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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心人-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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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骁勇善战的冬霆军就这副德行,难怪守不住自己的疆土哩。”
一名暴躁的士兵当即拔剑指向乞乞柯夫,“老头子,你再说一遍?!”
“放下你的剑!”法洛斯厉声道。那名士兵惊了片刻,垂头收剑,对乞乞柯夫道了声歉。法洛斯静静地说,“他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没有守住自己的疆土。不管是谁道出这个事实,我们都该正视曾经的耻辱。”
士兵们纷纷垂下头,默然不语。乞乞柯夫哼笑一声,摇了摇头。法洛斯深吸一口气,抬起炯炯有神的双眼,道,“不忘灭国之辱,将骑士箴言时刻牢记于心,这才是我们该有的态度。曾经我们茫昧于夜海行船,没有迎风的船帆,没有导航的灯塔,但现在不同了。或许我们将拥有一位新的君主,冬霆军沉寂已久,等得就是这一契机的到来!”
他大声道,“告诉我,你们相信君主,相信冬霆军,相信巴克豪斯元帅,以及你们手中的剑吗?!”
士兵们叫道,“相信!”
“好,那就打起精神!元帅很快就会带我们真正的王子殿下——未来的君主走出这里,到时候,我们要用最威严的仪容迎接他——”
轰隆一声,密道另一端传来爆破般的巨响,飞扬的尘块如冰雹砸向四方。士兵们撑起盾牌抵挡碎石的冲击,乞乞柯夫迅速地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
待石块的冲击减弱,法洛斯在迷蒙的烟尘中探出头,凝目注视着不远处那个模糊而巨大的轮廓。其他士兵也持起盾牌与宝剑,紧张地面面相觑,“出了什么事?!”
“吼——!”
一声撼天动地的怒吼几乎将人掀飞。法洛斯顶着呼啸的烈风缓缓靠近,终于,在弥散的烟尘后,看到了那个正在破坏城堡的庞然大物。
是一条龙。甩着巨大的银色尾翼,朝他缓缓接近,口中发出含混不堪的呜咽,就像一个恸哭不止的人类。法洛斯惊愕地瞪大双眼,这条银翼龙不算巨大,但也有三人那么高。它跌跌撞撞地从断壁残垣的另一端走向他,眼眶周围覆盖着粗糙坚硬的龙甲,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不断从它哀伤的眼角垂落。
它在哭。
****
“龙!是龙!”
“骑士长,请您退后!”
士兵们的吼叫声迅速传开,乞乞柯夫探出头,眯眼盯了那只银翼龙一会儿,忽然喊道,“等等!那不是龙,是你们的元帅!”
听到这话的士兵们都惊恐地瞪大双眼,七嘴八舌地吼道,“胡说八道,这条龙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元帅!”
“撒旦啊……”乞乞柯夫喃喃道,额前滑下一粒冷汗,“那小子在他肚子里呢……”
“呜……呜……”
龙迈着蹒跚的步子,一双含泪的眼眸注视着脚下年轻的骑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大地震动得仿佛能豁开一道峡谷。法洛斯呆呆地盯着这条龙,举剑的手臂不住颤抖,那双哀痛的眼眸中藏匿着什么熟悉的东西,让他腿脚发软。
年轻的骑士愣在原地。银翼龙盯着他,双眼泛出血丝,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却又像悬崖勒马般紧紧封闭,扭头疯狂地撞击未碎的石块,口中发出绝望的咆哮。
“你们的元帅已经变成恶龙了。”混乱的场面中,只有乞乞柯夫的声音还保持着冷静,“他无法控制自己吃人的本能,他在抗拒,你们还是赶快把你们的小骑士长拉回来吧。”
说着,老人上前几步,朝法洛斯喊道,“莱蒙·骨刺!被国王之冠认可的真正王储,在这条龙的肚子里——你猜到了吧?没错,这条龙就是你的父亲,他中了艾略特的毒计,变成了这副模样,还失控吞了你们未来的国王!是要你那变形的父亲还是濒死的国王,赶紧做决定吧,小骑士!”
法洛斯听到了那一直响在自己身后的话。他听到其他士兵的呼喊声,老人冷酷而焦躁的吼声,还有手中宝剑的鸣动。
“父亲……”他双眼空洞地注视着眼前的银翼龙,嘴唇翕张,两行泪顺着面颊滑了下来。
——告诉我,你的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为吾王而战。
“呜……呜……吼……”
银翼龙坚硬的额头撞破最后一块坚石,亮晶晶的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它立起身子,艰难地挥动着两翼,粗糙的下颌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这条龙就是你的父亲,他中了艾略特的毒计,变成了这副模样,还失控吞了你们未来的国王!
“不……这不是真的……父亲——!”
法洛斯绝望地呜咽,眼泪滚滚而下,模糊了视野。他哀痛地大吼一声,丢下了手里的剑,双腿跪在残破的大地上,撕心裂肺地抱头恸哭。
“啊——上帝——神灵啊——为什么——为什么——”
银翼龙注视着崩溃痛哭的骑士,阖上浑浊的双眼,泪如泉涌。它俯下脖颈,用牙叼起了骑士脚边的剑,缓缓递到他面前。
【法洛斯……】
那苍老喑哑的声音仿佛是自己脑海虚构出的幻觉,法洛斯松开了紧抱着的头颅。龙将寒光凛凛的宝剑递在他眼前,年轻的骑士泪流满面地接过,哭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撑剑站起身,龙迟缓地后退几步,泪水在脚边积成了两摊水洼,将鼓起的腹部朝向他的剑锋。
“听我的命令!”
他边哭边吼道,“杀掉龙——救出我们的国王!”
士兵们悲痛地大叫,“骑士长,那是我们的元帅,冬霆军的元帅啊!”
“不,他已经不是元帅了,他是吞了我们的国王的龙!”法洛斯哭吼道,“快啊!趁着国王未死将他救出来,难道你们要你们的元帅白白牺牲吗?!”
【法洛斯……】
望着年轻的骑士冲向自己的身影,龙的泪水止息了,它阖上疲倦的眼眸,腹部随呼吸慢慢起伏。时间仿佛凝固成一条回环的绳索,龙久久地注视着自己年轻的儿子,披坚执锐的万疆骑士,坚硬的龙嘴渐渐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还记得……你手里的剑……存在的意义吗……】
“我记得——我将永远铭记于心!”年轻的骑士冲向吞下自己君主的龙,泪眼朦胧地吼道,“——为吾王而战,直至生命与荣光的尽头!”
****
恶龙的牙齿把我咀嚼……
恶龙的涎滴使我燃着……
恶龙的鳞片将我割裂……
恶龙说,我咬你,烧你,弄伤你……
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我的脑海中回荡着这首粗糙的歌,仿佛它已经诉说尽我的一生。四周充满了挤压着我的软肉,滚烫如浆,泌出黏液溶蚀我的手脚。能烫掉人皮肉的高温和能腐蚀掉金属的酸液将我包裹,我明白我在龙的肚子里,明白这条龙吞下我并非本意,更明白我也许不会死。
但我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被曾经扎根于心的恐惧。它使我窒息,或许过一会儿还会使我死亡。我伸手掰着我脖间并不存在的枷锁,嘶吼大叫,被淌入口中的黏液烧灼了咽喉。为什么还要反抗,为什么还要吼叫?没人会来救你,没人能听到你的声音,你被孤零零地吞入恶龙的肚子,即使明知结局是溶化为一滩颗粒,为什么还要反抗?
因为我能感到我的挣动,我能听到我的声音。它们证明我还活着,证明我还没有被我自己抛弃。亲缘之线被一根一根地斩断,挚爱之线则只会将我越缚越紧,我的手中握着的只有我自己的手,我拥抱着的只有我自己残破的身躯。我叫喊着,在一个封闭的空间,连是否真正地活着都不知道,或许只是我最后的执念作怪,我还没有虚无到连自己的存在都认不出。我是莱蒙·骨刺,没有人能杀死我,包括龙——
愤怒在胸腔翻涌,我喷出鲜血和灼烫的怒气,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臂,试图将那困住我的肉|壁撕裂。一道光霎时从那黑暗的肉囊中钻出,让我以为是世界开了一道豁口。
我赤|裸的身体被蔓藤般的血肉缠绕,它们仿若活物般在我皮肤上蠕动,将我越缠越紧。光明朝我越来越近,不属于龙腹的冷谧气息扑面而来。在我被那道光刺得恍惚之际,一颗金棕色的脑袋出现在我的瞳孔中央,染血的银色铠甲仿佛云霞后的闪电。他一手拉住我血红色的身体,一手高举冷光熠熠的宝剑,将我身后缠绕的肉藤砍碎,将下坠的我接入怀中。
“为您而战,我的国王。”
听到他含着哽咽的哭腔,我手脚抽搐,喉间腥甜,又一次昏了过去,陷入一片黑暗。
第33章 免费的午餐
丧钟连鸣七日。
天气有些冷,苍穹伸出晦暗的五指,整座兀鹫城都被阴郁的气氛笼罩。前不久冬霆军回城时,冰蓝色的军旗缩在旗杆上,一个垂头丧气的士兵举着它。我焦急地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却没看到莱蒙的背影。军队一离开下城我就去找了乞乞柯夫,若不是他向我们透露了些消息,恐怕我会忍不住当晚溜入王城。
“王子?开什么玩笑,那小子要是王子,我还是海神之女哩!”
芭芭拉剥着一只橘子,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波波鲁手中举着的《天经》啪嗒砸到了他的头顶,活像遇见了什么千年一遇的奇迹般大叫,“主啊!老人乞乞柯夫,您所言为实么?!莱蒙真的是索尔一族的后裔?”
乞乞柯夫相当淡然地擦拭烟斗,“想不到吧?传说中索尔家族世代金发,而他是红发,更别说言谈举止跟王子身份完全贴不上边啦。你们不信也属正常,但很快,我猜不过十日,王城就会举行新王的加冕仪式。”
波波鲁激动地跳了起来,“主啊,莱蒙真的是王子?!真的是索尔王子吗?!”
芭芭拉嫌弃地说,“你激动什么,傻修士?唾沫都喷到我的手臂上了。”
“噢,我当然激动!这是主的庇佑啊,索尔王室的血脉竟然还没被艾略特斩草除根!”波波鲁肩膀颤抖地在屋里蹦了几圈,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的胸章,上面刻着玫瑰的图案。黑袍的修士摩挲着那枚刻章,充满怀念地说,“这是圣玛利亚修道院的金章,当年索尔国王亲自颁发给我们的。主啊,那时我才只有十三岁,修行尚浅,只从国王手里领到了玫瑰章……”
芭芭拉难以置信地皱起眉毛,“撒旦啊,看不出你这修士竟然亲眼见过国王。”
那边波波鲁围着神的画像叫嚷个不停,像是吃了什么亢奋的药剂,大声地祝福祷告。我犹豫地问,“乞乞柯夫,莱蒙是不是受伤了?”
老人斜睨了我一眼,“总之,情况的确不太好……但没事了。”
我后悔地垂下头,“我该偷偷跟在他身后一起去的……阿姆他们几个呢?”
老人道,“他们还在王城,冬霆军的监视之下。那个军团的人还算讲道理,没对他们用什么酷刑,照顾得不错。我猜等莱蒙醒了,他们会得到释放的。”
我道,“那这个丧钟……”
“是元帅。”乞乞柯夫呼出一口烟雾,淡淡地说,“冬霆军团的元帅死了,为了救莱蒙,否则你的主人就被艾略特变为恶龙了。元帅的儿子,也就是你那天见过的小骑士长,无奈之下,亲手杀了他变为恶龙的父亲,救出了莱蒙。”
****
我无法描述听到真相时我的心情。我向乞乞柯夫询问了那位骑士长的名字,法洛斯·普卢默,还有那位已故的元帅,巴克豪斯·普卢默。我将他们的名字牢记于心,告诉自己他们是莱蒙的、同样也是我的恩人。他们替我履行了该承担的责任,在莱蒙遇险时挽救了他的生命,而我却还在兀鹫城浑浑噩噩地做着噩梦。
一股强烈的羞愧感涌上我的心头,我想去见莱蒙,又觉得没有颜面去见他。杰里米和菲琳走在我身边,热烈地谈着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直到菲琳撞了我的胳膊一下,将我的思绪从混沌的脑海中拔|了出来。
菲琳问我,“你看上去很不安,在想什么,罗?”
杰里米笑道,“是啊,哥哥,菲琳就在你身边,你怎么还能走神呢?”
菲琳瞥了杰里米一眼,又道,“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今天的事只靠我和杰里米也没问题的。”
我一愣,“什么事?”
“哦,上帝啊,哥!”杰里米无奈地捂住脸道,“我们在临走前跟你说过好几遍了,一直在说,原来你根本没听见嘛!”
我急忙道歉,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既然莱蒙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我还是想尽可能为眼前的弟弟和菲琳做些什么。我们三个背着箩筐和麻袋,沿着兀鹫城的下城区走向城门。意外的是,其他人也匆促地往城门的方向奔,男人拖着袋子,女人拉着孩子,就像是在赶集会一样。
菲琳道,“估计物资车要到了,我们也快点!”
人群突然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杰里米像只敏捷的兔子蹿到了队伍最前方,我在其他人的肩膀和腿脚中艰难地迈出一条路,气喘吁吁地问,“什么物资车?”
菲琳拉着我,连回答也顾不上,只顾着挤那些拥在我们之前的人墙。奔跑的人海围住了城门,连守城的士兵都灰溜溜地收枪站到了一侧。人们稀稀拉拉地跑出城,见到不远处一条黑蒙蒙的队伍,都喜不自胜地振臂高呼起来!
欢呼声沸反盈天,我耳中充斥着各种欢笑声,尚未搞清楚状况。那条长龙般的车队已经抵达兀鹫城门前,引起众人更焦灼急遽的吵嚷声。
这是一条物资车队。看押物资的士兵掀开马车上的斗篷,我看到食物、布匹和木矿材等许多稀缺的物资,在车上高高地堆成了一座小山,尤其是食物,谷物和肉类一应俱全。围在车队边的人大多是下城区的贫民,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双双被贫穷摧折的眼眸忽然焕发出猛兽般的光彩。
我被那些如饥似渴的目光激得心悸,转头望见了车队上竖着一面绣有金盾牌的旗帜——那是迟暮帝国的标志。
整条车队的头领从马车里出来,穿着厚实的棉衣和貂裘,腰间系着佩剑,似乎是名尉官。他指挥了一下看护车队的士兵,朝兀鹫城的贫民们喊道,“安静些,可怜的家伙们,不许吵闹殴打,每人只准领一份!放心吧,我们慈悲的皇帝给每位穷苦的人民都准备了厚礼,这些物资够你们坚持到下次车队来啦!”
人群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就像一群饿极了的野兽,涌向掀开斗篷的车队。那些新鲜的物资堆上似乎闪烁着诱惑人心的光芒。士兵们围成一条坚固的防线,又将那些饿虎扑食般的人推搡出去。那名车队尉官见场面有些失控,生气地哼了一声,再次声如洪钟地吼道,“旧国倔强的子民们,在领取物资前,你们难道忘记了该有的感激之辞吗?!”
“感谢帝国皇帝!”
一个犷野声音骤然在人群中炸开。紧接着那些渴盼领到物资的人们跟着喊道,“感谢帝国皇帝!感谢帝国皇帝!”
刹那间为迟暮帝国皇帝喊起的呼声响彻雪原,数十双手齐刷刷举起,像在举行什么狂热的异教仪式。尉官哈哈大笑,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散开。民众像涨潮的海浪一拥而上,宛如围着一块馒头渣的蚁群。
尽管之前尉官宣告“不许吵闹殴打,每人只准领一份”,但没有人遵守规则,都在为得到更多的物资争抢厮打。承载物资的板车不一会儿就被压塌了,物资哗啦啦洒落一地,人们急吼吼地将物资尽可能多地塞入自己的麻袋,动辄拳脚相加,不分男女老少地攻击,像一群为争夺地盘和食物而相互撕咬的猛兽。
而看管车队的尉官和士兵们,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悠闲地点燃烟草,一边朝人们饿狼般的身影指指点点,一边嘲弄地大笑。
菲琳不一会儿就手脚麻利地塞满了三只麻袋,朝杰里米喊道,“杰里米,我拿够了食物,你多捡些布料!”
“放心吧!”杰里米探头喊道,灵活的身影又嗖地消失在人堆中。
“罗,过来帮我一把!”菲琳呸出一口尘土,一拳打倒了一个想要来抢麻袋的男人,将两只麻袋扛到肩上。我奔到她身边,轻松扛起了剩余的一只麻袋,顺便把她肩头的两只一并扛了过来。这是我小时候经常干的事,从那时候其他男孩能扛起的东西就没有我多。
虽然我一般抢不到太多的东西。
菲琳甩了甩蓬乱的头发,锐利的眼眸朝我一转,露出一个笑,“你力气可真大……”
——让迟暮帝国死他妈的吧!
莱蒙的怒骂冷不丁回荡在脑海中。我扛着麻袋,本要跟着菲琳离开,脚步忽地一顿,感到肩头的物资如烧火钳般灼烫,烫得我心头发虚。莱蒙是万疆帝国的王子,他的故土被侵占了,他恨迟暮帝国,他恨艾略特——而我违背他的心愿,在搬迟暮帝国运来的物资……
“哥!”
杰里米振奋的喊声让我恢复清醒,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了兀鹫城,坐在菲琳家的院子里发呆。杰里米抢了两袋物资,菲琳抢了三袋,但她分了一袋食物给我们,只要了一些布料和木材。
杰里米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将手里一捆冻猪肉抛到半空,“哟吼,太他妈爽了!迟暮帝国每个月都会派车队到这里发放物资,而且分文不取!我的天啊,那边到底富裕成什么样子,真让人难以置信!”
“是啊……”我低声应道,感觉心里的愧疚感又钉住了我。我犹豫片刻,道,“杰里米,菲琳……你们一直都去迟暮帝国的车队拿物资吗?而且在拿之前还要说一句‘感谢帝国皇帝’?”
菲琳看了我一眼,低头整理物资,没有吭声。杰里米做了个鬼脸,道,“当然了,不喊话那些坏蛋可不会把物资给我们呢!不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能换到免费的物品,又不碍事。”
不,这根本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心里愈发憋闷,不由提高了音量,“你忘了你们为什么被赶到这里吗,杰里米?我以为——我以为你们一直没有向新国投诚,是坚守着对旧国的忠诚,但你们现在却……”
杰里米满不在乎地哼道,“忠诚?那玩意儿能吃饭吗?呵,我当然记得新皇艾略特做了什么。但老实说,当年凡是投降的艾略特都没为难,杀的净是些犟头犟脑的蠢蛋!包括我们被流放到这里,新帝也没有半道袭击啊,挂在城墙上的人骨还不是我们自己人杀的……”
“住口,杰里米!”我喝止他,才发现拳头已经捏成一团。杰里米冷冷地盯了我一眼,嘟囔道,“捡物资时一动不动,现在倒装哥哥样子哩!你离开我和妈妈这么多年,自己傍上靠山却对我们不闻不问,难道不觉得对不起我们么……”
“我——”我哑口无言,尽管生气,却不知该指责什么,指责谁。菲琳慢慢地将物资收回袋子,低声对我道,“罗,我们只是想活下去。为了食物,为了生存,难道有错么?”
****
“你们听说了吗?好像当年我们有一位王子殿下没有死,他还活着,就在兀鹫城里!”
“啊,当然听说了。据传冬霆军这次出城就是为了拿到国王之冠,准备新王登基!”
“什么?新王登基?万疆帝国早就没了,就在这一个鸟不拉屎的兀鹫城?”
“但那是曾经的王族的血脉啊。如果情况属实,我们身为尚未投诚的旧国子民,是不是应该拥立新王啊?”
“唉……老实说,我不太希望这事是真的。上帝啊,新王登基有什么用,他能让我们填饱肚子吗?北境粮食歉收,牲畜难养,税收又重,养自家那几个孩子都费劲,我们哪有精力养一个新国王啊。”
“听说迟暮帝国那边人富得很,家里的牲畜养了好几窝,餐餐都能吃香喝辣的。妈的,当年我还骂那个没骨气的软蛋投降哩,现在看人家过得好着呢,肚子肥了一圈。”
“是哩,当年怎么就没投降呢……”
耳边是人们交头接耳的谈话声。我走过肮脏破败的下城,穿过冷清孤寂的上城,隔着一道铜墙铁壁,望向远处伫立着一座灰色高塔的王城。上面属于万疆帝国的旗帜仍在高高飘荡,但那已不是能被所有人看到的帝国象征了。
丧钟又一次被敲响,浑厚冷寂的钟声如兀鹫的巨翼,覆盖了整座雪城。我希冀着,犹豫着,伸长脖颈,只沉默地期待能在那森严冷厉的城墙上看到一抹红,看到一抹似能将所有坚冰寒雪融化的火焰。
莱蒙,不,莱蒙·索尔。
第34章 恶童
听说兀鹫城在我昏迷的时候举行了巴克豪斯·普卢默元帅的葬礼仪式。当我因口渴从床上滚下来时,发现独眼艾厄在房间另一头的椅子上坐着,看我,似乎已经看了很久了。我和用劣质羊毛做的绒毯缠成一团,气愤地在地上打滚,艾厄这才缓慢地走来,替我解开绒毯,把我抱到了床上。
“我他妈还以为你另一只眼睛也瞎了嘞!”
我骂道,身体的不适感加重了我的躁郁。艾厄什么也没说,只给我倒了杯温牛奶,递到我面前。
“别再任性了,莱蒙。”他沉默地听着我焦渴的吞咽声,道,“冬霆军的元帅死了。为了救你,他死了。”
噗通一声,杯子从我掌心滑落,剩下的牛奶全数洒在了床上。我拖着僵硬的身体下了床,咬牙切齿地套上衣衫,大脑骤然被一阵晕眩感撞得头晕眼花。我踉跄几步,披上斗篷正欲离开,艾厄却忽地在背后道,“拿好这些。”
我回头,见他手里拿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王冠,一样是骑士圣剑。我看也不看这些闪闪发光的圣物,只恨恨地说,“我的刀呢?”
艾厄只是很平静地说,“都在。你的刀,还有曾经银麟骑士的铠甲。这次去刺青城堡,你们不虚此行。”
“把我的刀拿给我。”
艾厄取出一只包裹。我将它背在背上,将圣剑系在腰侧,王冠按在头顶,堂而皇之地推开门。在我一只脚踏出门时,忽听艾厄在身后道,“这个叫巴克豪斯·普卢默的元帅当年为了救你,三次出征龙的魂烬之巅,身负重伤也在所不辞,直到被龙的毒爪捅破身体,昏迷数日差点死去。若不是帝国察觉到莫哥尔人入侵的苗头,危在旦夕,国王紧急将他召回,他宁可牺牲性命,也不会丢下你一人。”
“他的伤口就在心脏下方,这么多年时时刻刻折磨着他,早已把他的体力透支掉了。”
我脚步一顿,艾厄道,“这便是乞乞柯夫告诉我的实情。莱蒙,当年的你也并非独自一人……”
砰地一声,我将门摔得震天响,大步走了出去。
钟声飘荡在阴晦的天空上,乌黑的松枝在烟灰色的天幕印下一道道黯然的剪影。寒夜里漫天雪花纷飞,濡湿我的嘴唇和眼睫,如冰雪的精灵在我的衣衫上舞蹈。我走向那个男人的安息之地,幽谧无人的一片冬柏林,小径上的鹅卵石隔着靴底的破洞硌着我的脚心。
他的坟墓是个圆圆的小土堆,简陋的石碑冷冷地竖在土堆前。他的傻蛋儿子身着银甲,单膝跪地,头颅低垂,金棕色的头发上缀满雪花,看上去像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站立在傻蛋身后,唇边凝结着白气,注视着银甲骑士,注视着石碑,注视着石碑上空沉郁浑浊的雪夜,注视着仿若我死去英雄的双眼的苍穹。
****
其实在来到兀鹫城之前,我已有七年没见过巴克豪斯元帅了。在我变成个怪病废物后,只要条件允许,我就拒绝与任何曾经认识的人见面,包括我心目中的英雄。我甘愿做一个无人问津的穴居怪,而老天也毫不吝啬地赐予了我这个机会。随着父母对爱戎与日俱增的欣赏和宠爱,我钦佩的英雄终于也将最后一点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赞许地说爱戎·索尔王子将是一位了不起的战士与君王。
在无数个不眠之夜,我被无法遏制的怨恨和无能为力的软弱包裹。我恨,恨所有人,恨我自己,变得喜怒无常,阴郁暴躁,就像心底莫名其妙地长了颗毒疮,淌出的腥臭脓水将我一点点浸蚀。我终于鼓起勇气跟我的母亲诉说了爱戎对我的虐待,然后,我的母亲足足注视了我三分钟,开口说了一句话。
“莱蒙,其实我和你的父王早就知道了。”
于是在我十二岁,在爱戎和洋桃订婚的那一年,巴克豪斯元帅将心爱的宝剑赠予爱戎的那一年,也是我即将代替爱戎被送给恶龙的那一年,我彻底变作了一个怪物。
我在格森面前把里拉琴砸得粉碎,在母亲面前舔女仆们的脸,在父亲面前戏弄他册封的骑士。在许久未见天日的沉寂后,我不遗余力地让所有人注视我,讨厌我,然后因我的所作所为惊慌失措。爱戎可再也不敢来惹我了,开玩笑,他躲我还躲不及哩。他一开始还以为我在哗众取宠,直到他用宝剑刺伤我,我抡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反手打了他一拳,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我勇猛而俊美的哥哥头一次发出女人一般的尖叫,是因为我骑在他身上,像只发癫的山羊一边掐着他的脖子,一边笑嘻嘻地大叫,“哥哥,你再爱我一下吧!”
原本挤在小喷壶里的所有矛盾,于那天如开闸之洪爆发。众人惊惧地拉开我和爱戎时,我亲爱的哥哥捂着下|体,疼得两眼翻白,我打赌他可起码有几个月无法和其他姑娘厮混了。“恶童王子”的名号稳稳当当地落到了我的头顶,而我被关入惩戒室,被一名贼头鼠眼的修士鞭笞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那些黑袍修士说小王子得了失心疯,已然病入膏肓,必须得到惩戒,否则魔鬼将会借此降临,将它恶毒的爪牙伸向人间和天堂。
从那后,漆黑的惩戒室就是我温馨的小屋。我按时咽下仆人送来的馊饭,按时接受修士的鞭打,按时用吐沫和鲜血在墙上辱骂所有人。那面墙被写了又漆,就像我烂了又长的皮肉。我不向任何人哭泣,不向任何人示弱,贴在惩戒室的栅窗上冲我父亲的背影吐口水,“伟大的国王,祝万疆帝国四分五裂,愿索尔一族断子绝孙!”
之后的记忆就比较模糊了,我猜模糊的原因是因为我灵魂出窍。我的父亲差点把我打死,要不是我母亲痛哭流涕地为我求情,我估计早就咽气了。有人说那是我唯一安静的一段时间,我被绑在一张冷冰冰的刑床上,手脚扣着皮带,像具吊着一口气不死的僵尸。每天我的母亲都会来黑屋陪我,坐在我身边,给我念小时候我最喜欢的童话爱情故事,给我讲英勇的王子是如何历经苦难坚守正义,从恶龙手下救出美丽的公主,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我记得我魂不守舍的身体发问道,“恶龙难杀吗?”
我的妈妈大吃一惊,道,“当……当然,正因为恶龙是难以击倒的邪恶,所以王子勇敢的心才值得称颂。”
我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又问,“被恶龙掳走的人一定能得到拯救吗?”
“会的,我亲爱的小柠檬。”母亲亲吻了我的额头,将我脏兮兮的金发拨开,道,“世间虽然充满了难以预见的邪恶,但同样充满了难以磨灭的正义。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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