,如霜打的茄子――这苦闷的孩子又要急哭了。
  成钰将刚编织好的花环给他带上,陈清酒仰头,依旧是泪眼婆娑,却多了一丝呆懵,叫人心下温软。
  成钰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走吧,我们去前面找柳岸。”
  陈清酒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后,耷拢着脑袋,他手指绕着那柳环,一下一下地,思忖许久,才伸手扯住了前面人的衣袖,怯懦道:“儿茶,你是不是,生气了……”
  成钰一愣,回头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揉了揉面前人脑袋,一脸认真,“哥哥,我永远不会生你气的。”
  “那……”陈清酒仰头看他,依旧小心翼翼,“我能把这个柳环送给,柳,折枝吗?”
  “当然可以。”
  成钰点了点头,面前人心中那点儿郁结瞬间消失个无影无踪。
  陈清酒抿唇一笑,抱着那柳环便往前面跑。

  ☆、第十九章

  
  前面人步子迈的很大,又频频回头看他,一不留神儿就撞到了人。
  “哪里跑来的东西,是不是眼瞎!”
  成钰眉头一皱,当下抬脚闪身至他面前,拦下了那只手。
  “又是哪个混账!”见一掌没有挥下去,这公子哥立马起了怒意。
  成钰是个识眼色的人,见这公子哥衣着雍容,而他身后的马车也与寻常人家的不同,便略微颔首,轻声道:“望诸位恕罪,我家公子着急去前面寻家主,并非有意冒犯。”
  “家主。”马车内的人突然出声,声音苍老,“不知是哪家家主?”
  他话音未落,陈清酒便微微一颤,躲在了成钰身后,一手捏着柳环,一手紧拽着成钰的衣袖。
  这番举动带着惧怕之意,成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马车,说道:“是柳家家主。”
  “哦,原来是柳家主。”车内人一阵轻笑,随后掀开帘子,对着那公子哥道:“枫儿,既是柳家主身边的人,你又计较什么。”
  车上人约莫五十来岁的样子,转过头的时候突然双眼微眯,成钰看得清楚,他稍作停顿,而后又温声道:“不知小友人身后的这位公子,是柳家主何许人也?”
  他五指收紧,面上笑意淡淡,成钰慎重答道:“这位公子是家主的故交。”
  “故交呐……”男子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笑道:“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
  “同家主,姓柳,名既白。”
  “柳既白。”男子喃喃自语,须臾抚须一笑,“好名字。”
  他顿了顿,对着马车旁的公子哥招了招手,道:“我儿,对这位公子道个歉,我们走吧。”
  那公子哥瞪着眼,当下象征性地抱了个拳,而后离去。
  “哥哥……”成钰回身,那人却依旧抓着自己衣袖,不肯露头,他当即无可奈何地将人挖了出来,“那人已经离去,哥哥是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不认识。”陈清酒摇着头,红了眼,步子一直后退,喏喏道:“柳,折枝,我要去找他……”
  “好好。”成钰将人抱入怀中,轻拍他的后背,柔声安慰,等到人不再发颤时,他才握着他的手,带人离开了后山。
  之前遇见的人坐着马车,成钰脚程自然比不过,因此在游廊处又瞥见了他们。
  成钰握着陈清酒的手,目光微沉,他可以肯定,那名中年人与此时的兄长有所瓜葛,说不定兄长这一身病也是拜他所赐。
  “若是明弈在这里,该是什么样子。”成钰心中这样想,他咬了咬牙,最后恨了心,松开陈清酒的手,微微俯身,“哥哥,柳岸就在前面,你先一个人过去给他送了柳环,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陈清酒没有应声,他垂着脑袋,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柳叶,“儿茶,你是不是还在生气,那我,我不送他东西了……”
  这语气,成钰直听着难受,他半晌不语,最后点了陈清酒的额头,哭笑不得道:“多想什么呢?我一会儿就找你。”
  “真的?”
  陈清酒泪眼汪汪地看人时,总能叫人心头柔软。
  成钰点头,陈清酒这才转身。
  他走了几步,成钰目光看向远处逐渐绕过来的人,几个纵身轻跃,便躲在了假山之后。
  陈清酒抱着柳环,一直低着头,没看到那人的靠近,对方先拦住了他,为首的依旧是那个中年男子。
  那人神色复杂地看了陈清酒半晌,只见面前人头戴花环,被他挡了去路,便一言不发地缩在角落里。
  中年人道:“颜既白。”
  角落里的人不说话,甚至眼皮都没抬。
  他身边的公子哥轻笑出声:“父亲糊涂了,此人姓柳。”
  “不,他姓颜。”中年男子一口笃定,抬步靠近他,仿佛喃喃自语:“你果然是个怪物,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活着?”
  陈清酒又缩了缩,他似乎着急去见柳岸,目光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声音细若蚊虫,“我要去找柳……别枝。”
  中年人嗤笑,随即俯身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颜既白,我那好弟弟都被挫骨扬灰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我要是你,就下去陪他了。”
  陈清酒握着柳环,频频后退,最后背抵在柱子上,哑着声音道:“我不认识你,柳……别枝,他人呢?我要找他。”
  中年男子一愣,颇为嘲讽地看着他,“你是真傻还是假疯?颜既白,我那好弟弟才离你而去多少年,你就按耐不住寂寞,跟别的什么人勾搭上了,好歹也是誓海山盟,名字入过我褚家族谱的,你还真有脸呐……”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成钰藏在假山身后,登时犹如雷击。
  什么誓海山盟?他弟弟又是谁?兄长在遇到柳岸之前究竟与何人还相识?他是被谁害得?
  然而还不等成钰深思,那中年人眉头一皱,竟挥袖离开。
  陈清酒大喘一口气,抱着柳环跑了。
  上完香的柳岸一出庙门,便见陈清酒揣着狐狸,大汗淋漓地站在外面,等到他靠近,陈清酒才将那个半扁不圆的柳环拿了出来。
  “给我的?”柳岸看着他眼底的光亮,温柔一笑,屈了身子,让他好把那柳环放在他头上,末了,又细心体贴地给他擦了满头汗水,“下次不要这么着急,我又不会跑。”
  陈清酒歪头咬着唇,许久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柳岸唇角上扬,从衣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俯身替他系在腰际,“这个给你,当做礼尚往来。”
  还没等陈清酒仔细把玩那枚螭纹玉佩,柳岸又问道:“明弈呢?我不是叫他跟着你吗?”
  他话音刚落,成钰便闪身出来,目色微暗。
  柳岸察觉出他的不对,抬手揉了揉陈清酒的脑袋,“你去和小白玩,我同明弈说会儿话。”
  小白,是陈清酒给那狐狸取的名字。
  等到他走后,柳岸收了收温柔的笑意,正色道:“什么事?”
  成钰俯身一拜,恭敬道:“今日我同公子往前院走,路遇几人,看样子是认识公子,但为人不善,公子也很惧怕。属下方才调查过了,中年男子姓褚,名杨秋,另一个年纪小的,是他长子褚枫。”
  一开始打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成钰万分难以置信,再三确认,因为柜山脚下那些墓碑中,便有一个姓褚的,褚姓少见,这绝非巧合。
  “褚杨秋,相国大人……”柳岸眉头一皱,目光掠向一旁正在玩闹的人,“既白怎么会同他认识?你速去好好调查一番,我要具体情况。”
  成钰抱拳俯身,离开的时候,他看了眼一旁同雪狐打闹的人。
  柳家家大势大,要调查一个褚杨秋不是问题,而放轻了意念控制,让明弈出来打探此事,  这一番来龙去脉才好好过清。
  褚杨秋其人,本是前朝旧臣,前朝覆灭,新帝建都,此人长袖善舞,打了一手好牌,哄弄了帝王欢心,借以留在宫中,日日飞升。
  而原本的褚家共有三子,据说老大早年病故,老二褚杨秋好花天酒地,唯有老三才华出众,年纪轻轻便掌握朝廷军权,征战沙场。
  褚杨秋那日口中的‘弟弟’,便是说褚钰。
  褚钰少年成名,帝甚喜之,后其威望高强,帝唯恐作乱,又苦于边疆无强兵驻守,便听朝臣建议,令其与太傅之子完婚。
  而那太傅之子姓甚名谁,不言而喻。
  这些事就算成钰不说给柳岸听,他也迟早会知道的,何况以明弈的态度来处理,他定会一五一十地告知给柳岸。
  褚杨秋的事情完全摊出后,成钰便离开了正堂,照旧去守着陈清酒。
  别院,风起柳絮。
  陈清酒坐在池塘边上,他一手托腮,一手扯着柳枝逗弄游鱼。
  时隔三日未见,成钰竟觉得他清减了许多。
  他盘腿坐在陈清酒身侧,见他一脸茫然,嘴角上扬,“今日怎么不和你的小白玩了?”
  “小白?”陈清酒后知后觉地偏头看他,脆生生道:“它冷掉了。”
  成钰手指一顿,当下觉得心口被人剜了一刀,而身侧人轻轻扯着他的衣角,依旧天真无邪的样子看着他,“柳,折枝说小白永远也不能和我玩了,永远是多久?儿茶,你也会冷掉吗?”
  他只当那永远不过须臾,所谓的冷掉了也只是短暂的别离。
  成钰抿着苍白的唇角,紧绷着一张脸,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陈清酒如今犹如稚子,他不能同他解释清楚,便选择缄默不语。
  许久,陈清酒似乎也从他身上感觉到了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悲伤,双臂环膝。
  “他也是这样冷掉的……”
  最后一语呢喃没人听清。
  后来数日,柳岸没再来别院找过陈清酒,听下人们说,他出了远门,而成钰则日日坐在屋顶,也不作打扰。
  夏初后,京城出了件大事,褚相国因贪污卖国获罪,一门几百口人或斩首,或流放,骤然之间,昔日贵族,今日囚徒。
  而褚杨秋遭斩首的第二日,柳岸便回了柳宅,连成钰都没想到,柳岸回来的第二日便出了事情。
  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饶是柳岸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褚杨秋尸骨未寒,便有人找上了陈清酒。
  来人绕过柳岸,避过成钰,于别院之中找到了陈清酒,奉着褚杨秋的遗命,前来归还一件东西。
  东西送还到陈清酒手中时,男人还代替褚杨秋问了一句话:“我家大人叫我问过公子白,这十多年的疯傻滋味如何?”
  然后还没等陈清酒反应过来,他便自尽于庭中。

  ☆、第二十章

  
  褚杨秋临死前差人送来的东西就这样到了陈清酒手中,那一方小小木匣打开后并无旁物,只是支色泽上乘的墨绿玉笛。
  柳岸不知那物,可成钰却对那支墨绿玉笛有所了解。
  玉笛的末尾处雕刻着一个个风雅的‘钰’字,陈清酒手指摩挲着刻痕,唇色苍白,不住发颤。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难以言表的悲痛之事,眉头拧做一团,在柳岸前来搀扶时,虚弱无力地摆了摆手,继而不省人事。
  后来成钰才知晓,褚杨秋至死都在折磨他,非得次次诛心才肯罢休。
  陈清酒这一昏迷足足半月有余,柳岸差了各处名医前来,终无结果。
  成钰环着佩剑,伫立于窗外。
  斜阳若影,透过屏风映射在屋内,陈清酒昏迷之中,眉宇间愁丝不解,他或许不省人事,可偏偏紧握着那支玉笛,一直不松手。
  送往此处的饭食不间断,来来去去,后来有一日,成钰再进屋时,榻上人已然苏醒。
  黄昏已至,残阳那一缕光依旧在屋内挣扎,陈清酒半倚靠着,灰白着一头散发,目色黯淡。
  他道:“让,柳岸过来见我。”
  柳岸本就担心陈清酒的情况,自他昏迷,便是搬来了别院住,因此听到通报,风风火火地就赶了过来,只可惜他那点儿情绪在见到陈清酒时,一下便偃旗息鼓了。
  柳岸抿唇,脚下顿了顿,这才恍若无事地坐在他面前,神色不变道:“你醒了。”
  陈清酒知道他话里含话,微抿双唇,低声说道:“你既杀了褚杨秋,也就知晓我的身份了,即使如此,还要留我在柳宅?”
  柳岸浑然不觉地笑了笑,“这柳宅你进出方便,我可从未下令禁足于你。”
  “柳岸……”
  “这下连柳折枝都不叫了?”柳岸挑眉看他,“你若要离开,打算干什么?”
  陈清酒沉吟许久,平静道:“我自漂流,任意东西。”
  柳岸看着他,摇头叹息:“你是当我好糊弄吗?那个人已死,碧落黄泉,难不成你真要奉陪到底?”
  “碧落黄泉,碧落黄……”陈清酒颔首,似乎讥疯,似乎苦笑,他急火攻心,一口血咳出。
  柳岸惊心,一个倾身,陈清酒却抬起一只手挡住了他,他身子后仰,另一只手捂着唇,干咳不停。
  柳岸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给他,五指蜷缩,“你要走我并不会拦着你,只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出了门又能干什么?听我的,修养好了再离开。”
  见陈清酒没有多言,柳岸便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柳岸。”陈清酒仰头看他,正色道:“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柳岸回头淡笑,便不再打扰。
  注视着他离开,陈清酒这才躺下,他蜷着身子,蒙着被子继续闷咳。
  那一日过后,别院的药便没有断过。
  柳岸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医师,开的药方子竟阻止了陈清酒身体的继续衰败,那之后,别院的一日三餐全部替换成了药饮。
  成钰再没进过那间屋子,一来,柳岸曾明令禁止过,二来,里面的人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这年寒冬霜雪,别院里的人被柳岸清空,唯有成钰整日坐在屋檐上。
  陈清酒裹着一身雪白厚重裘衣,提着烈酒,端坐在梅树下,那里还有一个小土包,是他亲手埋下的雪狐。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来人被埋了半头雪,陈清酒略微偏头,看清人后,抿唇从地上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屋内走。
  柳岸几步过来,这几步路,走的很是艰难。
  陈清酒忽然便停下了,他回过头,双眸冰冷,吐息凉薄:“我要走了。”
  “你身体……”
  “本应如此。”陈清酒看他,目光掠过他背负在后的双手,“柳岸,我不值得你救,也不需要你救。”
  柳岸一愣,随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他无奈道:“我以为,这样可以留下你。”
  柳岸难得如此之态,陈清酒从衣袖中摸处那枚玉佩,“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枚玉佩还你,若日后柳家子弟若有难,可差人持此信物来寻我,只要我未死……”
  “真的不能留下了吗?”柳岸打断了他。
  陈清酒怔愣片刻,他的发尾开始发白,“柳岸,我要找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你。”
  这世上或许没有比这句话更让人心寒的了,身上一沉,陈清酒将身上的貂裘披到柳岸身上。
  他身子向来没有温度,这一身貂裘清冷,只能隔去风雪,柳岸落下的墨发从他指间轻易穿过,陈清酒敛眉看着自己越发透明的身子。
  柳岸只听他不远不近的声音传来,“柳岸,你我向来陌路人,从前是,往后亦如是……”
  眼前之人,终被风雪卷去,一丝灰的不曾为他留下。
  成钰感觉一阵晕眩,紧接着他的魂魄自明弈体内飞出,而后飘向不知何处。
  他恍惚间看到了柳岸行嫁娶之礼,生儿育女,再熬到耳顺之年,做着江边垂翁,仿佛要孤独终老。
  只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埋入黄土,上天便开了个玩笑。
  宿霭凝阴,古道幽寂,风雨微漾,柳岸摘了斗笠,抬头看着雾蒙青山,叹了口气。
  他早已满头华发,身子骨不再硬朗,在深山老林中,独此一身,久居茅庐,无人再寻。
  白发老者起身,将竹篓背上,踏着雨雾,再次往深山中行。
  噌!
  极细的摩擦声在山野间响起,此地荒山,柳岸居住数年也难见鬼影,因此对这一点声音极为敏感,况且他还不至于耳聋眼花。
  踏着野道寻去,声音越来越清楚,那仿佛是刀刻留下的动静。
  柳岸越过杂草丛,只见山涧之中缩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挽袖束发,身上衣服沾满了土,  加上山中小雨,混成泥团。
  他的面前有一方石碑,其人手握着一把尖刀匕首,整个人几乎覆在碑上。
  似乎是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味,那人手下动作停下,仰头看了过来。
  那张灰扑扑的脸上是一双浅灰色眼睛。
  柳岸握着树枝,半晌才惊魂不定地开口:“既白?”
  “柳……别枝。”那人收了匕首,几步跨过碎石,依旧仰头看他,神色淡然:“你为什么会在,此处?”
  多年未见,柳岸发觉他的声音越发嘶哑。
  扔了竹篓,柳岸慢慢往下走,可惜他现在年老体衰,只能顺着坡下。
  下面人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搀着他坐在石头上。
  睽违数十年,再次相遇,他已年迈,眼前人却一如初见,柳岸缓了口气,与他并肩而坐,“一别经年,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我……”他神色不变,言语间却是犹犹豫豫。
  “好吧,我不问了。”柳岸叹了口气,转了话题,道:“你离去如此之久,是否找到褚钰……的转世了?”
  陈清酒敛眉,视线转向那方石碑。
  柳岸头疼的厉害,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主,就这样沉默以对,直到山间哪里吹来了阵阴风,陈清酒才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
  陈清酒抬手,指了指远处雨雾里的山,他垂着头,将石碑下的麻绳扯开,往身上一背,就要离开。
  “既白。”柳岸突然出声拦住,他道:“我垂垂老矣,性命无多,能否麻烦你一件事?”
  陈清酒看着他从衣袖中取出那枚玉佩,放下了麻绳,见他顿步,柳岸才道:“可否陪我一段时间,不会耽搁你太久。”
  陈清酒皱着眉头,正色道:“此物借以保命,不是让你来求这一桩事的。”
  柳岸将玉佩往前一送,笑道:“于我而言,这便是求命。”
  陈清酒一时间不说话了,他压下心中那点别样的不满,平平静静道:“我要先回去一趟。”
  “我同你一起。”
  他们两人,一个拖着百斤墓碑,一个腿脚不便,路上却是和谐在了一起,步伐相当。
  两人离去的身影逐渐模糊,成钰情不自禁地想要跟上去,却觉得眼前一黑,他又回到了识海之内。
  这段记忆并未结束,连同陈清酒与柳岸的相处,他也是以明弈这个第三者的身份,看不清楚。
  还有好多事情,就比如柳岸消失之前,那句‘清酒’是如何而来,难道当时颜既白也是个糊弄世人的假身份,还有,柳岸死时,陈清酒是早已离去,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冷掉了……
  这些他都不知道,直觉告诉他,那人快醒了,成钰不能再留在此处,否则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
  成钰一手扶额,头疼稍减,他便十指捏诀,识海翻涌,在这之中,成钰却眼尖地瞥见了一处黑暗。
  那依旧是一段记忆,成钰下意识地跃去,而后伸手,只可惜他指间还未触及那团黑雾,一层金色符文便将其圈起。
  什么记忆,竟要封印起来?
  只是成钰还没来得及多想,一阵刺痛传来,紧接着他神思混乱,魂魄已然回体。

  ☆、第二十一章

  
  头上的剧痛倒是可以忽略不计,浑身上下却犹如车碾过一样,骨头都好似碎了个彻底。
  成钰左手刚扶上额头,手腕便被人抓住,一阵冰寒刺骨。
  他偏头就撞入那双浅灰色眼中,顿时一个激灵,绕过陈清酒翻身下榻,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也不说话。
  好在陈清酒也没同他计较起来,起来下榻,不发一词。
  如此这般,成钰越发难受,他倒是宁愿这人对他打骂,也不要冷眼相待。
  可成钰知道,他不会如此。
  “哥哥……”成钰率先开了口,神色黯然,“我可能要去墓室一段时间。”
  陈清酒沉默片刻,轻道:“好。”
  成钰所有臆想灰飞烟灭,他看着陈清酒的背影良久,才无知无觉般地垂头错过他离去。
  他近乎偏执地想:“反正什么褚钰柳岸的都死透了,兄长只是暂时看着他呕气,躲一段时间,什么事都不会再有了。”
  他这一躲,便是三月有余。
  成钰回上山时,已经很晚了。
  繁星满天,那人便趴在长榻上睡了,他的身边已经围了许多蚊虫,但不知它们是找不到好的下口点还是在害怕犹豫什么,陈清酒浑身上下也没见被虫咬出了包。
  陈清酒头枕着胳膊,脖子下还压着枕头,榻上随意扔着一本书,成钰先从屋里取了毯子给他盖上,顺手捞过那本书,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繁难复杂的经文,看一眼都让人头疼,实在是催眠安神之要药。
  后来这本书他便经常见陈清酒趴着看,更多时候那人还是清醒的,而自己前脚一进门取个东西,后脚再出门就见那人睡得安稳,助眠效果也是好的没什么了。
  久而久之,成钰便养成了习惯,不管他在不在外面睡觉,出门之前都得把毯子给放在外面。
  掖好了薄毯,成钰又回屋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包艾叶,出来时还顺了一把蒲扇,他将艾叶点在睡椅旁边,再回头搬了个小板凳坐下,用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人扇着风。
  如此贤惠如老妈子一般的存在,也是没谁了。
  东方既白之时,成钰便放下蒲扇,下山走了一趟集市。
  陈清酒寻常睡觉的时间比较长,大白天几乎也是在睡觉,晚上一般没人吵的话就睡到日上三竿,偶尔能在清晨睁个眼,也是到了日上三竿接着睡,要一整日都清醒的情况,成钰屈指都数不了,时间长了,他总有一种混吃混喝加等死的复杂心情。
  午饭是在陈清酒醒之前做好的,两碗米饭三个菜,成钰完全是卡时间叼着筷子走了出来,他将米饭放在石桌上,再回头端菜出来时恰逢那人洗漱后出来,成钰仿若无事,道:“哥哥出来了,那便过来吃点东西,我也不知道哥哥喜欢吃什么,便随便做了几个小菜。”
  他贤妻良母一般地将碗筷递了过去,道:“做了麻辣豆腐,糖醋排骨和酱烧茄丁,哥哥先试试口味,我日后再改改……哥哥?”
  他抬眼望去,只见其人又趴在了石桌上,一身慵懒。
  成钰:“……”
  一顿饭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打理安好后,成钰还没回去墓室,谢思温又跑了过来,手指捏了一封信――这鬼画手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更适合他的闲业。
  来信的是大若墟清修谷十九,找的人是成钰,且先不论十九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谢思温坐在成钰旁边,咸鱼不怕死地调侃道:“时至乞巧,佳人有约,小友,你艳福不浅啊……”
  他今日这身皮囊不知哪里着墨过重,且香料没添足,成钰闻着一鼻子墨臭,恨不得将人踹进阴沟里刷洗刷洗。
  不搭理旁边揶揄的谢思温,成钰将信纸翻了几下,确定是十九找他没错,而且约的日子竟是在乞巧节当日。
  成钰不至于如此自恋到以为十九约他是为了些风月小事,一来,他们二人不过数面之缘,话也没搭过;二来,就算十九有事相求,论交情也不该找他。
  他一方面百思不得其解,一方面又需要前去赴约,正苦闷着该如何给自家兄长解释才不会产生误会,一转头,就看到他家兄长合着经卷,长身玉立。
  压下了心中的兵荒马乱,成钰就像刚爬上墙面的红杏,还没冒出墙头,就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喉咙,一口气卡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
  半晌,他才客气道:“哥哥,起来这么早?”
  陈清酒偏头,看着他略显局促不安的样子,手下动作一顿,半晌才吃力地哑声道:“是要,下山,了?”
  成钰颔首点头,放下了手中东西,陈清酒走了过来,“先前,口诀记住?”
  “是。”
  柜山有结界封山,连谢思温都是得了陈清酒的一滴血才得以进出自如,这入山法诀,成钰早都熟透在心。
  “那,走吧。”
  成钰不语,他先是毫不犹豫地走了五步,继而回头,身后人还在竹屋门口站着,那双眼睛始终无情,见他忽然转身,也不说话,面上依旧平平淡淡的。
  成钰心中的弦波动不安,叫他神思有些恍惚,可似乎是跟着陈清酒时日久了,他也能炼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可怕性子。
  是的,可怕。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与他日日相处的人过去经历了什么,才能达到这种异于常人的平静,可时间却真的沉淀出这样一个和死人没有区别的存在。
  须臾,成钰叹了口气,“哥哥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的吗?”
  面前人迟钝地摇了摇头,随后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便又提醒道:“你,早些回来,就可。”
  他这句话平平板板地说出,与叮嘱一词死活搭不上边,但成钰心中却松了口气,而后转身下了山。
  谢思温当了回信使,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地盘上摸爬滚打,
  柜山结界十分繁复,再加上此地几乎死山一座,半分灵气也无,寻常修炼人士都不会来,何况那些平平常常的老百姓。
  走过空坟,去扬都便容易了许多,成钰到时,天色已经昏暗,街上人来人往,好不容易才挤到约定地点。
  十九遥遥看到了他,先招着手。
  柜山山巅,夜间的风凉凉吹着,山崖处坐着一人,面无表情。
  发间的木簪突然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地上,陈清酒原本束起的墨发尽数落下,竟已是铺了满地,  云雾过后,一男子轻飘飘的身影浮现而出,他同陈清酒并排坐下,伸手在陈清酒面前晃了晃,冷声问道:“还看的到吗?”
  陈清酒回头,双目无神,一只手在空中虚抓了半晌,那人才一脸不耐烦地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