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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没变成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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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老爹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站在院子里指挥着他,“往后靠,对,再往后。”
  直到他的脊背彻底贴在了这棵茶树的树干上。
  纪老爹拿出了一把刻刀,在他头顶的树干上刻了一道。
  纪燃笑嘻嘻地从树底下跑出来,纪老爹眯着眼睛,用手比了又比,“五岁,才长这么点儿,个子是不是太小了?我五岁的时候可比这小子壮实多了!”
  一旁晾茶叶的老伯,是纪家的老管家,他翻了翻竹扁里的茶叶,摸了一把胡子,“老爷,那颗树可是祖上传下来的百年茶树,刻不得……”
  “怎么就刻不得了?我说刻得就刻得,什么都没我儿子重要!”
  时光轮转一圈,整个世界也在纪燃的眼前旋转了一圈。
  光影由亮转暗,又由暗变亮。
  六岁,纪燃生了一场大病,身子从此也变得更加虚弱起来。正是采茶时节,和往年一样,纪老爹来茶园做生意,他便也跟着来茶园养病。
  “爹,看看我今年是不是长高了不少?”他站在树下,脊背贴着树干,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有些喘不上气,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他知道纪老爹的心情有些沉重,可他从不愿意表现在脸上。面对他的时候,依旧是一副乐观到极点的模样,刻刀轻轻一划,拇指和食指掐算着和上一道刻痕之间的距离,“唔,我儿子这一年来还真是长高了不少!”
  世界再次在他的眼前转了一圈。
  七岁,纪燃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透过窗,看见窗外的那颗古茶茶树随着季节的变换而凋零。纪老爹略带焦急的声音从树下传来,“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治好我儿子的病!即便是卖了这茶园!”
  老管家苦口婆心地劝着他,“老爷,这茶园是我们纪家最重要的产业啊,退一步说,外面的那些茶树都无所谓,可是这棵百年茶树不能卖啊,所有的上品苦丁茶都来源于这棵百年茶树,纪家就是靠着这棵树发了家,卖了它,就等于毁了纪家的基业啊!我知道现在为了给小少爷治病,资金一时周转不来,可若是再拖一拖,来年开春,古茶树上长了新芽,制了茶再卖掉,咱们就有足够的钱来给小少爷治病了……”
  “可我儿子等不了那么久了!”纪老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卖!现在就卖!”
  画面一转,漫天飞雪,病愈的纪燃再次站在院里的古茶树下,身旁的家丁来来往往,忙碌地收拾着行李。
  那年的第一场雪,下地很大,不一会儿,茶树便被大雪覆盖。他爬了一会儿树,站在高高的树干上,以另一种角度,看到了纪老爹头上的白发和他紧皱的眉头。
  “小心滑,我的祖宗诶,爬这么高做什么?”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雪地里,拉了拉纪老爹的衣摆,“爹,明年开春,我们还来这里吗?”
  纪老爹努力掩盖着痛心的表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了,以后都不会来了。”
  纪燃忽然大哭了起来,指着树上的两道刻痕,“那我怎么知道,我每年长高了多少?”
  纪老爹安抚着他,将他带到了树下,“八岁了,今年,是最后一次了。”
  说罢,用刻刀在他的头顶轻轻一划,在树干上留下了最后一道刻痕。
  这些几乎已经被他彻底遗忘的记忆,在今夜,随着梦境,重新涌入他的记忆之中。
  画面中,有一部分人的面容变得更为清晰了,也有一部分始终看不清面容的人。
  比如,在纪燃的梦境中,无论何时,一直有个声音,在茶树底下哭泣。
  又比如,他还梦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木匣子,匣子的表面用金箔贴一只回眸的鹿。一只苍白的手,将那只木匣子递给了他,纪燃站在原地,怯生生地抱着这只木匣子,问那个人,“现在它属于我了吗?”
  那人浑身上下都被一团白光包围着,怎么也看不清面容,可他的声音却真真切切地传来,“不,只是帮我保管,来年的第一场雪,便是我们的约定之日,记得把它还给我。”
  “如果我忘了怎么办?你知道的,我记性一向不好。”
  “那我就会死。”那个如是声音道。


第62章 阴眼
  纪燃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往常即便是做了梦,醒来也不过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可今早,他醒来的时候,那个梦却如此鲜明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每个人,每句话,每个片段。
  他推开窗,任凭湿润的雾气涌入了屋子,天蒙蒙亮,山风里裹挟着花草的芬芳。
  “怎么了?又在发呆?”梁星野的将一件单衣披在了他身上,清早山中的温度很低,连风都是彻骨的冷。
  那种冷和极北的冷是不同的,极北只是干冷,而岭南的冷,是带着湿意的。
  纪燃的声音带了些低落的情绪,“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一直在生病,每年开春,都是茶园最忙碌的时候,我爹担心我在家没人照料,便总是将我接到这边来小住。后来我的病越来越严重,我爹只能卖了茶园,花重金聘请了一位高人治好了我的病,病愈之后,我便丢失了很多记忆。”
  他用指腹轻轻掠过布满灰尘的窗台,“直到昨夜,当我重新踏入这个茶园的时候,那一部分丢失的记忆,竟然自己回来了。我零零散散地记起了一些事,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他叹了口气,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我记起了我家是怎么没落的,曾经号称为南北第一富商的纪家,以制作上品苦丁茶发家,而这一切,都依赖于这棵百年茶树。我爹为了给我治病,那些年花了不少银子,直到后来,家族里的银子再也无法周转,我爹没办法,只能卖了整个茶园,包括这棵树。失去了这棵百年茶树,纪家的生意便一落千丈,自此走向没落。”
  说到这里,纪燃静静地攥紧拳头,“是我毁了整个纪家。”
  梁星野看到纪燃自责的模样,胸口隐隐作痛起来,他试着握住了他的手,极尽所能地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
  佛牙拎着两块烧饼,边啃边走,冷不丁看到窗前如此温情的一幕,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他道也识趣,扭脸就往外走。出门的时候看到昨夜收留他们的梁伯,不忘礼貌地打声招呼。
  梁伯始终弯着腰清扫地面,对佛牙的招呼视而不见。
  良久,等到佛牙走远了,他也终于放下了扫帚,浑浊的双眼紧盯着佛牙离去的方向,眼底透露着掩藏已久的恨意。
  天空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梁伯这会儿也不见人影,看上去并没有想要为他们提供午餐的意思。
  星野兄只能自己下山去买吃食,先前梁伯说,苦丁茶还要三五天才能制成,梁星野便计算着时间,买了三五天的食材。
  本想让纪燃跟着他一起来的,可那家伙心情不大好,说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他便没有强求他,自己下了山。
  佛牙早上吃烧饼吃撑了,躺在床上消食,没一会儿又开始闹肚子,来来回回地跑。
  下了雨,山上的空气格外清新。纪燃分外怀念地站在门前,想起小时候父亲与采茶工人在茶树丛里穿梭采摘的模样,胸腔升起一股暖意。
  纪老爹喜欢喝苦丁茶,可自打这个茶园卖出去之后,父亲便再也没喝过了。
  这趟回家,已然到达了岭南的地界,离家更近一些了。若是这次能买到苦丁茶,想必父亲一定会很开心。
  茶庄外,雾气稍稍散开了一些。
  放眼望去,依稀能见到三五个采茶人的身影在忙碌着。
  纪燃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听他们像小时候一样,边采茶,边谈天。
  “这雨下地真及时,新芽的长势更好了,得抓紧时间采摘,晚了可就老了。”一个年级稍大的妇人领着女儿在山野间忙碌了起来。
  “就在这里摘,别往深处走,后面的茶园都没有修剪过,钻进去了我可就找不着你了。”
  “可后面的茶叶更好一些。放心吧娘,我和你来了这么多次,对这里很熟悉,再说了,这山上又没什么危险的东西。”
  那小姑娘说着,便继续背着背篓往茶园深处走。
  “谁说的?这座山上有毒蛇,剧毒的竹叶青,浑身都是绿色的,缠在枝头上很难察觉,被咬了可不得了了。你娘我年轻的时候在这里采茶,就听闻纪家的小少爷被竹叶青咬过。那时候他们家有的是钱,才把病看好了,你要是被竹叶青咬了,我可没钱给你看病。”
  竹叶青?
  纪燃听着那妇人的话,怔怔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是生了一场大病,可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毒蛇咬了。
  他的记忆是不连贯的,断断续续,那些从他人口中听来的事情,对他来说,仿佛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情。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妇人的手臂,想要知道更多,想要了解自己更多。
  “你确定,他是被毒蛇咬了吗?”
  那妇人蓦地被纪燃这么一抓,吓了一大跳。她用力地甩开了纪燃的手,“我当时就在这里采茶,自然是很确定。纪家那位小少爷,虽然一直娇生惯养,可大小性情就非常古怪,经常对着空气自说自话,那时候,我们下边儿的人都传他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诶你什么人啊,打听这些事情干什么?”
  纪燃的身体有些僵硬。
  “我……只是对他的事情比较感兴趣。”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那妇人,“关于他的事情,您还能告诉我更多吗?”
  这是纪燃生平第一次,从一个陌生人口中,打听当年的自己。
  原来他对自己一无所知。
  那妇人收下银子,两眼放光,仔细想了想。“我记得,当年纪老爷特意花重金请了先生给那孩子看过了,说是天生阴眼,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若是时间长了,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祸患,没什么办法可治。不过后来,小少爷被毒蛇咬了,一度病危,鬼门关走了一趟之后,就再也看不到那些东西了。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第63章 怪物
  那妇人与她的女儿走后很久,纪燃依旧满脸迷茫。
  天色阴沉,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在茶垄里走了一遍又一遍,从这头,走到那头。新叶蓬勃生长,而那颗疑问的种子,也在他的胸口发了芽。
  恍惚间,纪燃好像听到了茶树丛中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茶园的深处。
  这里的茶树几乎内有修建,一垄又一垄,几乎长到了一人高。除了风雨声,周围便只有虫鸣声和那诡异的窸窣声,仿佛与世隔绝。
  头顶乌云密布,有滚滚惊雷碾过。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了,就在他的周围徘徊,偶尔可以看到茶树丛在晃动,却始终看不到那东西。
  是什么?
  动物吗?
  丘陵地带,自然有很多野生动物在山野中生存,再加上茶园深处常年疏于管理,人迹罕至……
  云层中闪过磅礴的天光,电闪雷鸣的时候,纪燃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的身体变得滚烫起来,每一滴血液都在他的身体里咆哮,叫嚣。
  一个黑影,倏然从他面前闪过。
  雨水滴滴答答,将他的发打湿了。纪燃的脸上带着一丝仓皇,此时此刻,他能明显感受到来自自己背后的压迫感。
  于是他缓缓地转过身去,在漫山遍野的翠绿茶树间,一个漆黑的怪物,蛰伏在他的身后。
  那怪物的身形看上去并不像人,它的四肢显得奇长无比,动作却很灵敏,像昆虫一般,靠着长而有力的四肢,迅速在山野间移动着。
  纪燃就站在那里,屏住呼吸。
  那怪物是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黑色肮脏的淤泥,他甚至无法看清他真正的面目。他像头野兽一般,蹲在地上,微微侧头,打量着纪燃。
  纪燃与那怪物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
  那怪物见状,猛地飞跃而起,朝他袭来。纪燃慌乱极了,闪身躲避,一下子摔倒在泥地里。茶叶的新芽就在他的眼前晃荡,嫩绿与深绿的枝叶互相交织,纪燃跌坐在茶树丛中,一动不动。
  透过树叶间隙能看到那怪物的在周围不停地寻找他。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他与那怪物离得太近了,怪物身上的腐臭味,让纪燃很不自在。
  那是死亡的味道。
  纪燃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从第上拾起一块石头。在刚才短暂的接触与观察中,他发现那怪物的视力并不是很好,所以他抓住机会,将一块石头朝着远处掷去。
  果不其然,那怪物听到声音,猛地朝着那个方向窜了出去。
  纪燃的第一次试验成功了。
  他迅速捡起了第二颗石头,这次,投掷地更远了。
  那怪物再次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纪燃见时机已到,就是现在!
  他迅速站了起来,朝着茶庄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怪物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四肢着地蓄力,向着天空弹跳,而后精准地落到了纪燃的后方,朝着他的背部挥出一爪。
  痛!
  纪燃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背部的皮肤被撕裂了,三道巨大的创口,横贯整个背部。就像小时候纪老爹用刻刀在百年茶树上留下的那三道刻痕一般,它将永生永世地留在他的背上,日复一日地腐烂下去,有如恶毒的诅咒,永远没有痊愈的那天。
  它会伴着他,直到死亡。
  不远处,从茅房如厕回来的佛牙,听了纪燃的声音。
  茶庄就建造在高处,佛牙站在门边朝着四周打量,起先并没有看到纪燃。
  后面的茶树太高了,几乎遮掩住了纪燃的身形。
  可佛牙是什么人?他是常年和血尸打交道的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死亡的味道。
  还有那湿润空气中,如此鲜明的血腥气。
  糟了!偏偏星野兄不在。
  佛牙的神情一瞬间变得认真起来。
  他迅速走回房间,从包袱里,拿出那串长久不戴的挂珠,将它佩戴在了脖子上。每一颗佛珠,都有葡萄这么大,漆黑,光亮,用血浸润过的东西,自然也有着浓重的血腥气。
  将手臂缠上绷带,从肩膀一直缠绕到手掌。戴上竹编的斗笠,遮不住他的全脸,却能在关键时刻,遮住他嗜杀的眼神。
  星月菩提子,一圈又一圈,缠绕在手掌上,共一百零八子。
  他站在窗边,看似不急不缓地做完了一切准备,随后身形一闪,转眼,便跳到了茶庄的屋顶上。
  佛牙站在至高处,闭上眼睛,用耳朵去听。
  随后猛然睁眼,张开双臂,双手握拳。一股霸道的劲力沿着他的经脉一路向上,瞬间冲破了手臂上先前所有已经痊愈的伤口。
  无数伤疤一一被撕裂来,鲜血染红绷带。
  随着更多血液的涌出,绷带渐渐被鲜血浸润了,佛牙始终盯着一个方向,以俯视的姿态,摊开手掌,菩提子已沾满了鲜血。
  被鲜血浸染的星月菩提珠串“啪”地一下断裂了,沾了血的星月菩提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齐齐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茶树丛中,纪燃虚弱地躺在泥地上,面朝下方。那怪物此刻正耀武扬威地踩在他的背上,发出刺耳的叫声。
  那怪物并不重,却时时刻刻压迫着他背上的伤口。
  怪物的身上的皮肤恶化,化为淤泥,不断掉落下来,散发着恶臭,它的身体就像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那些淤泥从他的皮肤上一坨一坨地掉落下来,它的来源是无穷无尽的。
  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将纪燃彻底包围了。
  他闭着眼,在无尽的痛苦中,终于失去了意识。
  便在此时,一百零八颗星月菩提有如暗器一般,齐齐朝着那怪物砸了过来。
  饶是那怪物身手敏捷,也躲不过这么多的菩提子。
  那些菩提子嵌入他的皮肤后竟然爆裂开,“砰”地一声,更多的淤泥飞溅出来。
  可它有很强的的再生能力,那怪物在各种闪避后,远远地朝着佛牙挥出一爪。
  那无形的一爪明明什么也没有,没有暗器,没有淤泥,没有任何东西,可偏偏……


第64章 梦境
  佛牙站在屋脊上,为了凝神操控那些菩提子,他选择站在原地不动。
  随着那怪物挥出一爪,佛牙能明显感觉到,一股风,看似微不足道的风朝着自己袭来。
  “哧”地一声,佛牙猛然睁眼,身体踉跄着向后半步。
  脖子上的挂珠断裂,葡萄大小的珠子散落在空中,斗笠被撕一角,与此同时,佛牙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血痕,血点子随着那风的方向,与佛珠一起,散落在空中。
  殷红的,在雨过天晴,天光冲破云雾的此时此刻,折射出暗红的光。
  整个世界,仿佛在此定格。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佛牙的眼底变得鲜红起来,那怪物已经成功刺激到了他,他的身体曾经沉迷于杀戮,如今一再被压抑的残忍本性,逐渐冲破边缘地带,犹如泪水一般涌出的鲜红血液,在他的眼睛里,将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殷红。
  他的眼神有了改变,与先前,判若两人。
  阴鸷,沉郁,弑杀,那些曾经深埋在骨子里的本性,驱使着他的身体,无数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同时响起:追上去,杀了它!与那怪物拼个你死我活!
  他像一头逐渐苏醒的野兽一般,眼底露出可怖的光。
  “佛牙!”
  就在此时,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意识混沌的纪燃,强迫着自己艰难睁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他的名字,“佛牙,苦丁茶,生在枝头,死在锅中,活在水里。茶的生命,不会因为自己被人残忍地从枝头采摘下来而终结,它在灼热的锅中,被一点点抽干水分,它开始萎缩,变了颜色,可无论它被折磨地多么丑陋,当它回到水中的时候,芽叶舒展,生机盎然,这是因为,它记得自己的本质。人也一样,你不能总念着过去那些忽视你,折磨你,带给你痛苦,又拉你下地狱的人。他们的存在,是为了成就未来更好的你,你要牢牢记得你的本质,像茶一样,记得自己曾经在枝头,生机盎然的模样,那才是最初的你。”
  一番话,说长不长。
  眼眶中的鲜血回流,世界一片清明。
  佛牙猛然恢复了意识,原来,他早就意识到了他那极力掩藏的过往。
  只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来。即便知道他的双手沾满鲜血,即便知道他的过往十恶不赦,也依旧真情切意地,把他当成朋友。
  而与此同时,那怪物趁着佛牙愣神的时候,跳进了更深的茶树丛里,消失不见了。
  买完食材迟迟赶到的梁星野很快就发现了躺再泥地里的纪燃,他朝着他飞奔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带回茶庄检查伤势。
  而此时,佛牙依旧站在屋脊上,站在风里。
  他的双手是下垂的,指尖以放松的姿态,微微弯曲。
  鲜血顺着浸透的绷带一路向下,聚集在十指指腹。
  嘀嗒,嘀嗒……
  雨过天晴,天光从头顶倾泻而下。
  佛牙深吸一口气,吐出了胸腔里的所有阴霾。摘下斗笠,用力地掷了出去。
  血珠飞溅。
  斗笠旋转在风里。
  “阿弥……陀佛。”
  ……
  ……
  纪燃又开始做梦了。
  自从回到这万里茶园,他便开始做着各种荒诞不羁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
  他在纪家的宅子里吃早点,煎地金黄的饺子,焦脆的表皮,蘸上醋,一口咬下去,肉汤都流到嘴里,伴着微酸的感觉,慢慢咀嚼。他有着灵敏的味觉,可以轻而易举地尝到切成小段的葱花,肉馅里几乎看不见的姜末,和陈醋里无迹可寻的,源自大麦,高粱与豌豆的味道。
  佣人们在他的身边打转,个个带着笑脸,奉上龙泉黄釉莲瓣碗,青花玲珑瓷等稀罕物件儿。
  婢女在一旁扇着扇子,他打了个哈欠,有些厌倦周遭那些嘈杂的嘴。
  他刚从大漠回来,丢了家传的宝剑,挨了打,只消停了一天。想起昨天纪老爹拿在手里的藤条,一时负气,收拾了东西,想要离家出走第二次。
  这次他全都想好了,带了足够的银子,再也不去极北大漠那些苦地方了,他就偷偷躲在岭南。
  他喜欢岭南的山山水水,喜欢岭南空气里的茶香,更喜欢童年记忆中的苦丁茶。
  于是纪燃偷偷来到了从前的茶庄,他想再看一眼百年茶树,闻一闻今年早春,从茶树上采下的第一批新茶。
  可他还没来得及到这里,在半山坳,便被一道惊雷挡住了去路。
  一个白胡子仙人冒着烟,落在了他的面前。
  纪燃想要忽视他,继续往前走,可手腕却忽然被那老头抓住。
  纪燃开始挣扎了起来,却发现那老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钻到了他的脑袋里。
  “老朽陨落在你面前,让你捡了个便宜,不是因为你运气好,而是因为……你是被选中的人。”
  “什么被选中的人?”纪燃挣脱了他,脑袋里乱哄哄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什么?”
  那老头的身影消失了,可他却让纪燃觉得他无处不在。
  “看看这些山。”老头道。
  纪燃站在原地,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他的眼前转啊转的,渐渐的,那些景色都停住了。
  鸟儿不再鸣叫,树木开始枯萎,土地龟裂,落川干涸……
  “救救这些山。只有你能做到。”
  “怎么救?”纪燃一头雾水。
  “百年茶树底下,或许能帮你找到答案。”
  老头的声音消失了。
  纪燃猛地睁开眼睛。
  “痛……”他面朝下,趴在床上,背上火辣辣地疼痛。
  “别动。”星野兄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上药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梁星野说着,便开始在纪燃的伤口上撒药。
  白花花的药粉,落在血肉模糊的脊背上。
  三道抓痕,每一道都很深。上药的时候,纪燃痛地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枕头上,再痛也不敢叫出来,因为他能感觉得到,星野兄身边低沉的气压,尽管他为他上药的时候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袭击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不过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纪燃竟然伤成了这样!


第65章 伤势
  纪燃忍着痛,以半开玩笑的语气道:“我也没弄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浑身上下源源不绝地冒着烂泥,邪门地很。”
  “若是我当时在此,不会让他伤害你。”梁星野收起药品,整个人贴近他的脊背,轻轻地吹了吹。
  纪燃笑得背更疼了,“星野兄,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实力,说实话,若是你在此,你也打不过那怪物。”
  说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怪物,和先前遇到的那些都不同。若是你在此,也很难的打得过。”
  很难打的过,其实他的用词已经很委婉了。其实纪燃本来想说,一定打不过的。
  “至少,我不会让它伤害你。”梁星野凑近些,又吹了几口气。想到纪燃最近养伤,几乎是不穿上衣的状态,成日里这么趴着不能盖任何东西,一定会觉得冷。
  山里的寒气忽略不得。
  一念至此,便又急匆匆地起身离开,不一会儿,提了个炭炉回来。
  “这几日你就不要下床了,躺着休养,晚上我来守夜。”
  “不准下床,那我不得闷死?”说完,就看到星野兄的表情……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门外,传来了佛牙沉闷的敲门声,“我能进来么?”
  纪燃仰着脖子,“进来。”
  梁星野在一旁站了会儿,看气氛着实尴尬,便随口问了纪燃一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纪燃一脸欣喜,“酱肘子,叫花鸡!”
  梁星野皱了皱眉头,“清粥?好的。”
  说完,便转身走了,气得纪燃直叫嚷,“我说的是酱肘子叫花鸡,谁要喝这么寡淡的粥?你都给我想好了吃什么了,还问我做什么?”
  门合上。
  佛牙木讷地站在床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纪燃趴了一会儿,随手一指,“桌上有金疮药,你给自己涂点儿。”
  虽然佛牙将手上的双臂藏在衣袖中,又用绷带厚厚地包了几层,可纪燃是何等聪明的人,能瞒得住他?
  佛牙挠了挠后脑勺,“我没事儿,我这人,皮糙肉厚的,早就习惯了。”
  傻愣了一会儿,有好多话,他都想要当面问问纪燃,可一旦站在他面前,他便问不出口了。
  他觉得自己在纪燃面前,就像一个赤裸着的人,什么也藏不住。
  他知道在极北,是他怂恿画皮师杀人谋皮的,也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宛凝阁阁主。那他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佛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你……还是好好养伤吧,那金疮药你自己留着,星野兄照顾你,我就负责给你守夜了。”
  养伤……纪燃苦笑了一番。
  “这伤口,只怕是不会好了……”
  ……
  ……
  连着几日,梁星野精心照料,佛牙日夜苦守在门外,防止那怪物再次冲进来伤害纪燃,大家劳累了几天,都是心力交瘁的模样。
  佛牙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就连星野兄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到了傍晚,山野间漆黑一片,佛牙掌了灯,就站在纪燃的床边,梁星野将他背上的绷带揭开,这是他们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为他换药。
  绷带揭开的一瞬间,纪燃痛地直发抖,佛牙与梁星野的脸色更难看了。
  每天换药的时候,他们都能看到那伤口,一天又一天,没有好转,只是变得更加严重了。
  他们不敢跟纪燃说这些。
  佛牙强行压抑着情绪,笑得虚伪而灿烂,“这……还行,伤口恢复地挺不错的。”
  梁星野也努力掩藏着情绪,“估摸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纪燃虚弱地咳嗽了一声,连嘴唇都是苍白的。他日日夜夜地,被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着,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从前他的皮肤就白,现在生了病,就越发地显得弱不禁风了。
  “你们都别再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我最清楚,这伤是永远也没办法痊愈的。还有,你们俩笑得太难看了,还不如直接对着我哭呢。”
  被纪燃揭穿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不知道如何去应对这件事。不是没找过大夫,而是那些人都无一例外的对着纪燃的伤口摇头。
  就连大夫们也说,纪燃的伤口没得治,甚至更过分的,还有人让他们提早准备后事。
  “那天我在茶园里遇到的怪物,并不是普通的怪物,在它手底下吃了亏,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痊愈。今夜你们不用守着我了,你们都已经几天没合眼了,尽早去休息。有些事情,我需要自己一个人想想。”
  佛牙一向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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