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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如灯秋似海-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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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花明村,山路狭窄颠簸,绕了几道弯都不见人影,光秃的树干形单影只地立着,冷风卷起残叶拍打车窗,发出梆梆的声音。道路两边是看不到头的黄土,土地干涸成块,裂痕足有手臂宽,陈灿摇下车窗,“这些田好像荒很久了。”
沈顺清朝外望,几条死鱼横陈在田头,鳞片在苍黄的土地上褶褶发光,密密麻麻的蚂蚁驮着腐肉往地里钻。
“先去产业园看看吧。”他心中泛起不安,不由加快车速。

产业园的位置很好找,高耸的烟囱、翻滚的白烟,数十米高的冷却塔老远就能看到,走得近了还能看到大吨铁罐和错综复杂的运输管道。
园区被伸缩式的电动闸门拦住,沈顺清走近,敲敲门卫室的窗。看门的大爷像是睡着了,被响声吵醒,操着一口地道方言问干啥呢。
沈顺清扬了扬记者证,说来采访的。
大爷面相朴实,像是当地村民,从小窗里伸出半个脑袋,忐忑道:“领导都在城里呢。”
“没事,我问您点事儿。”
“别别别,我乡下人不会说话,万一说了不该说的可担不起,您问村支书去吧。”看门大爷哆哆嗦嗦地收回脑袋,沈顺清见他用座机拨了号,听不清说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瘦高男人从另一条小路跑来,热情地说村里很久没外人来了,男人自称是村支书,姓周。
“采访怕是有困难,这园子是景总的,可景总不在这儿办公,下面都是些乡里人……”周支书驼着背,一脸为难看着沈顺清。
沈顺清宽慰道不是正式采访,就来搜集素材,支书一听脸垮得更厉害,眉头都挤到一块儿,您要啥素材,咱村除了这园子啥都没有……
沈顺清问起当年产业园开工的事,支书听完松了神色,从裤兜里掏出包烟,拔了根叼在嘴里:“那年我刚当上村支书,记得清楚。”
乡下风大,打火机搓了几次都没打着,沈顺清双手替他捂住风才窜出点火苗子,周支书呼了口气,抖着烟盒示意他也来一根,沈顺清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中华,再看他身穿粗麻外套,俨然一副乡下人模样,没想到竟抽这上等烟。
“那天人可多了,市领导都来了,咱村从来没来那么多人,把我忙坏了,其实我们这些乡下人也做不了什么,都是祁董在招呼,哦,还有当时的老总,祁董的儿子,叫什么……”
“祁云。”沈顺清说。
“对对,十几年没说起这名字都忘了,反正都是祁家人在张罗,我们都是凑人数的。”
“当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哪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特别热闹,咱村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周支书不肯让沈顺清入园,说没上头发话不敢随便带记者进去,沈顺清只是打听当年的事,就和支书在园区外边走边聊。
聊着聊着,突然感觉小腿一痛,一颗枣子大小的石头砸到他腿上,嘣的一声,沈顺清疼得头皮发麻,心想多半是青了,再一看,有个虎头虎脑脏兮兮的娃子站在好几米外。
“臭水沟!黑丘丘!滚下去!摔破头!”那娃儿扬手,手心还握着颗石子,分明又要往沈顺清腿上砸。
周支书赶紧冲上去,“你小子!怎么又跑出来了!”
那娃儿呲溜一下,捏着石头跑了。
周支书连忙看向沈顺清:“没事吧,这是罗家小孙子,没爹没妈,脑袋也不好使,平时都关屋里,今儿怎么跑出来了,我去找他爷爷来。”
沈顺清还没来得及反应,村支书又朝化工园跑去,嘴里喊着罗大爷,你孙儿跑出来了。
小娃儿跑得飞快,沈顺清小腿作痛竟跟不上,他边跑边嚷着‘臭水沟黑丘丘’,一脚已踩在田埂边上。乡下阡陌交错,农田之间是灌溉用的水渠,隔得远了看不出高度,只知道是道沟,小孩跌下去指不定要磕伤,眼看娃儿后脚跟一蹩,身子猛地向后栽,陈灿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住,竟做了垫背先滚下去,和娃儿一道看不见影了。

陈灿掉下去才发现这渠不过一米高,但渠是干的,焦枯的黄土成块成块地滑落,脚一滑就跌到沟底,小孩踩在他肚子上,陈灿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罗大爷闻声跑来,就看到陈灿救了他孙子这幕。
这罗大爷竟是产业园的守门人。

毛孩是个傻子,笑嘻嘻地踩着陈灿的肚子爬上坎,罗大爷和村支书赶紧跑上前,把陈灿从渠里拉起来。陈灿长得好看,这一摔被树杈石头刮花了脸,头发和衣服上也沾了泥。罗大爷过意不去,说要请陈灿到屋里坐,把脸擦擦。
村支书领着陈灿和沈顺清往罗大爷家里走,罗大爷回园区喊人带班,又匆匆赶来。沿路满目疮痍,有几只死雀被风干,土壤裂口深得能埋得下树杈,罗大爷抱着孩子小声哄着,孩子还一路叫着‘臭水沟黑丘丘’。
“又发病了啊。”村支书说。
“是啊,”罗大爷摸摸小孩脑袋,“不让人省心。”
这话听来心酸,倒与这荒芜相称,陈灿问道:“这孩子?”
“我孙儿,叫虎子,小时候撞坏脑袋,乡下医疗差,治不好就这样了。”罗大爷说。
沈顺清看这蔓草荒烟也不是一句简单的医疗差能形容,就问:“这田怎么都荒了?”
罗大爷拍着虎子的背没接腔,村书记扔了烟头,才说:“乡下劳动力少,有人出去打工,有人到去园区里上班了,地没人管就这样了。”

罗大爷家里产业园不远,几分钟就到,家里陈设简单,罗大爷对着门锁叹气:“又被这娃儿弄坏了。”说完,让村支书帮忙看着孩子,到后院去给陈灿打热水。
虎子坐在凳子上,聚精会神地抠着凳子上一块未脱落的漆,不时用力拍打着凳子腿,嘴里嘀嘀咕咕。
村支书弯着腰道歉,又说:“咱村确实没啥好采访的,您要采访就和景总打声招呼,让景总带着您进去,咱们做不了主。”
沈顺清问:“村里有没有听说,十四年前义华化工厂死了个女员工的事?”
村支书晃脑袋:“哦,这事儿,有印象。说是开工那天死的嘛,不过我们听到消息已经是好几天后了,后来上头也不让谈这事,说是开工就死人不吉利。”
“你们听到的消息是?”
“不就是说在家里开煤气闷死了嘛。上头不让谈这事。祁总,就那个祁云,为此还和景总吵过。”
“吵什么?”
“吵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俩经常吵,”村支书说着,突然见沈顺清和陈灿都盯着他看,一拍大腿,“哎呀,我跟你们这些外人说这干嘛,还是记者呢,万一把我写的兜出去,我看我这村官也做不成了,不说了快走吧。”
罗大爷刚走进屋听到这句也是一愣,端着水盆僵在原地,倒是陈灿大方接过水盆洗了脸,擦着身上的泥,问他:“祁云不是出国了吗?和景总不合有关?”
罗大爷干笑,摇头说‘不清楚’,村支书见状,摆手道:“走吧走吧,该回园子了,这还没下班呢。”
乡下人言行直爽,就差没往外赶人,沈顺清只好作罢,一群人又走回产业园。村支书一路盯着他们上车,还硬往沈顺清兜里塞了包中华。

车轮在干枯的露面扬起沙,陈灿扭头看向后窗:“这就走了?”
沈顺清从后视镜看去,村支书远远地站着,像送行的亲人,宏伟气派的产业园坐落他身后,又显得他像守城的卫士。绕过两道弯口,人影才看不见了。

罗大爷回到产业园,他的活儿就是看门,园子里的员工都是村民,相互熟得很也不用防着,中午村民们回家吃饭,他把大门一关,回家照顾虎子。
只是家门口意外站着两个人。
罗大爷吃惊:“你们……”
沈顺清嘿嘿一笑。

他和陈灿并没有回林城,而是把车开得远了停在废弃的田头,穿过农田步行过来,绕过产业园直接走到了罗大爷家门口。
“进来坐吧。”罗大爷开门,虎子跑出来撞在沈顺清腿上,大爷又把他拉开。
“这娃儿脑壳坏了,爹妈也不在了,平时就只能锁在屋里。”罗大爷朝厨房走去,“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就问问产业园开工那天……”
“开工当天没啥事,就是个热闹,”罗大爷说,“不过开工后倒有点说头,这产业园本来是祁董给他儿子祁云发展的,结果这个祁云没干几天就出国了,后来才是景总接的班,这事儿村里聊了蛮久的。”
沈顺清清楚这事,赵博文有说过,祁云不是个经商的料,一心向往艺术,搁下家族生意跑了。
“这里面还有名堂?”沈顺清问。
“谈不上名堂,就是祁云和景总不和。我觉得告诉你也没啥,全村都知道这事,义华的老员工们也知道,稍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罗大爷捡了几根柴火,打算生火做饭:“好几次听见两人在争吵,吵着吵着祁云就出国了,这村里消息闭塞,也不知道回来没。”
沈顺清想起这次祁阳车祸,祁家一团乱也没听到祁云的消息,虽说富贵人家是非多,可儿子命悬一线,做父亲的也没回来确实奇怪。
“他们为什么争吵?”陈灿问。
“不知道,听起来像是工作上的事,咱们也听不懂。”他点燃炉子,“哦,说起来,开工那天也吵过,好像是下面的人在请示什么,祁云就吼,产业园的事问景青禾别来找我,当时好多人听到了,祁敬义还走过来把儿子训了一顿。”
“训了一顿?”
“是啊,说义华是祁家的生意,不是景家的,你不负责谁负责,说得祁云头都抬不起来。”
沈顺清和陈灿对视一眼,这番词严厉色,可以想象当时战战兢兢的场面。
“那景青禾当时什么表示?”沈顺清问。
炉子里的火烧得劈啪响,罗大爷端了锅往上搁:“他表示啥啊,他又不在。”

…………………………………………

蓝色的火焰沿着锅底往外窜,沈顺清心猛地一沉:“景青禾不在?”
“当然不在,不然脸往哪儿搁。这是仪式开始前的事,景总是后来赶来的,仪式都开始一半了。”罗大爷说。
陈灿趁机递来采访本,上面有曲霆和景青禾会面的聊天记录,沈顺清翻了翻,确实没提到景青禾后来赶到的事。他掏出手机往外走,罗大爷见气氛变得紧张,忙问,你们这是在采访啥,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
“放心,不是采访,就问问情况。”陈灿宽慰道,又朝沈顺清看去。
罗大爷忧心忡忡,提着一捆白菜半天没撒手,虎子跑过来嘟囔着饿。虎子虽然呆,但对陈灿亲切,抱着他的腿傻乎乎地笑,罗大爷见小孩玩得开心就没继续往下问。
“您这孙子……”陈灿摸摸虎子的脑袋。
“他爸妈去城里打工,几年前城里失了火烧死十几个人,这娃儿爸妈就在里面。”罗大爷说:“后来有一年虎子贪玩掉到河里,救起来后烧了好几天,就变成这样了。”
陈灿听着难受,止不住叹气,又想起这一路见到水渠都干硬成痂,田也荒了,想不到村内还有河。“村里还有河呢?”陈灿问。
罗大爷一僵,道:“河,还是有的。”

沈顺清绕到屋外给曲霆打电话。他和陈灿来花明村时,曲霆正去拜访当时厂里的几位叔伯,两头同时进行。电话刚接通,曲霆就说他也打听到,景青禾赶到时仪式确实已经快结束了。
景青禾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沈顺清在采访本上画下问号,让曲霆多问问。回屋罗大爷已经张罗好饭菜,乡下人粗茶淡饭,但心意实在,萝卜熏肉炖了满满一锅。
“我看农田都荒了,你们这菜哪儿来的?”沈顺清瞅着锅里。
“买的,去集镇上买,村里人都不种田了。”
“不种田了?”
“早就不种了,”罗大爷给虎子喂饭,“产业园工资给得高,景总接管产业园后就拉了村里的年轻人去培训,安排到园里上班,年轻人靠工资挣钱就不种地了,过了几年又安排我们这些老人妇女进去,做点扫地看门安保的活儿,现在全村的人都靠园子养着,不种地了,反正种地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
“全村的人都在园里?”陈灿惊讶道。
“嗯,咱村也没几个人,早几年还有出去打工的,后来一看在园里干半年抵得上打一年的工,就都回来了,景总好说话,村里谁跟他打声招呼,他就把你安排进去,现在园里100多号工人,全是咱村的,没一个外人。”
乡村工厂聘用当地村民不稀奇,就算给村民加工资,实际还是比外面请工人来得实惠,花明村偏僻难招人,聘用当地工人不用包吃住,算下来还是省钱省心,景青禾实在是个会做生意的。
“景总在村里口碑不错咯?”陈灿说。
罗大爷搁了碗,“毕竟全村都靠他,景总在村里发句话,比皇帝还管用。”

饭后,虎子又唱着“臭水沟黑丘丘,滚下去摔破头!”的歌谣,这歌曲调怪异,听起来阴森森的,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没人教他,这娃儿烧坏脑袋了就唱这个。”罗大爷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无奈。
陈灿蹲下,凑到虎子面前逗他:“哪里有臭水沟呀?”
虎子竟像是听懂了,来了劲儿拖着陈灿往屋外跑:“这里这里!”
罗大爷伸手一捞把孩子抓回来,吼道:“你别跑出去,等会又跑丢了!”
小孩吓红了眼,哼着歌倏地跑到里屋躲了起来,罗大爷脸上怒气未消,捡起被虎子掰坏的门锁叹气。
“臭水沟?”沈顺清疑心。
罗大爷摆手,说哎,小孩子瞎唱,做不来真。谢谢你们救了我孙儿,不过你们快走吧,要是被支书知道我藏着记者就不好了。
一听这话,陈灿来气,他对有疑虑的事情总是格外较真,口气也冲了几分:“为什么不好?”
“这……”罗大爷支吾,“总归是外人嘛,走吧走吧。”

……………………………………………………………………………

离开罗大爷家,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村里处处透露着古怪,像一个蛛网,线与线之间都是填不满的空洞。
“你怎么看?”沈顺清问。
“两个推测。一来,杜晓菁的事情村里可能不清楚,但景青禾当天迟到了,不知道有没有关联;第二,因为产业园的事情景青禾和祁云起过冲突,祁敬义支持景青禾的决定,或许导致了后来祁云出国。”
陈灿接着说:“村子也很奇怪。都说乡下人淳朴,这村子却很排外。还有那孩子的歌谣,听上去挺寒碜的,臭水沟黑丘丘我还能理解,滚下去摔破头是什么意思,难倒死过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歌谣,说不定传了七八十年了。”沈顺清抬头看园区高耸的烟囱,白烟遮住了天色,说不出的压抑,“先在村子里看看吧。”

两人沿着田埂往下一户人家走,可村民们一问三不知,有的干脆闭门谢客。几番下来,陈灿也窝火,在布满裂口的田间气鼓鼓地跺脚。
“等等!”沈顺清突然喊道。
“怎么?”
“你脚下。”
陈灿抬起脚,除了模糊的脚印看不出别的蹊跷,沈顺清走到他旁边,“刚刚一路走过来都没有脚印,突然从这里就有了。”
陈灿用力踩上两脚,跺出浅浅的坑,而来时干涸的田地硬得如砖,一点足迹都没留下。
“两边的田都是干死了,唯独这块是湿的,这下面可能有水管或者地下水,我们顺着踩一踩看水源在哪里。”
两人沿着潮湿的田埂往前,走了十来分钟竟走到一排枯死的树木前。这是一排死木,白杨、榆木和樟树交错地生长,树干呈灰白色,拇指大小的蚂蚁乱爬,几片无精打采的叶子挂在树上,背面是密密麻麻的虫卵。
树木下方竟有一条河。

“这还有河?”陈灿实在想不到农田几乎全部旱死的村子里竟然有河,虽然这河看上去不过三米宽,或许称之为溪沟更为合适,深度……他捡了块碎石扔下去,石子很快沉入底,大概有五六米深。
“芙水河,从上游县城贯穿花明村,别看它小,但也是林江的分支。”沈顺清说着,突然趴下贴在地面上,双手撑在河堤边往里看。
“看不到管道。”他蹭了一脸灰。背后是产业园,面前是芙水河,沿途有潮湿土壤,他推断园区私设管道偷排污水到河里,如果有污水排出,河面会有水柱和气泡,但是这里没有这些征兆,他又想或许是某个特定时段偷排,却没看到管道口。芙水河水偏污浊,有死物和藻类漂浮在河面上,但村子生态荒废,也可能造成这样的水质。

怎么查起企业排污来了,沈顺清忍不住自嘲,原本是来找和杜晓菁有关的线索的,看到怪异的事,职业本能先冒出来了。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景青禾隐瞒了自己迟到的事,沈顺清起身:“采访本呢?”
“沈哥之前和景总会面,”陈灿把本子递过去,“景总说的和村民说的对不上啊。”
“不是我,是曲霆,”沈顺清说:“上面有关景青禾的线索是曲霆写的,杜晓菁是曲霆的母亲,因为一些原因,我在帮他查她母亲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谁。”
陈灿偷查拆迁的事被上面一纸禁令拍熄了火,沈顺清虽知道他对曲霆心有芥蒂,但这事也瞒不住,何况还需要他帮忙调查,不如坦白。
陈灿沉默片刻,垂着眼不咸不淡地哦了声,再一转身竟发现周支书站在两人身后!周支书体型瘦高,掩在榆树间宛如一截矮木,若不是尖锐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俩,还真看不出来是个人。
“周书记,您怎么在这里?!”陈灿定神,心道这人何时来的?
周支书挠头:“嘿嘿,我看你们的车停在路边,猜可能还没走,这村子地广人稀容易走丢,所以我四处看看,幸好找到你们了。”
“我们车……”陈灿说,沈顺清突然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就走。
陈灿把后面半句咽回腹中:我们车停那么远,都快出村了,都能你被发现。

周支书一路陪他们走到停车的地方,叨着村子地大人稀,天黑了就找不着路,劝他们早点回去。沈顺清笑笑,开车回城,直接把陈灿接自己回家里,说累了一天请他吃顿饭。曲霆回来时见家中有客先一愣,细看才看清是陈灿。
“他今天陪我去产业园了。”沈顺清说了花明村的见闻,又问曲霆那边进展如何。
“景青禾确实和祁云不合,景青禾此前一直是祁敬义的助手,产业园的想法也是他提出来的,祁敬义有意锻炼自己的儿子,便把这个项目交给了祁云,让景青禾辅佐。听几位叔伯说,祁云接手后,对这个项目有异议,两人争吵过几次,但项目还是如期开工了,没多久祁云就出国了。项目只好转交给景青禾,后来景青禾利用产业园赚了钱,祁敬义就彻底把园区交给他了,这么多年一直是景青禾在打理。”曲霆说。
陈灿看着曲霆用钥匙开门,熟练地换上拖鞋,忍不住皱眉:“祁云出国和景青禾有关?”
“确实有这个传言,说祁云不想接手产业园,但也有说祁云能力不如景青禾,喜欢搞艺术不是经商的料。”曲霆自在地把皮鞋放好,还摆正了沈顺清乱脱的鞋。
“杜阿姨的事呢?”沈顺清问。
“那天除了我母亲,其余普通员工都到了,发车前清点过人数,但祁敬义、祁云和景青禾是私车,其他人都乘坐大巴,祁氏父子要提前打点,所以去得比普通员工更早,景青禾是最后到的。”
陈灿摊开采访本:“可景青禾没有说自己迟到的事。”
空气突然安静,三人看向曲霆的笔记——

「当天还有其他员工迟到或者缺席吗?」
「应该没有,这么重要的场合没人敢怠慢的。」

壁灯噗嗤噗嗤地闪,曲飞局促不安地往人堆里凑,曲霆起身泡了杯茶递给陈灿,轻轻咳了声,屋内才恢复平静。
陈灿望着头顶突然抽风的灯,接过茶继续说:“最好能弄清来访者是何时离开曲家的,如果只是和杜阿姨交谈几句,也就几分钟的事情,谁都可以勉强按时赶到。如果这人在曲家停留的时间较长,那迟到的景青禾嫌疑最大。”
沈顺清接着问:“档案袋的事呢?”
“只打听到开工前确实有很多审批材料都是用档案袋装。比如环评、造价、设计图一类,那时候没有电脑,材料都是纸质的,用档案袋封好交给专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母亲手上。”
“审批材料都是重要文件,需要领导过目后才送审,祁敬义、祁云和景青禾很可能知道杜阿姨手上有这份东西,从这3人口中或许会得到线索。”沈顺清想了想,“我们之前讨论过,如果有人能打消杜阿姨出门的念头,是公司领导的可能性很大,我觉得可以先锁定祁氏父子和景青禾。”
“可是,”陈灿低声道:“从景青禾嘴里恐怕难套出话了。”
他有经验,虽然是失败的经验,他曾多次试图从王海嘴里套出关于搬迁的事,但被发现后就再也没得到有用的信息。
景青禾若有意隐瞒,再找也是无用,论心思缜密,景青禾怕是要比王海强得多。

曲霆瞳孔不经意地微缩,说,这样吧,你们继续查花明村的事,义华集团那边我来想办法。

凉风入夜,睡梦中的沈顺清被冻得哆嗦,忍不住想找个热源靠过去,蜷着身子拱了半天发现床边空空如也,再一摸,床单的热度已经退去大半,身边的人显然已经离开很久。
他裹了件浴袍起身,见曲飞扒在鱼缸边看热带鱼。
“你哥呢?”
曲飞指了指阳台:“我哥有心事。”又扭头指着墙上的挂钟:“已经站了半个小时了。”
昼夜不息的指针指向午夜两点。

……………………………………………………

第三十四章 

林城的冬天寒风刺骨,尤其是夜里,冷风像刀子一样,沈顺清还没走到阳台就打了个喷嚏。
曲霆回头,嘴里叼着半截烟:“怎么出来了?”
“哪儿来的烟?”曲霆刚回林城也是烟不离手,得知沈顺清在戒烟后就很少抽了,戒烟不是易事,周围人都不抽还勉强能管住瘾,有人一勾,瘾就来了,所以两人同居后,家里从没出现过烟,烟灰缸都不知道丢哪儿了。
“下楼买的。”曲霆把烟摁熄在栏杆上,又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搭,沈顺清不要,他只好牵着他往卧室走。
总不能让沈顺清冻着。
“怎么大半夜还不睡?”沈顺清冷得不行,脱了浴袍钻进被窝,露出半个脑袋。
曲霆把浴袍挂好:“想我母亲的事。”
能让曲霆在深夜出门买烟,不会是普通的心事。
“总觉得这事没这么单纯,”曲霆脸色铁青,分不清是冻的,还是紧蹙的眉让他看上去比平日威严。

曲霆调亮壁灯,从床头柜里翻出采访本摊开,是他记下的与景青禾的会面——
「那怎么知道有人去过?」
「有人看到了。」
「那你问他就是。」
「他没看清。」
「……谁看到了?」

“那天我没说曲飞的事,只说有人看到了。”曲霆弓起手指,指甲在「谁看到了」下面划出一道细长的痕迹,“现在来看,有可能那时候已经打草惊蛇了,我问景青禾当天的事情,而他借机问我目击者是谁。我觉得我母亲卷进了什么事情,和产业园有关,所以才会有一份档案袋在我母亲手上,才会在开工那天有人来我家,劝我母亲不要出去。或许景青禾知道一些,但就像他隐瞒自己迟到一样隐瞒下来,他问目击者是谁,想知道目击者看到了多少。”
“这……”沈顺清倏地撑起身子。若景青禾真在意,但这两个月来他从未主动找过曲霆,冷静得过分。“如果真是与祁氏父子或者景青禾有关,你打算怎么查?”
景青禾已有防备,祁敬义是景青禾的上级,多年共事交情匪浅,景青禾隐瞒的事情,祁敬义未必会讲。剩下一个祁云,人却在国外。
曲霆合上本子,调暗了壁灯:“找一个帮手。”
“谁?”
他掖了掖被角,盖住沈顺清肩膀,轻轻吐出两个字——
“祁阳。”

祁阳是祁敬义的孙子,又是景青禾面前的小少爷,祁阳若想旁敲侧击问出点名堂,不容易被怀疑,而且祁阳的父亲祁云,当年经手过产业园项目,不管是档案袋还是杜晓菁缺席开工仪式的事情,他应该清楚。
在这三人中间斡旋,祁阳确实是最好的人员。
“祁阳会帮我们?”沈顺清担忧。
“不确定,试了才知道。”曲霆轻吻着他的额头:“你别操心,快睡。”
沈顺清迷迷糊糊入梦,眼睑合上前见曲霆似乎还睁着眼,目光比夜更冷。

次日,沈顺清醒来曲霆已经不在家中,桌上摆着煎好的鸡蛋,曲飞说曲霆大清早就出门了。
沈顺清端着鸡蛋去微波炉里加热又从冰箱取出酸奶,才给曲霆发消息:“去哪儿了?”
曲霆没有去哪儿,他在林城的街巷里漫无目的地走,看拧着豆浆油条的大妈买菜、赶公交的上班族没精打采地玩手机。他绕到环城片区,见地基已经筑好,钢筋枝节交错地竖起,有民工以为他是误闯进来的路人,挥手劝他出去,他紧捏着手机,通知栏上闪着沈顺清发来的消息。
曲霆退到路边,手指轻轻一划解锁,屏幕上跳出一张蓝底白字的图片,是一份案情通报。
是他从沈顺清手机里翻出来的。

半晌,他拨通一个号码:“有祁阳的联系方式吗?”
电话另一头愣了片刻,才回:“有。你找他?”
曲霆特意绕过景青禾,选择了意想不到又与祁阳有联系的人——简知行。元旦过后,曲霆就没和简知行联系,祁阳更是从农家院一别后就没听到消息,也不知道是否还沉浸在失去好友的悲痛中。
曲霆简单说有事找祁阳。“你还在林城?”他问。
简知行嗯了声,半晌又听曲霆说,我以为你接近祁阳是想把白家的事情告诉他。
手一抖,手机差点顺着手心滑下,他用肩膀夹住,嫌弃地拉开酒店窗帘,让光照进来,“我有想过。”
“后来呢?”
冬天阳光稀薄,昏白的太阳像个半生不熟的饼挂在天上,让人提不起劲儿。
“后来,找不到时机、下不了决心,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了,所以赖着不走。”简知行笑,笑声亦如是日阳光苍白无力。

简知行很快把祁阳的号码发来,电话接通时祁阳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刚睡醒。
祁阳对曲霆虽没多大感觉,但觉得沈顺清有点神神忽忽,而两人怎么看是一对儿,自然也觉得曲霆真够能耐,敢跟‘见鬼’的人谈恋爱:“有什么事来我家说吧。”
曲霆:“你家不方便,有空出来吗?”
装神弄鬼的本事倒像是一家人,祁阳撇嘴,看向床头的电子钟:“东城路有一家咖啡馆,我给你发定位,2小时后见。”

……………………………………………

咖啡馆在一处高档小区里,属时下流行的小资田园风格,距离祁家别墅也就10来分钟的步程,祁阳曾经路过觉得这咖啡厅不错就买下来了,当了个只出钱不管事的幕后老板,盈亏他也不在乎,只用作私人落脚地。店面挂着closed木牌,曲霆刚走上前就有年轻的店员替他开门,看见祁阳坐在靠窗的位置。
“你找我?”祁阳示意店员端上咖啡和西式餐点,朝曲霆身后望,“沈记呢?”
“这个点应该在上班。”
祁阳哦了声,他和曲霆不熟,只当他是沈顺清的男朋友:“虽然不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但这里说话百分百安全。”

“最近还好吗?”曲霆坐在祁阳对面,祁阳看起来还是很憔悴,下巴都快瘦成尖了。他披着加长的貂皮大衣,斜靠在软木椅上,像个古代的病弱公子。算起来,曲霆见过祁阳两次。一次在棋社,意气风发似翩翩少年,一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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