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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施法者伯里斯阁下及家属-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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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丝缇低头想了想,突然望向洛特:“大君,您还能再救她一次吗?”
  洛特摇摇头:“小公主,神术与奥术都不能起死回生。咱们只能治疗活人,或者制造不死生物,只有真神才能逆转死亡。我可不是真神啊。”
  艾丝缇感叹:“也对……如果您是真神多好。”
  “我也希望……”说完之后,洛特一阵心虚。他偷偷留意伯里斯,伯里斯继续和艾丝缇聊着生老病死的话题,大概没怎么在意那句话。
  午夜一过,外面风越来越大,吹得院子里的黄荆丛沙沙作响。
  三名女医师轻轻哼唱着奥塔罗特的祈祷歌谣,把白色布单盖过了病人头顶。
  丽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带着花费一生读到的传奇,沉入了漆黑的永眠之中。
  说真的,伯里斯并不怎么难过。毕竟他刚认识丽莎,她对他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他只是有点惋惜,本来他还想多和丽莎聊聊。要知道,丽莎读到的东西可是旁人难以窥见的珍宝。
  读那本书很难,和丽莎聊天却很容易。伯里斯动过一点心思,想借助丽莎之口来间接获取书中的内容,这么做会耗费很多时间,但肯定很值得……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医师们离开了,丽莎的遗体就暂时留在房间里。根据奥塔罗特信徒的习惯,不论死者在何时离世,他们都需要在床铺上再“睡”过一个夜晚,等到清晨时,死者家属才能继续处理相关事宜。
  这种“睡眠”象征着死者最后的平静,在人生的最后一个梦中,他们的灵魂会慢慢离开尘世,跟着寂静之神走向亡灵殿堂。
  丽莎是黑湖守卫的牧师,也许她根本不需要什么“最后一个梦”。但奈勒坚持要这样安排,其他人也就懒得多说了。
  奈勒没哭,只是脸色十分阴沉。他既不敢对母亲的遗体抱怨,也不愿在医师们面前失态,更不想对艾丝缇大声说话,于是他就自来熟地把伯里斯和洛特当做了暂时的倾诉对象。
  年轻的骑士暂时抛下了自律,去楼下柜台要了一瓶杜松子酒,还拿了一本空白账簿。他把“逸闻学者洛特”叫到安静的大厅酒馆里,把账簿往他面前一拍,还递给他一把木勺。
  洛特接过账簿和木勺,迷茫地望向身边的伯里斯。伯里斯默默掏出一支细炭笔,换下了那把木勺。
  奈勒已经喝下了一大杯酒,眼神有点飘忽。他晃悠悠地给洛特与伯里斯各倒了一杯,然后把自己的杯子也续满。
  “你们帮我一个忙,”奈勒指指空白账簿,“我说,你写。我的字不好看……我是她的儿子,我要给她写悼亡诗……”
  由直系亲属为逝者写悼亡诗,是萨戈人祖祖辈辈的习惯。诗文不需要多么优美,重要的是这份心意。奈勒多少算是贵族出身,上过写作课,但他此时喝得晕晕乎乎,说出口的基本是些胡言乱语。
  洛特倒是尽职尽责。他基本没听奈勒在说什么,自己凭空捏造了一首崭新的悼亡诗……伯里斯大致读了一下,文笔竟然还可以。
  奈勒说着说着有点失态,吟诗渐渐变成了抱怨:“书比我重要,书比我和我哥哥和父亲加起来都重要!”他又倒了一杯酒,“就算见到我,她也不在乎……她对你们这些法师比较感兴趣,好像你们才是主角,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伯里斯看不得年轻人这么颓丧,他偷偷把奈勒的酒拿开,换成了一杯清水,奈勒竟然没能察觉。伯里斯坐到骑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有没有想过,她离开你们,正是为了你们好呀?”
  “这是怎么说?”骑士眼睛红红的。
  伯里斯说:“你父亲是默祷者,你是神殿骑士。你们能接受她是‘伪神’牧师吗?”
  “……不能。”
  “我猜也不能。你们不会为她而改变,而她也不会对你们妥协,这么一想,还挺公平的,你觉得呢?”
  奈勒用不太灵活的脑子想了想,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伯里斯继续说:“所以她才要逃离,要离开你们的人生。她越走得越早,你们双方就越不会互相伤害。她有她的追求和立场,而且不会因为爱情和子女而改变,你能理解这一点吗?你会因为爱情和子女而改变信仰吗?你也不会的,是吧?如果你不能理解丽莎,那你真的能理解艾丝特琳公主吗?你能理解她对奥术的追求吗?”
  洛特在旁边越听越不对劲,伸手扯了扯伯里斯的袖子:“你在干什么?借机劝人家分手吗?”
  伯里斯没回答,洛特总觉得此时他的笑容有些邪恶。
  法师像安慰小朋友一样,一边轻轻有节奏地拍着奈勒的肩,一边慢声细语着:“不管是对母亲还是公主……你是真的愿意接受她吗?还是仅仅在容忍她?你是不是在偷偷地想着,只要你付出努力,总有一天她会改变,她一定会变得与你毫无分歧?你错了,不是这样的。别再彼此牵制折磨,别再互相浪费时间,如果你们之间有无法妥协的矛盾,那你们最好尽快分开。早点逃离彼此,两个人都能少受很多苦。你母亲懂得这一点,所以她才会离开,你现在不懂也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明白……”
  现在奈勒只会点头,无论伯里斯说什么,他都回答对对对对。他不仅满脸通红,眼睛也越来越红,眼看好像就要被说得掉泪了……
  看着这感人的一幕,洛特忍不住说:“伯里斯,是不是因为你这辈子都贯彻着‘一有矛盾转身就走’的原则,所以你才从没谈过恋爱?”
  伯里斯沉住气说:“这是很正常的做法。人的一生不怎么长,精力也很有限,生活总得有所取舍吧?哪能什么甜头都占到。”
  洛特问:“如果我们之间闹矛盾了,你也要尽早和我分开吗?”
  伯里斯说:“这不一样。我说的是奈勒和艾丝缇的关系……”
  “我们俩难道不是这种关系?”洛特大声问。
  伯里斯瞬间失声,不知如何回答。很好,骸骨大君的状态又恢复了一些,他不是特别要脸的一面渐渐恢复了。
  奈勒满脸迷茫,还沉浸在一波又一波的悲痛里,并没有察觉到身边的气氛变化。洛特唯恐天下不乱,伸手勾住骑士的脖子问:“说真的,你愿意离开公主吗?”
  “不愿意!”骑士坚定地回答。
  “你们都是那种关系了,想离开也不行了吧?”
  奈勒的脸红得更厉害:“也不是……那种……也没有……很那种……”
  伯里斯拍案而起:“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洛特没理他,而是继续在奈勒耳边问:“你们没有分手的可能性了,对吗?为什么呢?你们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没有分手的可能?”
  奈勒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句什么,说得太含混,伯里斯没听清……而且他并不想听清。在洛特继续荼毒年轻人之前,伯里斯掏出一只嗅瓶,手疾眼快地怼到了奈勒鼻下,并念出短短的咒语……奈勒晃悠了两下,迅速软倒趴在了桌上。
  洛特放开熟睡的骑士,窃笑着望向伯里斯。伯里斯没喝酒,脸上却泛起了微醺般的红晕。
  “你可以和他聊天,我就不可以吗?”洛特故作无辜地耸耸肩。
  伯里斯欲言又止,干脆转身走向楼梯。洛特轻笑着紧跟在后面。
  直到走回房间门口,伯里斯才小声说:“艾丝缇是我的学生!您向骑士打听那些……这太不体面了!”
  法师羞愤的样子十分有趣,让洛特欲罢不能。他撑着门框,不让伯里斯关门:“我不像你。你总想拆散年轻人,我却觉得他们挺好的。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分歧,却还是默契又甜蜜……多让人羡慕啊。我只是想向奈勒借鉴点经验,看看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动分手的念头。”
  伯里斯低下头捏着眉心,掩饰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洛特向前逼近一步,还反手关上了门。走廊里有挂灯,屋里却漆黑一片,伯里斯刚想后退,洛特一手捞住他的腰,把他固定在了自己身边。
  “您……又要搞小黑屋谈心啊?”伯里斯背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洛特用另一只手轻轻拂过法师的头发,“想知道你的学生和小骑士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吗?”
  不!我不想知道!伯里斯眉毛一抽,双眼在黑暗中睁得老大。
  一个吻落在他颊侧,让他下意识浑身紧绷。接着,洛特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要不然,我让你亲自体验一下?”


第70章 
  “什么?”伯里斯还没反应过来,洛特转了个身,把他压在了门板上。
  这姿势多半就是要接吻,反正他们又不是没吻过,伯里斯早就自暴自弃了……但是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今天洛特把他搂得太紧,另一手还轻轻放在他的下巴和脖子上……这姿势犹如野兽捕获猎物,让伯里斯浑身不自在,在他没来得及提出异议前,洛特如往常一样低头吻住了他。
  被吻的时候,伯里斯闭紧眼睛,拼命对自己讲道理:
  这不丢人,这很正常……我都说过了,我能接受骸骨大君,也就是洛特巴尔德,也就是眼前这个人……不,这个半神。他问我是否了解他的心意,我说我了解,话都说出去了,我怎么能出尔反尔……
  年轻人不是都会接吻吗?对,这事人人都做,没什么可惊讶的……没人规定施法者不能接吻,也没人规定老头子不能……
  突然,他连绵不绝的散乱思绪被切断了——洛特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在他因为吃痛而下意识张开嘴时,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碰到了他的牙床。
  法师的身体瞬间僵硬。洛特的舌头舔过他的牙床,与他的舌头交缠在一起,而他只是傻傻地继续闭着眼睛。
  这次不是为了思考,是他不敢动弹。
  说实在的,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就算没吃过三角豚肉,也见过三角豚跑,就算没见过三角豚跑,也见过三角豚图鉴……他当然明白舌吻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与人如此亲密,亲密得超过了他过去可接受的限度。他想把这感觉归结为“痒”或者“肉麻”,但好像又不只是这么回事。
  他的身体渐渐不再那么紧绷,甚至还有点酥软得过分了。洛特一手搂着他的背,把他固定在自己和门板之间,如果不是这样,搞不好他会脚一软跌到地板上。
  终于,洛特放开了他。伯里斯大口喘着气,不敢抬头,不知怎么适应此时微妙的气氛,而洛特竟然大喊了起来,声音听起来愉快得要命:“诸神在上啊!真的这么成功吗?”
  “什么?”这是伯里斯今天第二次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有点失神?有没有脚软?会不会有点晕的?有没有像喝醉了的感觉?是不是很刺激?”
  伯里斯呆滞了好一会儿,啪唧打了个响指,在半空点亮了一枚小光球。
  洛特俯视着他,两眼中跳跃着激动的光芒,还兴奋地舔了一下嘴唇。
  在洛特期待的目光中,法师憋了半天才慢慢说:“我……不明白您到底想问什么……”
  洛特改为两手环抱着他,笑嘻嘻地说:“这种是给深爱之人的吻。不是施法的吻,也不是祝福别人的吻。按照书上说的,你应该会身体酥麻,气息紊乱,眼神恍惚,喘息甜美,脸上浮现出微醺的红晕……看来没错,是真的!多亏你点了光球,我看到了!你脸真的非常红!”
  被这么一说,伯里斯的脸更红了:“请您不要用色情读物上的用词……”
  洛特噗嗤笑出声:“怎么,你也老看那种书?”
  “不,那种书毫无意义。”
  “如果你没看过,你怎么知道这是色情读物上的用词,你怎么不说是我凭空编的?”
  看到伯里斯低头不语,洛特知道这个话题该适可而止了。他的法师脸皮薄,逗这种性格的人不能逗得太狠,他们满心羞愤却不会爆发,容易憋出毛病。
  洛特换起话题来毫不含糊。他一把将法师搂个满怀,轻声说:“伯里斯·格尔肖,你可不要想离开我。”
  “我没想……”法师的声音闷闷的。
  “六十多年前我说过,等我恢复自由后,我会是你永远的盟友。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呢,万一将来我们有了矛盾怎么办?万一某天我们争吵了起来,怎么谈也谈不拢……你怎么办?你要转身就走吗?”
  伯里斯一点也不擅长讨论这种问题。他当然没有这么想,但毕竟他自己的发言在先,现在又该怎么对大君解释?
  “这不一样……”他试着说,“那些话针对的是奈勒和公主,又不是在说我们……”
  洛特问:“在你心目中,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吗?”
  伯里斯没明白这句话。没等法师琢磨出意思,洛特主动继续说:“你觉得他们是一对儿,在他们身上能用‘恋爱’、‘分手’之类的词,在我们身上就不能用了?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在浪漫小说中,公主配骑士是符合传统的,法师配魔王也是符合传统的。”
  伯里斯很想插话说“后一种组合通常作为邪恶人物出现”,但他没说。他不忍心说,万一大君听到这句话后开始跑题可怎么办?他有点不希望大君跑题,他想听大君说下去……
  洛特接着说:“从我们重逢,到宫廷舞会,再到驿站的小黑屋谈话,再到教院啊、海岛啊、精灵的院子啊……一直到现在,我早就把想法说得明明白白了,你却一直是那副‘我知道了但我什么都不表示’的态度。伯里斯,刚才你问了奈勒一句话,‘你是真正愿意接受她吗?还是仅仅在容忍她?’现在我也这样问问你,你是真的愿意接受我吗?还是仅仅在容忍我?”
  伯里斯一怔,有点磕巴地小声说:“我……我没有……”
  洛特倒是咄咄相逼:“没有哪一个?没有接受我,还是没有容忍我?”
  “我没有容忍您……”
  “那你……”
  “大人,能不能别聊这个了……”伯里斯一直没有抬起头,“我不是在敷衍,也不是故意回避这些……很抱歉,大人,我真的很抱歉……”
  伯里斯突然开始道歉,这倒是吓到洛特了。他只是想趁机搂搂抱抱亲亲蜜蜜,顺带再寻找些安全感,并是不想逼着法师承认些什么。
  在他默默思索应对方式时,伯里斯继续说:“我知道您的意思……真的知道。但是我……天哪,我说不出口。活了这么大岁数,我一次都没聊过这些,我真的……怎么都说不出口。真的,这不是骗您,我确实是……”
  洛特依稀有些明白了。他轻抚了抚法师的背,决定换一种沟通方式:“伯里斯,你喜欢赫罗尔夫伯爵吗?”
  法师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跑题搞懵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老实地回答:“挺喜欢的。它很懂事,很可爱。”
  “我送过你一个绿光龙息石别针,还买过一个银色的怀竖琴,你喜欢它们吗?”
  伯里斯回答得十分诚实:“虽然它们都没什么用,但是……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洛特偷笑了笑:“我这样乱花你的钱,你不生气吗?”
  原来您有自知之明啊!伯里斯把脸藏在洛特怀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生气。”
  “这么说,你愿意让我一直留在你的塔里?”
  “嗯,我很愿意。”伯里斯主动接着说了下去,“就像六十多年前说好的那样……”
  “不会反悔,不会一言不合就离开我?”
  伯里斯回答得毫不犹豫,措辞却有点狡猾:“不会的。不归山脉是我的,塔也是我的,我永远在那里。只要您不离开,我就不会离开。”
  洛特笑了笑,说:“其实刚才我在骗你。我什么都没听清。”
  “没听清什么?”伯里斯有点恍惚,几乎忘了进屋前他们在谈些什么。
  “奈勒爵士喝多了,口齿不清,我随便逗了他几句,他根本没说出完整的话来。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他们的隐私,只是想找个借口调戏你。”
  听到如此坦诚的自白,伯里斯无言以对。
  诚实地说,他仍然不太习惯这些甜腻亲密的举止。真奇怪,年轻时自己甚至能靠在骸骨大君怀里睡觉,为什么现在却总是难为情得抬不起头?
  他记得很清楚,六十多年前的森林里,他非常非常不愿意离开骸骨大君的怀抱。
  这怀抱能驱走悲伤,安抚恐惧,让他安心地睡着,温暖得令人落泪……这是来自白塔的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
  那时,骸骨大君带着他连夜赶路,两人很久就来到了珊德尼亚王国附近的平原森林。伯里斯的烧已经退了,但身体还是有点虚弱。
  “那是进出城门的官道吗?”骸骨大君一手扶着他,另一手指着森林外面。现在正是月落之时,东方天空刚刚泛白,不远处,平坦的石板大路上泛着一层黯淡的白光。
  伯里斯点点头:“应该是……”
  “你能进入城市吗?”
  “珊德尼亚的边境会接受北方难民,我可以装作流浪者。”
  珊德尼亚境内没有静寂之神的神殿,所以死灵师在这里不会轻易遭到追缉调查。伯里斯打算去寻找一个叫圣狄连的城市,听说那里住着一伙死灵学研究者。
  他不知道圣狄连怎么走,也不认识当地人,甚至不知道传闻是否可靠……但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骸骨大君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慢慢向后退了一步。“那好,”大君轻声说,“今天是第七天了,太阳升起来之前,我就要离开了。”
  伯里斯呼吸一窒。如果不是手指受了伤,他想伸出双手,抓住这个人漆黑的斗篷,再紧紧地拥抱他一次。
  “快去吧,”大君催促道,“别在这盯着我消失。”
  小法师摇摇头:“不,我想看着您离开。”
  “为什么?”
  “我得看清楚……我得记住您被拉回亡者之沼时的样子。万一解除诅咒的线索就藏在其中呢?现在我还没什么本事,估计看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我要牢牢记住这个画面,将来再好好思考。”
  骸骨大君重新走近,摸了摸小法师柔软的头发。就在他刚想再拥抱法师一下时,灰色的烟雾从他身边渐渐浮起,开始旋转。
  烟雾在片刻之间加速成了风暴,将他与人类法师彻底分隔开来。他微笑着从烟雾缝隙中望出去,正好望进法师灰绿色的眸子里。
  小法师脸色苍白,双肩发抖,但他没有大喊大叫,更没有被吓跑。
  “伯里斯·格尔肖……”站在小型风暴的中心,骸骨大君轻声品味着这个名字,“我的法师,你肯定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我等着你,快点来见我吧。”
  消失之前,他没有得到回答。不知道法师听到没有。
  晨光倾泻而下,旋风逐渐平息,烟雾完全消散。
  伯里斯一个人在森林边缘站了很久。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用手臂抹了抹眼睛,慢慢向着大路走去。


第71章 
  不归山脉四季如春,终年草木繁盛、百花盛开,山腰下的区域永远舒适宜人,只有最高的几个山峰会随着季节发生变化。
  天气微微转凉,山岭半腰被秋意染成了金红色,更高处则像是蘸上了薄薄的霜糖。
  据说冬青村最适合远眺美景,站在村里地势稍高的位置,可以将“蜂蜜蛋糕山”的美景尽收眼底,如果你直接跑到山林里或草甸上,反而很难领会山脉的美丽。
  “蜂蜜蛋糕山?”听完酒馆女侍的介绍,带兜帽的旅客笑得差点呛到水。
  女侍得意地挑挑眉:“我也知道这名字好笑,但我们祖祖辈辈就是这么叫的。从前的冬青村很贫穷,大家都传说蜂蜜蛋糕山上有蜂蜜汇成的小溪,森林里有糖果和饼干搭成的屋子……但山并不是年年都会变成蜂蜜色,也有时候天气太暖,山上全年都绿油油的,于是大家说这是因为魔法,如果在山里找不到糖果和蜂蜜,那就是被魔法藏起来了。”
  旅客托腮感叹:“冬青村以前很穷吗?我现在看着还可以啊……嗯,比我的老家可繁华多了。”
  女侍说:“我祖父那辈人年轻的时候,冬青村还很贫穷。后来这边修了路,建了工厂,还和法师合作搞种植园……”
  “法师?是伯里斯·格尔肖?”
  旅客边问边抬起头,斗篷的兜帽顺势滑了下来。
  与他四目相接时,女侍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位穿着朴素的旅客竟然是个精灵,而且……他也太好看了吧!
  他有一头淡金色的顺滑长发,犹如香槟流成的瀑布,他的皮肤白里透红,细腻得堪比奶油,他深绿色的眸子深邃而神秘,一眼望进去,仿若望进了寂静的古老森林……还有他的微笑,他的笑容温和,高贵,还带有一丝疏远的羞涩,如果只看这张脸,恐怕人人都会猜他是哪个精灵国度的王子。
  女侍愣了半天,连话都没接上去。她越看精灵越心脏发紧,于是赶紧挪开目光,改为盯着他那灰扑扑的斗篷……这旅客长得好看,穿着却很寒酸。他的斗篷粗糙又暗淡,里面的衣装款式也朴素得像北方农民服装一样,冬青村里随便一个果农都穿得比他好。
  但是……但是他长得好看啊!那完美无缺的脸型,那对白白尖尖的小耳朵……这么美丽的生物,哪怕衣衫褴褛也一样人见人爱。
  旅客被盯得不自在,故意轻咳了几声。女侍红着脸说:“噢,抱歉,你刚才说什么?这里的格尔肖大师?你看窗外,看到远处那片山林了没?还有后面那一大片……那都是他的土地。当然了,严格来说是他和萨戈皇室共有的……”
  精灵点点头,向女侍要了一杯蜂蜜水。很少有成年人点这种东西,女侍试着推荐了淡果酒和醋栗茶,但精灵坚持只要蜂蜜水。
  女侍端着托盘走远,又忍不住回头偷看这漂亮的客人。
  只见精灵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水盈盈的眼睛里含着若有似无的哀愁。
  =============================
  法师塔最高层的阁楼里有一扇大门。
  说是门,其实它和墙壁也没什么区别,它没有把手,没有缝隙,看上去只是一段普通的墙壁,墙壁外侧是高塔外的天空,普通人即使站在“门”前也找不到进去的方法。
  这门通向一个隐蔽的空间。它被魔法构筑而成,是伯里斯·格尔肖大师的机密区域。
  除了伯里斯和被他操控的魔像以外,至今还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墙壁微微一抖,开始泛起涟漪,水波律动得最厉害的时候,一扇双开金属门从“水”底露了出来。伯里斯推门而出,又反手关上门,墙壁上的水波立刻消失无踪了。
  不久前,伯里斯启动了这个机密空间,用来运行大型解析法阵。他要用它来观测那本古书。操控使用法阵十分费神,伯里斯每天都要在里面耗上一整天,出来的时候脚步总是轻飘飘的。
  魔像威利斯先生在外面等着他,及时为他送上了热茶和薄脆饼。变年轻之后,伯里斯爱上了嚼起来咔嚓咔嚓的食物,辛苦一整天后,这种又脆又甜的东西总是能治愈他的身心。
  他在阁楼里坐了一会儿,收拾了一下心情,才命令威利斯先生开门。
  阁楼常年闭锁,他进来后也会及时反锁。门是金属制的,门框也整体用金属加固过,门锁为四向插栓,锁牢之后几乎不可能撬开。这种门很可靠。尤其是在防范骸骨大君时,这种门很可靠。
  防护法术对大君无效,只有物理性的隔离手段才能彻底阻止他。如果他想撬锁,甚至想暴力破门,那么他肯定会发出巨大的声响,伯里斯肯定能及时发现。
  其实伯里斯并没有隐瞒古书的位置,他清晰明确地告诉洛特:书被收藏在隔离室了,请等我一段时间,我想再排除几项有可能的风险。
  洛特答应了,而且似乎真的暂时放下了对书的执念。他参加了几次集市,买了一大堆审美堪忧的服装,每天都要写下长长的“想吃这个”清单交给厨房的魔像……
  他还借了一些魔像和尸体出去。他说要带赫罗尔夫伯爵训练寻物和扑咬……赫罗尔夫伯爵不愧是接受过半神力量的狗,它比同龄犬的个头大得多,几乎有些强壮得不成比例。
  而且它十分聪明,通情达理的程度几乎能赶上魔像动物。有一次,大君一边摸它一边说:“赫罗尔夫伯爵,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我是你的头领,伯里斯·格尔肖也是,你要像骑士对国王一样保护他,像儿子对父亲一样尊敬他,你永远不能伤害他,所有想伤害他的人都是你的死敌,记住了吗?”
  伯里斯在旁边听得发笑:“大人,犬类再通人性也听不懂这么长的句子。”
  “我知道,”大君慢慢抚摸着狗头,“虽然我说话了,但我不是靠语言在和他沟通,我用的是意志和真心。”
  “意志和真心?”
  洛特说:“就像德鲁伊们一样。德鲁伊传达出一种对大森林的爱意,他身边的动物就能感觉到。我对赫罗尔夫伯爵传达出对你的爱,赫罗尔夫伯爵就能够明白它也应该爱你。”
  伯里斯半天说不出话。面对甜言蜜语,他总是这样反应迟钝。
  好在洛特很了解他,也很体谅他,从前洛特会一个劲催他给出回应,现在洛特只会微笑看着他,要么懒洋洋地开始聊下一个话题,要么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发。
  在这种瞬间,伯里斯会恍惚觉得自己真的只有二十岁——幼稚,没见过世面,容易害羞,脑子不够用,反应迟钝,总低头沉思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而骸骨大君是成熟沉稳的保护者,他值得信赖,行动力强,很神秘却不危险……他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如今,八十多岁的法师有了自己的塔,成功解除了半神的诅咒,半神成为法师永远的盟友,和法师幸福地生活在四季如春的地方……
  伯里斯惊讶地发现,年轻时认为遥不可及的东西,现在竟都已近在眼前。他在黑夜中暗暗许下的愿望,现在都已一一实现。
  人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现在,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那么接下来他们要面对什么?显而易见,是编年史与颂歌集。
  法师的愿望都实现了,但半神的夙愿还没得偿。
  可是,伯里斯总有点排斥那本书。他心里藏着一种恐惧,他觉得那本书一定会影响些什么,也许它会毁掉平静的生活,也许它会改变大君对世事的看法,甚至,也许它会夺走此时自己拥有的一切……
  理智地想,书应该没有这么可怕。它又不是法术书,书里只有历史和故事,没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或咒语。
  其实大型解析法阵已经把书分析得差不多了,可伯里斯就是不愿意轻易将它放出来。他总想能多拖一天是一天,能多检查一分是一分。
  反正洛特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也不怎么问起书,那伯里斯就更不用着急了。
  现在的日子这么惬意,伯里斯想把它保持下去。
  这天,洛特说赫罗尔夫伯爵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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