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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年的石像复活了-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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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唐爸这次的预言惨烈失败,隔天唐妈起得有些晚,临到九点多才下床准备弄个早午饭,结果一开房门,发现本该去值班的儿子正长手长脚摊在沙发上,胸口还放着一碗车厘子。
  看见她出来,他还呸的一吐,试图凭借嘴力把车厘子核喷到碗内。遗憾没能成功,那红色果汁混杂着唾沫的核就这样从他嘴里飞出,划过碗沿,滚落到布艺沙发上,留下个浅红色的印迹。
  唐妈:“……”
  唐妈:“我真是没你这个儿子!!!”
  唐小宇见娘亲发火,赶紧赔着笑爬起身:“哎妈,哎妈,我把午饭要做的菜都给您洗好嘞!”
  唐妈朝他扔了几个白眼,挽起衣袖去厨房烧菜,边问:“今天不是值班吗?”
  “啊,让同事替了。”唐小宇想到因为不放心娘亲,昨天特意跟凤十三打了招呼,替他代几天班。
  唐妈脚步一顿,转头继续朝他扔白眼:“你在家待着又没事干!做啥让别人替你,人家不要过年哇!”
  唐小宇憋屈地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白眼,又不能明说实情,还得吭哧吭哧替家财万贯的凤十三撒谎:“那同事想赚外快来着,这几天值班双倍工资呢!”
  聪慧如唐妈,儿子撅个屁股她都能看出要拉什么屎,这种临时扯的谎自然蒙混不过去。不过她也没直接戳穿,就认定儿子是脑抽风,或者懒骨头犯了,想多散漫些时候。
  唐小宇寸步不离小心翼翼伺候着娘亲,总觉身边到处都是高危陷阱。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日子,正式开工上班的时间到了,再不情愿,他也得去院里报个到,免得被院长穿小鞋。
  出门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娘亲老实待家里别出门,迫不得已要出门,也须叫人陪着一起。唐妈随口应下,终于把赖在身边的儿子轰出门,长吁一口气。
  多大的人了还得老娘操心!
  唐小宇赶到院里忐忑地上完半天班,内心还是绷着根弦,他趁午休时间跑去南院大阁楼,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陵光惊道:“你怎么来了?”
  “我总得上班吧亲……”拿工资过日子的平凡人唐小宇同志很无奈。
  陵光眯眼细细打量,似是想在唐小宇身上找寻什么,片刻之后,他的神情略微放松几分,但又肃起脸补充:“以防万一我还是跟你回去看看。”
  “现在?”唐小宇惊诧地说了两个字,陵光已然走到他身边,场景突变,移到他家附近那个熟悉的隐蔽点。
  唐小宇:“……大哥,您这手脚也太快了点吧!”
  陵光在背后推他:“回去看看。”
  上班时间的中午贸然回家很奇怪啊……唐小宇边往家走,边忧愁地编借口。前几天他娘亲就已经觉得他行为很诡异了,如果再频繁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保不齐会挨揍!
  他叹着气沿楼梯爬到家,做好挨揍的心理准备打开门,却发现家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他眉头轻皱,暗觉不妙。
  陵光看见他停滞在原地的动作,推测道:“不在家?”
  “两个都不在。”唐小宇边说边进门,在几个比较隐蔽的小房间中确认,的确没人。
  没外人在,陵光便不再避讳,顾自开始施展神力。那些微红的光芒如鸟群般四散开,沿着百多平米的老式住宅盘旋,它们像是巡逻的哨兵,有序检查着每个房间,没发现问题的就汇聚到主人身边,有异常的就会团团围住,明暗发亮。
  唐小宇看着几缕红光落在客房樟木箱上的玉圭小盒旁,观察片刻,把小盒带着浮空而起,如蚂蚁运食般,试图把它搬去陵光身边。
  陵光:“……那个不用拿来。”
  于是红光又默默把小盒放回原位,独自飞回去集合。
  唐小宇露出丝艳羡的表情,也想拥有这么听话的“宠物”。
  大部分红光都在完成任务后乖乖回到主人身边,陵光巡视一圈,发现还有缺数,他找了找,缺的都在唐爸唐妈的卧室里。
  “能进去看看吗?”他朝唐小宇征求道。
  “当然能啊。”唐小宇率先走进屋,不假思索就往红光聚集之处而去,陵光匆忙跟在后面救场,生怕他手贱摸到脏东西染上身。
  红光蹲守的地方是化妆台左边的小抽屉,唐妈偶尔会化妆,但不频繁,老房子的化妆台状态维护得还算可以。金丝楠木的漂亮小台,在当年应该也算件贵重家具,现在却幽幽朝外散发灰黑色的雾气。
  唐小宇凭借灵鸟蹭的那点神力,看个幽灵看个鬼魂还成,对这种缥缈的雾气是看不出究竟的。他循着陵光的视线所及各种瞅热闹,待陵光上前把那小抽屉拉开,他才啊的惊叫一声:“怎么这么多梳子?”
  陵光蹙眉翻动,唐妈似是有收集梳子的习惯,木制、象牙制、塑料制、树脂制,长短粗细各式各样的梳子,摆了满满一抽屉。虽说是收集,放置却有些凌乱,各类梳子难以规整,交错堆叠,像惨烈的车祸现场。
  唐小宇试图伸手去碰,半途被陵光拍回,还附赠以嫌弃的瞪视。他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袖手旁观,直到陵光拿起被埋在底下的目标物。
  那是把黑色的月牙梳,比起梳理头发的梳子,它或许更像是件装饰。梳齿少且稀疏,梳背面积比梳齿占得还多,上面刻有类似无穷符号的图案。如果将梳齿插在发内,精美的梳背就会露在头顶,仿若件冠饰。
  唐小宇困惑地歪头打量:“这啥?”
  陵光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把梳子:“还记得先前我们替执冥去收集蕴含灵念的器物吗?”
  “唔,记得……”唐小宇点点头:“然后呢?”
  “灵念你应该看得见吧?”
  唐小宇使劲回忆:“嗯……黑色的烟?”
  “对。”陵光道:“不好的灵念大量累积,就会变成怨,千年的怨可以化形,会对人附以咒,以人的灾难为食,被它所害惨死的人又会产生新的怨,无穷无尽,循环不息。”
  “等等等!”唐小宇抬手打断:“我咋听着有些耳熟?让我想想。”
  他在屋里踱了几圈,终于抓住那如荧火般细微的记忆点。
  “好久以前你不是在我身上抓了条咒蛇?是同种东西吗?”
  陵光沉声应道:“对。”
  唐小宇顿时紧张起来:“那这莫非也是我招惹来的?”
  “没那么凑巧吧。”陵光指向那个放满梳子的小抽屉:“我推测,多半应该是阿姨不慎买到了怨化形的梳子。”
  这想法似乎更靠谱些,唐小宇也觉得有道理,暂且跳过自责的想法,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陵光拾起那把黑色月牙梳揣进怀里:“我拿回去给獬豸,他最喜欢吃这种东西。”
  正当此时,楼道里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扑通一下,似是rou体和地面发生惨烈碰撞。有女人哀哀唤痛,稚嫩的孩子嗓音在哭:“妈妈……”
  屋内两人齐齐转头望向门口,唐小宇听那孩子声音有点像隔壁吴姐家的女儿筱筱,正欲过去开门看看情况,就听女人急促道:“筱筱快,快去家里把妈妈手机拿出来!”
  还真是吴姐。唐小宇猜想是吴姐上楼太急摔伤了哪儿,准备出去帮忙,结果他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吴姐的模样,就听对方啊的尖叫一声,仿佛见到鬼。
  吴姐尖叫完丝毫没停顿,如同相声贯口般逻辑混乱但口齿顺溜地对唐小宇说出一大段话:“你你你怎么在家里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快点快点出事了快去小区门口我手机没带我本来想回家给你打电话的不不不别说这些你快去小区门口快点!”
  唐小宇没整明白:“……啊?”
  吴姐深吸一口气,憋住劲大叫:“快去小区门口你爸妈出事了!”
  唐小宇被她的叫声吓得微微往后仰顿,很快回神过来,焦急地拽住陵光就想让他瞬移。然后他又发现不对,有外人在,小区门口也没有合适的隐蔽点,只得放弃神力,撒丫子就往楼下冲。
  陵光保持着两分冷静,落后一步。他本想跟吴姐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方便预先作打算,奈何吴姐叫完就仿佛已完成自己的使命,傻愣愣坐着同他对视,良久不说话。他只好割舍掉这条信息链,匆匆追随唐小宇而去。
  

  ☆、第 40 章

  唐小宇家所在的公寓楼离小区门口距离不远,跑起来也就短短的三两分钟时间。陵光趁着这点时间想了想,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吴姐的表现很是奇怪,那种紧张度,似乎唐爸唐妈遭的事儿不小。但如果是那样,她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跑回家来找手机,难道不该当场拿唐爸他们的手机给唐小宇打电话吗?
  而且两家平日关系极好,先前唐小宇还救过筱筱,在遇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更应偏向于在唐爸唐妈旁边候着尽量帮点忙。为什么吴姐反要离开,回家去找手机联系正在上班谁知道能不能接到电话的唐小宇?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但这可能性令他产生更加糟糕的预感,当即讳莫如深地埋下头,加紧赶路。
  唐小宇急冲冲跑到小区门口,却没发现有什么状况,顶多就是些不认识的路人,三三两两聚着窃窃私语。他站在马路牙子上茫然眺望,想找到爸妈,正午太阳照得地表有些反光,清洁工伯伯扛了桶水,边冲边扫,辛苦劳作。唐小宇对着伯伯看了片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大冬天的为什么要往地上浇水?又湿又冷,指不定还会冻起来,导致路人摔跤。
  他下意识朝那儿接近两步,发现地上被伯伯浇湿的水渍中央颜色有些深,像是某种黏稠的、暗红的液体。他步履踉跄地又走了两步,隐约听见伯伯小声的嘀咕。
  “可怜哟……头都差点撞掉哟……”
  陵光恰好赶上先前落后的那步,同样也听见了伯伯的嘀咕声,那更加糟糕的预感似乎灵了验,他转头望去,唐小宇怔怔地低头望着那摊液体,正兀自出神。
  莫不是吓傻了?这状态可不太妙,陵光皱起眉头,想上前帮点忙,却见有个大妈骑着电瓶车路过,看见站在路边的唐小宇时倏然刹下车,焦急地朝他大喊:“哎哟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快去第二医院,你爸妈都拉那里去咯!”
  唐小宇带着种超然的困惑,迷迷瞪瞪转过脸朝向大妈:“刘姨……”
  “姨什么姨!”大妈急切地停稳电瓶车,跑过来拽他:“坐我车,我带你去!”她说完发觉旁边还站着个人,狐疑地打量两眼,似是对陵光的身份有些摸不透:“……你是小宇朋友?车载不下你,你认识二院不?”
  陵光点点头,两个清醒的人达成共识,正欲分头行动,唐小宇却突然开始作妖。
  “我不去!”他嘶叫着甩开刘姨拽他的胳膊。
  陵光离去的脚步一顿,赶紧回头查看究竟。
  刘姨往后趔趄站稳,她大致能理解唐小宇的心情,但这种时候耽搁不得,忙安慰道:“你爸妈现在很需要你,你成熟点,坚强点,刘姨也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不去!”唐小宇死拧着躲避,怎样都不愿上电瓶车。似乎只要坚持不妥协,坏事就不会在面前发生。
  刘姨无措地束手在旁,她本是关系还凑合的街坊邻居,想帮点力所能及的忙,但唐小宇的不配合程度超出她的预计,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陵光同她对视两眼,示意她稍作回避,自己想办法安慰显然陷入应激状态的唐小宇。他过去揽了唐小宇的肩,还未来得及说话,猛然发现原本勉强维持在边缘的引力开始疾速增强。这状态不太寻常,特别是他们双方此刻并没有做什么亲密事,唯有一个可能性,阻拦在引力中间的因素消失了。
  唐妈对他们的不看好消失了。
  陵光刹时陷入两难的境地,引力在迅猛增长,他此时最应该干的事是退开千百里远,并竭力减弱自己的神力,以免发生大碰撞。然而唐小宇现在急需有人陪在身边,他离开,意味着唐小宇将失去此时此刻背后的支撑,将如爆破的大厦般颓然崩塌。
  留给他斟酌的时间极其有限,引力的增长速度远超预计,他几乎刚把手从唐小宇肩上拿下来,尖利的呼啸声已然而至,不及细思,他又果决地把手放了回去,周身神力猛绽!
  剧烈的冲击袭来,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的撞上他,连同他护着的唐小宇,双双飞出去数米。撞飞的刹那,他趁机回头,发现那是辆卡车,载着半车厢橘子,伴随着撞击和刹车瑟瑟蹦出来不少。
  刘姨离撞击点只有两米之距,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幕,尖叫堵在喉口,半分发不出来。
  唐小宇突遭此变故,直接从原本的应激状态被崩回现实中。虽然有陵光护着,他还是在地上滚了两圈,擦破点胳膊肘的皮。些微的疼痛使他的脑子打着颤清醒过来,他惊恐地回身张望,卡车庞大的黑色轮胎骇得他双眼发直,而当他看清陵光脸上的表情时,很快明白过来。
  那表情上只有两个字:快走。
  “刘姨!”唐小宇一股脑从地上爬起,跨上还在痴傻状态的刘姨的电瓶车:“快带我去二院!”
  “啊……?”这回轮到刘姨发懵了:“你朋友被车撞了啊,我们……我们……”
  “不用管他,他没事的。”唐小宇等不及刘姨回神,干脆自己握住电瓶车把手,载着刘姨就往二院驶去。
  同一时间,卡车司机慌慌张张从车上跳下,迷茫地望着电瓶车驶离,眼中满是困惑。他总觉身份翻了个面,逃离的难道不应该是他这个肇事方吗?他哆嗦着往车头前走,看见那儿横躺着个模样俊美的男人,男人似乎被撞伤了,有血迹汨汨殷出,在地上蜿蜒。
  他大惊失色,惶恐地掏出手机,正准备拨打急救电话,却见那伤势不轻的男人自行翻身坐起,搀着车头站直身子,也不看他,顾自瘸拐着往路边隐蔽处走。
  “哥……哥们?”卡车司机举着手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咋被他撞的人都懒得搭理他,接二连三顾自走了?
  他左右看看,见有几个路人在旁边围观监视,只好跟上那个俊美男人,试图确认对方没事,以免被认定肇事逃逸。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男人越走越快,丝毫不像有受伤的模样,往小道里三转两转,就把不熟悉路线的他给甩脱得不见踪影。
  卡车司机站在四通八达的小道交叉口,匪夷所思地挠挠后脑勺,觉得今天真是格外离奇。
  甩脱掉卡车司机的陵光自然是直接瞬移回了南院大阁楼。他的突然出现把凤十三吓了一跳,而当看清他身上那些狼狈的血迹和污渍时,凤十三整个人都如同受惊的鸟般炸开了毛。
  “神君!”
  陵光无视掉他,率先朝横躺在落地窗边晒太阳的獬豸道:“快去第二医院陪唐小宇,他父母出事了。”
  獬豸嗷的把吃剩的半个苹果一扔,化身成黑色大公羊,直接从阳台冲天而起,疾驰如电。
  凤十三忐忑凑近,由上至下细细打量:“神君你身上……”
  陵光垂着眼眸安静地等他打量完,这才微微叹了口气:“拿来吧。”
  凤十三惊疑道:“什么?”
  “你藏在收纳柜里的东西。”陵光的下颌弧线缓缓移动,指向墙角某处:“金缕衣。”
  没能瞒过神君,凤十三并不惊讶,他曾听神君简单描述过接触陨金的感受,虚弱、无力、萎靡,甚至无法长时间行走,仿佛全身被压进某种昏黑的深渊,四面八方无处着力。
  虽然他把金缕衣放在塑料袋里,还用收纳柜阻挡,但以神君的能力,感受到几分是很正常的。他原本还怕神君会趁他不注意,偷偷把衣服给销毁,后来又觉神君应该不至于这么幼稚。
  他的设想中,是唐先生软磨硬泡终于哄得神君松口,同意穿那衣服,可万万没想到,最后却是神君主动提出的要求。
  “神君……”他有些不安地搓搓手,像是伙同外人干坏事结果被东家发现的倒霉家仆,在被赐死之前良心发现,还想挣扎挣扎:“要不再考虑一下?”
  陵光恍惚地摇摇头:“他的父母可能已经……他现在需要我,我必须穿上那个才能接近他。”
  话是这么说没错,凤十三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他在收纳柜边磨蹭,经陵光的再三催促,终于拿出那只黑塑料袋,不情不愿地递上。
  “神君,还请三思啊。”
  陵光从中翻出那件金缕衣,造型是件马甲,倒的确做得像模像样,至少不像前世那般,粗暴地直接拿锁链捆。但尚未穿上身,那种厌恶感已油然而生,他强忍着扔掉衣服的冲动,把它反身罩在背上,双臂穿过袖洞。衣服尺寸很合,勾勒得他腰细腿长,而紧贴到的皮肤逐渐开始蜕变,肉色隐去,赤绒浮现,像是带着羽绒的保暖马甲内衬。
  凤十三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欲语还休、欲哭无泪的矛盾,不知自己做到这步到底是对还是错。他知道自己是在保命,保神君的命,保唐先生的命,但这却把两人推往更痛苦的境地。他不是当事人,根本无法体会他们遭受的万分之一的折磨。
  陵光小心扣紧马甲上的两颗纽扣,又拿起棉服罩在外面。熟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原本轻缈随心的躯体重如顶着磐石,每次奋力呼吸都只能摄入不到半数的空气需求量,频率很快就变得急促起来。他整整棉服衣领,竭力保持正常的说话状态:“……走吧。”
  

  ☆、第 41 章

  不能瞬移不能飞,凤十三叫手下开了辆汽车过来代步。辗转赶到第二医院,两人如同身体欠佳的老年人,互相搀着往院内摸索。
  他们也不知道唐小宇在哪儿,往好的方向想,估摸着多半在急救室或者ICU,去这两处绕了一圈,却没发现目标人物。再接着就只能往坏的方向想了,两人面色沉重,都不愿先去迈那一步。
  凤十三觉察出陵光无意识的把身体往墙壁立柱边靠,知道他是走得累了,便提议先坐下歇息会儿。
  第二医院不算大医院,对于非人类的凤十三来说,到这里的次数更甚屈指可数。太平间在什么位置他没概念,估计是人类的避讳思想,不愿把连接生死的地方标得太明显,他左右找找也没瞅见标识牌,只得让陵光原地坐着,自己去找人问路。
  几分钟功夫,等他问完路回来,就见神君身边多了个小护士,正目光关切地嘘寒问暖。
  哎哟可不能让护士把神君弄去检查身体,随便量个体温心跳血压啥的都会把人吓死。
  凤十三赶紧跑回去救场:“放心放心,他没事。”
  满怀职业操守的小护士显然放心不了:“我看他呼吸很累,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凤十三飞快撒谎:“天生的,老毛病,我们这就去找主治医生。”
  小护士狐疑地打量两人数眼,没再多说什么,只从旁边借来辆轮椅,让他们推着走。
  有把轮椅倒也不错,比让神君自己走省力。凤十三谢过小护士,推着东家踏上电梯,摁了地下二层按钮。
  太平间就在那里。
  电梯上人不少,却无一去往那里,待得下行到达时,只剩他们孤零零立在正中,仿佛孑然于人世间。
  机械的运作声在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兀,地下阴冷的空气让人遍体生寒,没有神力护体,各种不适忠实反应在生理上。
  幸好借了个轮椅……
  陵光暗自庆幸。没有轮椅他可能真没办法一气行到这里,中途少不了得歇几回。
  凤十三的脚步平缓且稳,沿着湿滑的瓷砖地面拐过两道弯后,停驻下来。他看见獬豸垂着耳朵蹲在小道边,表情显得有几分忐忑和委屈。
  发现两人的身影,獬豸不安地拿脚摩擦地面,露出种欲言又止的慌乱。他分别叫了两人一声,见陵光从轮椅上起身欲往太平间里走,赶紧蹦起来阻拦。
  “神君神君,主人说不想见你。”
  陵光诧异地望向他,见他模样认真不像是在说谎,不由蹙起眉头,显然是想不明白。
  凤十三同样也想不明白,上前再三跟獬豸确认没搞错后,茫然地回过头:“神君,这……”
  陵光目光在太平间大门上流连,似是想无视阻拦擅自闯入,却又勉力克制住自己,最终只留下一个字:“好。”
  獬豸目送二人如同来时那般平稳且缓慢地离开,挠挠头,总觉这次不该听从主人的吩咐。
  凤十三感觉自从医院回来后,神君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寡言。以往虽然日常很无趣,也会喂喂鸟,散散步,聊聊天,看看海景。现在却整日闷在阁楼内,如老僧入定般,连起身都不愿意。
  或许神君变成这样,他也有部分责任。
  由于担忧脱下金缕衣会增强引力,干扰到唐小宇的日常作息,那身马甲陵光一直穿在身上。严重的副作用,导致不吃不喝的神仙变为每日嗜睡十二个小时以上的普通人,昏昏沉沉,乏力至极。
  凤十三有心想改变现状,却无能为力。唯有偷偷联络獬豸,问些唐小宇那边的情况,在需要帮忙的时候暗地里派手下给点方便。
  按照靛州的习俗,人去世后需要在殡仪馆停尸七天才能火化入葬。这七天同时举行追悼仪式,死者生前的朋友、同事等前来慰问家属、瞻仰遗容。
  说是如此,在人口密度极大的靛州,要临时进殡仪馆并找个好的房间开追悼会却不容易。除去塞钱之外,还得有点门路。像唐小宇这种年纪,平日里离此类事遥远万分,而一走就是父母两个,悲痛参杂着六神无主,若非凤十三和獬豸明里暗里帮着,大概整个人都会呈散沙状,团都团不起来。
  好在他的朋友同事也都理解他的心情,能帮就帮点儿。这种噩耗不敢告诉年迈的爷爷奶奶辈,几个同事帮忙把追悼会场布置妥当,郁兰过来陪了他两天,两天后他的两个伯叔赶到,使情况好转不少。
  神君不方便走动,凤十三自己偷摸着去看了一次,又悄悄回来,啥都没说。
  直到头七那天,临近傍晚,陵光突然出声叫他,问了追悼会的地点,说要去看看。
  凤十三很惶恐,之前被拦在太平间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种时候去,神君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啊?他紧急联络獬豸,让赶紧清场把无关人员劝离,免得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陵光没在意他的各种举动,顾自倚着车座靠背闭目养神。汽车开入靛州殡仪馆,放下他们,安静地停入车位,凤十三搀起自己东家,两人慢慢往目的地移动。
  太阳在他们背后静悄悄坠下,余晖带走最后一丝温度,殡仪馆昏黄的路灯接二连三亮起,勉强给已经晦暗不明的道路续上半条命。
  凤十三暗地里帮忙安排的追悼会场在一楼,正对着冬日略显萧瑟的庭院,花圈和挽联沿着庭院青石铺装的小路密密麻麻摆了两道,纸钱香烛四处散落。
  亲朋不在,唯剩唐小宇穿着雪白的孝服,跪坐在遗体成列台边。他的侧影伛偻,显得有些无助,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只机械地从竹篮内拾起一朵白菊花,缓缓放到台沿。
  陵光在离他三米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凤十三打不定主意该不该留下,眼角余光瞟见獬豸在庭院外偷偷朝他招手,踌躇两步,决定还是先回避,让神君自己处理。
  唐小宇依旧没有抬头,但他似乎已对来人是谁心知肚明。晚风吹得那些纸钱沙沙作响,没人开口,沉默代替着慰问,寂静诉说着苦闷。
  似是过了一个世纪,唐小宇终于直起身。他换了个姿势,倚着成列台,手里把玩那朵白菊花,言道:“我看不到了。”
  “我看不到那些鬼魂了,我也听不懂鸟说的话了。”
  “是不是你收回了灵鸟附的神力?是不是你故意不让我见我父母的鬼魂最后一面?”
  陵光没有回答他的那两个问题,而是坦诚直言:“他们没有未放下的执念,他们的魂不会回来。”
  这个回答仿佛正戳中唐小宇的痛脚,他愤怒地拍着身侧的成列台,那高台随着他的动作轻震:“为什么不回……不可能!他们死得那么突然,那么凄惨,怎可能没有怨气?怎可能没有执念?!”
  陵光静静地等他吼完,这才叹了口气,准备跟他解释:“这是命数……”
  可惜他才说四个字,唐小宇就忽的蹿起身,指尖直戳向他,脸上的表情出离愤怒:“别拿你那套天文地理来糊弄我!”
  陵光吃惊后撤,背撞上庭院内一棵小树,他不知道自己说错哪个点惹到了对方,徒劳地眨着眼讨饶。唐小宇如困兽般原地绕圈,发疯似的抓自己头皮,状若癫狂。这种状态相当陌生,陵光神力受制之下不敢贸然上前,带着丝惶恐想等唐小宇发泄完自行恢复正常。
  连日以来,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肩头,除去哭丧之外,唐小宇还从未让自己的情绪如此放肆过。然而他现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想怒骂,想摔东西,想不顾一切大吼大叫,把内心所有的阴暗面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管它什么忌讳,管它什么形象,他甚至觉得,先前那种让他无法抗拒的爱恋都已烟消云散。现在的他,只想肆意妄为地宣泄,把郁结在胸口的那团黑暗扔到阳光下,任阳光把它烤得吱吱作响。
  他甚至渴望有人能跟他对打一架,打得他鼻青脸肿,四仰八叉躺倒在地,头枕淤泥,动弹不得。
  他没能如愿,陵光如尊雕像般直直立着,又像悲天悯人的菩萨,包容着他的任性,怜惜着他的痛苦。
  终于,他闹累了,又虚脱地坐回成列台边:“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陵光这回犹豫片刻,站在原地没走。
  唐小宇喘着粗气,又有几分后悔自己的荒诞。但莫名的余怒仍在他胸口盘旋,阴暗无限滋生,如海浪般奔腾翻涌。
  有个恶毒的念头越来越清晰,那是不对的,他知道不应该那么做,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如同海妖的歌声,魅惑着他的神志。
  “你把我身上的灵鸟取出来。”
  乍闻这个要求,陵光露出丝诧异,断然拒绝:“不行。”
  海妖的歌声更加甜美了,仿若蜜糖里掺着的砒shuang。唐小宇追问道:“为什么?”
  陵光犹豫地眨着眼,似乎不太确定是否要对唐小宇直说。这是个艰难的决定,经过一番斟酌,他最终选择了告诉对方实话:“……取出来你会死。”
  

  ☆、第 42 章

  “我不怕死。”唐小宇展开个笑容,那底下隐藏的情绪晦暗不明,像被乌云遮盖的星星:“把灵鸟放到我妈身上吧,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陵光对这回答感到很意外,没有接话。
  “再说,死了不就正好如你愿么?不会有引力影响,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不用再迁就我。”
  “你现在很不冷静。”陵光蹙着眉撇过头,不愿再听他瞎说。
  “我很冷静!”邪恶的海妖没有得到满足,指示唐小宇反唇相讥:“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现在孑然一人,自己跟着爸妈去就是了。灵鸟,等我死后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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