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红酒供应商[星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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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康无奈摇头，将视线拉回对面人身上，这一看，却发现陈咬之在暗自偷笑。

　　　　之前几次见面，这人脸上的笑容都很少，属于天生面部神经不积极的类型。仅有的几次笑意，也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只有嘴角的弧度，没有眼底的暖意。

　　　　此刻陈咬之的笑意到达眼睛，笑容里带着克制的性感。

　　　　那清淡的笑容，并非尽情释放荷尔蒙的张扬，而是带着禁欲收敛的气质，偏偏又让人抓耳捞腮心难耐。

　　　　杜康久久凝视着陈咬之，久到暗自发笑的陈咬之都察觉到了。

　　　　那眼神带着几分热切，陈咬之并不胆怯，很正直的迎上去。

　　　　“我是长得挺好看，你也确实长得很平凡。看好看的人是没办法变美的，不如让高科技拯救你。”陈咬之调侃道。

　　　　被说长得平凡的杜康轻笑一声，很真诚道：“不戴面具生活的你，很好看。”

　　　　陈咬之愣了半晌，没接话。

　　　　穿越前很多人和他说过，丢掉面具，做回自己。

　　　　他其实觉得好笑。如果自我防护是面具，那人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只不过有人的面具是火红色，显得有生活气，有人的面具是冰蓝色，显得疏离冷淡。

　　　　他每个下意识的言谈举止，不过是他经历的岁月，和岁月磨练的性格，早已融入他的骨肉，而不是面具。

　　　　陈咬之忽然有几分恶趣味：“我何止是戴着面具，我是披着一整幅皮囊呢。若把皮囊脱下，你怕是看不见灵魂。”

　　　　杜康脑洞不够大，以为对方在说自我伪装，安慰道：“你也说了，好皮囊不过一层皮，灵魂才是最有趣的。”

　　　　陈咬之耸耸肩。他半开玩笑的说着借尸还魂的事情，对方却给回灌了一口“好看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这鸡汤。

　　　　===

　　　　已经走到客舱尾部的工作人员忽然停住，接了一个内部通讯后，脚步凌乱的向外跑去。

　　　　杜康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陈咬之有些被吊起了胃口。

　　　　“你知道出什么事情了？”陈咬之问。

　　　　“要不跟我去看看？”杜康反问。

　　　　陈咬之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抱起熟睡的小柯基，一同向外走去。

　　　　走道没有人。

　　　　杜康：“刚才发出第二次广播的人，并非飞船上的工作人员。”

　　　　陈咬之回想了一下广播，没发觉有什么异常。

　　　　“一名合格的播报员，一定会使用专业的术语，而不是一些口语化的词汇。比如称来测谎的工作人员，应该叫飞船的巡检员，而不是舱组人员。”杜康解释。

　　　　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处的陈咬之摇头：“或许是一时紧张，口误？”

　　　　杜康轻叹一声，叹气消散在又长又空的走道。“我也希望是。”

　　　　两人走到了飞船办公区，内里早已乱糟糟一片。

　　　　之前被杜康打脸的侦探青年看到两人，语气不善：“这里是办公区，回去。”

　　　　陈咬之透过拥堵的人群，看到一张办公椅上，仰躺着一个男人，或者说一具尸体，脸色黑青，双目翻白，双手软塌塌的垂于身侧。

　　　　杜康走上前，推开人海，弯腰察看。

　　　　“一小时前身亡，死因应该是九级以上冰冻异能，凶手同时掌握了级穿刺异能，初步判断是脑部供血急速冰冻而亡。”杜康伸手在死者的颈部推了推，又在鼻腔处嗅了一会，说道。

　　　　侦探青年像机关枪：“不可能！半个多小时前副船长还给我们布置任务！”

　　　　“他给你们布置什么任务了？”

　　　　“他要我们再对乘客测一次谎，主要针对登船前一天的行踪。”

　　　　“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这种问题很具代表性，能够推测这人的来历。若是星际海盗，登船前一天肯定是在准备武器和人手。”

　　　　侦探青年约是之前被落了面子，此刻回答起话来咄咄逼人，企图用音量来战胜对方。

　　　　只可惜，每次都被杜康四两拨千斤，压了声势。

　　　　杜康扫了一眼众人：“我们都发现，有人在飞船上发动感染异能。既然第一次调查了所有乘客的异能，没有类似，为何还要再进行一次全体乘客的调查？”

　　　　“以防万一，以免第一次提问有疏漏。”侦探青年不假思索。

　　　　杜康轻笑：“真担心疏漏，还不如同样问题重新盘问一次。一轮下来没有发现感染异能的拥有者，重点就应该落在五名未排查者身上。再举行一次意义不大的询问，只会放大所有乘客的不安。”

　　　　杜康的话让众人恍然大悟，几个情绪丰富的工作人员做出后悔莫及的神色，捶胸顿足为何自己没有察觉。

　　　　拥有测谎异能的灰发青年开口：“既然如此，那凶手杀害并乔装打扮成副船长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找人。”一直沉默的陈咬之开口了。

　　　　众人视线落到了抱狗的青年身上。

　　　　“他在找人，或者说他们。他不知道这人的年纪长相性别，应该说所有信息都一无所知。但他知道这人此行的目的，以及临行前一天一定会在做什么。”陈咬之分析道。

　　　　杜康点头，接到：“感知异能的拥有者，水平大约是七级，当然，不排除故意藏一手的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工作人员的测谎异能是九级，如果不是串通的内应，应该能测出感知异能拥有者。”

　　　　杜康说着，眼神锐利的扫过灰发青年。“既然没找到，这就说明，感知异能拥有者和他的同伙，以及要寻找的人，应该都在消失的五人中。”

　　　　==

　　　　起证号的船长是一位半条腿踏进棺材的老者，这是他最后一年当船长了。

　　　　他在这条航线上行驶了十多年。

　　　　开船前两天，他还在和妻儿炫耀，十多年来零事故，他肯定是这条航线最优秀的船长。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太满，金口一开，灾祸全来。

　　　　看到自己的副手遭此横祸，他整个人都崩溃了，缩在人群里，不发一言。

　　　　船员以前都戏称他是老顽童，喜欢和年轻人嬉戏打闹，然而此刻，他希望自己真是孩子，双眼一闭，噩梦就过去了。

　　　　还好有两个青年出现了。

　　　　两个青年年纪不大，言谈举止却让人不自觉想依靠。

　　　　老船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听这两个小年轻的，大家现在分组找人，首先保证自身安全，带好无线通讯器，一发现情况就立马汇报。”老者道。

章节目录　34。破绽

　　　　陈咬之和杜康并排行走着。

　　　　他们单独一组，杜康不让其他工作人员同行。

　　　　陈咬之抱着依然熟睡中的小柯基，望向窗外。

　　　　飞船已经驶过黑寂空间，进入了浅光浮游区。

　　　　浅光浮游区没有星体，但有光线，不同颜色的光线穿过几万光年，疲软的在浅光浮游区汇合，融汇成了光怪陆离的背景。除了斑驳的色调，还有太空杂物在此处漂浮，像海上沉浮的破船。

　　　　这片区域，比起黑寂空间，让人感官上舒适多了。小柯基若醒着，定要摇头晃脑吟一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可惜，陈咬之无心欣赏这风景。

　　　　“你说，到底会是什么情况？”陈咬之盯着两人步调一致的脚尖，问道。

　　　　陈咬之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但对于普通人，所谓大风大浪，也就是家道中落，生意崩盘，父母早逝这类。杀人案，劫持这些词汇，并不在普通人的人生词组里。

　　　　似乎没想到陈咬之会开口，杜康半晌才回答：“你还记得前些日子的头条新闻吗？第四星域研究所研究出四倍产量的加强版白果结。”

　　　　杜康这一说，陈咬之倒记起，异能博览会前后曾看过这么一条新闻。

　　　　白果结是星际上最常见的主食，其地位约等于陈咬之穿越前的面条，老少皆宜，煎煮皆可。

　　　　加强版白果结并不是白果结的优化版，几乎是另外一种作物，外形和白果结类似，但能够补充异能者能量，普通人长久食用也能改善体质。

　　　　加强版白果结的种植条件几近苛刻，普通星球的农田基本无法生长，田地肥沃的种植星也只有部分区域能种植。

　　　　中央星的农作物研究所，耗费三十年时间，消耗大量财力物力，研究如何提高白果结的产粮。从改善土质到培育新种，从单产到总产，试图发掘任何一方面可能，结果都无疾而终。

　　　　他们还曾重金聘请众多十级的植物系异能者，让人尴尬的是，使用异能后的试验田杂草茂密，郁郁葱葱，加强版白果的根苗则不见踪影。

　　　　在中央星宣布停止研究的十年后，也就是今年，第四星域的研究所忽然宣布，他们研发了四倍产量的加强版白果结育种。

　　　　第四星域在九大星域里存在感极低。

　　　　一方面，第四星域幅员不辽阔，星球少，既不是政治经济科技的领头羊，文化上也只是和其他星域各有千秋；另一方面，第四星域也相对和平，异兽爆发，虫潮侵袭的现象少之又少，临近的其他种族又是树人，巴丹人等较为和平的种族，没什么外星纷争，从来不是星际新闻的焦点。

　　　　研究所的公告，一下子把全星际的目光都聚焦到这片星域上。

　　　　“第四星域的航行意外，基本上都是星际海盗所为。现在不劫财还杀了人，又躲得如此严实，不是星际海盗的作风，只能是有人要劫持人或者某样东西。结合最近的新闻，我能想到的，只有加强版白果结育种的事情。”杜康道。

　　　　“那是不是应该通知星域政府来营救？”陈咬之问道。

　　　　杜康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咬之：“如果真是我推测的，研究所方面肯定是秘密行事。既然是秘密的事情，没有通报，又发生在蓝明星和九鼎星这种犄角旮旯之地，联邦政府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起证号”真出了什么问题，恐怕其他人都无从得知。”

　　　　星际时代，整个联邦的势力分成四股，政府，军队，异能者工会，大家族。研究所隶属异能工会。

　　　　四股势力并非泾渭分明，经常互相掺和。比如大家族的小辈从军从政，政府的官员辞官任公会长老，或者弃笔从戎带军上阵，都是普遍存在的。

　　　　乐观方面来看，四股势力四足鼎立，互相牵制又互相配合，其间又有流通渠道，一副盛世昌明模样。然而内里各自的小九九，就难以被外人言道了。

　　　　陈咬之向来不喜政治，听闻杜康这一席话，心底多了几分沉重。

　　　　杜康忽然收住了脚，环顾四下，而后盯着陈咬之。“你知道你最大的破绽是什么吗？”

　　　　上一秒还在沉思的陈咬之猛地一惊，手心微微沁出汗。

　　　　“你很聪明，稍微接触就能察觉到。以你的能力，不该对某些常识和成规如此匮乏。”杜康顿了顿，没给陈咬之辩解的时间。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刚刚进入这花花世界。你以极快的速度融入这世界，但再快也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

　　　　杜康笑意盈盈，好似旧识讲着掏心窝子的话。

　　　　陈咬之再也没有往日的泰然自若，心悬在嗓子眼，盯着杜康。

　　　　对方是在试探？还是肯定？是威胁？还是有其他目的？

　　　　杜康看着脸色难得阴沉的陈咬之，眉头微挑，眼神自上而下扫了一遍，自顾自点头，似乎表示满意。

　　　　这游离的目光让陈咬之局促不安，不过他按兵不动，打算等对方先开口。

　　　　杜康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将人向前一带。

　　　　杜康低头，唇靠近陈咬之的耳朵。陈咬之只感觉温热时不时触碰到耳垂，还有一点热气轻飘飘吹进耳蜗。

　　　　“我喜欢你这有烟火气的样子。我给你个建议。如果，你想让一个人守口如瓶，最好的方法，绝对不是杀人灭口，尤其是这人命特别硬，杀不掉的时候。”

　　　　杜康带着挑逗的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可以征服他，将他收入囊中，心甘情愿为你卖命。都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了，还怕保守不住秘密？”

　　　　杜康等着身前人的回应，片刻后，忽然感觉膝盖一疼。

　　　　陈咬之在沉思片刻后，伸出脚，没有保留力道的踢向身前人。

　　　　杜康作出被踢残疾的模样，龇牙咧嘴：“还好我皮糙肉厚，来个普通人，这医疗费怕是要上亿。”

　　　　陈咬之看着身前故作可怜的人，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人应该没有恶意。

　　　　至于对方所谓的建议，陈咬之只能嗤之以鼻。当年他对厚黑学，掌控人心这套就很反感，穿越了也一样。

　　　　“看来你是个玩弄人心的老手，只可惜，我不玩这一套。”陈咬之淡淡道。

　　　　杜康揉了揉膝盖，仰头：“我也不喜欢。但我盼着，被你征服，或者说，我已经被你征服了。”

　　　　==

　　　　九鼎星和蓝明星的航线上，有一片称作“少女玫瑰”的区域，在浅光浮游区的中段。

　　　　此刻，“起证号”正好驶入了少女玫瑰区域。

　　　　窗外的世界变成了浅粉，瑰丽柔和的光线互相交融，如梦似幻。原本形似千万沉船的漂浮物，也在这柔粉背景的衬托下，多了几分温情脉脉。

　　　　陈咬之俯视着蹲在地上的人。

　　　　向来平静如死水的内心，忽而冒出一座火山。火山也就算了，竟然还开始迸发。熔岩在顷刻间趟遍了全身，烧坏了理智。

　　　　陈咬之原本想说两句，又觉得开口会不利索，索性当作没听清，快步向前走。

　　　　后方的人也快步跟上，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这飞船上可没有风，别说风太大没听清。没听清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

　　　　“赶紧找人好吗？”陈咬之语气强硬。

　　　　转移话题的手段，陈咬之向来不喜使用。只是这回，他是真的怂了。

　　　　两人搜寻了一些较为隐蔽的区域，比如飞船上的能源仓，防御库，备用装置储藏间等。其间遇到不少结伴组队的工作人员，但都未发现异常。

　　　　“我倒想过一个地方，不过，真有人那么拼，躲到那鬼地方去吗？”杜康自言自语道。

　　　　===

　　　　第四星域，四凤星，研究所。

　　　　巨大的实验桌前，老者合上手中的实验数据本，整理了一下稀稀疏疏的灰发。

　　　　大约是经年累月的实验太费脑，老者的头皮正中寸草不生，周边一圈也算不上茂密，只因枯燥显得蓬松。

　　　　老者努力拆东补西，把四周的头发往中间围拢，结果动作才进行一半，门忽然被推开，老者手一惊，扯下一摞头发，顿时心痛得无以复加。

　　　　“小陈，和你说几次了，进来要敲门！”

　　　　名为小陈的青年仿佛才想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性的补敲了两下门板。

　　　　老者安抚好自己那点头发，看向风尘仆仆的小年轻。“毛手毛脚的，年轻人要学会稳重！发生什么事了。”

　　　　小陈缓了缓呼吸，又急促的说道：“老师，我听说师哥要从九鼎星回来了？”

　　　　老者不置可否：“对，前两天出发了，不过顺路帮林院长带个东西到蓝明星，路上还拖延几天，回来大概要三周吧。怎么，想你师哥了？”

　　　　小陈脸颊微红，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我就是刚听谢教授他们聊天，说师哥要把加强版白果结的育种带过来，之前也没听闻这消息，还以为是假的。”

　　　　老者顿时脸色一变，声音急促：“你刚说什么？”

　　　　青年又把话复述了一遍。

　　　　青年的尾音未落，老者立马脚步急促向外走，留下一头雾水的青年。

　　　　院长办公室。

　　　　四凤星研究院的院长，手中拿着根满是齿纹，被□□得惨不忍睹的逗猫棒，逗弄着自己的精神力伴生物。

　　　　黑猫正在兴头上，门被推开，有些不满的朝门口叫了两声。

　　　　破门而入的老者没理会，直接冲到院长面前。

　　　　“林院长，蓝邮的事是怎么回事？”

　　　　林院长放下手中的逗猫棒，慢悠悠的摸索了片刻抽屉，从抽屉里掏出一副老式的板材眼镜，挂在鼻梁上。

　　　　这林院长极痩，尤其是脸颊，瘦得骨头凹凸清晰可辨。原本相对脸，比例就偏大的眼睛，此刻再戴上一副大框眼镜，像一只骨感的猫头鹰。

　　　　“对，这是整个第四星域研究所上层共同的决定。”

　　　　老者有些愤怒：“共同决定？那我呢？”

　　　　“这不是你徒弟嘛，怕你感情上过不去，会意气用事，才没叫你来商讨嘛。”林院长有些不耐烦。

　　　　老者眼底的不安愈加浓烈，喃喃自问：“怕我感情上过不去？”

　　　　半分钟后，老者猛地睁开眼，长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此刻比桌上的猫眼还要浑圆。“加强版白果结育种，前些日子下地二次测试后，不是发现很严重的问题吗？”

　　　　虽是大白日，但因为院长办公室的窗很小，室内很暗。小窗射进的光线模糊而暧昧，正好投射在屋内两人脸上。

　　　　林院长的脸一半在明亮里，一半在昏暗里，光与暗泾渭分明。原本就让人不寒而栗的脸，此刻活像幽灵。

　　　　老者等了许久，等不到回答，心渐渐沉了下去。

章节目录　35。加强版白果结

　　　　联邦能够补充异能者精神力的食物不少，加强版白果结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就在它的使用门槛极低。

　　　　食用异兽肉，异植果实，你需要达到相应的异能等级，否则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能量，七窍流血而忘。

　　　　同时，处理这些食材，也需要具有相应等级的厨师，剔除这些食物内的暴动元素和黑暗杂质。

　　　　但加强版白果结不一样。

　　　　其内部不含任何暴动元素和杂质，不需要专业异能者处理，普通人都可以轻松料理。同时其适合食用的群体也很广泛，无论是苟延残喘还是身强力壮，无论是日薄西山还是呱呱坠地，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十级异能者，都可以温和的吸收其间的能量。

　　　　第四星域研究所半个月前，的确是攻克了白果结产量稀少的问题，成功研发了四倍产量的育种，受到全星际的瞩目。

　　　　几次种植试验都很成功，研究所迫不及待对外宣布了消息。

　　　　然而在宣布消息后不久，研发人员发现，新育种产出的加强版白果结，并不具备原本加强版白果结温和的特性，变得和普通的异植无差，暴动性极强。

　　　　第一批食用该批加强版白果结的实验人员，多多少少身体内部都出现机能退化。

　　　　惟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批工作人员异能等级和精神力等级都不低，没有出现死亡的情况。

　　　　按理说，这就是个事故而已，通报一下，宣布实验失败也就过去了。

　　　　然而研究所方面似乎动了点其他脑筋。

　　　　“林院长，你和我说清楚，上级研究所到底打算做什么。”老者的眼神带着愠怒。

　　　　桌上的黑猫缩了缩尾巴，跳到林院长的肩膀，和昏暗融为一体。只有一条黑尾巴露在光亮处，如同一条绳子，把所有光明捆住，拖向黑暗。

　　　　“顾教授，你比我年长，阅历也比我丰富，按理说，你也应该比我识大局。”林院长心不在焉的逗起猫尾。

　　　　老者死死盯着那张脸：“所以，你们最终做出的决定，是牺牲蓝邮？”

　　　　顾教授平日醉心于学术，不喜勾心斗角，几十年前研究院就推选他为四凤星院长候选，被他拒绝了。

　　　　顾教授活得清高孤傲，也并非不食烟火。研究院上层一些人的套路，他还是清楚的。

　　　　现如今，实验成功的消息已经海内外皆知，要他们再去坦诚实验失败，某些好大喜功的上层是落不下这脸的。各个星域研究院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为坦诚失败添置了阻力。

　　　　落不下脸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研究院和政府，大家族的关系。

　　　　研究院能够蓬勃发展，除了异能者工会的主持，还有政府和大家族的金钱投资和政治支持。投资是要有结果的，没人想着不求回报。

　　　　现在研究成功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再发声明表示失败，背后投资的势力又有何想法？研究院和各方势力的关系原本就微妙，只怕对方并不会把这事件当乌龙，来个阴谋论爱好者，事件恐怕会升级到空前的高度。

　　　　光明正大的再通报行不通，那就要想点歪门邪道了。

　　　　比如，育种被偷了。

　　　　研究所的防护级别远超一些普通星球的政府办公楼，轻巧的被盗了育种，这话说出去没人信。

　　　　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全套。

　　　　比如秘密转移育种，结果遇上星际海盗或者反政府势力，工作人员为了保护育种不被敌对势力获得，与其同归于尽，育种和相关资料也在对抗中不幸损毁。

　　　　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

　　　　不用担心星际海盗或者反政府势力不配合，因为这个消息，并非真密不透风，在研究院内部还是有部分人知晓的。

　　　　而这部分人里，就包括星际海盗和反政府势力的卧底。

　　　　这些卧底，研究院上层早就知晓。只不过与其铲除，让对方再派人马再互相辛苦一回，还不如姑且养着，偶尔还借其口透点假消息。

　　　　整个操作可谓皆大欢喜，如果一定要有什么损失，那就是牺牲了一名工作人员。

　　　　这名工作人员的地位不能太低，否则其他人也会怀疑有诈。多方考虑之下，没有背景的蓝邮就是首选。

　　　　蓝邮是顾寄鸿的大弟子，出师后就在第四星域九鼎星研究院任职。经过二十多年的奋斗，学术上和职位上都小有成就，现任九鼎星研究院实验部的副部长。

　　　　加强版白果结的实验是在种植星上完成的，离该种植星最近的星球就是九鼎星。研究院上层商讨了许久，最终决定由蓝邮来担任护送任务。

　　　　“简直是丧尽天良！”顾教授的眼底已是狂风暴雨。

　　　　他能够想象，他的大弟子恐怕对此毫不知情，还以为受到第四星域总部的重用，满怀豪情踏上不归路。

　　　　林院长继续拨弄着猫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老顾啊，凡事总要有牺牲的，能为研究院出一份力，这是莫大荣光。”

　　　　停了几秒，林院长又道：“说到底，这次事情大家都有责任，老顾你也是。你说你也研究了十几年育种了，也不见成果。但凡你能出点成绩，那还需要这些大费周章。”

　　　　顾教授被戳到痛处，头上好不容易往中间拨弄的头发垂了下来，整个人像一颗倒垂玉米须的老玉米。

　　　　四凤星研究院也一直在研究加强版白果结的增产研究，项目的主持就是顾教授，可惜这么多年进展不大。这回第四星域总院和种植星研究出四倍产量的育种，顾教授还曾甚感欣慰。

　　　　“我现在就去蓝明星。”顾教授狠狠道。

　　　　林院长瞥了他一眼，手上依然继续逗猫。他愿意给顾寄鸿留面子，是因为顾寄鸿是顾家的子嗣，只不过这人醉心研究，对顾家也不管不问，真出了事，顾家也未必会替他出头。

　　　　林院长站起身，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中，远离那一半的微光。“顾教授，你去蓝明星，也不过是收尸而已，何苦大费周章呢，还不如安下心好好养身，说不定还能在研究上有进展。”

　　　　顾寄鸿的喉结鼓动片刻，最终归于平静，仿佛把千言万语都吞咽而下。转身，狠狠把大门关上。

　　　　==

　　　　杜康带着陈咬之，往星际飞船的最下端走去。

　　　　绕过几个回廊，走道愈加逼仄，视野变得狭隘昏暗。

　　　　陈咬之感觉到温度在急速下降，仿佛在几分钟内，从盛夏走进严冬。

　　　　杜康察觉到陈咬之放缓的步伐，停下脚步，将身上纯白的长风衣脱下，披到对方身上。

　　　　陈咬之闪躲了一下，想要推拒。

　　　　“上次你给我的西装被我弄坏了，这就当我还你了。”杜康直勾勾看着他。

　　　　原身的服装完全脱离陈咬之的审美，这回搬家，那些服饰他就带了两套换洗，其他都留在九鼎星。若杜康真要把西装还他，他也会转身就丢弃。

　　　　白色风衣看似素雅，实则造价昂贵，具有调节温度的恒温功能。

　　　　陈咬之一穿上，顿觉暖和极了。抬眼看着身旁的人，只着一件单薄的米色针织衫和深蓝牛仔裤。

　　　　身体素质等级高，就是有任性的资本。

　　　　“我们这是要去哪？”又走了许久，陈咬之忍不住发问。

　　　　杜康半搀扶着陈咬之，爬下一个陡峭的竖梯，将手中聚光灯的亮度调至最大。

　　　　“这是飞船最底部，这层混合板下，就是无尽的宇宙了。”杜康脚尖轻轻点了点地板，一副耐心科普的模样。

　　　　自知自己在对方眼中属于常识匮乏，来历不明人士的陈咬之不言语。

　　　　杜康继续道：“整个飞船都找遍还不见踪影，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地方了。”

　　　　陈咬之借着聚光灯的光线，将四周扫了一圈，并不见可以藏人的地方。总不会真攀附在飞船外围吧？

　　　　以前新闻里见过几个偷躲在飞机起落架内偷渡的，电影里也有不少攀在飞机上上演全武行的，不过那终究是飞机，飞船怎么可能这么玩。

　　　　杜康往前走了十来米，陈咬之这才注意到，墙上还有一扇门。门和墙的颜色都是深灰色，不细辩真看不出来。

　　　　“飞船在行驶途中，会有不少宇宙垃圾或者星体□□。已经开通的航线基本不会遇到大的阻碍，但这些小障碍比较难以预估。清理仓是一个保护装置，他会将吸附在飞船表面的杂物，以及前进方向上的小障碍吸收，同时检测杂物中可能存在的能量，吸收能量，分解杂物，排出清理仓。”

　　　　杜康说着，手中一道红光，锁就被撬开了。转头看向沉默的陈咬之，揶揄的笑道：“这个不是常识，大多人都不懂，你不用担心自己暴露。”

　　　　陈咬之：……

　　　　看到陈咬之有些吃瘪的神情，杜康笑得更加灿烂。

　　　　门被推开，寒气刺骨。

　　　　陈咬之生活在华国的南北分界线，每年温度零下的日子不超过十天，基本上毛呢大衣就能度过冬天。

　　　　偶尔他到零下三十多度的地区，除了必要工作，基本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抱着暖气过日子。

　　　　是的，他怕冷。

　　　　清理仓不只冰冷，还夹杂着寒风。寒风被分成一股股，像一把把心怀不轨的尖刀，打算把人割得皮开肉绽。

　　　　“你就在外面等我吧。”杜康察觉到陈咬之的异样。

　　　　陈咬之摇头：“没事，坚持不了我会自己跑出来。”

　　　　一直在沉睡的成语君也被这寒气给冻醒，软绵的棕黄卷毛瞬间竖起来，像做了个离子烫拉直加定型。

　　　　成语君：“冻死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