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第3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灭魔大潮后,各家道门正是崛起之时,人人皆想执道门牛耳,成为真正的名山正派。
  到了那时,受了魔染、随时会转化为魔修的封如故,会成为攻讦风陵的绝佳借口。
  仙道有魔,怎能容之?
  至于这魔因是怎样种下,谁又会多管?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此事隐瞒下来,让封如故退居幕后,光环加身,受万人敬仰。
  至少这样,他不必在令人窒息的怜悯中过活,仍有人敬他,怕他,畏他。
  世人提起他,不会哀叹说“那个可怜虫”,而是“那个英雄”。
  既是要做英雄,就要做得纯粹,倘若将那些道门小儿的丑态公诸于世,道门内部难免要生出争议和动荡,如故用血肉换来的人情,也会大打折扣。
  如果封如故还是之前的封如故,自是不稀罕这点人情,丢了便丢了,撕破脸便撕破脸。
  但他现在全无自保之力,人情,反倒成了保护他的最好屏障。
  假如他没想错的话,逍遥君会亲自造访各家受他恩惠的道门,挨个敲打,从而将这份人情牢牢稳固下来。
  然而,对封如故自己来说,他目前只有做一个光荣的废物,和一个可怜的废物两种选择。
  封如故知道,想这些烦心的琐事,无益于他的恢复,索性先将这些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地缠着常伯宁。
  在他养伤期间,来探望他的人几乎要把风陵门槛踏破。封如故想见就见,有的人,封如故懒得再看一眼,便假称伤重,避而不见。
  丹阳峰也来了人。
  指月君持一把拂尘,着一袭红衣,是灼然玉举,皎如玉树一样的人物。他关怀他的身体,又赠他丹药人参,态度温和,极尽温柔。
  直到离开前,指月君才轻声细语地问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如故,你知道兢儿去哪里了吗。”
  以往,封如故听到“兢儿”这个称呼,必然是要取笑韩兢的。
  现在,因为已没了这个可以取笑的人,他只能摇头。
  封如故不知道韩兢去了哪里,但他听说,师父之所以能确认“遗世”完全封闭后的大致位置,是因为一团闪烁不定的“鬼火”。
  起先,“鬼火”是几个寻常村民发现的,他们只将它作为一桩寻常的灵异之事,并未搁在心上。
  直到有一名风陵的道友恰巧遇见了这团光,意外发现,这团“鬼火”并不存于此世,而是从彼世中穿透照耀而来,心生疑窦,将消息传递上去,才借此寻到“遗世”之地。
  这团光,似是在“遗世”内部,有一个人在向外界传递消息、指引道路。
  至于这传递者究竟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指月君怀着心事离开后,荆三钗又来了。
  他说,他要走了,离开道门,或许以后不会常来风陵,但他一定会来。
  封如故知道他缘何离开,是以不多询问,也不多挽留,只笑着说,上次你送来的烟叶,镇痛还挺管用的,能不能再送些来?
  他的伤痛不仅停留在被剐的皮肉上。魔化的痛楚一旦发作,与油煎火烹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种时候,吸些延胡索制成的竹烟叶,身体和心里都会好过些。
  待封如故身上皮肉在丹药促生下重新长好、结出丑陋的血痂后,常伯宁开始在他身上动笔绘制封印灵力的七花印。
  直到这时,常伯宁才知道,当初被自己驱赶出门的小孩儿究竟是什么人。
  得知真相之后,他后悔不已:“如故,抱歉,我当真不知……我现在即刻派人打听他的去向,有了消息,马上接他回来。”
  封如故早已从伤愈的荆三钗那里知道,他家小红尘安然无恙地入了寒山寺,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接他回来做什么?”封如故趴在床上,腰背上皆是未干水墨留下的淋漓光影,看上去甚是惑人,“让他跟着一个废人?我还能教他什么?”
  常伯宁心痛得很:“如故,别这么说自己。”
  “我能给他的,除了一个家,什么都没有了。”封如故喃喃呓语,“但是,师兄,你知道吗,他之所以没有家,是被魔道所害的。万一将来,我当真堕魔……我信他会与我一同入魔。”
  常伯宁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入魔的。况且,就算他愿意追随你而去,这也是他所选的路,你不能代他选择。”
  封如故说:“这不该是他选的路。他为了我,根本没得选。就这样吧,他已经有了新的家,我该安心的。”
  常伯宁抿了抿唇,不再言声,低头在他后背上描画出荷叶的青脉。
  他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另一个愿意为封如故不顾一切的人,而封如故又这样看重、理解与珍视这种不顾一切。
  他几乎有些嫉妒。
  “挺好。”封如故捧着一本《法华经》自言自语,“佛学养性,他生在那样一种地方,天性良善不足,跟我在一起,怕是会被我教养成另一个小道邪。在佛门,他会过得比跟我在一起更好……一定的。”
  说到此处,他心中有些感伤,道:“师兄,代我向寒山寺写一封信吧。……用我的笔迹。”
  常伯宁笔锋一顿:“好。想写些什么?”
  封如故将脸埋在臂弯之中,思量半晌,道:“……只一句话就好。‘将你从前予我心,付与他人可’。”
  他家小红尘,不应当耽于一人身上。
  他有一整个红尘可以闯荡,而封如故的世界,从此只剩一处僻静的院落,一个名叫“静水流深”的监牢。
  师父登仙飞升后,他得了云中君这一名号,成为了道门最年轻的君长之一。
  但这位君长甚至不能轻易走出“静水流深”,因为不能确定会不会有年轻意气的弟子想与云中君切磋剑术。
  日光如鱼,从东窗游到西窗,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一坐就是一天。
  偶尔他会想,小红尘是不是就这样等着他,从日升等到日落。
  他很对不起他。
  他让全道门欠下了他的人情,却独独欠了那孩子良多。
  只是,封如故疯了那么多回,这回疯不起了。
  封如故有勇气将游红尘拉出泥沼,却不愿他陪自己跌入另一个深渊。
  独自一个人呆的时间久了,封如故常会想,人会被困死吗。
  因为压抑,因为孤独,因为对自己境况的无能为力,他曾发过疯,砸过东西。
  事后静静收拾时,封如故知道常师兄站在自己门外,陪了他很久。
  自从意识到这点后,封如故便很少再发这样无所谓的疯了。
  十年光阴,便这样一日日地过去了。
  ……
  封如故放下烟枪,口中轻雾袅绕而生。
  万般往事从他眼前飞掠而过,又融入烟雾之中,宛如仙音烛中的画片,故事演完了,热力散尽了,也就慢慢停了下来。
  关不知坐在他面前,仍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一个传奇故事。
  封如故顶着常伯宁的脸,轻描淡写道:“如故他们在‘遗世’中与魔道相抗,一路斗法,各有死伤。他们死得多些,我们的人死得少些。不过,如故他们终究是寡不敌众,被捉了去。如故受了些刑罚,后来被我成功救下了。”
  关不知等了半天下文,发现封如故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没了?”
  封如故:“没了。”
  关不知:“就这样简单?”
  封如故:“嗯,的确就是这样简单。”
  关不知的失望是溢于言表了:“端容君,你这般讲故事,没人爱听的。”
  封如故将烟枪放下,在薄薄的烟雾中看向关不知,诚恳地撒谎道:“可时隔多年,我又去非是亲历,许多细节都忘得差不多了呢。”
  关不知可不信这样的话,猜想端容君是不想细说,又实在好奇,忍不住追问道:“端容君,您……”
  被叩响的门扉打断了他的话。
  封如故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在局促中强作冷淡的声音:“我。”
  只听到这个声音,封如故就忍不住弯了唇角:“你是谁?”
  如一竟然忍住了性子,由得封如故调戏:“……贫僧如一。”
  封如故清了清嗓子,笑道:“进来吧。”
  如一手握一管用来活血化瘀的软膏,推门而入,恰与关不知撞了个面对面。
  关不知还等着听故事详情,屁股没挪窝,只和封如故一同瞧着如一。
  如一本是抱着致歉之心而来,未曾想到封如故房中竟还会有旁人。
  而封如故只着里衣迎客,毫不避讳,连腰带也是随手一敛,系得松松散散,纨绔之态,叫如一恨不得亲手替他系好。
  如一心头微涩发酸,道:“这么晚了,关二山主在此地有何事?”
  关不知被问得一头雾水,左右他也不是他兄长那般讲礼之人,径直反问:“如一居士这么晚了,在此地又有何事?”
  如一立即将那管药膏藏起,冷淡之余,却掩不住发红的面孔,简短道:“有事。”
  关不知看一眼封如故,发现他正凑趣又促狭地盯着如一藏到身后的手。
  见状,关不知心弦猛然一动,脑中浮现出自己初初进来时,端容君坐立难安的古怪样子。
  今早,如一居士这边刚一出事,端容君便毫无预兆地到了青阳山,与端容君关系亲厚无比的云中君,还特意剥了一整碗滋阴壮阳的龙眼,都送到了如一居士房中。
  还有那管软膏——
  关不知小幅度地吞了一口口水。
  ……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情特别多,晚了点QWQ
  紧急修正了一点bug,忘了现在在关二眼里咕咕是常师兄了!
  ————————————————————
  关二山主:突然发现自己头顶挺亮的,800瓦。
  常师兄:我太难了。jpg


第76章 心有千结
  关不知暗自猜测二人关系; 眼珠滴溜溜转时; 封如故举起凉茶,将杯沿抵在唇边; 叫了他一声:“关二山主啊。”
  关不知:“啊?”
  封如故看他:“你看这主屋中; 共有几盏灯呢。”
  关不知虽不知端容君问这作甚; 但既然是他所问,想必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深意的。
  他仔细数了数; 桌上一盏雁足灯; 床边一对鹤形灯,再加上廊下一对银人灯……
  他答道:“五盏。”
  “错了; 一共六盏。”封如故笑眯眯的; “你也算一盏。”
  关不知:“……啊?”
  关不知:“……哦。两位慢聊。”
  步出主屋; 他仍感觉满心迷茫。
  来找一趟端容君,自己什么问题都没解决,还被平白吊足了胃口,不上不下地悬着心; 着实难受。
  他心中还记挂着封如故的事情; 难免出神。
  说实在的; 关不知先前并不觉得封如故有多么厉害。
  在他看来,这“云中君”的君号,不过是因为他师父飞升得早,顺位传下来的。
  这十年间,关不知从没听说这位云中君在道门中有任何作为。
  端容君直破元婴之境,已臻化神;江南先生一杆药秤; 一把长剑,衡诸家之罪,斩道门之孽,亦是声名远扬。风陵三君之中,唯有一个封如故,幽居避世,既不治山,又不济世,连修为都没有任何飞升之兆。
  即使道门间皆颂其功德,关不知也认为,他也不过是躺在功劳簿上不思进取,徒担美名罢了。
  昨日,见他骄奢自矜,颐指气使,关不知对他的恶感更是水涨船高,一路升至顶点。
  然而,今日,封如故先是主动涉险入局,后又出了奇思,将丁酉为他布置的杀局全盘移作己用。
  就连他昨日的骄奢,也是伪装出来的,是他布局的一部分。
  关不知本就敬重头脑清明之人,更何况,封如故此等行止,叫关不知开始相信,“遗世”中的故事,不全是为捧高一人而虚造的传奇。
  如今,他又听端容君讲起昔日故事,虽只有三言两语,但难免叫关不知这等年轻道人起了神往之心。
  在门外的关不知热血上头时,封如故正晃着脚,好笑地看着如一:“你怎么又回来了?”
  如一沉默地将药放在了桌上。
  封如故噢了一声:“道歉来啦。”
  如一:“……幼稚。”
  只是这指责怎么听起来都是底气不足的样子,也不知这“幼稚”是在说封如故还是说自己,如一自己听着都觉露怯。
  他假作自己是在寺中掌刑,惩罚了不守寺规的弟子,竭力冷下一副心肠,道:“你伪作义父模样,戏弄于人,本就该受罚。”
  “是啦,封二罪大恶极。”封如故笃定地点一点头,“那你送药来……”
  封如故本想谑言一句“可就是心疼我了”,再好好窘一窘他,但一想这小子对自己那点不寻常的心思,他便收住了声。
  既然如一还不知道那是情丝,那自己便帮他早早斩去,少受缠身之苦吧。
  封如故将话咽下,作出几分正经模样:“好,药我收下,你早早睡去吧。”
  如一以为,以封如故那条惯于惹是生非的舌头,自己说上一句,他便有十句话等着轮流揶揄自己,可见他如今待自己客客气气,毫不逾矩,再思及他对自己并无情意一事来,如一竟是莫名失落起来。
  他强忍着恋恋不舍的怪异心绪,绷紧下巴,轻点一点头:“嗯,你也早睡。”
  说罢,他一袖挥灭了屋中两盏明灯,只剩下床边一灯,映出封如故略显诧异的表情。
  封如故左顾右盼一番:“你熄我房中灯作甚?”
  如一背对他,反问:“夜已深了,云中君还想要接待多少来客?”
  封如故难得被噎了一下。
  如一说完这话,转身拂袖而去。
  门扉一合,封如故小声嘀咕了一句“死孩子”,扶着桌子正要起身,探手去取那药膏,却见药膏下压了一样小小的东西。
  ……一块用素绢包着的桂花酥糖。
  封如故想,此物大概不会是关二山主留下的。
  封如故拈起那块酥糖,捧在掌心。
  糕点的香气,叫他回想起了遥远的过去。
  他家小红尘喜欢甜食,生病时,他总是买来大堆昂贵甜食,哄他的义子欢喜。
  表情天生淡漠的小孩儿乖乖捧着糕饼,一口一口地吃净后,就一脸孺慕地看向封如故。
  封如故除了在参悟剑法之外,实在颇没定性,照看孩子时难免分心,手持一本书摊上淘来的小话本,一边被内中情节酸得倒牙,一边乐此不疲地翻看。
  游红尘生性安静,自己看书,他便看自己。
  封如故自诩相貌出众,看头十足,丝毫不惧小红尘会看腻自己,也坦坦荡荡地给他看。
  很快,他家小红尘就精神不济起来。
  他伸出手指,轻轻将封如故的话本压下几厘,试图吸引义父注意,从书的上方露出一双点墨似的明亮眼睛。
  封如故轻咳一声,继续低头看书,假作不见,却拿视线若有若无地逗着他,一眼一眼地偷看他家小孩儿,看一眼,便觉得有趣一分,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深一分。
  小红尘困得打了个呵欠,小心划拉过他一只手来,将带着一点糖霜的手指塞到他的手掌里,学着豹子幼崽的睡姿,把蓬松松乌亮亮的脑袋蹭在封如故膝头,睡了过去。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后,封如故握着酥糖,心里发软。
  如一长大了,早该知道,甜物并不能镇痛,只是一样安慰而已。
  然而,对封如故而言,从十年前的灾殃过后,他失了游红尘,没了韩师哥,丢了荆三钗,师父师娘也相继飞升,虽然得到了一个全心全意护着他的师兄,但他更愿师兄待他如常,至少不会让他时刻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不中用的人。
  失去太多后,这一点重新得来的、熟悉的温暖和安慰,已足够支持他今夜做个好梦了。
  他将手绢完全展开。
  在桂子香甜蜜地弥漫出来时,封如故看清了手帕底部仔细藏着的两个用灵力绘就的字。
  ——“抱歉”。
  可不及封如故好好回味,那一线灵力便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倒真是符合如一别扭的作风。
  封如故敛起手帕,将酥糖依原样包好,放在枕侧,自己躺上枕头,眼望着那块酥糖,鼻端飘着桂花香,想着他自己的心事。
  另一边,如一回了自己的房间,掌心里是他迅速收回的灵力。
  “抱歉”两字,浮在他的掌心里,像是两只小蚂蚁,摇头摆尾地在他掌心撒欢,偶尔咬一口他的掌心,让他不间断地体验着十指连心的酥痒。
  他将这灵力一捏,驱散殆尽,却还被残存的余念骚扰得心不在焉。
  这一夜,他在房中进进出出多次,早吵醒了海净。
  借着屋内灯火,海净发现,自家小师叔脸上泛着不自在的薄红。
  ……但房中算不得很热啊。
  海净入寺后,受的教育便是不能以外相扰心,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家小师叔皮相绝顶,好得完全不像个出家人,面红耳赤起来时,脸上桃色生春,倒是比冷冽如雪时添了几分生动之气。
  海净想,他大概是在生气了。
  于是,他卷着被子从床上坐起,宽慰他道:“小师叔,莫要再想那人了。”
  如一不想满腹心事会被一个小辈戳中,惊羞之际,矢口否认:“我何曾在想他?”
  海净看样子有些生气:“他不值得小师叔为之伤神。”
  如一却有些不高兴了:“他值不值得,你尚无权评说。”
  海净一怔,抬手搔一搔青鸭蛋似的光脑壳:“小师叔,那丁酉害小师叔身中怪毒,是个大恶人,除恶便是,不必为他烦怒,消耗心神的。”
  如一:“……”
  海净觉出有些不对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死活地发问:“小师叔在说谁呀。”
  如一作出十足的镇静模样,在榻边坐下,背对着海净将鞋履脱下:“没有谁。”
  海净:“小……”
  如一:“睡觉。”
  海净开始疑心方才是灯的效用了,不然,何以小师叔的后颈都开始发红?
  他揉揉眼睛,乖乖躺下,心里还转着一点小小的疑惑。
  如一小幅度地吐息,待脸上烫得不那么厉害,才翻过身去。
  主屋院前的两盏银人灯,将院子照得皎然一片。
  他先是感受到一股灵力的轻微涌动,旋即,一道清影落在院中,从半掩的窗户间,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如一从床上坐起。
  来人顶着封如故的脸。
  如一知道,封如故在房中,来的人就该是常伯宁。
  但这样远远看去,如一不免心惊。
  ——来人走上台阶时青松白杨似的身姿,低头时的内敛温和的神情,因为畏光而微微眯起的眼睛,任何地方,任何细节,竟找不到任何义父的影子。
  如一喉间一紧。
  那个因为被封如故的举止惹怒、而被他全然搁置的问题,此时又缓缓爬上了他的心扉,藤蔓似的缠紧了他的心脏。
  ……为何他进入封如故房中、看到封如故扮演的常伯宁时,会感觉亲切熟稔至极,以至于将满腹心事尽数说出?
  ……
  常伯宁不知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如一的心思。
  他见房中灯熄了,便蹑手蹑脚地进了房,看着在床上披着一层薄被的封如故,心就自然软了下来,正要无声无息地合上房门,便听身后床上传来封如故清醒的语调:“师兄?”
  常伯宁:“没睡?”
  封如故坐起身来:“等师兄呢。”
  常伯宁取出一只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瓶子,言简意赅道:“如故,成了。今夜便做吗?”
  封如故接来瓶子,握于掌心:“宜早不宜迟,我怕丁酉等急了。”
  “嗯。”常伯宁抬手,点住他的眉心,催动灵法,使二人相貌重又交换回来。
  垂下手时,他鼓起勇气,顺势捏了捏封如故的脸,自己的脸便红了,只觉自己此举太过孩子气。
  在常伯宁懊恼时,封如故说:“师兄,用役万灵咒召血灵吧。”
  闻言,常伯宁满新奇地看了他一眼。
  封如故还以为常伯宁是忘了,一边在空中比划绘制符咒的形貌,一边道:“‘吾佩真符,役使万灵,上升三境,去合帝城。急急如律令’。”
  常伯宁有些纳罕:“你向来不擅阵法,也懒得修习,怎么会知道役万灵咒的心诀?”
  封如故端详着血瓶,回答:“……有人曾教过我的。”


第77章 墓中住人
  这往事说来; 已有些年头了。
  封如故十二、三岁的时候; 喜爱跑去一处名唤“蛮荒”的境界游玩。
  “蛮荒”内流放了上古之时的各类凶兽异人,以及罪大恶极的鬼魔、妖道; 是个精进剑艺、切磋试剑的好去处。
  相应的; 在这穷山恶水之地; 也是凶险四伏,危机无限。
  逍遥君给他划定了一块地界; 只准他在界内之地游逛; 以免遭险。
  师父说归说,听不听就是封如故的事情了。
  他极爱自由; 最不喜欢被困囿于一地。
  十二岁便已结出金丹的封如故; 比他十八岁时还要嚣张无羁; 他拿一条白绫,在上写下“死生有命”四个墨汁淋漓的大字,束在腰间,肆意在蛮荒地界各处游走; 颇不知天高地厚。
  他这般肆无忌惮地横行了一段时日后; 不出意料地翻了船。
  某日; 封如故照例入蛮荒探险,涉入一处深林,隐觉身后有异,回头一望,黑暗中绿星蛰伏,宛如萤火; 飘忽明灭,景象甚是祥和宁静。
  然而,扑面而来的腥臊妖氛,叫封如故瞬间炸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不敢耽搁,左手立时倒拔出佩剑,剑出如电,荡开一片雪白剑气,清出一条通路后,便咬牙直往外奔去。
  果然,他方一动,那明灭不定的绿荧便显出了真容。
  一道漆黑矫健的身影自斜刺里杀出,封如故心念急转,抬剑抵挡,只闻铿然一声,一物狠狠咬中他的剑身,封如故只觉手腕被震得一酥,长剑竟脱手落下!
  妖狼,成群的妖狼,接二连三自暗夜中跃出,直追封如故!
  此邪物毛发如同钢刷,根根倒竖,足可梳下人的骨肉,且向来成群行动,默契十足,对付起来极其吃力,就算是修为比他高出一线的常伯宁在此处,也只会选择退避三舍,不肯轻触此等霉头。
  虽说是死生有命,但真到了生死关头,封如故可没打算认这个命。
  来不及捡回佩剑,他拔足往蛮荒之门的出口奔去。
  失了佩剑,就无法再御剑,他的修为也未到能够凭风而行的地步,因此行进速度受了大大的阻碍。
  途中,封如故拼命回想缩地之术的口诀,一时未果。
  逃出密林后,便是一片阴风惨惨的广袤沙漠,暮色苍然间,荒寂生烟,上下俱黄,自成一片天地。
  封如故无心欣赏此等壮阔之景,毕竟身后群狼早已饿疯了,一心想将他瓜分,竟从林中一路追出,咬在身后,片刻不停。
  封如故一路奔走,一心关注身后状况,再一扭头,发现距他不远处竟立着两块青石碑面,就像是千里荒漠有感于自己的孤独,自由生长出的图腾。
  这一双凄坟并肩落在大漠西北方,仿佛自上古之时便双双佇立于此,共赏蛮荒长日。
  封如故无意惊扰故去之人,抬袖举手,向身后狠狠甩出一道剑气。
  可惜,他的剑指修炼未到火候,一指过去,也只挫了头狼的些许锐气,阻缓了片刻它前行的脚步。
  受此挑衅,头狼周身寒芒爆射,一甩头,数枚细针似的狼毫蹭着封如故头脸,划蹭而过,将他的脖颈划出了一点血迹。
  封如故心里暗暗叫苦,正欲抬步奔走,奇遇陡现。
  从那双坟的左侧一墓中,突兀地传来一道清冷人声:“‘吾佩真符,役使万灵,上升三境,去合帝城。急急如律令’。”
  封如故刹住脚步,以为自己听岔了。
  可那声音确凿地是从墓中传来的。
  因为墓中人很快又开了口:“若不想死,照此诀诵念,将灵力汇于指尖,绘阵法。乾一巽五,震四坤八……”
  封如故被追得急了,顾不得思考此人为何帮助自己,又为何只出嘴不出力,只乖乖依他所言,在凌空中急急虚画出阵符来。
  阵符既成,金光大散,宛如天倒流瀑,直汇地面。
  等到绘制完毕,封如故才依稀想起,这阵法似乎名唤“万灵咒”,抑或是“役万灵咒”。
  蛮荒之地向来不缺冤魂,更何况封如故遭此逼命危机,灵力用得毫无保留,效果也是显著,刹那间,十几双阴惨惨的骨手破土而出,嗅到腐烂的活气后,更是疯狂,从荒土中拱出,与妖狼绞杀在了一处。
  封如故乃用咒之人,自是不会被自己召出的尸灵所害,他躲在墓碑后面,看着眼前残杀之景,心里暗暗反思着自己在这次短兵相接中表现出的种种不足。
  待他反省完毕,战事也接近了尾声。
  妖狼发现这些尸灵不知痛,不愿多添损伤,便抢走了几块尚带着腐肉的骨殖,留下了一具被扯得四肢零落的同伴尸首,不甚满意地转身再度遁入密林。
  封如故一掌拍散空中悬符,那些正好奇翻捡着妖狼断爪残躯的恶骨,便纷纷失去了灵力来源,垮散一地,恶臭难当。
  封如故看向自己怀抱着的墓碑,用灵力悄悄渗入土壤,以此相试,得出的结论是墓中毫无仙灵之气。
  说话人非仙非魔,非鬼非妖,偏又被埋在这蛮荒黄土之下,简直像是一个跳出了六道轮回之中的怪人。
  不知是狂风滥沙抹平了他的碑文,还是立碑之人不愿留下自己的信息,墓碑之上空空荡荡,并不知此人生前身后之事,连他的姓名也被隐去,不可考证。
  封如故向来心大,几番吐息间,惊魂便已平复。
  他撩袍单膝跪于坟前:“多谢恩公……前辈救命之恩。”
  墓内前辈显然是个寡言之人,一字不出,低低“嗯”过一声便罢。
  封如故从合抱的双手间睁了眼睛,微歪了歪头:“前辈为何救我?”
  墓中人沉吟片刻,反问他道:“……风陵之人?”
  封如故讶然,又想到自己方才动用的剑指,确是风陵剑法的路数,便乖乖应答:“是。”
  墓中人再问:“剑法是行之所传吧?”
  “行之”乃是师父逍遥君俗家名字。
  封如故低下头,心中闪过诸般爱恨情仇的猜测:“是。”
  墓中人说:“那就救对了。”
  在这之后,他一字不再出。
  坟前寂然一片,好像从一开始便是这样静的,静到让人疑心,刚才的激战、对话和符咒,不过是一场幻梦。
  封如故将被他唤醒的尸首重新掩埋,拈香长拜几回,谢了惊尸之罪,又将随身之物点了一点,放了一只异香弥漫的佛手在他坟前,虔诚地拜了一拜。
  从那之后,他凡到蛮荒历练,必然会带些瓜果前来供奉恩公。
  只是那墓中人再没同他说过话。
  封如故也不知他是离开此地了,还是一直居于墓中。
  若是后者的话,这大漠长风,点滴漏声,他到底听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