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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北顾天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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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收手之时,指尖却忽感下方有一处小小凸起。细细打量间,竟是那刀伤之下还存着块红印。
那印颜色新鲜,似刚被法力所烙,状如竹叶,温热之中略带针砭痛意,应正是圣姑所主持的这桩交易之记。
他又揉着那印子一皱眉。
瞧瞧,瞧瞧,给人壳子还不忘烙个印子,这就开始提醒我要收拾烂摊子了。
“哎,容小兄弟啊,安生投胎去吧……盗尸护主二事,我到时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敲着那印子,云濯也不知是在安抚壳子原主,还是在自言自语。片刻后掬起捧水搓脸醒神,凉液轻拍于额头之上,幽深的潭面如镜,春日暖光温软,终于映出青年的模样。
——身量瘦削,五官清朗,乌发如瀑,比之当年他那头白毛低调不少,衣间还带着无定观里寡淡的熏香。深褐色的眼仁配上尾稍略低的春山眉,虽免不去为奴者的顺目之姿,倒也颇有几分可圈可点的俊逸。
嗯,看来这位容小兄弟长得还行。
尚算满意,他湿淋淋的双手在破道袍上一蹭,旋踵欲离。
岂知,两步未出,竟忽闻背后林间传来一阵阵噼啪脚步之声,隐夹杂着野兽嚎叫,正渐行渐近,向他包抄而来。
而待细细一辨,顿时背生冷汗,暗叫了声不好。
云濯上辈子被江湖人称“天狼君”,自己更是个半血狼妖,对兽鸣尤为敏感,如今这声响此起彼伏,凄厉悠长,步声亦杂而不乱,似正是群狼围猎。
而再回头略一看那腥气未散的潭水,他的心更凉了半截。
——只怕正是自己方才洗刷弄巧成拙,倒霉至极,教那血腥余气引来了这些畜生。
这下倒好,人没找成,先在这倒霉林子里碰上群狼。权衡一二却是无路可退,他只得稳稳气息,步步退却,眼看着林间阴影之中一双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愈来愈近。
怎么办,硬碰硬?
一只只灰毛狼低呜着呲牙而出,云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堪堪摆开攻击的架势,扬手一挥,合了双指作势捏个诀。
谁知,微弱光华闪过,这招式挥是挥出去了,却是干打雷不下雨,偏在打到那狼之前软绵绵落了下。
得,这容小兄弟的壳子当真武功低微,就算勉强学了点无定武学,他这习着武陵心法的内里也使不出来半招,相当于半点儿用没有。
云濯仰头望天,恍然大悟之际几只狼已渐成包抄之势,简直甚想哀叹隐汐今日复活别人没看黄历。
“你们别过来啊!知道我是谁不!”
这下对打是彻底没了戏,他只得哆哆嗦嗦出言吓唬,可畜生偏又听不懂人话,包围圈越来越小。逼得人下意识怂蛋地往后缩,吸气闭眼胡思乱想之际,简直都能猜到接下来几个月里为那些酒馆里说书先生津津乐道的一大江湖轶事。
恶徒天狼君云濯,死后三年借尸还魂于九淼紫竹林,不想一步尚未迈出,竟惨遭群狼围攻而死,真可谓天道好轮回。
然后堂木一拍,众人齐齐拍手叫好。
……不成不成!
越想越急眼,云濯狠狠摇了摇头。
当年翻云覆雨的一代江湖余孽,今日却连几只畜生都打不过,还要被人家咬死林中,这是什么道理?!
事关名声尊严,他吊着最后点儿希望运息一探,竟发现此壳子惨虽惨,似还剩了点的残余灵力,心中顿生一计,咬牙掐指,借之勉强在十指尖凝了灵线,尝试缚住身侧一只杂毛狼的身躯四肢,指尖微挑,强控着它转了身子。
云濯引线连退两步,对上那狼圆瞪的绿眼:“如今林内无机括,还得劳驾您当我的机关兽。”
语罢,单手一沉,那杂毛狼竟被真气凝的线吊着腾空而起,微弱挣扎无济于事,心口不一地张扬了利爪,直奔五六只怒扑而上的“同伴”而去。
原本欲袭人,却忽见同伴“倒戈”,眼前那些狼亦是面露惊色,一时不明所以,匆忙应对之余,渐被云濯寻到先机,击得溃不成军。
牵丝之术,机关绝学,当年血洗云崖,以一当百亦不在话下,诓论如今几只畜生。指尖引线犹在,便是细光闪动,哀嚎声声。恶斗数十回合之后,那十几只狼终于悉数败在云濯手下。
“唉,别怪我,谁让你们堵我的?”
战事稍歇,按捺不住得意,当中人掐断引线,抬起光溜溜的脚踹了踹身边一只伏地不起的狼。
“嗷嗷嗷嗷——”
谁知,嘚瑟归嘚瑟,此举委实有些挑衅,身后那林中竟又传来阵阵狼嚎,道道寒光——原来不知何时,林间暗处还伏了几十只狼,此刻一见同伴落难,皆为大怒,待头狼一呼,齐齐而上。
“哎?还带这样的?!”
得意片刻不到就被打脸,云濯一惊,低头又欲继续凝线。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壳子最后的灵力经方才一战已被用尽,纵如今如何捏诀,已全数无济于事——那线怎样都凝不起来了。
匆忙之间连退不及,武器已失,狼群这次的攻势又来势汹汹,他被袭得踉跄。下意识横臂一档,腕子上留下三道血痕之余,脚底也正巧踩上河边一处圆石,狠狠栽进河里。
完蛋!
最后俩字回荡在脑海,云濯只能眼睁睁看着沉重的驱壳急坠直下,好死不死在那水潭边砸出极高的水花。
一群群朝自己扑来的饿狼龇牙咧嘴,后背挨上潭壁,脊梁骨被磕得生疼,那腰上印记似也泛出热感,他几乎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得,挣扎半天,一时失手,对方狼多势众,还是死了。等着沦为接下来几个月的江湖笑柄吧。
他一声哀叹,然待颤颤巍巍捱了片刻,奇异之觉混杂一处,撕咬割裂的疼痛却并未如期而至。反倒全身各处骨头都开始隐隐涩涩的抽巴,仿佛得了什么指令似的,争先恐后要缩进身体里去。
什么情况?!
想死死不得,这感觉委实不好受,云濯咬牙之余一头雾水,忙睁了眼来,竟见这方才半点灵力也使不出来的壳子,此刻周身却莫名涌动出了大量妖力。
那妖力左冲右撞,来势甚汹,稀稀疏疏的光点霎时将人牢牢裹住,一时引得林中光泽大盛,连那些狼也惊得不敢妄动,纷纷被吓退了半步。
这,这感觉怎么有点熟悉?
光华刺眼,他在前世不甚清明的记忆里翻了翻,忽然气息一滞。
——似乎,是要化妖?
此念一出,自己倒先惊了几惊。
能化人形的妖,凡在有性命之危,极度虚弱的时候,出于自我保护,都会自行化回妖形,这倒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可,天地良心,他虽是个狼妖,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半妖,甫一生下来就是人形不说,又因着母亲早逝,从小又被父亲共两位兄长按着教养人的法子带大,实在遵规守序的很。加之云家武学里,更没有什么化妖咒之类的旁门左道,学都没学过,更压根别说自由变幻了。
所以,此时情况危急,这身体竟能自作主张化了狼形?
看着光芒之间,自己骨节分明的两手化了银白的狼爪,云濯既觉不可置信,又觉甚为可笑。
——当年分明已失妖骨,如今还阴差阳错用了凡人的壳子还魂,怎会有道理能化妖?
……除非,这壳子根本不是普通剑童之躯,其内本就装了自己原来的妖骨?!
此念一出,脑中又如惊雷闪过,玄殿之上被剥骨而出的记忆陡上心来,想着那块血肉模糊之物怕早被南诏贼子磨成药粉,他怔愣之余自嘲多心,颈后冷汗渐渐洇湿一片。
然寂静须臾,终是光华渐散。
方才耀武扬威的清瘦少年,此刻一朝化为白狼,身姿挺拔,相貌非凡。身畔众狼目瞪口呆,须臾间便见头狼后肢一软,匍匐于地,夹了尾巴向他表示臣服。
“嗷呜呜呜——”
领头的率先倒戈,其余喽啰岂有不从之理,众狼看看头狼,又看看云濯,虽不甚明所以,仍纷纷有样学样,嗓间低呜有声。
怎么回事儿?这诡异壳子歪打正着,解了燃眉之急?
还没从方才诸多疑问中缓过劲儿来,云濯回头看了看白毛之上的狼狈血口,心中暗喜,稍叹天无绝人之路。
只是危机稍解,待听了一小阵儿那此起彼伏的狼嚎,却又渐觉其凌乱烦人。
“行了行了,祖宗们,别嚎了!”
新旧陈杂的伤口被风一激,浑身难受到抽抽,耳畔声响依然愈演愈烈,他深感头大:“我这一身伤还不是你们给挠的?”
可畜生要能听懂人的抱怨才鬼,纵当中白狼面色黑沉,焦头烂额,那些畜生之啕也半分未停,反而更加张狂。
好吧,好吧。四条腿要怎么才能捂住耳朵来着?
惹不起躲得起,云濯一叹,翻眼看看头顶竖起的尖耳,准备硬撑着两条前腿儿与那些狼尴尬相对。
岂知,也正是此时,林中忽又传来阵反常的萧萧风声,夹着灵息沉稳的步声,断续而有规律,徐徐回响,余音不绝。
——看来正是外边来了人。
得,瞧瞧,这一天都是什么事儿?狼还没走,又有人要来了……
脚步之声越来越近,他堪堪捂住一耳,准备瞅瞅接下来这位是何方神圣。
不消片刻,面前紫竹隐有微动,继而被一把推开,前后次第进来俩人。
先进来的小公子墨衣白衫,眉眼风流,算他半个熟人,正是九淼前任魔尊凌溯的儿子凌薰。
小少年蹦蹦跳跳,似来入林游玩,至此却偏一眼看见了在那群灰毛秃狼之间分外显眼的自己——白毛杂乱,浑身伤痕,狼狈又矛盾。
顿时,那少年气息稍滞,下意识冲身后之人惊道:“师兄师兄,快来看!这狼好像受伤了,而且还挺重!”
……师兄?!
此二字入耳,云濯怔愣当场,下意识猜到那少年所喊之人是谁。待错愕抬头去看时,正见竹林之间映入一抹紫棠之色。
司徒凛?!
第四章 相逢
云濯自诩上辈子结交不多却孽缘不少,与各人各派的因果好生凌乱。而其中和这位司徒凛的那点儿事,则更是说来话长不说也罢,若硬要说,便必是自己结交中的败笔,孽缘中的翘楚。
这孽缘,得从他俩的娘说起。
如市井上常见的俗套戏本一般,他俩的娘曾是对儿结义姐妹,而他俩,亦本应是对儿年龄相仿的异姓兄弟。
此处之所以要用个“本应”,则是因二人未及相见,便出了个乱子,硬是断了幼时缘分。
彼时司徒凛六七岁,其母叶玄琙刚怀了第二个儿子,正与前来探望的他娘亲濯欢一道于蜀中竹林散步。谁知祸事陡生,碰上一狼妖苍灼恼怒发狂,见人便袭,而濯欢真身亦为狼妖,为护姐妹,当即化归原型与之抗衡,可惜终奋力不敌,身死林中。
后,苍灼虽被擒,但九淼众长老忌惮此妖功力,不敢处死,只将其永封山洞,佯作交代。令痛失姐妹的叶玄琙大为不满,当即甩手回了娘家湛露门,岂知数月后祸不单行,于幼子刚落地之际血崩而亡。
一番风波竟搭上两条人命,云家、九淼、湛露三门皆大感憾然,其时各派弟子又皆言别派之过,一时将关系闹得极僵,更对懵懂年岁的凛、濯二人之过去讳莫如深,便再莫说相识。
然,谁又能想,纵前缘阴差阳错无疾而终,冥冥天道仍自有常。
因母亲身死蜀中,某年清明,云濯依父之意前往拜祭,偏是生性贪玩误入紫竹林,好巧不巧,碰上在树上打盹的司徒凛。
司徒凛天生鬼瞳,识破他半妖之身,又加以言辞调侃,惹得云濯恼怒。二人一语不合提剑便打,结果捅了个大篓子。
——某条刚被封印的钩蛇妖,因打斗之响动,破印而出,将林子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打归打骂归骂,彼时两个不知前尘旧缘的惨兮兮少年,却偏都抱着那么点“烂摊子得自己收拾”的死心眼劲儿。眼见钩蛇横出,只得放下争执,硬着头皮联手相对,愣与那大虫子斗智斗勇折腾几个日夜,才可算又请来了当初的封印之人。
而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当时于紫竹林修行的圣姑隐汐。
圣姑之名,五派掌门都得礼让三分,当隐汐牵着一白衣一紫衣两只团子自林中而出时,云濯的爹和司徒凛的师叔都傻了眼。
原本因上辈隔阂,该老死不相往来的俩人,纵身世如何被隐瞒,前尘如何纠结百转,也终究万般巧合地重逢于世间,相投于江湖,真真不可谓不是孽缘。
再后来,虽旧怨仍在,但云濯恣意潇洒,司徒凛悠闲自得,皆非斤斤计较父辈恩仇之人,此番不打不相识,权当认了个知己,自此一来二去闯荡江湖,还真互相调侃出了感情。倒真又同当年二人的娘亲一般,情同手足,兄弟相称了。
少年的情绪,总来得直白又激烈。或许是那日紫竹林中,共对钩蛇的紫色身影在云濯心里烙下的印子太深,又或许是后来的闯荡江湖间,那人的各种表现太过与自己相投。虽如今云濯并不好说,自己对那位虚长了九月年岁的“小哥哥”之情谊是因何而起,又因何而盛。但反正等他反应过来时,俩位令人发指的江湖祸害间那“堪比断袖”的交情,便已经在同辈之间人尽皆知了。
年少回忆渐上心来,紫竹之后的身影也愈发清晰,但见这位三年未见的兄台仍拎着把乌黑的扇子,梳着个散散的髻子,紫衣在内一如往昔,不过外面多披了件绣曼陀罗纹的玄色大氅,映得面上血色比年轻时苍白不少。
只是,衣着虽仍旧,其眉宇神色,却不复那几年前般悠闲自若,年少的傲气清减许多,眸中又添三分稳重,唇角轻狂弧度也略被岁月抹平。
司徒凛随手推开碍事的竹叶,发问语气淡淡:“有狼受伤,在哪儿?”
凌薰指指云濯,司徒凛顺次望去,正与那只白狼的怔愣眼神对上,霎时一人一狼目光皆滞,林中空余簌簌风声。
……太惨了,太背了。
这是云濯脑袋里浮出的第一个想法。
虽说久别重逢再见故人是一大乐事,而且这故人还本就是他想见的那位。可天地良心,他本是想着好好收拾完了再去九淼拜访相见的,岂知阴差阳错,这就教人家在树林里撞上了自己,还是兽形的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
这,要是一朝露了陷,以那人的昔年性子,还不得将此事记个十年五载,逮着机会就狠狠嘲笑自己一番?
放下捂着耳朵的那只爪子,他咕哝两声,思索一二,决定暂时闭嘴不作声,保留身份之密,静观其变。
不过对方也压根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手臂一伸,自己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是被“哐当”拢进了怀里。
那人薅了两下他惨兮兮的白毛,一手揉上他的屁股,浑然不顾“当事狼”愤怒眼神,挑眉轻笑:“这伤是挺重不假,可惜,分量也不轻啊……”
“唉?”
情况有变,凌薰诧异一抬眼:“师兄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司徒凛朝林外回身,语调一本正经:“我说,我带它回门派疗伤。”
“哈,不是吧?”
这位性子闲散了二十多年的兄台,如今忽然主动收养宠物,莫说凌薰,连云濯都感到莫名其妙。
犹疑片刻,小师弟嘴角抽抽:“你,要养这只狼?我没听错?”
司徒凛点点头。
凌薰大为不解:“……今儿太阳跟哪儿出来的?”
司徒凛不作回答,将另只手往云濯毛茸茸的爪子上一搭,五指冰凉如水,激得那狼身形一抖。
他对凌薰一笑:“养只宠物暖手,不行么?”
……养狼暖手?
好吧,这想法真够可以。
虽知此人向来剑走偏锋,云濯仍听得眼皮一跳。但低头之际,偏又觉司徒凛之手当真比三年之前凉上不少,怕是体质虚寒所致。
到底多年交情在前,咂舌归咂舌,心疼也是真心疼。迟疑片刻,他还是决定暂不计较这些细节,一翻身子将热乎乎的软腹迎上那人冰凉的手,暂安安分分以受伤小兽之身份当起暖手炉。
——算了算了,反正是好久不见,一朝相逢心甚喜悦。你若能带本少回九淼,本少就对那句“分量不轻”既往不咎,再给你暖暖手当当宠物什么的,倒也无妨。
云濯歪歪头,越想越觉自己真是宽宏大量,越盘算越觉这逻辑甚为有理。恍惚之中又见司徒凛已运轻功出林,颠簸之间又狠狠嗅了一口那人衣袍上熟悉的味道,却渐渐感到莫名安心。
好像就跟少年时一样,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哪怕是天大的乱子,都能逢凶化吉。
末了末了,被摇到脑袋里犯迷糊,伤口也渐渐疼到麻木,倦意愈上身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天波折颇多,跌宕不少,看来最后还是没架住周公来邀。
九淼派门遥遥在望,云濯打个哈欠,忙不迭舒服换了个姿势,两眼一闭,心满意足地抱着那只让他安心的手,沉沉睡了去。
第五章 闲幽
司徒凛的居处,唤作“闲幽斋”。这名儿呢,是魔尊大人自己起的。
此斋坐北朝南,天气晴时透进来的日光不算多,天气阴时则更少,修竹环绕,石径静谧,十分适宜打盹做白日梦,算是相当符合“幽”的标准。再加上其主人当年懒散到令人发指的性子,这“闲”之一字,倒也颇为贴切。
自那日被人捡回去,“暖手炉”云濯在斋内一躺好些天,好吃好喝好药伺候着,伤势渐愈,精神也渐足。可待摸清九淼近来形势,又每每靠在那贵妃榻上打盹时,便开始对那斋中主人的风格品味,及其中摆设颇为无言。
怎么个无言法?
比方说现在,除过文房四宝和横陈上来的小弟子习武心得,那桌上用青花器盛了一碗咸酥和一盘麻花,虽色泽金黄火候正好,旁边亦有酒杯茶盏,可他却是怎么看怎么难受。
先说这瓷器,世人皆知云家钟鸣鼎食,算是五派中富贵之首。云三少自幼喜用汝窑白瓷,最好还得是边上有鎏金勾嵌的那款。而当下他这位故友呢,也不知是生活忒不拘小节,还是花销忒抠搜拮据,所用瓷器虽带青花,却是纹饰拘紧,胎釉过厚,颜色恶俗,大抵不过街市之上几文钱一个的,简直让人看着难受,用着更难受。
穷酸,委实穷酸。
想想同为掌门的自家大哥,每年都要给屋里添置几件釉天青,再瞧瞧司徒凛使的这些瓷碟茶杯,云濯很为他惋叹。
——年少做小弟子时不讲究也就罢了,怎么如今当了掌门还用这些劣品,真是有点朴素得令人发指,怕不是真真穷疯?
说完瓷器,再说那器里盛的点心,这日子里云濯发现,小弟子送来的碟中饮食虽天天换样,却清一色都是些酸咸小食。然而天地良心,他生于南地,偏是最好甜丝丝这口,对桂花糕栗子酥糖人蜜饯等点心无一不爱。可在这位爷房里就是连一样都找不到,真真越看越急眼,越想越糟心。
而且,更糟心的是,经这几日细细一摸索,他还发现,这屋里没甜食压根不是因为巧合,而是因为司徒凛吃饱了撑的般,于几年前跟下人定了三条禁令。
——闲幽斋内,不得提承夜公子,不得提天狼君,不得摆置甜食。
这承夜公子指的是司徒凛的师兄离彻,也本是九淼一门之长的首选继承者,可惜七年前遭遇变故英年早逝,好不令人叹息。因继任故人未继之位,司徒凛不愿再感旧伤事禁言昔日之事,倒算有理有据,勉强能理解。
可,至于这后面两条,云濯就自觉忒看不懂了。
不让人提自己还自罢了,毕竟纵以前关系好,到底江湖遗罪人人喊打,一门之长新上任总得避避嫌。可不让摆甜食是几个意思?栗子糕招他了?龙须酥惹他了?糖人黏掉他门牙了?
云濯深感疑惑,百思不解。又想起那人昔日和自己胡吃海塞之时,似也对甜食无特别敌意,想来这条禁令并非出于自身私愿,而是和前面那条一样,完全在针对自己。
——毕竟谁人不知,司徒凛身边颇好甜食的,就他这么一位嘛!
于是细细一琢磨,云濯便觉这人铁定是小肚鸡肠,三年来没少记自己的仇,继而深思少许,又觉当日林中一会时没马上暴露身份这举动,简直是机智到了姥姥家。
可不是?连个死人都能被针对成这样,那若活生生的云三少再蹦到这位魔尊大人面前,只怕等着他的,就是三百条奇奇怪怪的禁令了。
简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老天究竟是如何瞎了眼,偏让自己成了被喊打喊杀的魔头,却让这位成了个整日混水摸鱼的掌门?!
他吐了吐舌头,心中甚为不满,岂知想一出是一出,说曹操曹操到,正此时那斋外竟传来一阵窸窣低语,夹杂着某位刚刚被他念叨了半天的故友之步声,略带着急切,还有点儿神神秘秘。
这人又要搞什么鬼?
嫌弃归嫌弃,好奇是好奇,白狼嘀嘀咕咕踢腾着四条腿往桌上一窜,推开纸窗开始偷看。
那回廊之外立着仨人,除过司徒凛,便是他两名亲信影卫。
那俩人他这几天倒也认熟,高点的叫小七,矮点的叫小十。名字来头则更是随意:因九淼影卫门下将武艺前十之弟子供于掌门挑选,司徒凛挑了排行第七和第十的俩人做亲信,念着小七小十甚为顺口,便就这么一直叫了。
至于为什么该择优而取的亲信影卫,这位掌门大人不挑第一第二,偏挑第七第十,若云濯所料不错,就更是段因无聊往事而起的执拗报复。
——当年凌云大会曾将他们这代弟子依武艺排辈。前五之流他俩显然挤不进去,云濯勉强排了个第七,而本应是第六的司徒凛,则好死不死,因其行为不羁随意弃赛之举惹怒诸位白胡子老头,被放了黑哨排作第十,还不偏不倚,正好位居那位生死未卜的小道士段昭英之后一名。
所以,选小七小十而不选小一小二,肯定就是因为对档子往事念念不忘呗!
想想这人睚眦必报的小动作,再想想那些莫名其妙的禁令,云濯简直对这位的性情无语到了极点。转头偏又见窗外司徒凛与亲信议论得语声低低,神色肃然,一言一行还挺有几分掌门做派,这便更觉其人模狗样的皮囊之下满肚子坏水儿,似比三年前深藏不露了不止一倍。
现在夜色临降,此深藏不露的人模狗样之徒正立于回廊中,待听罢二人言辞,沉默须臾,又皱眉自怀中掏出叠封了好几道法印的信,递给面前的小七,嘱咐道:“将此信送给叶叔,告诉他此番关乎炎殿与南诏一事,要小心定夺。”
小七点头接信,小十却上前两步,欲言又止:“掌门,这事怕只是个开始,我们究竟何时才能收网?”
司徒凛若有所思:“得看此事之进展……最早一年,最迟三年,总能有个结果的。”
语罢,冲二人一笑:“你们稍安勿躁便好,先把信送到,今暂且退下吧。”
此令既出,影卫不得有异,也毋需多言,两人拱手告退,身形一纵,旋即消失于屋顶。
沉吟片刻,待小七小十的步声终于远得再听不见时,紫衣人才徐徐回身入廊。
他摇着扇子悠哉悠哉,一步步行至云濯待着的那扇窗前,忽的似有所感般两脚一顿,拂袖伸手,敲了敲那窗棂:“哎,你偷看够了没?”
啊?
正埋头思量着那些话含义的云濯,正被那木框传来轻微抖动和窗外传来的低低语声惊得一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当场。
这,这都能被发现,鬼瞳长背后了?!
满头雾水收敛爪子之际,竹门已被推开,司徒凛抖落大氅之上的尘灰,一把将他连着尾巴提溜进怀里,撩起衣摆坐于桌前,伸着冰凉的手揉起白狼毛茸茸的软腹,兴师问罪。
“嗷呜。”
那人的手仍旧冷冰冰,虽被偷袭的凉意搞得十分不自在,但到底刚刚被抓了现行,甚有“暖手炉”自知之明的云濯赶紧主动迎合,讨好似的抬起腰身蹭来蹭去。
“行了,别装了。”
屋内烛光将司徒凛的眸子染上几分不明意味,他一捋晃动不止的尾巴,勾勾唇角:“这几天边演戏边养伤,又得偶尔偷听几下……嗯?还真是难为云三公子。”
……什,什么?
最后四字入耳,自以为几日前没吭声就能瞒天过海的云濯愣了一愣。
他,他看出来了了?
刚被抓现行又被识破身份,他心内“哐当”一下,方才没吞下去的口水呛入喉管,再次差点噎死。
这,这人是人是鬼啊……怎么就露馅了?
想要堪堪思考,可惜脑袋里已经糊成一头雾水,任如何都是百思不解,他只得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向司徒凛,假装无辜,继续以静制动。
“怎么?继续装傻?”
将对方不言不语,司徒凛眯了眯眼,摇头道:“唉,若再不承认的话,软的不行来硬的,我只能叫人把天狼君抓了审问审问了咯……”
“哎,且慢!”
一听这人要来真的,云濯背上炸了毛,上辈子被人讨伐,血肉模糊的痛苦经历翻上心来,赶紧抬起只前爪挠向他衣领,一边讨好一边迅速认怂:“停停停,我认了。”
“嗯。”
得到想要的答复,司徒凛捉住那只肉乎乎的白爪,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早这样不就好了,装这么几天傻很好玩?”
语罢,又佯作几分愠怒:“三年不见,还如此藏着掖着,是不把我当兄弟了?”
“哪,哪能啊。”
想起最近相见不相认的日子,好像心里也有点闷得慌,云濯思量来去,却亦不觉完全是自己之错,悄悄朝人吐了吐舌头,于心里暗暗一骂。
——谁不把谁当兄弟啊,这还不是被你那禁令吓得,以为这三年被恨得有多惨,生怕一朝露馅被上交云崖宫处置……
“怎么,还真是因怕露了身份被我送去正法?”
眼前的傻狼先白人一眼,又嘀嘀咕咕,把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司徒凛略感无奈,摇头解释:“你怎么不想想,你凛兄我天生鬼瞳,日前竹林初见就认出了你的妖气……若有意杀你,还捡回九淼干嘛,真是闲着没事,养条狼玩?”
鬼瞳?早就知道?
云濯愣了一愣,脑中电光火石一过,这才意识到那人鬼瞳识息,更诓论二人年少相熟,对自己妖息甚为了解,纵是壳子换了,辨明身份也压根不在话下。只得咕噜两声口水骂了自己句傻,却正被逮着机会一刮鼻头。
司徒凛又笑道:“放心,白来的暖手炉我可舍不得扔,刚刚那句威胁,是逗你的。”
哦,假的?
对方人模狗样,一本正经,那张嘴却一如往昔般毫不饶人,云濯越听越恼,却又奈何寄人篱下,只能暗自摇头。
合着,自己这是早早就露了陷,只不过人家看破不说破,任人自导自演好几天,隔岸观火乐得自在呢……
这么一想,虽为对方看穿身份仍毅然窝藏的举动所感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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