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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污-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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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把慕容玄的恳请一口回绝了,并要求慕容玄与楚氏一刀两断。
  可慕容玄那时候与楚姑娘正是情浓,哪里能肯?一贯温文尔雅的他居然当庭与王兄起了争执,君上被他惹得烦心,又不想让自己弟弟太过为难,最后压着火气,勉为其难地表示,如若慕容玄实在放不下楚氏,那么待他娶了赵素素并诞下一儿半女之后,也可破例抬升楚姑娘的身份,允她嫁与慕容玄为妾。
  老君上本以为自己已经是让了一大步棋了,却不料一向识趣的弟弟这一次却固执得厉害,执意不肯退让半分。
  最终,雷霆震怒。
  而这时候,临安封王岳钧天更是参上一奏,说他去查了楚氏身份,临安根本就没有一个姓的楚姑娘,此等来路不明的女子,不是探子就是妖孽。
  君上怒火中烧之下,以妖惑之罪将楚姑娘收押司术台,将她投作试炼。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慕容玄只能答应履行婚约,娶了赵氏为妻,以此请求,来放楚氏一条生路。
  其实按君上的意思,他本来也没觉得楚氏是个密探,他清楚岳钧天趁机告的这一黑状只是出于私怨,所以他本来想的就是拿楚氏威胁威胁慕容玄也就算完了,只要慕容玄乖乖地成了亲,满足了重臣赵氏一族的诉求,那么自然可以放过楚姑娘一马。
  可赵公侯一家并不那么想。
  除了自恋至极的赵素素没把外头的那些传言当回事,根本不觉得自己丈夫和那楚姑娘有什么了不起的。赵家的其他人却都觉得楚氏是个不得不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岳钧天从旁煽风点火,赵家的人就愈发坐不住了。
  他们几番算计,绕过君上买通了司术台的修士,让他们放一个假冒的楚姑娘出来,而留作真正的楚氏继续在司术台被当做随时会丧命的试炼体。
  本以为这样就替女儿夷平了情路上的绊脚石,可是世上无不透风之墙,赵氏一族的密谋很快就传到了当时正在前线的慕容玄耳中。慕容玄那段时日原本就非常低迷,此时再听闻这样的消息,顿时心神大乱,以至于在决战交锋中被敌军重创,最终竟病死于回城途中,咽气在凫水河畔。
  赵家人没有想到,这一番弄巧成拙,非但没有帮着自家闺女,反而连累赵夫人守了活寡。噩耗传来时,赵夫人已有七月身孕,悲惊之下害了早产,痛苦中诞下了一个男婴,那便是慕容怜。
  生育之后,赵夫人郁郁寡欢,沉浸于丧夫之痛中。她根本不知道新婚那日慕容玄其实是被人哄骗着饮了合欢酒,其实他对她毫无感情,还以为两人夫妻情深,却从此阴阳两隔。
  直到她身子稍愈,去到亡夫书房暗自垂泪拾掇遗物时,发现了一沓丈夫生前与楚氏往来的书信。
  当那绵绵情思,潺潺温语从字里行间涌流而出时,赵夫人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她的过分自负居上,其实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她丈夫喜欢的根本不是她,而是那个卑贱至极的逃亡流民。
  赵夫人如此心高气傲之人,又怎能不恼羞成怒?
  她与对她隐瞒真相,只一心想让她嫁与慕容氏的家族长辈们大吵一架,摔桌砸门,仍是顺不过这一口气,思及那个楚姑娘,更是气得受不了。
  她竟不知不觉沦为了一个笑柄,而这一切全是拜她那个把她当做棋子的赵家,还有那姓楚的贱人所赐!
  赵夫人闹完了赵家,又怎会放过楚氏?几番打听之后,总算知道楚姑娘如今被羁押在了司术台的修罗间里。于是她怀着愤恨的心情去了司术台,那个时候,楚氏正被收了好处的修士提去做着药剂试炼。
  她在司术台瞧见的“狐媚贱货”,却是一具被法咒封冻的躯体,有着面目全非的脸,骨瘦嶙峋的躯体,还有……
  明显隆起的小腹。
  “好几个月了,不过她一直被冻在玄冥之冰里,在里头待上一年,也不过就等同于在外面过了三两天。”修士与她解释道,“令尊大人原本是想直接要她命的,但那样做又太过明显,怕引起君上怀疑,便就先封冻起来了。”
  “夫人,您是想现在就杀了她吗?”
  赵夫人:“……”
  她有些发呆。
  她头先看了丈夫写与这个女人的情书,心中本是妒恨难平。
  可此刻隔着玄冰,她张望里头那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女人。
  只因没有一个好的出身,不可与喜爱之人结为眷侣也就罢了。脸也毁了,命也悬着,连孩子都无法保全,竟都是拜自己家人所赐。
  她和她一样,说到底,都是棋盘上的子,两个牺牲品。
  赵夫人心中五味陈杂,再瞧那孕育着生命的腹部——她本不是什么慈悲为怀之人,可她毕竟自己也才刚刚分娩,内心终归是较从前更为柔软的。踌躇良久,她终归是不忍心,于是将楚姑娘救了出来。
  赵素素瞒着所有人,将楚姑娘藏在了望舒府邸的暗室里,并请了一个口风严实的稳婆照顾,直到孩子平安降生。
  而为了掩人耳目,楚氏也被她改却了姓氏,只取了其中一半,冠姓为林。
  从此往后,世上再也没有那个楚姑娘了,而望舒府多了一个丑婆。
  那便是顾茫的泥姨。


第158章 法戴上的英烈巾
  顾茫抱住自己的脑袋;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
  掩人耳目……
  冠姓为林……
  临安楚氏……
  这些零星的碎片像是尖刀一样扎入他的颅内,在他早已混沌不堪的脑海深处游曳着; 刺激着他那些与之相关的记忆。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个柔软如缎的嗓音在低低吟唱着:“红海棠,黄海棠,一朝风吹多悠扬。小童相和在远方; 令人牵挂爹和娘。”
  唱歌的人隐约有着临安乡音; 一曲江南水乡的童谣,哄着将入睡的孩子。
  红海棠; 黄海棠……
  顾茫痛苦地往后退了一步,颅侧阵阵抽痛着。一面是消退的记忆,一面是被刺激出来的回想,七零八落的往事在他脑海里像流风回雪一般难以捕捉; 却又冷不防地窜出个影来,搅得他愈发混乱。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望舒府的小屋里,林姨披着褙子; 依窗而坐; 她一边拍着靠在她膝头入睡的顾茫,一边柔声吟唱:“一朝风吹多悠扬。小童相和在远方……”
  记忆中年幼的自己迷迷糊糊地眯缝着眼,冲她露出一个笑,梦呓似的喃喃着:“泥姨; 你唱的真好听。”
  林姨目光温软得像是春絮; 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发:“阿茫若是喜欢,林姨便一直唱给你听。”
  “那你不会累吗?”
  女人微笑着:“不会。”
  “那你不会渴吗?”
  “不会。”
  稚子迷迷瞪瞪的; 打了个哈欠,小兽一般蜷在女人的身边:“泥姨,你要是我的阿娘,那该多好啊。”
  抚摸着他的那双手蓦地顿住了,微微地有些发抖。
  但那时候的顾茫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也更没有抬头瞧见林姨复杂的神情,他只是缩了缩身子,调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挨在她的身边。
  敞开的小轩窗外,有细碎的花瓣随着春雨如酥飘落,吹进屋来。
  那淡淡的粉色,仿佛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好梦。
  “小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顾茫蓦地在梦境深处跪下,他的头颅都像要被钝沉的巨斧劈开了,他抱着脑袋,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像是濒死的鱼一般,痉挛得越来越厉害。
  慕容怜说——你至少该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林姨本不姓林,而是姓楚,他也不是什么望舒府的奴仆,而是慕容玄与楚姑娘的孩子……是不是?
  他无法遏制地回想起自己写在书卷上的要事。而那上面反复被他所提及的一句话便是:“望舒府与你有活命之恩,前尘难书,纠葛难表,望至少铭记此事,不与望舒君相为难。”
  所以他未曾失忆前,本已是知道真相的,对吗?
  仿佛是受到他强烈的心念震颤所感,一些原本已经沉入深渊的记忆像是蛟龙出水一般闪烁着浮出岸来。
  在那海棠飘飞的童谣曲中,他模糊地想起林姨去世前对他说过的那一番话。
  那个病骨支离的女人紧紧攥着他的手,枯槁的嘴唇一开一合着,她对他说:“阿茫……赵夫人……赵夫人虽然有这样……这样那样的不好……但她……但她非是像重华满城所传,是个……咳咳,是个心狠手辣的妒妇……她……与她的家族不一样……她的心肠是好的……只是她为人太倔,许多旁人对她的误会……她是不想解释的……”
  “可你不能误会她……若不是她……阿茫,你也来不到这世上啦……”
  “你知道吗……她啊,她救过你与你阿娘的命呢。”林姨消瘦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所以,请你不要怨恨他们母子,赵夫人和小公子,其实……”
  她说到这里,呼吸已经十分困难,苍白的嘴唇颤抖着,眼珠紧紧盯着顾茫的脸,像是要把他深深地印刻到魂灵深处去。
  她轻若蚊吟,却还是噙着泪花,坚持道:“其实……他们……也是可怜人啊……”
  求而不得,退而无路。
  被血统与自尊绑缚住的一对母子。
  又能好过得到哪里去呢?
  “泥姨!泥姨!!”小顾茫伏在女人榻边,女人的双眸依然睁着,有清亮的泪水顺着脸颊淌落,可是里头的光彩已骤然熄灭了。那时候的顾茫还并不那么知晓生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他懵懂地明白,这个会唱着童谣哄她的女人大概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因此而嚎啕大哭起来。他是那么伤心,伤心于人生中第一次永远的别离,以至于他当时无法深究林姨临终前所述的那一番话。
  是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恍惚明白能说出这番话的林姨,一定知道些与他身世相关的内情。
  至少林姨应当知道他的生母是谁。
  可她却未曾留给他追问的机会。
  再后来,顾茫长大了。
  纵使慕容怜一直以来都刁难他,欺辱他,他也几乎不与对方记恨争吵。
  或许是因为林姨从来没有向他诉求过什么,过世前唯一请他做的就是不要与赵氏母子为难。又或许是林姨从来没有骗过他,她说赵夫人对他是有恩的,那便不会是错的。
  他一直都以感激的心情看待着他们。
  而另一方面,顾茫也一直在调查自己的身世究竟是怎么样的。他从坊间的禁册小本,从口口相传的蜚语流言中逐渐有了些模糊不清的猜测。
  一年又一年,直到有一回,他在收拾望舒府尘封已久的书阁,发现了一匣子慕容玄与楚姑娘往来的书信,一切终于水落石出。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他应当就是慕容玄的子嗣,是慕容怜同父异母的手足兄弟。
  而那时候,林姨也好,赵夫人也罢,都已作冢中芳骨了。
  顾茫没有什么铁证能够证实自己血统,事实上那个时候他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梦想。他在昏暗处活久了,结识了陆展星,结识了一群尘埃里的狐朋狗友,他并不想蜕一层皮血淋淋地上岸,站到他本该归属的权贵族群里。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奴隶,深知其中疾苦,所以他更渴望带着寒窟里的人一道逆风前行,而不是独善其身。
  他唯一对自己真实身份的留恋,只是在一次年终尾祭时,面对一叠慕容玄留下的祭祀袍,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那一道蓝金色的英烈帛带。
  趁无人,端端正正地束在了自己额前。
  明明是属于他的东西,却只能犹如做贼一般偷着佩一回,未及端镜细看,身后的门就砰然大开。
  慕容怜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眼中闪着的是愤恨又恼怒的光芒。
  “你这个贱奴!你也敢动我爹的遗物?摘下来!!!”
  摘下来!
  慕容怜勒令得严厉又急切,甚至于伸手去夺顾茫的英烈佩:“这是我慕容家的东西,你算什么?!就你也配——”
  顾茫那时候因为伤心而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冲进来强夺佩带的慕容怜,似乎是太急,也太惶然了。
  他曾以为慕容怜欺辱他,只是因为单纯地看他不顺眼。
  原来不是的。
  就像他知道了俩人本是兄弟的真相,而一直没有揭穿一样。慕容怜其实也早就清楚。正因如此,顾茫的每一点进步,都像掴在他脸上火辣辣的耳光,顾茫的每一次成功,都像在对他的权势构成莫大的威胁。
  “你们同为血统继承者,若是你不好好学,望舒府迟早会是他的。”
  “你怎能不如一个庶民生下的臭小子。”
  “慕容怜,你要将他当作悬在你头顶的一把剑,想想看吧,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了他也是慕容家的人,他怎会不夺你的权。”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其实都已知道了与彼此的血缘关系。然而一个却始终与对方饱含警惕,恶劣地揣测着。一个却守着母亲临终前的遗言,默默忍让着,保护着。
  直到今天。
  顾茫猛地从幻境中惊醒,急促地喘息着——
  眼前是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昏迷了多久,如今又是今夕何夕,他也无心知道。他只是嘴唇翕动着,抬起颤抖的双手覆住自己的眼睑。
  周围俱是死寂。
  他躺在这黑暗中,神识混乱至极。他用力挼搓着自己的脸,触手却是一片湿润。
  他微微发着抖。
  慕容怜重伤时流出的鲜血仿佛还在他的掌心里。
  。
  朝会散了。
  君上负手立在金銮殿后的露台上,天色灰蒙蒙的,乌云翻墨,朝着帝都王城压境。蜻蜓绕着花塘里的嫩荷低低盘飞,风里已然有了些暴雨将至的味道。
  “君上,血魔兽的残魂已经投入试炼了,目前看来,一切都还顺利。”周鹤站在一旁,对君上汇禀道,“不过,燎国那边的动静频出,只怕他们并不想留太多时间给重华做出应对。您今天在朝会上也说了,他们随时随刻都有大举兵犯的可能,我恐怕无法在大战爆发之前研制出您所需的东西。”
  君上闭了闭眼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血魔兽的残魂得来不易,已算是上天眷顾,孤信重华国祚之福,你不用多想,自去尽力便是。”
  周鹤应了,却没有退下的意思。
  君上侧过脸来:“怎么?还有事?”
  “是。”周鹤道,“那血魔兽残魂十分虚弱,灵力无法全力发挥。属下听闻燎国国师乃是用魔琴替它聚气,但司术台并没有那样的器物。此一事属下思前想后都没有尚佳的解决之道,所以想斗胆向君上求助。”
  “说来说去,你是想要一样能够蕴养血魔兽灵力的法器?”
  周鹤点了点头。
  君上蹙眉道:“这确实有些难办。本来此事可以委托岳家的人去做,但是岳钧天那老头儿的身体越来越差,不久前他携着岳府一众人去了临安旧封地,打算在浑天洞修养生息,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周鹤问:“那清旭长老呢?”
  “他也不在都城。他说自己到底与岳家有血缘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虽然岳钧天不肯认他,但如今老头儿日暮西山,清旭是个不计较的人,所以也自己跟着去了。”君上道,“重华的炼器三大师,岳钧天,江夜雪,慕容楚衣,此刻都在临安封地。”
  “……”
  “不过血魔兽的事一定是最重要的。”君上道,“我今日便修一份传书寄与岳钧天,让他在临安修养的时候,先想办法把那法器研制起来,你不要着急。”
  “是。”
  君上想再叮嘱几句有的没的,这时候侍官小趋而至,低声道:“君上,羲和君在外头候着,说想见您。”
  君上于是对周鹤道:“你先下去吧。”
  又对侍官道:“让他进来。”
  周鹤退下了,在回廊里遇到了墨熄。
  北境军自大泽胜仗归来,已经过了三日,三日间前线发生的异事是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周鹤这种两耳不爱闻窗外事的人都听说了两军交战时燎国国师拿顾茫要挟墨熄的事。更别提那些或是旖旎或是不堪的揣测。
  一时间是满城风雨,虽然还无人敢翻到明面上来与墨熄质问,但几乎每家每户,每一张嘴,闲下来都在暗中讨论着墨熄与顾茫之间的关系。
  从前那些细枝末节,比如慕容怜曾说墨熄擅去落梅别苑探视顾茫,再比如墨熄曾在朝堂上为了顾茫的归属而与慕容怜争锋相对,诸如此类。
  当时人们觉得没什么的东西,如今细细琢磨却是暗流汹涌,暧昧至极。
  而周鹤作为曾亲眼见过墨熄劫囚的人,自然是比旁人更多出了几分揣测。因此他在廊庑下一见着墨熄,就有些不阴不阳地扯出个冷笑。
  “羲和君,又来替那位与你如胶似漆的好兄弟求情?”
  “……”
  “这回可没那么容易,他可是暗杀望舒君的头一号嫌犯呢。”
  墨熄根本懒得理睬他,寒着一张英俊的脸,眼也不眨地与他错肩而过,向金銮殿的露台走去。
  他到的时候,君上正坐在雕栏边上,折了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池塘上头盘旋的红蜻蜓。
  “君上。”
  “嗯。你来啦。”
  墨熄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望舒君如何了?”
  “梦泽在负责看护他,状态不是太好,已经那么多天了,仍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
  “不过你放心吧,孤是知道内情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望舒君是顾帅所刺杀的。只是他如今在风口浪尖上,对外的样子总是要做的。”君上顿了顿,接着道,“孤关押他待审的那间‘牢房’,说是牢房,但孤也早领着你看过,其实是利于他养病歇息的疗房静室,你若想去看他,也不用与孤通禀,径自去就好了。”
  墨熄道:“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君上微微扬起眉:“怎么?”
  墨熄来之前想了很多。想告诉君上即使王室给顾茫提供最周全的保护,他也无法放心,想说明他的前半生已与顾茫经历了太多的别离,他不愿意顾茫离开他的视线。甚至想直接与君上摊明他和顾茫的关系。
  可是真到了这时候,却又觉得任何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必要,他几乎有一种很微妙的感受——他觉得君上似乎已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不用再说。
  于是墨熄道:“我还是打算将他秘密接回羲和府去。”
  君上沉默须臾,叹了口气:“羲和君,收押他审讯只是一个对外的说法,你也知道,自你们回城之后,孤根本不曾薄待于他,他身上的黑魔之息暴走,记忆紊乱到濒临崩溃,孤一直都在尽力替他医治。”
  “我知道。”墨熄说,“我这几天也是缠身军机署,早出晚归,自知无法将他照顾得当,都仰赖君上替我照顾师兄。”
  “你明白就好……”
  “但我现在手头上的事都忙完了。我还是想亲自陪伴他。”
  “……”君上将狗尾巴草收起,惊得环绕的蜻蜓四散,“你不信任孤吗?”
  “我只是答应过他,不会再离开他。”
  君上叹了口气:“羲和君,如今整个重华都盯着他,也盯着你……外面那些传闻孤不知道你——”他没有再讲下去,顿了一下,说道,“他留在孤这里会更周全。”
  但墨熄并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只是沉默而坚持地看着他。
  半晌,君上败下阵来,有些头疼地:“……好好好,你要真的不情愿,你就把他从孤的疗房领回去便是了,不过你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能教人觉察他还在你的府上。”
  墨熄抱拳道:“多谢君上。”
  正欲转身去接人,忽见得王宫的一个高阶暗卫疾掠而至。
  那暗卫方自檐脊上跃落,便一个踉跄跌跪在地,显是受了极重的伤:“君、君上!”
  君上愕然:“怎么了?”
  “不好了!疗、疗房方向,有……有高手闯入!!”


第159章 后一根稻草
  疗房内。
  一个穿着黑衣劲装; 身形修长的男人立在顾茫的床榻边。
  他手中握着一柄弯刀,雪亮的刀刃上还沾着淋漓的血; 殷红的血珠子一滴一滴往下落着。而顾茫坐在床榻上; 隔着半透明的雾纱幔帐; 望着这个慢慢向自己逼近的男人。
  也许是身世回忆给他的刺激已然太大,顾茫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以一种近乎冰冷的麻木,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忽然顾茫开口道:“为什么要杀慕容怜。”
  黑衣人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我?”
  顾茫盯着他:“燎国淬我如狼兽,我自有狼兽直觉。”
  黑衣人:“原来如此……”
  顾茫咬牙道:“所以为什么要杀他!?”
  其实他原本并不抱着希望此人能够回答,但黑衣人却慢慢顿住了脚步。而后低闷的声音就从他遮面的黑巾后传了出来。
  “你弄错了。慕容怜确实是我动的手,但他却不是我想杀的,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
  “不过我很清楚想杀他的人为什么要他的命。”黑衣男子说; “慕容怜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换做是我; 我也不会容他活在这世上。”
  顾茫又问:“那么我呢?你费这周章来杀我,又是为什么。”
  “你还是弄错了。我根本不是要来杀你。”
  顾茫盯着那滴着血的刺刀,说道:“可真有说服力。”
  黑衣男子抚摸着刀刃; 淡笑道:“如果可以,我确实是想直接取了你的性命; 一了百了; 最是干净。只可惜这事不太容易做到。”
  “阁下私闯深宫静室如若无人; 怎么取顾某的脑袋反而成了难事。”
  黑衣人微微一笑:“……果然是慕容怜知道的太多; 而你知道的太少。”但他似乎也并不想与顾茫再多解释什么。重华王宫终究是高手云集,他就算身法再好,如果拖得久了; 驰援来了,他也保不准自己还能顺利脱逃出去。
  于是他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个之前你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秘密。”
  顾茫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多少有些猜到来人的用意了。
  按照燎国国师的说法,他如今的躯体就像一只已经布满了细碎裂缝的容器,只要承载的刺激到了某种程度,他就会彻底崩溃,成为一个被黑魔之息完全吞噬的行尸走肉之人。来者没打算杀他,却打算告诉他一些秘密,显然便是打算再激一次他的心智,将他的内心瓦解摧毁。
  顾茫坐直了身子,一双幽蓝的瞳眸死死地盯住对方。
  没有那么容易。
  流言的摧折,慕容怜的重伤,林姨的身份,他的宗亲……那么多风浪都已向他袭来过,他的记忆确实混乱一团,分崩离析,但他至少还能维系自己神识的清醒。
  他知道一旦被黑魔吞噬,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不坠深渊。
  可对方还有什么秘密能够击溃他呢?
  只那么短短瞬息,他的心里掠过了无数猜测,而那些猜测都成了他提前为自己穿上的甲胄——他想着无论对方说出什么,他都不至于会受到更大的刺激。
  直到那黑衣人对他道出四个字来。
  “天劫之誓。”
  顾茫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四个字的深意时,兽类的本能便已令他颅内嗡的一声争鸣,血流亦是不自觉地变冷。
  他湖水一般透蓝的眼睛微睁大了,他能感知到自己高筑的城防也好,穿上的甲胄也罢,都将被这四个字逼到土崩瓦解。他直觉地知道自己应当想尽办法不要再听下去,可是就像飞蛾会被烈火吸引,明知不过死路,也会喃喃地问:“……什么?”
  “你就从来就没有仔细思考过君上为什么会让墨熄来接手你的残部吗?”黑衣人的话就像尖针一样狠扎入顾茫的耳膜,“当年君上可是属意他接任赤翎军的,你觉得为什么他一个最纯血的贵族,最后却会成为你北境军的统领?”
  寒意从胸腔里散出来。
  那黑衣人唇齿叩得森森然,说道:“是因为天劫之誓啊。”
  如同雷殁。五内俱灼。
  “就在你亲手刺了他一刀之后,他还于金銮殿前长跪了三日三夜,拖着一具病躯,替你留在重华的残部求情。”黑衣人慢慢道,“他那么高傲的人……那一阵子简直把自己踩进泥尘里。他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替你说话,为你辩白,最后换来的是什么?还不是你那锥心一刺!”
  “你知道重华那时候有多少人笑话他吗?”
  “他原本结仇就多,那些平日里比不过他的贵胄都出来讥嘲他,说他识人不清,说他鬼迷心窍,甚至说邦国出了你这样的叛徒,都是他觉察不及时所致。他们觉得如果他能早些认清你的面目,那些无辜之人便不会枉死。”
  “他们把战败与失利都归咎到他的头上。一面是家国对他的指责,一面是你对他的舍弃,一面是与叛国者的仇恨,一面是对你长久以往的情谊。”黑衣人一字一句都吐得清晰无比,恨不能化作尖针,每一针都刺透顾茫的魂灵。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备受煎熬,有苦难说吗?你在地狱的时候他一样也在夹缝里生不如死。不同的是,你去地狱尚知自己是为了什么,他在夹缝却根本迷茫至极。你们所有人都瞒着他,替他做选择,枉顾他内心真实的感受。顾茫啊……”
  黑衣人的嗓音仿佛在唇齿间浸淫淬毒。
  “是你逼他的。”
  顾茫像是被蛇蝎蛰刺了一般猛地缩到帘帐深处去,脸色苍白如纸。
  “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将他的双眼蒙住。是你畏惧他的挽留会动摇你的决心,所以自私自利地将他支到边境去——是,你是果断决绝了,可你连一个让他好好与你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不……不是的……”顾茫抱着头,缩在帐褥深处,“不是的……”
  “怎么不是?如何不是?顾茫,你把他的信仰、尊严、光芒,全都踩熄灭了。就因为你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会按着你安排的路走,从此过上清清白白高枕无忧的日子。你是何其得刚愎自用!”
  剧痛裂颅,顾茫困兽一般弓蜷着,低声地哀哀道。
  “不是这样……我不想他这样……”
  “你不想那又如何。事实本已经如此。”黑衣人近乎是讥嘲地,“正因为你的隐瞒,让君上能够拿那三万残部的性命要挟你们第二次。第一次要挟你为密探,第二次要挟他绝不能反。”
  “天劫之誓啊。”黑衣人满怀恶意地说与他听。
  “为了一个他以为永远离开了他的人,你的羲和君减耗了他十年的寿命,立下了不背叛君上,不背叛重华的誓言。”
  “顾茫,不知你向他哀哀诉苦的时候,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吗?”
  明知故问的句子。
  却像是笞打在顾茫身上的鞣鞭,令他浑身都在瑟瑟地发抖,嘴唇青白地哆嗦着。
  不知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吗。
  眼前仿佛又浮现墨熄那张五官深邃而英俊的脸,长睫毛垂落的时候,遮住了眸中所有的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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