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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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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穿着绛袍的中年太监静静地站在宫门内的甬道里,见秦堪等人闪身进来,太监笑眯眯地朝秦堪拱了拱手。

“杂家司礼监随堂太监戴义,见过秦同知大人。杂家奉萧公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秦堪微微一愣,扭头盯着这位正德年间颇为出名的太监,静静地瞧了许久。

戴义相貌颇为平凡,不过肤色比较白净,一笑起来眼睛眯得只剩两条缝,看着很是讨喜。

司礼监随堂太监仅次于秉笔太监,编制上司礼监只有一名掌印太监,四到五名秉笔太监,以及八名随堂太监,这个戴义人到中年便已当了随堂太监,必非简单人物。

戴义被秦堪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笑容亦僵硬了很多,强笑道:“同知大人……”

秦堪回过神,淡淡笑道:“没想到戴公公竟是萧公公的心腹亲信,秦某倒失敬了。”

戴义的笑容渐渐浮上几许谄媚,眼中不可掩饰地流露出对权力的贪婪。

“秦大人,今晚之后,朝中必生大乱,外廷内廷皆有剧变,杂家不才,……愿为秦大人效犬马之劳。”

秦堪很快便听懂了戴义的意思,静静瞥他一眼,笑道:“过了今晚,戴公公的前程也是不可限量啊。”

戴义闻言大喜过望,双膝一软,看样子想给秦堪磕头,随即想到此举不妥,又直起了膝盖,但脸上的谄媚逢迎之色却愈发赤裸。

“杂家这里多谢秦大人抬举,以后唯秦大人马首是瞻。”

“戴公公,事不宜迟,赶紧领我去见皇上吧……刘瑾他们此刻可在皇上身边?”

“刘瑾张永他们今晚正值殿乾清宫,这会儿应该在偏殿里打盹儿呢,不过王岳好像派了不少宦官眼线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秦堪拧着眉沉吟:“好机会啊,要不干脆朝乾清宫放把火,把刘瑾这八只驴烧死一了百了?”

丁顺两腿一软,失色道:“大人!”

秦堪叹了口气,悻悻放弃这个极为喜闻乐见的构思。

烧了皇帝寝宫事情可就闹大了,再说万一控制不住火势把朱厚照顺便也烧死了,秦堪担不起责任。

秦堪惋惜地叹口气:“罢了,算他命大……走,去乾清宫,丁顺,沿途若遇王岳眼线,不出声息除之。”

“是!”

※※※

锦衣卫内城千户所仍然火光冲天。

顺天府差役和五城兵马司离得远远的,他们甚至带着水龙枪和不少灭火用的桶盆,然而东厂番子们却守在千户所外面,冷冷地盯着他们,差役和兵马司的兵丁们不敢靠近一步,生怕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番子们一刀砍了,于是远远看着,任由千户所的房子慢慢烧成灰烬。

留守千户所的校尉们已被番子们杀得差不多了,此刻他们正在打扫战场,见着伤重呻吟的校尉便上前狠狠补上一刀。

厂公王岳的命令已经很清楚,鸡犬不留。

金柳正是在这一刻踉跄着出现在番子们面前,见熊熊的火光中一地寂然无声息的尸首,金柳徒然睁大了眼睛,娇身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金柳像只发了疯的母虎似的,飞快冲上前。

不会的!不会的!

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那个以治国平天下为理想的男子,那个为了她而不惧强权,与知府公子厮打,不惜以命相拼的男子,那个……她深深爱着,爱到忘记自己的男子。

他是文弱儒雅的书生,他是胸怀大志的忠臣,他是她金柳唯一爱着的男人,但他不应该是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冰凉尸首。

两行泪缓缓从绝望的美眸中滑落,金柳身躯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如纸,空洞的眼中已没了任何生机,仿佛已沉入了无尽的地狱中。

两年了,她在异地他乡贫苦地活着,日子再苦再难,心中终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自己,只要活着,便有再见他的一日,于是苦难不再是苦难,而是一条通往希望的阶梯。

可是此刻,阶梯尽头的光明仿佛瞬间关闭了。

金柳毫无生气地瘫坐在地上,像一尊没有生命气息的瓷娃娃。

守在千户所前的番子们见突然出来一名绝色女子,众人眼睛一亮,目光顿时流露出淫邪的味道,嘿嘿怪笑着朝金柳走去。

“姑娘的相好儿莫非刚才被咱们失手杀了?这可真真对不住,要不以后跟着我算了,人家是锦衣卫,我是东厂,厂卫不分家,都是吃皇粮的,跟了我也委屈不了你……”

“你这狗杂碎不知祸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赶紧给老子滚一边去……呵呵,姑娘,我和他不一样,我老实本分着呐,不如跟了我吧,可不是我自夸,我的本钱绝对比你家男人雄厚,不信咱们这就回去试试……”

众番子一边说着不堪入耳的下流话,一边怪笑着朝金柳走近。

金柳俏容已浮上绝望的笑容,宽袖中,一支尖利的簪子死死握在手中,这支簪子是秦堪前些日子买给她的,非说什么得了丁老爷的赏赐,要给她买一副最贵的首饰,她不想让他花这个冤枉钱,却也不忍心见他失望,遂和他上街在路边的色目人摊边买了一支二十文钱的簪花。

簪子便宜,但足可刺穿自己的咽喉,秦堪走了,她已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番子们慢慢走近,金柳惨然一笑,纤细的右臂一抬,簪子闪电般朝自己雪白的咽喉狠狠扎去,今生已无缘,但求同死。

另一道纤细的身影斜刺里杀出,一只纤手恰到好处地握住了金柳自绝的柔腕,然后微微用力一抖,金柳手中的簪子便不由自主地脱手而出。

救金柳一命的也是名女子,明眸皓齿,美艳动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浑身上下竟散发着一股飒爽英气,令身心绝望的金柳也情不自禁地呆了片刻。

“爹娘给你的命,由着你说死便死吗?死能解决你的问题吗?女人怎可如此没出息?我家相公若在,他那张毒嘴非把你训得生不如死……”女子瞪着杏眼训了几句,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噗嗤一笑:“哎呀,罢了罢了,我果真学不会相公那毒舌的本事,嗯,姑且也算一桩本事吧,嘻嘻……”

东厂番子们也呆了片刻,回过神时却见无端又多了一名女子,令人惊喜的是,这名女子也是同样的美艳绝色,同样的不可方物,令所有番子们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今儿是什么日子,俩娘们儿送到嘴边,弟兄们,不把她们一口吞下去,连老天爷都会一道雷劈死咱们的……”

救下金柳的女子闻言一怔,缓缓站起身时,俏脸却已多了一抹冰冷的笑意,笑意里杀机愈盛。

※※※

这个深夜许多人无眠。

司礼监宽敞的北厢房里,王岳穿着蟒袍,静静地坐在炕桌边,面无表情地盯着桌上那盏跳跃不停的灯火。

灯不静,心也不静。

今晚是他此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只待天一亮,宫禁解除,文武百官上朝时,他们就会发现,谁才是这一次争斗的最后赢家。

一想到内阁三位大学士神情黯然地递上辞呈,一想到未来选三名亲近内廷的大臣上位,保持了十八年的外廷内廷微妙平衡即将被打破,从此内廷独掌朝纲,文武百官皆不得不承仰鼻息,王岳的心情不由大悦,他甚至想大声笑出来。

实现这一切的前提,便是秦堪的尸首。

王岳等的便是秦堪的尸首。

静谧中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小宦官神情慌张地出现在司礼监门口。

“老祖宗,不好了,宫外递进了消息,秦堪未死,刚才被随堂太监戴义悄悄从承安门接进了宫里,此刻秦堪等人正往乾清宫而去。”

王岳老迈的身躯一震,神情浮上几分惊骇,豆大的冷汗刷刷地流了下来。

“好个秦堪,竟如此命大,好个戴义,竟包藏祸心,杂家这司礼监养了一只白眼狼呀!”王岳气得浑身直颤。

面容浮上几许阴毒,王岳面颊抽搐,咬着牙森然道:“放只鸽子出去,告诉外宫城的御马监掌印宁瑾,马上派腾骧四卫的勇士营入内宫,不惜一切代价将秦堪斩杀于内宫之中,记住,千万不可让秦堪见到陛下,千万不可!”

第245章 深宫夺兵(上)

宫门开了一线,御马监治下腾骧四卫勇士营入宫。

这是一支京师甚至整个大明境内最精锐的军队,它拱卫着整个京师皇城。

今晚,这只国之利器将用来剿杀一个年轻人,一个对司礼监有着严重威胁的年轻人。

王岳往赌桌上又押了一枚沉甸甸的筹码。

甲胄铁叶刷刷作响,勇士营入宫。

与此同时,秦堪正在丁顺等校尉护侍下匆匆赶往乾清宫,只要见到朱厚照,一切劣势便可彻底翻盘,司礼监权力再大,大不过皇权。

众人沉默地走着,心头如同压了一块重石,仿佛四面八方有一股无形而强烈的杀气,紧紧包裹着他们,明明宫城里四处漆黑寂静,秦堪仍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不敢小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虽无来由,但有时候却非常可靠,前世他便靠着这种感觉好几次逃过了商场对手的联合绞杀。

“停下!”秦堪举拳大喝。

众人停步,不解地看着他,穿过前面的太庙太社稷,便可到达乾清宫了,他们想不通秦大人为何突然喊停。

“有些不对劲。”秦堪沉声道:“番子在我家门前溃败已超过一个时辰了,王岳肯定收到了消息,他不可能没有后续动作……”

“大人的意思是……”

“他必然已在内宫张了网,等我们一头撞进去,——勇士营可能已入宫了。”

众人大惊,面如土色。

戴义惊怒交加道:“好大胆子,未奉旨意私调勇士营入禁宫,此举形同谋反,王岳不怕陛下诛他九族吗?”

秦堪冷笑道:“王岳怕什么?只要现在离开皇宫,然后司礼监里随便找个替死鬼,就说他矫诏调兵,王岳根本不知情,御马监掌印宁瑾也不知情,一切罪责便轻易推卸开了。”

戴义倒吸一口凉气:“他会找什么人当这替死鬼?”

秦堪笑眯眯地瞧着他:“本来戴公公大小长短正合适的……”

戴义的脸色瞬间变绿了。

“……不过显然戴公公此刻没在司礼监,终于逃过了一劫,实在可喜可贺。”

“秦大人,若勇士营入宫,咱们可就危险啦,您得拿个主意呀。”戴义焦急道。

秦堪眼睛眨了眨,冷不丁问道:“戴公公整天在宫里住着,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你平日瞧哪座宫殿最不顺眼?”

“啊?这……”戴义没想到秦堪忽然问出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愣了半晌,随手朝东边遥遥一指,脱口道:“最不顺眼的当然是司礼监。”

秦堪点头:“可以理解,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随堂太监,王岳那些老而不死的老占着位置不动弹,我若是你也必然瞧司礼监不顺眼,不过司礼监离咱们这儿有点远,除了司礼监,戴公公还瞧哪处不顺眼?”

戴义实在弄不清秦堪到底想干什么,又不敢多问,于是只好道:“除了司礼监,最不顺眼的便只有钟鼓司了,因为杂家就是从钟鼓司里熬出来的,当年受了多少苦哟,说起来都是眼泪……”

“好,停!今晚啥仇都给你报了……丁顺!”

“在!”

秦堪嘴角带着笑意,道:“听到戴公公的话了?”

“听到了。”

“很好,钟鼓司离咱们这里不远,数百步可至,你领几个人去钟鼓司放一把火,给戴公公出口恶气,没听人家刚刚说吗?说起来都是眼泪呀……”

刷!

众人一齐面无人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恐地注视着秦堪。

扑通!

戴义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脸上都是眼泪。

“大人,别玩了!”戴义哀哀乞求。

秦堪正色道:“谁跟你玩了?丁顺,去给我放火!”

丁顺脸色也很难看,嗫嚅道:“大人,太无法无……咳,太仗义了吧?”

“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丁顺拉着秦堪走远了几步,苦着脸压低了声音道:“大人,这事儿咱们干过一次,没必要再干第二次吧?上次烧了李大学士的房子,属下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这回您竟然烧皇宫……”

“胡说!上回李大学士家的房子是王岳烧的!”秦堪正色道。

丁顺一呆:“那这回呢?”

“这回也是王岳烧的!”

丁顺毕竟不是蠢人,秦堪这句话一说,他顿时明白了。

“声东击西?趁勇士营刚入宫尚未布防,把他们引到钟鼓司来,大人则趁机脱身去乾清宫见陛下?”

秦堪赞许地点点头:“总算开了点窍,不过对戴公公还得跟他说是帮他出气,这份人情他欠定了……”

“大人非要他欠这份人情做什么?”

“他若不欠我人情,怎会愿意帮我把御马监掌印宁瑾骗进乾清宫?”

※※※

乾清宫偏殿。

朱厚照已在正殿睡下,今晚发生的一切他全不知情,这一晚对他来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刘瑾,张永,谷大用,马永成等八人齐聚殿内,他们显然不会像朱厚照那样单纯,都在深宫里打熬十多年甚至数十年,能熬到如今的恩宠地位,八人不知吃了多少苦,经历过多少内宫勾心斗角的算计。

“刘公公,今晚杂家觉着不对劲呀,也不知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胸口好像有块大石头压着似的,喘不过气来。”八人之一罗祥神情惴惴不安道。

其余数人附和着连连点头,今晚乾清宫附近诡异的寂静,殿外廊子上刻意被抽去了百余盏琉璃宫灯,还有殿外站着的一排陌生的值殿宦官,这些异常的状况令八人心中非常不安。

刘瑾神情有些惶然,却咬着牙强自镇定:“什么不对劲,是你们想多了,杂家怎么没觉着呢?”

顿了顿,刘瑾接着道:“只要咱们寸步不离陛下,外廷和内廷绝不敢向咱们动手,咱们侍候陛下多年,他肯定不会舍得咱们被诛杀的。”

这句话彻底暴露了刘瑾心中的惶恐不安,其余七人将信将疑,却愈发感到忐忑了,偏殿顿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当当当当!

五凤楼急促的钟声远远传来,将八人惊醒,互视一眼,发现彼此脸色苍白得吓人。

一名小宦官神情焦急地冲进了偏殿,喘着粗气道:“各位公公,钟鼓司走水了!”

刘瑾向前一步,狠狠甩了他一耳光,怒道:“只不过走水而已,你慌什么?”

“奴婢该死!该死!奴婢就是想不通,钟鼓司走水跟御马监何干,勇士营进内宫来做什么。”

众人闻言脸色剧变。

咚!

八人里胆子最小的高凤终于受不了刺激,彻底晕过去了。

第246章 深宫夺兵(中)

钟鼓司火起,禁宫大惊,随着五凤楼上惊慌失措的急促钟声,宫内无数宦官,武士纷纷朝钟鼓司方向奔去。

当然,随着奔去的还有勇士营。

因为钟鼓司火起的那一刻,刚入内宫的勇士营官兵听到了有值夜的小宦官大叫。

“钟鼓司有刺客!”

作为拱卫京师和皇宫的精锐军队,勇士营对这几个字太敏感了,二千余人几乎未作考虑,原地转了个方向便朝钟鼓司跑去。

无数宦官和武士混杂在一起,拎着桶盆慌忙灭火,勇士营的官兵赶到时,却见钟鼓司周围一片人山人海,所谓刺客渺然无踪。

勇士营由御马监掌印太监宁瑾亲自带队,待发现钟鼓司附近并无刺客出现,人人只忙着灭火时,宁瑾心中咯噔一下,心知中计,神情焦急起来。

永乐皇帝建造大明皇宫时召集天下十数万工匠,皇宫占地一千多亩,从东边宫城赶到钟鼓司耗时需要小半个时辰,再赶到乾清宫又得两炷香时辰,刚才那不知哪个天杀的小宦官一句“有刺客”,便害得勇士营浪费了近一个时辰徒劳奔波。

宁瑾怔怔瞧着火光冲天的钟鼓司,眼皮忽然跳了跳,恨恨一跺脚,尖声道:“快!去乾清宫!”

“宁公公——”不远处一名小宦官匆匆跑来,喘着粗气道:“陛下醒了,乾清宫宣见您,王公公也被叫到了乾清宫,都在等着您呢。”

宁瑾心头一紧:“陛下醒了?”

“钟鼓司闹出这么大动静儿,陛下能不醒吗?您快去吧,陛下刚醒来脾气不大好,别让他等急了,否则有您的挂落儿吃。”

宁瑾也慌了,急忙道:“好,这便去见陛下。”

得知朱厚照醒了,宁瑾顿时失了分寸,身为御马监掌印太监,他太清楚未奉旨意擅自调兵入宫是什么罪名了,本来此时是深夜,朱厚照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待过两个时辰朱厚照醒来,该死的人已死了,届时再找个借口,或者找个替死鬼出来一杀,万事太平。

然而他也没想到不知哪个天杀的混蛋竟给钟鼓司放了把火,火一烧起来动静就大了,这个节骨眼上朱厚照醒来,他宁瑾可就麻烦了。

浑身冷汗潸潸,宁瑾也顾不得询问眼前这位传旨的小宦官是什么人,内宫哪个太监管事手下,抬步便匆匆往乾清宫赶去,刚迈开步,身后二千余勇士营官兵也动了起来。

小宦官急忙拦住宁瑾:“慢着!宁公公,这可使不得,你难道想带兵直闯乾清宫吗?不要命了?”

宁瑾一呆,接着浑身冒了一层白毛汗,扭头拉过一名带兵的亲信参将,压低了声音吩咐道:“让将士们原地等着,记住,咱们今晚入宫只是帮钟鼓司灭火的,给杂家死死记住了!否则咱们所有人都是诛九族的死罪!”

参将急忙点头,宁瑾这才放了心,惶恐不安地朝乾清宫赶去。

※※※

宁瑾走后,传旨的小宦官嘴角悄悄一勾,不露声色地退了两步,消失在一片高呼救火的宦官和武士混乱人群中。

离钟鼓司数百步远的一处偏僻角落里,小宦官正朝戴义连连谄笑:“公公您瞧,小的这出戏没演砸吧?”

戴义笑了笑:“不错,能把宁瑾那老王八骗走,你在宫里的道行也算练出师啦,赶明儿我当了司礼监的秉笔,你也跟着往上挪挪吧。”

小宦官大喜过望,扑通便向戴义跪下,感激涕零道:“小的多谢老祖宗。”

※※※

乾清宫偏殿。

刘瑾张永等八人汗如雨下,神色惊恐无比。

在这个满朝上下同声叫嚣着诛杀九虎的特殊时期,御马监勇士营无缘无故入宫代表着什么,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

末日已近,内外廷今晚要痛下杀手了。

八人只觉得浑身冰凉,绝望和恐惧如烟雾般在静谧的殿中渐渐弥漫,升腾。

不知过了多久,马永成咧开嘴干嚎了一声,哭道:“大事不妙,我等赶紧向陛下求救吧,今晚只有陛下能救我们。”

谷大用急得脸色煞白,连连点头道:“不错,今晚只有陛下能救咱们,咱们跪在陛下面前多与他说说这些咱们侍候陛下的苦劳和辛酸,陛下心软,必不会眼睁睁见咱们被内外廷诛杀。”

张永却是个直脾气,闻言怒道:“诸位不闻满朝文武皆视我等为奸佞?内外廷已联起手了,陛下也无可奈何,诸位难道看不明白么?”

众人顿时愈发惊慌,惶然失措之时,却听刘瑾暴喝道:“都别吵吵了!”

此刻刘瑾眼神怨毒,平素堆满了笑容的脸上布满了狰狞,腮帮略显松垮的软肉不时狠狠抽搐几下,模样分外可怖。

“内外廷皆不容我们,我等生机已绝,但咱们一没乱政二没祸乱后宫,平日不过陪着陛下斗犬熬鹰,他们却给咱们扣什么奸佞的帽子,好不容易熬到今日,杂家不甘心!不甘心!”

众人哭着问道:“刘公公可有办法?”

“去求陛下!不管陛下能不能救咱们,眼下陛下已是咱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只要咱们时刻不离陛下身边,杂家就不信勇士营敢在陛下面前朝咱们动刀兵!”

众人如梦初醒,急忙点头。

主意打定,刘瑾领着七人推开了殿门,刚迈出腿,却见身前一名眼生的宦官拦住了他们,宦官皮笑肉不笑道:“诸位公公欲往何处去?”

“混帐!杂家乃陛下身边近侍,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杂家的路!”刘瑾大怒道。

宦官冷笑道:“不过近侍而已,以为在宫里便算人物了?像你们这样的近侍,王公公一伸手随便可以捏死几百个。”

刘瑾恍然,不由愈发惊怒:“你是王岳的眼线?杂家做错了什么,王岳竟如此不能容我?”

宦官冷笑道:“你错便错在,不该是陛下的近侍!”

刘瑾全懂了。

眼中闪出了一道阴寒逼人的凶光,刘瑾忽然伸出手,将那名宦官用力拉进了殿中,然后反手关上殿门。

宦官大惊失色:“刘瑾,我乃王公公心腹,你敢对我动手,今后这皇宫还有你的立足之处吗?”

刘瑾脸上布满了浓郁的杀机,森然道:“横竖今晚咱们都活不成了,先拖个垫背的陪咱们一起上路吧,诸位,你们还等什么?能杀一个算一个吧!”

张永咬了咬牙,猛地上前一步,一只砂钵大的拳头狠狠朝宦官脸上揍去,宦官一声惨叫,谷大用,马永成等人也不客气了,纷纷扬着秀气的小拳头狠命地揍下去。

宦官的惨叫声越来越弱,却听得刘瑾大喝一声:“都闪开!”

众人让出一条道,刘瑾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柄精致的小匕首,眼中凶光一闪,匕首毫不留情地朝宦官胸口一扎。

宦官惊痛地睁大了双眼,张嘴想叫,却被满脸狠厉的刘瑾狞笑着捂住了嘴。

“杂家活不成,你也别想活,外面那些王岳的狗腿子都别想活,大家一块儿上道吧。”

众人皆目瞪口呆看着刘瑾,此刻的刘瑾残忍中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七人感到非常陌生。

直到宦官咽了气,刘瑾这才拔出匕首,喘息着狠狠朝宦官的尸首吐了口口水。

殿门毫无征兆地突然打开,八人悚然一惊,扭头望去,却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数十名穿着锦袍的校尉。

“什么人?”刘瑾握紧了匕首颤声叫道。

身影长长叹息:“都说内廷刘瑾是个狠角色,今日总算见识了,实可谓静如变态,动如疯狗,不得不佩服。”

刘瑾惊疑不定,凝目瞧了半晌,忽然如夜枭般桀桀怪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忍了许久的眼泪也终于潸潸落下,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秦堪,秦堪!哈哈,你终于来了,咱们有救了,有救了!哈哈……”

秦堪喃喃叹道:“好心来救你的命,你却一副得了性病找到电线杆小广告的口气,我真的觉得来错了……”

※※※

偏殿外王岳的眼线已被丁顺领着校尉无声地除掉了。

今晚丁顺在秦堪的授意下不但在皇宫里放了火,还在皇宫里杀了人,丁顺却丝毫不见害怕,神情反而越来越兴奋。

千年前楚霸王怒烧阿房宫大抵也是这般感觉了,很充实。

殿外掣肘已除,刘瑾等八人纷纷冲进乾清宫正殿,殿内朱厚照正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呵欠,少年人嗜睡,钟鼓司那般急促的钟声敲了盏茶时分才把他吵醒。

还没开口唤人,却见刘瑾等八人连滚带爬扑到他的榻边跪下,嘶声哭喊道:“陛下救救老奴吧,内廷外廷勾结,王岳私自调勇士营入宫,欲除我等,老奴忠心侍候陛下近十载,罪从何来?求陛下救命!”

一片磕头如捣蒜声里,朱厚照怔忪半晌,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你说……王岳私自调兵入宫?”

第247章 深宫夺兵(下)

刘瑾不愧是侍奉朱厚照多年的老人,一句话便触到懵懂的朱厚照心底里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朱厚照很年轻,也很单纯,但年轻和单纯并不代表他是傻子,生于大明皇室,弘治帝在世时或许没教过他太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但最基本的政治常识还是教过许多的。

比如兵权这个东西,便是帝王心中最敏感的一根刺,单纯如朱厚照者也不例外。

乾清宫的床榻上,朱厚照穿着雪白的里衣,神情愤怒地扭曲,刘瑾等八人哭喊着在他面前不停磕头,磕得光滑的地板砰砰作响。

“陛下,王岳确曾调兵入宫,现在勇士营的军士们还在钟鼓司那儿等着呢,说什么帮宫中救火,不过只是一场小火而已,宫中宦官宫女武士逾万,用得着勇士营进来帮忙?再说他们披挂甲胄,手执兵器,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这是灭火的架势吗?分明是要人命呀,况且钟鼓司那把火……”

朱厚照语气有些森然,冷恻恻问道:“那把火如何?”

刘瑾顿了顿,声音小了些,道:“那把火刚烧起来,勇士营便披挂入了宫,好像有人会掐指算卦,算准了今晚钟鼓司会起火似的,老奴觉得这把火烧得颇为蹊跷。”

朱厚照脸色铁青,牙齿咬得格格响:“王岳这老匹夫!还有内阁这几个老……老学士!朕,朕……”

刘瑾顺势道:“陛下,老奴说句肺腑之言,自从先帝驾崩之后,内阁和司礼监这些老臣子们越来越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啦,陛下您想想,先帝在位时,他们在先帝圣威之下老老实实,先帝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办,可如今呢?他们事事跟您作对,陛下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无数的言官御史上奏章责备您,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刘瑾说着眼泪扑簌直落:“陛下当太子时快快乐乐,开心的笑容整天挂在脸上,老奴也跟着高兴,可您当了皇帝后却笑得少了,陛下,您是大明国君,是江山共主,整个大明天下由您说了算,您已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可陛下为何越来越不开心了呢?老奴万死说句不敬的话,这皇帝当得,反倒不如一个七品御史了,老奴天天为您抹泪心疼呀……”

朱厚照神情渐变,愤怒的脸色不知不觉浮上无尽的委屈,刘瑾的一番话真正挠到了他心里,瘪着嘴儿沉默片刻,朱厚照终于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说了不想当这皇帝,谁教我这一生只能当皇帝,当了皇帝又没人听我的,天天只知责备我,督促我,要我当什么仁君,圣君,我就是我,我是朱厚照,那些所谓的仁君圣君仿佛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与我何干?满朝公卿大臣为何一定要逼我,为何一定要把我装进那虚伪的模子里去?说是尊贵无比,却连过自己想过的日子都遥不可得,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

刘瑾等八人见朱厚照大哭,众人慌忙磕头请罪,殿内一片哭嚎声,分外引人心酸。

刘瑾磕了几个头之后直起身,抽噎道:“陛下之所以被满朝大臣欺负,正是因为陛下身边无人,外廷掌握在内阁三老手里,内廷司礼监掌握在王岳手里,这些人跟您可不是一条心呀。他们欺陛下年幼,处处掣肘陛下,真正跟您齐心的人,只有老奴这几个……”

顿了顿,刘瑾有些不甘不愿补充道:“……还有秦堪。”

一说秦堪的名字,朱厚照精神一振,急忙问道:“秦堪何在?”

殿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陛下,臣已久候多时。”

※※※

说服朱厚照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虎八驴别的本事可能有些稀松,但论起妖言惑上,他们却是行家中的行家。

王岳今晚最大的失算便是没能要了秦堪的命,现在轮到秦堪要王岳的命了,可以肯定,秦堪绝不会犯王岳同样的错误。

秦堪几句话便煽得朱厚照龙颜大怒,作为朱厚照最亲近的朋友,秦堪有这个实力控制朱厚照的喜怒。

“王岳……该死!”朱厚照脸色铁青,从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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