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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魔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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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看着他准备。
波德莱尔先生预定好的时间终于到了。
我花了好多口舌,才终于说服艾萨克,让他允许我躲在他的车子里,和他一起进入死之域。他会和他驾着的狮鹫车一起,停在离波德莱尔先生不远的地方接应。在他的车里,我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波德莱尔先生的情况。
死之域是一片非常可怕的荒凉之地,这里没有树木,仅有的一些黑色的老树已经枯死多时了。这里的地面也没有土壤,地表覆盖了一层白垩质,寸草不生。这里非常安静,或者换一种说法,到处都是一片死寂,在这样的死寂中,就连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都显得非常可怕。
当我看到死之域的景象时,我稍微有点理解了费瑞普镇的居民们为什么会终日狂欢。任何一个人类或是魔族居住在这样一个地方附近,都会不可避免地生出戚惶之感,意识到死亡的临近和不可预知。
我看见波德莱尔先生拿着他的手杖,慢慢地向前走着。他平常用来隐藏伤处的法术已经被去掉,他的脚显得有些跛。
他踽踽独行,走得很慢,但他的背挺得很直,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好像一个英雄。
在人界和魔界的所有小说和传奇里,大概没有像他这样衰老瘦弱又跛脚的英雄。可是在我的眼中,他就是所有英雄之中最伟大又最温柔的那一个。如果没有人愿意给这样的英雄写故事,我想,也许我可以写一个。
我看着他走到了他所指定的地点,然后停了下来。艾萨克赶着车子停在他身后差不多一百步远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即使是像狮鹫这样健壮有力的魔物都会感到恐惧。然而波德莱尔先生却好像丝毫不知道什么是畏惧,我看见他直直地站着,从腰间拿出一把刀子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死之域的地面上。
我凝神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睁大了眼睛,要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什么都没发生,波德莱尔先生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死之域的风里。
我转头看看艾萨克,他就站在我旁边,与我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波德莱尔先生那边,我轻声问他:
“出了什么差错吗?”
艾萨克摇了摇头,吐出了两个字:
“你听。”
我不再说话,只是侧耳倾听,然后……我好像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第 39 章
是的; 那确实是马蹄声,那声音从极为遥远的地方向着这边而来,我想它们确实是冲着波德莱尔先生来的。
我睁大了眼睛; 极目远望; 然而黄昏时的死之域雾气弥漫,我只能隐约看见波德莱尔先生的身影; 再往前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艾萨克驱车稍微向前走了一段,波德莱尔先生的背影在我眼中变得清晰了一点。但我仍然看不见发出那些马蹄声的主人; 我只能听见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好像有千军万马正在向我们逼近。
我并不是军人; 只是个勇敢的……作家。我对于我们的女王登基之前,曾经与魔族作战的故事非常熟悉,几乎可以默背出来; 但我本人并不习惯战场。
那可怕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好像敲打在我的心上。我感觉死亡离我越来越近,死之域的空气粘腻得好像将要凝固,快要堵死了我的喉咙。但是当我抬起头; 我就看见波德莱尔先生仍然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如果我是一个人站在这里面对死之域的狂风和即将来临的敌人,我想我一定会害怕; 但此时此刻,看着波德莱尔先生站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暇余感到恐惧,一心只是在为他担忧。
唉; 我到底只是个人类。我未曾见过魔族的法术到底能够达到怎样的境界,我无法想象这些。我眼前所见的,是我迷恋着的男子要以血肉之躯对抗幽灵所率领的千军万马。
他怎么可能赢呢?
但是他必须赢。我看见无头骑士□□战马的铁蹄冲破了浓雾,从天上踩着雾气降落下来,出现在波德莱尔先生的面前,越聚越多。我仿佛能够听见那些幽灵马在不断嘶鸣,打着响鼻,不耐烦地原地踢踏着,想要踏碎眼前阻碍它们奔跑的障碍,只是因为有着背上主人的操控,它们才勉强停住脚步,等待着进一步的命令。
骑在这些幽灵马背上的骑士都穿着铁甲,他们的头颅没有长在肩膀上面,而是被抱在怀里。他们有着人类的面孔,其中一些甚至生得很俊美,他们生前都曾经是勇者,是战士,但此时此刻,他们只是因为怨恨而无法解脱的幽魂。
波德莱尔先生被那些无头的骑士团团包围,他们好像看不见我与艾萨克似的,只是注意着波德莱尔先生。但是它们也没有马上就发起进攻,他们只是像约好了一样围住他,似乎想要向他施加一点压力。
数量众多的无头骑士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没法看见波德莱尔先生的身影。这让我感到焦急起来,我害怕当我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是我之前看到他的样子。
这种危急的情景让我忘却了恐惧,心中只留下忧虑……我必须过去看看,否则我一定会在这里焦虑致死。
我明白就算我过去也没有什么用,但是我一定要去。
我跳下了车。
波德莱尔先生的车上被附加了许多法术符文,因此我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只是稍微领略到死之域的气候,此时,当我跳下车子之后,我才真正感觉到死之域的可怕。
这里不仅仅是不适合人类或魔族生存居住,用这个句子形容死之域实在是太温和了……这里根本就不适合任何有生命的物种在此停留。
这里的空气似乎对所有活物都满怀恶意,我刚一下车,就感到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好像水泥一样灌满了我的喉咙。外面没有风,也没有太阳,可是我的面颊却无来由地发痛。
我感到我的脚沉重得好像铅块,每迈出一步都很艰难,我刚走了两步,艾萨克就从后面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别去。”他说,“那边太危险了。”
艾萨克的眼神真挚,我明白他说的对,但是此时此刻,我别无选择。
我继续向前走,一步,两步,三步。
在这里行走的每一步都是一种折磨,但我不能回头,对波德莱尔先生的担心支撑着我向前。如果承受痛苦的时间稍微久一点,痛苦就会变得麻木,走了十几步之后,我感到自己已经稍稍适应了这种恶劣的环境,可以继续努力向前。
我费了很多力气,终于离波德莱尔先生近了一点,但是无头骑士们驾着的幽灵马将他围得密不透风。我过不去,只能从那些半透明的幽灵马之间望过去。
那个我所熟悉的身影就在幽灵们的中央,他背向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只能看见他的手里握紧了那把刀子,刀刃上还粘着一点他自己的血迹。
我知道这是他法术的一部分,却不清楚这法术运行的方式……他能成功吗?他到底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看见他再度举起了刀子,这一次,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我看不见他割得到底有多深,但我看见他的血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流出来,瞬间染红了地面。
我惊叫起来,可是在这奇异的死之域中,我的声音变得如此之小,连我自己都听不到,更不要说他了。
我不知道波德莱尔先生那瘦弱的身躯之中到底能流出多少血液,他只是垂着手让那红色的鲜血不停地流淌着。
包围着他的无头骑士们因为他的血液而癫狂,他们从前本来就是前往魔界挑战魔王的勇者,他们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他们的武器沾上魔王的鲜血。而当他们死后,这种愿望也就成了一种执念,此时此刻,当大量的魔王之血在他们面前流淌下来的时候,所有的无头骑士都陷入了躁动。
他们开始向波德莱尔先生展开了攻击。
我以为波德莱尔先生会反击,会用他的刀架住无头骑士的长矛,然而他并没有,他只是旋转腾挪,以常人想象不到的灵活躲避开所有的进攻。他跛着脚,可是他的动作却比所有四肢健全的人还快。
那姿态好像在跳舞。
我不知道是他的血腥味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还是他的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法术。随着他的舞蹈,无头骑士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多,他们全都拥挤过来,包围在他四周,就连我的身边,也被挤得几乎连一点缝隙都没有。
就在他跳着那奇异的舞蹈时,我看见他的面色越来越白。他的面孔本来就很白了,此时更是一丁点血色都没有。
我不知道这奇异的法术到底有怎样的运行原理。我只为他失去的血液而担心,他这样下去,真的撑得住吗?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看见他倒了下去。
第 40 章
一瞬间; 天地动摇,山河变色。
也许这只是我的幻觉,这整个世界; 这整个死之域; 在这一秒钟和上一秒钟之间也许并没有分别。天地并没有动摇,风云也没有改变颜色; 死之域始终死气沉沉,就算是再多死掉几个魔族和人类; 这里的气氛也不会有丝毫更改; 不会变得更糟; 更不会有什么改观,但是我看着波德莱尔先生倒下的身影,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崩坏。
我看见他暗红色的血在白垩质的岩石上流淌下来; 那颜色在白垩之上显得格外刺目,晃得我眼花。
原来这么瘦弱这么苍白的身体中也会有这么多血。我木然地想着,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我只是很清楚地记得,当时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我没有冲过去救他; 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他的外表太像人类,以至于让我经常忘记他其实是个强有力的魔族。此时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让我误以为他的生命与我的一样; 只要稍微经受打击就会殒灭。
在很久之后,我再次回顾当时的情景,忽然意识到原来那时候我的理智已经轰然崩塌,我无法判断; 我无法计算,我的脑中通往过去的回忆和未来的畅想都已经被截断,我只是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身体,看着他的血,我觉得我的人生好像已经就此宣告结束,未来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期待。
然后我听见我面前无头骑士的群落之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那到底是不是欢呼声,其实我也说不很准,那声音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甚至于,我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声音,在死之域的空气之中,似乎所有的声音都产生了改变,忽大忽小,忽近忽远,忽而仿佛幽咽声。我无法判断那声音,但我当时就觉得那是欢呼。
气氛是可以传染的,人类的感官足够敏锐,即使旁边的人没有说话,也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此时此刻,我感觉得到此时我的身边充斥了欣快的氛围,如果无头骑士会跳舞,我想他们这时候一定会开始跳舞了。
但我与这种欢乐是隔绝的。
他们的快乐与我的痛苦同出一源,他们欢乐的程度似乎与我的痛苦相当。刚开始的时候,这种痛苦过于强烈,对于我来说过于陌生,以至于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这就是痛苦,我与无头骑士们之间隔着厚厚的看不见的障壁,把痛苦和欢乐隔绝开来,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确实地出现在此时,此刻,此地,让这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氛围。
在这种怪异的欢乐之中,在这种无穷尽的痛苦之中,忽然,毫无任何预兆的,有烈火从波德莱尔先生的血中燃烧起来了。
这不是平常的火焰,它从波德莱尔先生的血里出来,在没有任何可燃物的白垩上燃烧着,它盛大,明亮,温暖,它所发出的巨大光耀把死之域的黄昏也照得明亮起来。即使是白天,死之域大概也从来没有这么明亮过。
这在死之域燃起的熊熊烈火似乎稍微唤起了我的精神,让我从痛苦的迷乱之中稍微恢复过来,我想,这大概就是波德莱尔先生之前制定好的计划了。
火焰一瞬间就烧到了无头骑士们的身上,他们好像比我更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没有试图灭火,也没有挣扎。他们的那种喜悦似乎并没有消失,他们面对着火焰,好像面对着的是最后的解脱。
火焰的范围越来越大,我看见无头骑士们在火焰中渐渐变得透明,他们的喜悦似乎变成了一种更为平静的情绪,他们那饱受痛苦拘束的灵魂此时终于放下执念,回到了他们真正冥府。
我就站在无头骑士们的后面,与他们一起面对着火焰,我没有后退。我想,如果能够和这些无头骑士们一起,在波德莱尔先生的鲜血化成的火焰中结束生命,也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此时,我好像隐隐约约听见艾萨克后面在叫我,但我没有回头。
我走进了火焰之中。
火焰烧到了我的身上,但我并没有感到疼痛。
那感觉很奇异,火苗在我的身边跳动,然而我只感觉到温暖,好像我落在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这多少抚慰了我的痛苦。
我在火焰的环绕之下往前走,无头骑士与他们的幽灵马都已经消失,我与波德莱尔先生之间再没有什么阻碍。我看见波德莱尔先生就躺在我的面前,被透明的火焰环绕着,他的身下都是暗红色的血,流淌在白垩质的小丘上,让那小丘看上去显得就像是一个祭坛。
他的身体就像是祭坛上的祭品,安静地躺在那里,从他血中燃烧起来的火焰不会烧到他,他的身体一点也没烧坏。
无头骑士们曾经对他发起过进攻,但是他的身体很灵活,很擅长躲避,无头骑士们没能伤到他。他身上只有一道伤口,在手腕上,是他自己割出来的。此时那伤口已经凝结,在火焰的烤炙下变成了黑色。
他的面孔比起平常来显得更加苍白,他的衣服上沾了自己的血迹。
这鲜血的红色……好像很衬他。
我莫名其妙这么想着,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我走到他前面,跪下来,吻了他的前额。
我以为我会吻到冰冷如同岩石的额头,我想要与他做最后的告别,但是我却发现,他的前额是温热的。
早已丧失了理智的我,一时间竟然没弄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的唇顺着他的前额吻过他的鼻梁,吻过他的嘴唇,他的嘴唇仍然柔软,我感觉到他双唇之间些微的气息,虽然微弱,但那确实是他呼出来的气息。
他还活着!虽然他的气息微弱,但他确实还活着,身体里流着魔王之血的魔族没那么容易死去,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安排好的。
这狂喜来得太突然,我被情绪,慌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现在我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先救他。
我托起他的头,把右手放在他的颈下,然后左臂托住他的膝弯,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他的身体居然这么轻,我的体力算不上太好,但是我却能轻轻松松地抱着他往前走,或许是因为实际上他身体里大部分的血都已经流出来了吧。
这比喻也许很不恰当,但是此时此刻,我觉得他在我的怀里就像一只被雨淋湿了毛的小猫。
他很虚弱,但他还活着,我能够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脏还在跳动着,虽然很慢,但它确实还在跳着。他很瘦弱,但他现在在我的臂弯里,我知道我完全能保护他。
说是我在保护着他,实际上也许是他在保护我。
死之域的空气令人窒息,温度也极冷,在死之域走的一步,都应该是一种痛苦,但是我被波德莱尔先生的火焰包围着,只感到舒适又温暖。
我抱着他,一步一步向着后面的狮鹫车走过去。艾萨克站在车前,看着我。
“我原本以为你会逃走的。”当我把波德莱尔先生安置在车上时,艾萨克这么说,“对于人类而言,这样的场景还是太难理解了,很容易就会觉得恐惧。”
虽然波德莱尔先生不重,我把他抱过来还是费了一点力气。此时我站在车前喘气,无暇回答他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恐惧吗?说实在的,刚才我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数种情绪在极为短暂的时间中变换了数次,确实让人有点混乱。
但是我并没有感到恐惧,我无暇感到恐惧。
我的眼睛只看着波德莱尔先生,我的眼睛只看着他,我为他的死而悲痛,为发现他还活着而狂喜,我太专注于他的状态,无暇去考虑我自己的感受了。
第 41 章
我把波德莱尔先生抱上了车子; 他闭着眼睛,好像在沉睡。艾萨克驾着车,要带我们离开死之域。
我坐在车里; 把波德莱尔先生的头放在我的膝上; 就像他曾经对我做过的那样。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很平稳,但是始终处在昏迷之中; 皮肤惨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他这样没关系吗?”我坐在车厢里; 向外面的艾萨克喊道; “他有没有告诉你到底要怎么办?”
“没关系的。”艾萨克在外面向我喊着回答我; “他会醒的,他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
不知是因为波德莱尔先生的火焰,还是因为无头骑士已经从死之域消失; 这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温和了一点,声音的变化也不再那么奇怪。这让我与艾萨克的对话可以进行下去,让我可以稍微安下心来。此时,我又听见艾萨克向我喊道:
“克里斯先生如果想照顾一下殿下; 请帮他换换衣服,他的衣箱就在座位下面放着。”
我按照艾萨克说的,从座位下面找到了他的衣箱; 打开。
波德莱尔先生的衣箱非常整齐,左边放着三件黑色外套和裤子,每一件都一模一样,袖口绣着银色‘恶之花’图案; 右侧是六件白色衬衫,袖口的图案是黑色的‘恶之花’,正如我见他穿过的衬衫那样,中间的两个格子里则分别放着半打袜子和手帕。不知是否因为他早已经预料到了可能的情况,手帕旁边还放着一小卷绷带和洗伤口的药水。
我握着他的手腕,他手腕上的伤口很深,看起来触目惊心。如果是人类的手腕上弄出这么一道伤口又没有立即得到救治,此时一定早就已经死了……但他现在还活着。
如果此时他有意识,一定可以在一瞬之间就用法术把他的手腕治好。但是他此时正处在昏迷之中,艾萨克和我一样不会任何法术,因此我只能用药水洗了洗他的伤口,然后用绷带在他的手腕上缠了一层又一层。
虽然实际上大概……没什么用,不过至少看起来好多了。
此时他的衣服已经弄破了好几处,沾染上了不少血污。我用刀子割开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把那些破衣烂衫扔掉,然后用手帕浸了冷水,为他擦拭身上沾脏了的地方。
他的身上很凉,比平时还要凉,我想那大概是因为他失血太多。当我把沁凉的手帕放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拿着手帕在他身上擦拭,洗净他身上所沾的血迹,他的皮肤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很细腻。虽然算不上紧致,却也没有什么皱纹,皮肤下面隐隐地藏着些肌肉。
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算是很亲昵的了,不过在这天之前,我确实还未曾见过他的身体。仿佛新生。
他虽然瘦,身材倒还不坏。
车厢里有着各种法术的加持,非常温暖。因此我并没有太着急要给他穿上干净的衣服,只是一遍遍擦拭他身上的肌肤,我握着手帕的手从他的肋骨上滑过去,想象自己正在敲一架木琴。
如果他醒着,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定会害羞,我想象着他的那种表情,觉得现在见不到他那样子真是有点遗憾。不过如果他真醒着,肯定是要阻止我继续这么干的,而那就有点没劲了。
我们两个大男人待在在这么个狭小密闭的车厢里,一人衣冠楚楚,另一人却全身赤^裸,如果他这时候清醒着,这情景还真显得有点刺激。
不过我一点也没有猥亵的意思。他受了伤,正在昏迷,我不是禽兽,不会在这种时候放纵情^欲。我只是不由自主地欣赏着他的身体,他的身体非常漂亮,就像是一座古代雕像。也许因为他的魔族血统,他的身体比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类都要匀称。
嗯,我这只不过是在表现自己对美的热爱而已。
我看了他很久,用唇舌舐去他身上沾染的最后一点血迹,吻过他几次。当我准备要帮他穿上衣服的时候,我听见他的口中吐出了一个字:
“冷……”
他这是恢复意识了吗?
我连忙低下头去看他,他闭着眼睛,表情痛苦,没有再说一个字。他的嘴唇惨白,看起来可怜极了。
车厢里的气温并不低,但他失了太多血,车里的这点温度显然无法让他感到舒适。这时候只给他穿上衣服显然不行,我从座位下面找到一条毛毯,把他紧紧裹住,希望能帮他恢复一点温度。
但是这没有用。
他的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他翕动嘴唇,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然而他已经气若游丝,吐不出完整的音节。
毯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他好像还是冷。
我左右张望了一下,车厢里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能让人取暖的东西。大概波德莱尔先生也没有考虑到他失血过多会冷的这个问题。
那么……大概只有一个办法了吧。
我快速地从车窗往艾萨克那边瞥了一眼,他忙着驾车,一点也没时间往车厢里看,况且他是个出色的车夫,应该明白到底什么是不该看的,就算是他看到了什么,他也会假装没看见,这点我可以肯定。
我拉上车窗上的帘子,然后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唉,我原本以为,我们还需要有更多进展之后才能裸裎相见,不过今日,这一计划显然是要提前了。
我一直觉得我身材不坏,不过和他比起来就差远了,他的身体其实并不像平时看起来那么瘦弱,这让我稍微有点自卑。
嗯,好在他今天看不见。
虽然车厢里不冷,不过我脱掉了衣服之后还是觉得有点不适。我赶紧披上毛毯,然后从身后抱住了波德莱尔先生。
他身上真凉,我觉得我好像抱住了一块冰。
我打了个寒战。
抱住他之前我没有发现,原来他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地发抖。我抱着他,感觉他的身体在我的怀抱中渐渐变得放松。
我展平身体贴近他,用双手摩挲他的身子,尽力想要让他暖和起来。
这用处其实不大,我只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一点点温热,始终无法让他恢复正常的体温,他身体里留下的的血液太少,不足以带着我的温度流动起来……这真没办法。但抚摩他的肌肤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我拥抱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对他的身体着了迷。
我就这么裹着毯子,抱着他,坐在车厢里,什么也不做。虽然我迷恋着他,这种感觉还是稍微有点无聊。我的头搭在他的肩膀上,他黑色的头发碰着我的鼻梁,让我觉得有点痒。我挠了挠鼻子,嗅见他的身上还带着一点之前沾染上的血味。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血味闻起来很好。
我舔舐他的颈侧,然后吮吸,在他的颈侧留下点点痕迹,假装自己是个血族正在吸受害者的血。他就像是个娃娃似的乖乖随我摆弄,就算是我把手伸到他两腿之间玩弄,他也只是皱皱眉。
当然,我没玩得太过火,他是个病人。
不管怎么说,我的拥抱到底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我看见他的眉头舒展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痛苦。我明白他大约不要紧了,就开始觉得困乏。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拥抱着他的身体,睡着了。
第 42 章
我感冒了。
抱着像个大冰块似的波德莱尔先生睡了一夜之后; 我不负众望地,感冒了。
我喉咙疼,我头疼; 我浑身的骨头和肌肉都疼得要命。此时我正穿着我能穿上的所有衣服; 身上披着毯子,看上去简直像个傻瓜; 就算如此,每当车厢的缝隙里吹进来一丝微风; 我都还会控制不住打个喷嚏。
然而害我生病的那个罪魁祸首此时正坐在我对面; 穿戴得整整齐齐; 笑意盈盈地看我。
昨天晚上,这个家伙自己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身上的血几乎要流干了; 差点在我面前死掉。可是今天他居然就已经恢复了活力,除了他手上的纱布还没摘掉,他的脸色也显得更苍白一点以外,他的样子和平时一点差别都没有。我知道他手上的伤其实早就用法术治好了; 现在还在包着纱布只是想在我面前示弱,让我稍微好过一点。让我不至于因为他好得太快而感到愤愤不平。
但是这并没有用,我明确地知道他已经好了; 虽然还稍微有点虚弱,但却比被感冒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我强多了。说起来我只不过是出于同情和关心,给他提供了一点温度,居然就变成这个样子。
这世界真不公平。
我抽了抽鼻子。
我原本以为我们在昨晚就可以离开死之域; 不过显然波德莱尔先生给艾萨克下的指令是要让他穿过整个死之域,从另外一个出口离开,因此我们在这里的时间也就大大加长了。
尽管这里有着大量的法术和符文保证了车厢里的温度和空气始终维持在令人感到比较舒适的范围内,但在死之域度过的这段旅程仍然是我在魔界之中走过的最糟糕的一段路。外界的景色和空气都太令人讨厌,以至于让我们甚至无法停下车来生火做饭,我和波德莱尔先生只能在车厢里吃饼干充饥。
如果是平时,这当然没什么大不了,不要说饼干,就算是只有生面团我也能对付过去。不过此时我正在生病中,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无比脆弱。在这种时候,我最大的希望还是喝点热汤,而不是吃这种又干又硬的饼干。
“看开点。”波德莱尔先生这样对我说,“至少我们还有葡萄酒,而且还是好酒。”
他坐在我对面,举着酒杯,样子显得很惬意。那一瓶开了封的月光红葡萄酒就放在一边,已经被他喝去了一半——他的酒量真是比我好不少。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手里的饼干浸到酒里,让它稍微浸软一点,然后再吃下去。他似乎并不讨厌这种吃法,公正地说,这虽然不能算是什么很好的正餐,至少可以被称作是可口的点心,虽然我本人此时确实对这种食物毫无胃口。
“不管怎么样,你应该吃一点。”波德莱尔先生这样说,“否则你的病是不会好的。”
我翻了个白眼,拒绝和他讲话。
感冒算不得什么大病,不过严重到这种程度也是相当恼人。更何况无论是人类的药剂还是魔族的法术,实际上都对感冒没什么效果,我只能等它自己慢慢好。我当然知道他说的对,不过引起我感冒的罪魁祸首说出这样的话,并不能让我感到安慰。
他看出我在闹脾气,就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对我笑。看着他嘲笑我,我本来应该生气的,不过莫名其妙地,我看着他的笑容,心情居然平静了下来。我掀开车窗上的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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