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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贼-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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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秉忠悍勇,冠于三军,倒是我这闯王的名号有些虚得了!”旁边高迎祥也开口赞叹。
“哎,闯王过谦了!尔之勇猛,犹胜秉忠。你是我的闯王,秉忠是我的闯将,哈哈哈……”看着战场形势在按照自己既定的方向发展,王嘉胤心情大好。
他不知道,他这随口一句话,就给张献忠以后多了一个绰号,就叫做“闯将”。
历史上,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人的经历是惊人的相似,先是同在王嘉胤手下效力,后来又同在“闯王”高迎祥手下效力,两人同时被称为“闯将”。只是后来两人的政治方向发生争执,出现分歧,才队伍分裂,张献忠攻长江流域,而李自成攻黄河流域,两人越行越远……
现在,李自成已经被凌风收服,自然是不可能与“闯将”这个名号有关联,而张献忠,倒是沿着历史的轨迹,混上了“闯将”的称号。
“首领,现在敌人已入彀中,只要伏兵齐出,全歼官兵,杀死狗官刘应遇也不在话下啊!”高迎祥说道。
“好!机不可失!赶紧传我号令,两路伏兵齐出,断其退路,瓮中捉鳖!”
王嘉胤一声令下,两边山头战鼓齐鸣。
“咚咚咚……”十几面牛皮鼓敲得震天价响,两座山头上伏兵齐出。
喊杀声响成一片,义军伏兵齐出。
官兵见状,开始出现混乱。
“不好了!我们中了流匪的埋伏了!”
“四面都是流匪,恐怕要糟糕!”
“是啊,这可怎么办?”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儿了?”
“……”
夏成德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悍将,临危不惧,挥舞着大刀大喊道:
“将士们,不要乱,这只是一伙流匪而已!只要大家一鼓作气,就能将他们杀散了!现在冲上去,敢于后退者,斩!”
说着,将旁边一个惊慌失措的士兵一刀砍死。
威慑之下,周围士兵果然安定了不少。
刘应遇这时候也表现出了为帅者地气度,面上毫无畏惧之色,腰中宝刀出鞘,指挥自若:
“快!整理好阵列,杀过去,谁也不要乱!流匪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们的镇定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奈何流匪人数实在是太多,简直就像杀之不尽一般,砍翻一批,很快就有另外一批补上来。
官兵作战勇猛,可时间稍长,力气渐渐不济。
再看看周围,流匪们还像海洋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辅兵和负责运送物资的壮丁们首先顶不住了,呐喊一声开始溃散。
“官兵溃败了!”
高迎祥抓住时机,高声喊道。
周围的流匪都跟着喊起来:
“官兵溃败了!”
“官兵溃败了!”
“围上去,不要让他们跑了!”
一时之间,喊声响遍整个山野,流匪士气大振。
反观官兵,则是愈加混乱,人心惶惶。
满而都是流匪的喊声,混战之中,谁能分得清真假?
“什么?咱们打败仗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周围人都是这么喊的。”
“快跑吧!跑慢了落在流匪们手中,听说是要开膛剖腹,挖出心肝来的。”
“跑快有命,跑慢没命啊!”
“就是!朝廷才给咱们多少饷银?而且都拖欠了半年了,就那么几两开拔银,可不值当地让咱们卖命啊!”
“跑吧!”
一出现这种迹象,立刻就不可抑制。有了带头的,谁还肯接下来拼命?
兵败如山倒!
任凭刘应遇和夏成德呼喊,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刘应遇挥刀砍死身边两个逃兵,其他人再看到他,都是纷纷绕开了,然后继续跑路。
煮了一半的米饭,大锅都被打翻在地,香喷喷的粥撒了一地。有的溃兵路过的时候稍一犹豫,竟然拿起大碗上前盛了一碗,也不管烫不烫,更不管熟不熟,直接就往最里面塞……
“都不要跑!你们可是朝廷的官兵,吃着朝廷的饷银,正该是为国尽力的时候,怎么能做逃兵呢?这些只是流匪,哪是咱们的对手,只要镇定了,最后鹿死谁手可还不一定呢!你给我站住!”
刘应遇都快要急疯了,眼瞅着手下将士狼奔豕突一般,四处逃窜,而流匪则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照这么下去,即使是逃跑,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保住性命啊!
“流匪!本帅跟你们拼了!”刘应遇大喊一声,就要拍马杀向敌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突然窜出一匹战马,马上大将伸手一把将他的马缰抓住,看时,却是夏成德。
“夏副将,你来的正好,快随本帅一块儿向敌阵冲杀!将这群流匪杀光!”刘应遇红着眼睛大声嘶吼道。
夏成德叹了一口气道:
“刘帅,流匪势大,事情已经不可为了,属下保护您老人家杀出一条血路吧!”
刘应遇眼睛一瞪:
“你让我做逃兵?我先砍了你!”
夏成德兀自抓着马缰不放:
“不是做逃兵!而是留得有用之躯,来日再报仇雪恨!刘帅,现在贼势浩大,您要冷静啊!刘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就是砍了末将,末将也不会放手的!”
夏成德声泪俱下。
刘应遇抬头看看周围潮水一样的流匪和越来越少的官兵,不由重重一声叹息,手中大刀垂了下来。
“走吧,刘帅!末将等人定保得大人平安突围!”
刘应遇看看自己身边,除了夏成德以外,还有数十个亲兵,终于咬咬牙开口道:
“突围!”
任谁也能看得出,这两个字说的是多么的艰难。
几十人拧成一股劲儿,向着后方突杀而去。
…………
话说,张献忠率部冲杀在最前方,一心想要斩杀敌酋立下首功,现在眼看着官兵溃退,哪肯放过这个机会?
两眼炯炯地,就是盯着官兵的帅字旗,眼瞅着开始往后撤了,立刻大喊道:
“给我认准了帅字旗杀过去,儿郎们谁能斩杀了刘应遇老狗,我赏他黄金百两,女人十个!”
他这悬赏令一发,流匪们立刻喊成了一片:
“快冲杀过去啊!杀了刘应遇老狗,张将军有赏啦!”
“杀了刘应遇老狗,就能有黄金百两,女人十个啊!”
“杀老狗,领悬赏啊!”
“……”
张献忠更是一马当先,刀背往马屁股上一磕,枣红马吃疼,四蹄飞奔,像飞一般直冲刘应遇而去。
一路上的官兵都是撒丫子跑路,谁还有心情来拦他?一会儿工夫,竟然已是追近到跟前。
“刘应遇老狗休走!”张献忠看得清楚,大喊一声。
“刘帅先走,末将为您断后!”夏成德倒是忠心,见情势不妙,一边带了十几个亲卫翻身迎向张献忠,一边催促刘应遇快走,竟是要舍身护主。
刘应遇早就感动地涕泗横流:
“夏将军真乃忠义之士,如果刘某能保得一条命,日后必不负你!”
说着,勒转马头,继续向前突围而去。
这边,夏成德率领十几个亲卫死士上前与张献忠杀做一处,将追兵拦了下来。
…………
王嘉胤、王自用和张献忠三家会师,在府谷县南部一带伏击刘应遇的大军,这一仗从日偏中一直打到太阳落山,双方都是死伤无数。
根据当事人后来描述,战场绵延数十里地,双方你追我杀,血流成河,路边到处可见躺在地上的尸体。
流在地上的鲜血,都冻成了冰块;尸体死状极惨,更是大多被扒得赤条条的,身上寸缕不着。显然是有穷极的流民,也不嫌弃死人的衣服,更不分敌我,只要是死人,就扒下衣服来裹在自己身上。
对于他们来说,能御寒才是硬道理。
近未时的时候,府谷县就得到了流匪伏击刘应遇大军的消息,但他们哪敢出兵来接应?反而赶紧下令关紧城门,全城都进入到紧急状态,所有青壮被动员起来,到城头帮助守城。各家各户,有钱的出钱,有物的出物,有人的出人,尽最大的力量防守城墙,至于出兵援救刘大人,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试想,连刘大人上万精兵都不是流匪的对手,那自己等人如果出去的话,还不是白给人家送菜吗?
或者,能守住府谷县城,不给刘大人添麻烦,就是最好的了吧!
他们不知道,现在刘应遇大人已经不会再为别人给他添麻烦而纠结了,因为他现在根本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即使有什么情况,也是帮不上别人的忙了。
从遇袭到现在,刘应遇感觉一直像是在梦中一般——或者说,他更希望这是一场梦吧,一场噩梦!等一觉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好起来了,自己还是那个坐拥三军的儒帅,手下还是有七千战兵两万辅兵和民壮,浩浩荡荡地队伍行进在大路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了。
太阳已经西斜,晚霞红的像血一样——就像一路上战场的颜色。刘应遇等人正在一个小山包下休息,连续跑了两个时辰,就算是人能顶得住,座下战马也顶不住了。
看看身边,能跟过来的,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亲卫了,而且,个个都是身上带上,满脸疲惫的表情。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反响
战马打着响鼻在旁边踢着脚,身上附着一层薄薄的冰层,那是刚才疾奔出的汗,刚歇下来,就在寒风中凝结成冰。
十几个亲卫都是身披皮甲。甲上有刀剑的痕迹;嘴唇,都因缺水而干裂。
从早上都现在,大家都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腹中又饥又渴,如果不是后有追兵的话,早就倒在路边休息了。
刘应遇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兵备商洛道,朝廷堂堂正三品大员,手握重兵的主,竟然会落到这一地步。
几个亲卫忙活着捡了些柴火堆起来,打着火折,点起几堆篝火。
找出路旁一处干净地、没有人迹的雪地,用手捧着雪在头盔上搓着,将头盔洗干净了,又盛了满满一头盔白雪,然后架在火堆上烧。
一会儿的功夫,就是几头盔热水出来了。
亲卫们看着热水,都是不自觉地咽口唾沫,但却没人上前动手,而是先捧起一个来送到刘应遇面前,恭敬地说道:
“大人,喝口水吧!”
刘应遇的喉头蠕动了一下,叹口气接过头盔。手冻得厉害,并感觉不到水的滚烫,抿了一口喝下去,从嘴里直暖到胃里去。
“你们也赶紧喝些吧!一会儿还要杀敌拼命。”刘应遇命令道。
“是,大人!”众亲卫答应一声,也都捧起水来,刚要开始喝,就听负责警戒的人大喊道:
“不好了,有追兵!”
看时,只见转过一个山头,数十骑正疾奔而来。
“咣!”两个头盔掉在地上。
“唰!唰!”刀剑出鞘。
“上马!”刘应遇下了命令,心里一阵苦,难道还是没能摆脱敌人的追杀吗?看看身边这十几个亲卫,个个带伤,战斗力是不敢指望了,真要是敌人追上来,恐怕要为国捐躯了。
“是夏将军!”一个亲卫突然指着来人惊喜地喊道。
“哦?”刘应遇听了一喜,往来路看去,果见来人正是夏成德。
“刘帅!”夏成德率领着数十骑到刘应遇跟前下马哭拜在地。
“成德快快请起!”刘应遇也赶紧下马双手扶起夏成德。
原来,当时夏成德断后,凭借着勇猛善战,愣是挡住了张献忠,在刘应遇退走后,又杀开一条出路逃了出来。
手下所带的那十几骑人马却是死了个干净。现在身后这些人,都是一路上收集的游兵散勇。
叙清来情,想起今日的遭遇,两人不由抱头痛哭。
哭罢,刘应遇感慨道:
“流匪王嘉胤被咱们一路追赶,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手下兵力不过万余,其中真正有战斗力的悍匪不足两三千之数,怎么今日突然冒出这么多流匪?漫山遍野,简直不知有多少啊!”
夏成德抹干眼泪,说道:
“末将刚开始也是不解。不过,在一路上逃亡的时候抓了几个流匪俘虏,一番拷打后得到了实情,原来这次袭击咱们的流匪,可不光是王嘉胤一家,而是还有最近起事的两股悍匪,一家叫做王自用,一家叫做张献忠,再加上在安塞从贼的那个号称‘闯王’的高迎祥,其实他们是四家合力啊!这么算来,陕西境内一大半的流匪倒是集中在这儿了,我们无心之下,自然是不敌啊!”
听到这些,刘应遇怔怔地呆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
“哎,如此说来非是我弱,实在是敌太强啊!数股悍匪合在一起,人数实在不下十万人,漫山遍野的冲过来,就算将士们再英勇善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只希望圣上能够体谅咱们这番苦衷才好啊!”
“圣上英明,一定会明察秋毫的!”夏成德抱拳恭敬地说道。
“你收集了这数十骑,可见我军溃散的将士还有不少,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把他们都聚集起来,尽量保存实力,将来在圣上面前才能更好说话啊!”想了一想,刘应遇命令道。
“刘帅放心,属下一路撤退过来,看漫山遍野逃散的士兵人数着实不少,只要打出刘帅您的旗号,相信大家都会望风而归,到时候聚齐人马,与流匪再战也不是不可!”夏成德跟着说道。
于是,两人商量好,在休息了一番之后,刘应遇带领二十骑人马到距离最近的葭州求救;而夏成德则是率领剩下的四十多骑,打出了兵备商洛道刘应遇的旗号,往来路一路收集残兵败将。
…………
刘应遇战败的消息,像是一股旋风一般迅速刮遍了整个陕北,刮到了延安府,挂到了兵部,挂到了金銮殿崇祯帝的面前……
…………
葭州城,裕丰楼。
裕丰楼是葭州城最大的酒楼,据说他请的做菜主厨尤胖子,曾经是延安府的一个名厨,只因为老家是葭州的,依恋故乡,才屈身来这儿做了大师傅。
尤胖子做菜着实有一手,吃了让人回味无穷。裕丰楼因而每天高朋满座,全城人都以能在这儿吃饭为荣。
这天,裕丰楼却是被一圈兵丁团团围起,平常客人不要说吃饭了,连靠近也是不能。
楼上,葭州县太爷郭毅和驻兵千总牛得水正在招待一位贵客——刚进城不久的刘应遇。
刘应遇兵败了,但他现在还是兵备商洛道,光是这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的身份,就不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所能得罪得起的,更不要提挂着六品武职的千总了。
菜,是最好的菜。山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应有尽有。
酒,是最好的酒。除了葭州陈酿,竟然还有郭县令珍藏的一坛十年佳酿,据说是他在京城中进士那年,一个同榜的扬州人赠送的,平时都舍不得喝,这次拿出来孝敬刘大人。
酒菜之余,是葭州名妓史小曼一行,歌舞曼妙,看得人心里直痒痒。
但是,刘大人的心里,现在却是一点都不痒痒。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歌舞是好歌舞……
刘大人什么出身?当然不会不懂得欣赏这些。
问题是,他现在可没有心情吃喝玩乐。精锐军队加上辅兵和壮丁近三万人兵败府谷南,除了战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失散在山岭间,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葭州出兵帮助他挡住流匪,趁机集结队伍。
可是,只要他一提到出兵的事儿,那个可恶的郭毅和牛得水就大摆难处。
现在,就算刘应遇再理想化,也知道他们是不打算出兵了,当下,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郭县令,牛千总,本帅再问你们最后一次,你们到底是出兵,还是不出兵?”
郭毅满脸为难的表情,态度极为恭敬地说道:
“哎呀,刘大人,您这实在是为难下官了。葭州的情况,您老应该是知道的,南有白云山无数股悍匪,更有新近崛起的凌家军,极难对付。我们肩负着全城数万父老的生命安危,这要是擅自出兵,万一有个差错,怎么对得起全城父老的信任啊!再者说了,那王嘉胤已经成了气候,大人您数万精兵都不是其对手,我们葭州城几百弱兵,如果出城的话,那还不是送死吗?”
“就是啊!大人您明鉴!我们死了没关系,拿着朝廷的俸禄,马革裹尸,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因为我们擅自出击,而让葭州城全城父老陷入危机,那可就是大大的糟糕了。刘大人就是杀了末将等,末将等也不敢从命啊!”牛得水和郭毅两人一唱一和,说的滴水不漏。
刘应遇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自己在这儿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了。当下,一甩衣袖站起来道:
“本帅没时间跟你们在这儿磨口水,这就告辞了!不过,以后见着圣上,难免要参上你们一本,这见死不救的罪名,你们是少不了的。”
说着,也不管众人,刘应遇带着手下二十人马扬长而去。
“郭大人,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看着刘应遇的背影,牛得水有些犹豫地说道。
郭毅听了一阵冷笑:
“嘿嘿,做得过分?我还嫌自己太心软了呢!刘应遇是什么人?想当初他得势的时候是多么地不可一世啊!行军这一路来,把所有人都给得罪光了,现在他落难,这落水下石的人还能少得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是不会有复出的机会了。他想参咱们?哼!那咱们就先参他一本!本县这就回去写折子,先向延安府申斥这刘应遇的罪行,然后再向皇上上折子,嘿嘿,咱们可不能错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
白洛城。
刘应遇兵败的消息传来,守将王复的第一反应不是为牺牲的上万将士哀悼,而是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哈哈哈……刘应遇,我就等着你这一天呢!哼哼,好你个刘应遇啊,年前在我这白洛城路过的时候,你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啊!嗯?属下一个曹变蛟逼得老子差点上吊。哈哈,总算是老天有眼,先是曹变蛟死于流匪之手,现在刘应遇这老狗又兵败了。哈哈哈……天赐良机啊!本官虽然人微言轻,也要向上面说道说道这刘应遇的霸道!”
…………
安定县。
知县李玉李大人在得到刘应遇兵败的消息的时候,反应跟王复也差不了多少。
这对儿难兄难弟,在几个月前还在白洛城被刘应遇逼得割肉,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是要反咬上一口的。
李大人意气风发,当场写了一道折子——刘应遇是兵备商洛道,朝廷正三品的大员,能治他罪的,也就只有皇上他老人家了。
………………
西安府。
陕西巡抚胡廷晏最近很心烦,自从他上任以来,好像老天也跟他作对一般,连年大旱,粮食歉收,导致他的各项税收都收不上来,政绩在各巡抚中已经是垫底的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自从新皇登基之后,陕西各地民变不断,就连圣上都极为关注。
本来,胡大人并不认为这是民变,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义军”其实都是饥民,只要来年夏收有了粮食之后自然就散去了。
但不知道哪个多事的,竟然认为这是造反的反贼。这么一来,事情可就闹大了,皇上亲下旨意,让兵备商洛道刘应遇出兵剿匪。
这简直是在胡大人心头添堵啊!
刘应遇剿匪,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反正胡大人“治下不绥”这个罪名总是担定了的。
这不,前线刚传来消息,刘应遇竟然战败了,他带领的一万大军被流匪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看吧!看吧!我都说了,这流匪是征剿不得的。如果王嘉胤一伙要是算流匪的话,那全省所有饥民都是他的兵,你能杀的光吗?那些流匪们之所以闹事,就是因为没有饭吃。但凡有口饭吃,谁肯跟着他们胡闹啊!非得要费事派出军队征剿,这下可好,一万大军,白白牺牲啊!”
胡廷晏连连叹息,又在说着他的那套理论。
“大人,现在各地的官员对刘应遇都有怨言,他这一败,直接向皇上上奏章参他的人可不在少数啊!”旁边师爷见机说道。
胡廷晏闻言两眼一瞪:
“参!参死他!别说各地官员了,就是本官,也要上道奏折,把这件事情好好说道说道。想本官治下,哪有什么反贼了?都是一些吃不上饭的可怜老百姓,在各地流浪,只是要口饭吃而已。那刘应遇却不分青红皂白,逼反百姓……”
胡大人洋洋洒洒地开始说他的理论,师爷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一副受益匪多、敬佩不已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就对这种说了几百遍、几千遍的话反感不已……
…………
北京城,皇宫。
几位大臣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崇祯帝咆哮着在屋子中走来走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嗯?朕自登基以来勤勤恳恳,可曾懈怠过一日?陕西大旱,朕记得几天食不甘味,召集众位爱卿连日议事,减免其赋税……”
“……那些敢于玩忽职守的大臣,朕该杀的杀,该撤的撤。为了百姓的安宁,朕连内阁的首辅都换了六个。短短一年的时间啊!朕换了六个内阁首辅,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能够安宁?”
崇祯满脸委屈的表情,躬身伸出手指来在几人面前摇摆着,吓得几个大臣赶紧俯低身子,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生怕这个皇帝迁怒于自己。
“一年换六个首辅大臣啊!这可是我朝自开国以来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可见朕是多么的勤政。”
崇祯这句话让下面几个大臣心里咯噔一下,同时一阵苦笑,难道自家皇帝勤政的表现就是把手底下的股肱之臣换着玩儿吗?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已经使得手底下众臣人心惶惶,大家人人没有安全感,都在思虑着自保吗?
“……首先是黄立极,他是万历朝的老臣子了,但没有什么气节,在魏老太监的淫、威下竟然不知道挺身抗严,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得首辅?”
崇祯开始历数他换过的六个内阁首辅。
“……然后是施鳯来,也是一样的毛病……”
“……朕本对李国寄予厚望,没想到他也负了朕,让他落个致仕的下场,已是朕的恩惠……”
听到这句话,众臣赶紧叩头歌颂道:
“皇上仁慈!皇上英明!”
崇祯帝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丝笑容,但很快就一闪而逝:
“……然后是来宗道,原本看着还可以,没想到一坐上首辅的位子,竟然连连出错,真是老糊涂了。朕一样恩赐他致仕……”
崇祯满脸不耐烦的表情,使劲儿地挥挥手。
“……周道登是仁慈长者,可惜才干不足担任首辅,所以去下面历练一番……”
“……最后,换上了韩爌韩爱卿你。朕对你可是寄予了最大的希望了,韩爱卿一定不要再让朕失望。”
崇祯满脸希冀地看着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大臣。那个可怜的老头自然就是韩爌无疑。
“臣惶恐,臣定然竭尽全力,辅助圣上成就千古英明!”老头赶紧表决心。
“嗯!”崇祯满意地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是一转:
“朕宵衣旰食,为国事尽心尽力,自认为所作所为绝对无愧于天地,绝对是对得起子民们的。可那些百姓呢?他们可曾安守本分?只是稍微有些苦难,不说在家等待朝廷的救援,反而出来打家劫舍,甚至揭竿起义!真是刁民!一伙刁民!”
崇祯的咆哮声震得窗棂“嗡嗡”直响,周围几个大臣都是俯伏在地上,谁也不敢出声。
“咳咳咳……”许是咆哮的太厉害伤了嗓子,崇祯帝一阵猛咳。
旁边大太监曹化淳见状赶紧向身后的小太监使个眼色。
那小太监自然明白自家公公的意思,浑身一个寒战——在这时候端茶上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个皇帝脾气喜怒无常,大家都是知道的,自从他登基以来,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有二十六个宫女太监因为小错被活活打死了,他可不想成为第二十七个。
但是,大公公的命令,他哪敢不从?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崇祯帝的委屈
小太监名叫小胡子,保定府清苑人氏。
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养不起他们弟兄几个,所以,就千方百计找上当时的秉笔太监王安,净身后入宫做了太监。
在当时来说,做太监可是个好去处,尤其是那些孩子多的家庭,也不指望着他们传宗接代。入了宫,能不能养家的先不说,最起码他自己是不用担心被饿死了。万一混好了,一家子可就发达了。
为此,好多人都是先净了身,然后在宫外等着宫内缺额的时候再进去。但宫中太监一般都是满额,即使缺人了,也会先捡着有关系的进,像在外头平白等着的这些人,往往到最后也当不了太监。
既当不了太监,又已经净了身,他们的结局如何悲惨,就可想而知了。
相比于那些人来说,小胡子算是非常幸运的了。
他深明这些道理,因而非常知足,平时手脚勤快,为人机灵,入宫之后一向做得很好,没有什么差错,又加上是秉笔太监的人,倒也一路顺风,本来是要看着年记长些就要提拔个好差事的。
可惜后来王安被魏忠贤给害死,身为王系人马的小胡子也就没有了升迁的机会。
亏得小胡子脑子好使,会来事儿,万幸没有受到牵累。而且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拜了大太监王承恩做了干爹,靠着这个关系,才混了个给皇上端茶倒水的差事。
别小瞧这端茶倒水的,能天天见到皇上,这该是多大的机缘啊!
没想到,现在机缘还没到,祸端却是先到了。曹公公的命令,他自然是不敢违抗——连违抗的念头都不敢起,否则的话,曹公公捏死他,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似的?
小胡子战战兢兢地端起一杯茶,头也不敢抬地走上前去。
这世道就是这样,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面对暴怒的圣上,龙威压迫之下,小胡子觉得自己越来越紧张,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嘚嘚嘚……”茶碗碰着碗托,发出一阵阵脆响。
暴怒的皇帝刚刚咆哮完,周围众大臣连大气都不敢出,在这寂静地环境中,这声音就愈发响亮了。
小胡子快要哭了。努力地用力想要让双手镇定下来,可是,他越用力,“嘚嘚嘚……”的声音反而越响。
“嗯?”崇祯两眼一瞪——一个小太监也敢挑战皇上的威严?
“啪!”小胡子一惊之下,手一抖,茶杯摔在地上,热茶溅了崇祯满脚都是。
“啊!”小胡子惊吓之下,竟然呆在了当场。
崇祯帝已经窝心一脚踢出:
“你个废物!要你何用!给我拖出去打,打死了事!”
一个小太监,在众臣面前做出这样的错事来,这要是不打死了,那皇帝的威严又将何在?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胡子这时候早就已经失去了理智,只知道磕头如捣蒜,使劲儿地求饶。
旁边两个太监哪管他的求饶,上前拖了就要下去。
皇上廷杖士大夫,自有锦衣卫的校尉出手,可对着小太监,就有太监自己动手了。
“皇上饶命!干爹救命!”小胡子情急之下,望向旁边的干爹王承恩大喊道。
王承恩心里一惊,赶紧跪了下来。心中暗道,这小胡子平时看着也挺机灵的啊,今天怎么连连出错。他要是不喊着一句话的话,自己还有可能择机帮他一帮,现在他这么一喊,那是断了后路了。不要说帮他了,自己不要被皇上牵连那才好啊!
崇祯帝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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