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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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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晚,十二团营却出现了变故。

十二团营的三大营盘外不足五里处,莫名其妙多了一支数量庞大的兵马,而且都是骑兵,离营盘老远便摆开了锥型的进攻阵式,骑兵倒也罢了,团营人数远在这支骑兵之上,防御起来并不算难,然而最糟糕的是,此时应该坐在各自帅帐里发号施令的各营开国侯却一个也不见,十二位开国侯仿佛彻底消失了似的,城里城外都没了音讯,十二团营一拨接一拨派出人马寻找也没找到。

此刻辽东大军压境,城门外也隐隐传来喊杀声。显然大军在攻城,十二团营终于慌了。

久怠之兵,从军士到将领经历战阵的越来越少,危急关头大家都慌了神。一片惶然忙乱中,大家终于推出了十二位总兵为统领,总兵们聚于帅帐,焦头烂额地商议如何应对之时,却听营盘外忽然吹响了号角,低沉悠长的号角声如泣如诉地呜咽,在夜空中回荡。团营帅帐内的总兵们一愣,面色苍白地互视一眼,疯了似的跑出帐外,力竭声嘶地集结团营大军。待到众将士匆忙在营盘外结好参差不齐的阵式时,对面忽然擂起巨鼓,急促的鼓声节奏里,万人铁骑动作划一扬起了长刀。

“攻!”

将领一声令下,万马齐嘶,铁甲黑潮如同怒海中的巨浪,恶狠狠地朝团营卷集而去。

“结阵!稳住!”团营防线内,遥遥看着那道黑色的潮水如惊涛拍岸般扑杀而来,总兵们吓得心神俱裂,那道黑潮仿佛无坚不摧,能攻破世上一切敢挡在他们面前的障碍,被称为大明皇都最后一道屏障的十二团营也不例外。

天空刺啦一声霹雳,闪电瞬间照亮了夜空,倾盆如注的暴雨中,黑色巨浪在广袤的平原上像一支锋利无匹的巨箭,狠狠地扎入团营匆忙结成的阵式中。

轰!

百战浴血的辽东边军与久怠散漫的团营,终于第一次撞在一起,互相称量各自的斤两,分晓王寇。

※※※

京师城外,分兵出来的两万辽东大军已攻进了城门,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西直门失守,辽东铁骑如潮水般涌进城门,进城之后,各营分流,迅速扑向其余的八个城门,腾骧四卫将士失了先机,终不敌精锐的辽东边军,不到一个时辰,京师八门全部失守!

腾骧四卫不得不节节败退,与边军们展开了巷战,直到这时,真正的残酷和惨烈才开始。

双方各以什伍为单位,手执兵器在城内大街小巷里奋力厮杀,边军和四卫营双方皆无巷战的经验,只能凭战场上的直觉和身手来互搏生死。

一声声金铁相交伴随着临死前痛苦的惨叫,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如万千鬼魂的呜咽厉吼,官员和百姓们躲在家中抱头搂在一起,瑟缩在屋子的角落里惊恐地聆听着外面街巷上的动静。

※※※

东城秦家外宅。

外宅内的仆人丫鬟早已遣散一空,此刻整个宅院内外将士林立,披着铁叶铠盔的边军,穿着大红飞鱼服的锦衣卫,戴着圆帽穿着褐衫的东厂番子,里里外外围了一层又一层,以整座外宅的前堂为核心,团团围在四周,前堂屋顶的碧瓦上,静静地匍匐着两排手执机弩的锦衣校尉,从上至下,从里至外,将宅院围得密不透风。

秦堪仍穿着一身暗黄蟒袍坐在前堂正中,手中端着一盏香茗,神情沉静地直视空荡荡的堂外前院,仿佛等待着什么,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堂内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身边所有人都派出去了,忠实地执行着他下的每一道谕令,黑或白,忠或奸,此刻无人再顾及,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也好,为了保命也好,都在外面奋力厮杀。

堂前不总是安静的,一个个报信的校尉在不停的匆匆禀报军情,秦堪如同久经阵仗的大将军,面沉如水地听着各方百江汇海般的消息。

“报——边军夺取西直门,两万大军已入外城,叶总督亲临西直门统领指挥。”

“报——九门已得,腾骧四卫坚守街巷,我军与四卫营巷道厮杀,伤亡惨烈。”

“报——城外三万边军铁骑已率先向十二团营发起进攻,保国公与十二位开国侯不知所踪,十二团营群龙无首,辽阳卫参将宋杰一马当先斩断团营帅旗,团营士气大乱,节节败退,渐不能敌,全线溃败即在眼前。”

听到这个消息,秦堪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

辽东铁骑果然没让他失望,事实证明人数众寡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绝对因素,策略和将士的战场经验才是最重要的,三万铁骑主动进攻二十万团营,除了事先谋划的绑架保国公和十二国侯外,辽东铁骑这几年能将蒙古鞑子打得转攻为守,不得不说,叶近泉这位辽东总督没有白当,这十年里边军数百次大小战役,终于熬炼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看似偶然侥幸的胜利,其实有着冥冥中的必然。

终日阴沉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喜色,团营若败退,意味着今晚的起事成功了一大半,大事可定矣!

“报——北直隶锦衣卫八百里急报!拱卫京师的燕山卫,密云卫倾巢而出,急奔京师勤王而来,两卫离京师最近,两军合为一军,总数共计三万余兵马,其中骑兵万余,步卒二万,离京师北城门尚有三个时辰路程,叶总督请公爷定夺。”

秦堪仰头叹了口气:“果然来了,看来凡事留个后手总是没错的,该用的时候果真用上了……”

“朵颜部如今在哪里?”

“朵颜部一万精骑离京师城外五十里扎营,公爷曾嘱咐过,不管京师发生任何情况,朵颜部不得妄动,一切行止只听公爷号令,现在城内城外厮杀惨烈,朵颜部仍按公爷的吩咐未动一兵一卒。”

秦堪阖眼沉思半晌,然后缓缓睁开眼,道:“马上派人告诉朵颜部花当首领和塔娜,朵颜部全部出发,一个时辰后赶至汤河镇外,狙截燕山,密云两卫,务必将这三万人拦在汤河镇外……”

嘴角勾出一抹微笑,秦堪接着道:“告诉花当,若朵颜部这次没让我失望,事成后辽东都司出兵两万,助他荡平海西女真部,丑话说在前面,打下的牧场我准他部落放牧,但我大明必须在女真部驻城十座,朵颜部每年必须选稚龄幼童五百人入城,由我汉人儒师教授学问,将来我和塔娜生下的儿子长大后,将由他继承这十座城池……”

报信的校尉呆了一下,他不明白如此紧急关头,公爷为何跟朵颜部的花当说起这些与眼下战事毫不相干的事,抬头看了秦堪一眼后,校尉抱拳单膝行礼而去。

前堂外,又一道匆匆的身影急速奔来。

“报——叶总督报捷,御马监掌印太监苗逵乱军之中被边军冷箭射杀,当场命毙,腾骧四卫军心大乱,京师东南西北四城,辽东边军已占其三,四卫营节节败退,大军已将其压制到南城不得动弹,五城兵马司及京师上十二卫各属一触即溃,散不成军,纷纷逃往城外,此时唯南城和内城皇宫仍在朝廷手中。”

校尉抬头兴奋地注视着秦堪,道:“公爷,事成矣!”

秦堪却不见丝毫兴奋之色,眼角抽搐了一下,黯然叹息道:“大明痛失一员骁将,苗公公,世间的忠奸善恶一定要用死来证明吗?在你心里,何谓大忠,何谓小忠?”

茶盏轻轻朝桌案上一搁,秦堪的手自始至终仍是那么的沉稳。

“走,去皇宫,告诉叶近泉,攻破宫门后严厉约束将士,宫内宦官宫女将其集中一处,各殿各库封存,不得滥杀,不得抢掠,违者斩!”

第749章 成王败寇

城内的巷战仍在继续。

大雨倾盆的夜里,一道道闪电将京师照得雪亮,瞬间归复黑寂。

喊杀和惨叫仍在京师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城中处处火光,处处烽烟,大明皇城国都在雨夜里呜咽。

承天门前,五千披甲边军列阵在广场上,将士们面容冷凝盯着那扇代表着皇权的朱漆大门,他们的眼中并无一丝一毫对皇权的崇敬,只有一片冰冷和漠然,仿佛这扇门里的所有人只是他们刀下的猎物,包括皇帝。

叶近泉骑在马上,被将士们团团围在中军,他也盯着那扇门,只是心潮颇不平静,宽阔的胸膛上下起伏不定。

二十多年了,当初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宁夏都司麾下副千户,得罪了军中指挥使而弃了军籍被迫逃亡,一路杀一路躲,辗转千里躲到了京师流民营里,以为这辈子已没了希望,从此在流民营里赤贫一生,或许某天跟所有饿毙的流民一样倒在路边被野狗啃噬,最后化为一具死无葬身之地的枯骨。

谁知造化弄人,一个落魄的武将竟被秦堪看上,从店伙计到家仆护院,再到辽东副总兵,辽东总督,手握二十万兵马,更一遂生平之志,十余年来领军横扫大漠草原,令鞑子闻风丧胆,今日此刻陈兵皇城宫门前,一番厮杀血战之后,皇宫里那个小皇帝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眼看即将改天换地……

如今横刀立于宫门前,胜利唾手可取,叶近泉眼眶却微微泛红。

他是执行者,更是见证者,他用了十四年的时间,亲眼见证了一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怎样披荆斩棘,如同丛林中的孤狼为了生存一次次与敌人厮杀搏命,一次次命悬一线,一次次在厮杀中活下来……今晚,终于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场赌博,老天垂怜,这一次他又赢了。

或许,距离胜利还差一点点,只有一扇门的厚度。

广场阵列前,一名披甲将领匆匆跑来,朝叶近泉抱拳大声道:“禀总督,将士们已肃清宫外残敌,城中负隅顽抗者唯此皇宫。内有腾骧四卫营二千,大汉将军三千余,太监宦官宫女不可计,请总督下令!”

叶近泉回过神,望向宫门的目光冰冷如铁,转过头看了看金水大街的尽头,随即道:“前阵架炮,后阵骑兵准备,破宫门后不得滥杀无辜,不得抢掠财物,不得强暴宫女嫔妃,违者立斩!”

站在叶近泉马旁的丁顺一身血污,显然今晚也经历了一番厮杀,闻言上前抱拳道:“叶总督,秦公爷有令,大军破宫后,擒住小皇帝须由属下掌握。”

叶近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准。”

二人说话间,边军前阵已一字摆开十余门佛朗机火炮,冷幽的炮口对准了那扇紧闭的宫门,将士们手执火把站在火炮旁,逼人窒息的杀气在大雨中四散弥漫。

“开炮!”

轰!

轰轰!

承天宫门眨眼间被火炮轰成了碎渣,前阵一名令旗官狠狠挥下红色的令旗,随即后阵传来隆隆急促的擂鼓声,一阵整齐划一的铁甲叶片碰撞声过后,辽东边军将士手中的长戈刷地同时平端。

“攻!”

五千边军化作一支毁天灭地的长箭,无情地朝宫门涌去。

※※※

皇宫全乱了。

无数太监宦官宫女惊叫奔走,各宫各殿的字画古董金银被卷集一空,心中各自怀着侥幸,争先恐后地朝各个宫门逃命四散,残余的腾骧四卫和大汉将军已成了整个皇宫眼下唯一的防卫力量,合起来不到一万人,惶恐忙乱中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建制已被完全打乱,各军士只能以小股为单位手执兵器赶往午门抵抗边军入宫,为大明皇权尽自己最后一份忠心。

乾清宫。

偌大的宫殿内空荡荡的,服侍朱厚熜的太监宫女们全跑光了,朱厚熜此刻披头散发,光着脚丫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来回踱步,地上书案上床榻上散落着各种奏疏,书籍和摔破的精美瓷器,情景仿佛刚被响马打劫过。

“都是骗子!都是逆臣!口口声声忠君忠社稷,朕大难临头竟不见一人,朕何错耶?天下何以弃朕!”

朱厚熜如同受伤的困兽仰天嘶吼。

殿外回廊传来惊慌的脚步声,一名小宦官跪在大殿门槛外,带着哭腔匆忙道:“陛下,叛军破承天门后长驱直入,腾骧四卫与大汉将军共计五千余属死守午门,却无力回天,辽东边军战阵太厉害了,千余骑兵一个来回冲刺便将皇宫守军击溃,此刻叛军已入内宫,眼看要到乾清宫了……陛下,快逃吧。”

朱厚熜通红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小宦官:“逃?朕往哪里逃?整个京师已落入秦堪和叶近泉这两个逆贼之手,朕能逃往哪里?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逆贼追得惶惶而逃?”

“陛下,留得青山在……”

“滚!给朕滚!朕不逃,朕要问问秦堪,我做错了什么,何以如此待我!”

乾清宫外,喊杀声已越来越清晰,朱厚熜和小宦官一齐变色。

小宦官转过头看了一眼离乾清宫越来越近的边军将士,吓得浑身一激灵,匆忙磕了一个头,哭道:“陛下,奴婢只求乱世苟活,恕奴婢不能再服侍陛下,奴婢,奴婢……”

“滚!快滚!朕不要你们这些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奴才服侍,滚!”

小宦官再次磕头,随即起身匆忙逃远,单薄瘦弱的身影一闪,消逝于林立的宫台殿阁之间。

朱厚熜忽然像个疯子般仰天大笑,笑声里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一朝天子一朝臣,朕不除你,如何执掌社稷?秦堪,朕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纷乱的脚步声步步逼近,乾清宫门口瞬间聚集了一大群手执兵器的披甲将士,每个人身上溅满了血污,每个人的眼神都那么的冷酷,仿佛一群饿极的狼盯着一只肥美的猎物。

丁顺一脚跨进大殿门槛,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非常粗鲁地揪过朱厚熜的前襟,凑近了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大笑。

“抓住小皇帝了。大事定矣!速去禀报秦公爷!”

※※※

时已近凌晨,天蒙蒙亮,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停了,然而京师城里的空气仍蔓延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路边躺满了尸首,辽东边军将士们正默默地抬着袍泽战死的遗体,将他们一具一具地抬上马车,一车装满,便驱赶着马儿,将他们送往城外。

秦堪一边走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切,脸颊微微抽搐。

胜了,他终于做下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一夜血战,万千生灵被屠戮,终于赢来了这场胜利,然而,此时此刻,他为何没有一丝一毫胜利者该有的喜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将士们也苦,敌我两军用自己年轻的生命为代价,满足了他个人的意志,应该大笑欢庆之时,他却满嘴苦涩,心中有一个名叫“悲悯”的东西,正狠狠啃噬着他的心。

此刻他终于理解十年前霸州城破时唐子禾站在城头上的心情。

但愿此战,能换得天下百年太平。

丁顺一脸狂喜地朝他跑来,无视路边横七竖八躺着尸首,大笑道:“公爷,抓住小皇帝了,咱们赢了!从今日起,大明的皇帝要改姓……”

秦堪收回凌乱的思绪,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静静地道:“丁顺,我何时何地说过,大明的皇帝要改姓了?”

“呃……”丁顺笑意凝固,愕然地张大了嘴:“公爷,您不当皇帝谁来当?国都皇城都被您打下来了,除了您谁还有资格坐金殿里的那把龙椅?”

“记得我决定起兵时说过什么吗?”

“您说天子不仁,故而兵谏……”

“不错,兵谏,‘兵’是手段,‘谏’是目的,我只要这个目的。”

丁顺呆了片刻,接着大急:“可是……”

秦堪微笑道:“起兵便一定要篡位么?大明的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丁顺瞠目结舌,却讷讷不能出声。

大人物的心思,他实在是捉摸不透,这辈子他估计也没什么指望当大人物了。

“残敌已肃清了么?”

“禀公爷,城外十二团营与辽东铁骑激战两个时辰后终于全线溃败,团营将士扔下兵器四散逃往乡野农庄,参将宋杰已遣万骑追索。边军夺取城内九门后,上十二卫及五城兵马司等诸卫已军心涣散,抵抗微弱,守城精锐腾骧四卫营与边军巷战颇为惨烈,城中处处可见抵抗,边军伤亡颇大,后来御马监掌印苗逵身中冷箭而亡之后,腾骧四卫终于溃败,散不成军……”

秦堪叹了口气,道:“传令宋杰撤回边军,逃掉的敌军不必再追索了,赶尽杀绝未免有干天和,城中大臣们呢?”

丁顺迟疑了一下,道:“为防有人作乱,昨夜城中大臣皆被锦衣卫控制起来不准出门。”

“都放出来吧,天下终究是文官的天下,你能堵得了他们的嘴,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是。”

……

乾清宫内外布满了铁甲将士,手中平举着长枪,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大殿。

大殿正中,朱厚熜一脸苍白颓败,无神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秦堪。

秦堪目光很平静,仿佛看着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没有任何资格牵动他的悲喜。

二人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这套茶具据说还是唐时太宗皇帝用过的老古董,只因朱厚照不喜茶道,喝茶只以解渴为目的,所以这套茶具没派上用场,一直深藏于宫库不见天日,还是今日边军破门后从库房里搜出来的。

红泥炭焙炉上,滚烫的沸水在壶中冒着热气,秦堪执壶在手,亲自将面前的两只小杯斟满,双手捧到朱厚熜面前,笑道:“陛下,这是你皇兄今年赐给臣的雨前雀舌,今日借茶献佛,请陛下一品。”

朱厚熜看都没看那杯冒着热气的茶,稚嫩的脸上布满了决然,还有一丝丝无可掩饰的惊惶和恐惧。

“秦堪,你赢了……”

“是的,我赢了。”秦堪很坦然地承认。

朱厚熜愤恨地盯着他:“朕登基之后确实想除掉你,秦堪,你权柄太重了,重到令任何一个帝王都会感到寝食不安,朕不除你,何以掌控天下?朕哪里做错了?”

“臣本绍兴府一名籍籍无名的落魄秀才,甚至因得罪权贵连秀才功名都被革除,原本只想平静安宁度过此生,做点买卖赚点银子,买几个丫鬟,娶一位贤惠温柔的妻子,和她生儿育女,庸碌平凡地走过这一生,为了‘平凡’二字,我处处藏拙隐名,从不干出风头的事,连赚银子都不得不冠以他人之名,生怕木秀于林。然而造化弄人,我终究被老天一次次推向风口浪尖,老天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麻烦,也赐予我一次又一次的际遇,仿佛冥冥中赋予了我一种使命,要我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我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在做,在改变……”

“大明病了,病得很重,文官贪财,武将怕死,只有一帮不知所谓的言官慷慨激昂,空谈误国,头顶着‘道德’二字便能吃一辈子,百姓哭嚎视而不见,自土木之后,大明各地乱民频频造反,鞑靼瓦剌屡屡犯边,文官立于金殿口沫横溅,边镇将士节节败退,如此世道,如此君臣,大明国祚能有几年?”

“所以我要改变它,所以我耗费了十多年的心血,这些年我做过很多事,杀过很多人,也许做错过,也许杀错过,但我问心无愧,因为大明在我的手心渐渐在改善,百姓丰衣足食,边镇久无战事,四方藩国邻属争相朝觐,我一件件做着这些事,该做的差不多已做完,如今只剩下一件事没做……”

朱厚熜冷笑:“只差谋朝篡位了是吧?”

秦堪表情仍旧平静,丝毫不被他的态度所影响,平静地道:“只剩朝堂官场了,陛下,朝堂的大臣,该治一治了,如今大明的民间,百姓衣食无忧,商事兴旺发达,开海禁之后交通万邦诸国,实为盛世气象,然而,朝堂的大臣还是那些大臣,打着道德的幌子做着祸国殃民的事,嘴里喊着忠君忠社稷的口号,私下收受贿赂,搜刮商贾良民,为排除异己而置国家兴衰于不顾,做完了坏事只需喊一声‘为民请愿’似乎便可抹去他的一切罪恶,如此朝堂,如此恶吏,纵创出一个堪比唐宋的盛世,却能维持几年?”

朱厚熜眼中恨意愈浓:“这是你篡位的理由?”

秦堪笑道:“我不篡位。”

朱厚熜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指着殿外虎视眈眈的将士,怒道:“你当我是小儿可欺耶?这么多叛军刀剑指着我,兵变都已打进了皇宫,俘虏了当今天子,这不叫篡位叫什么?”

秦堪看着他,一字一字缓缓地道:“这叫‘兵谏’,你对我起了杀心我不介意,我可以逃,逃得远远的,到日本,到琉球,从此流落异国他乡,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毁去我和诸多老臣耗费了十多年才堪堪扭转的中兴盛世,你布局肃除秦党,遣钱宁去天津大开杀戒,罗织诸多能臣的罪名,恢复海禁祖制……天下不知多少黎民百姓因你的一个决定而重新回到贫穷困苦的日子,从此衣不裹体,食不果腹,失地流民再次遍布大明各地,活不下去的百姓不得不频频举旗造反,然后被朝廷残酷镇压,大明的国运在这种周而复始的循环中走到绝路……”

秦堪的目光不复刚才的和煦,变得越来越阴沉冷森:“对付我秦堪一人而已,陛下有必要以国运气数为赌注吗?有必要以千万黎民百姓的生计为筹码吗?如今的盛世景象,不知多少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却因你一言而几乎倾塌,你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要么天真烂漫安心当你的太平皇帝,要么深沉冷酷城府心机修炼到家,装天真你装不像,玩城府你又玩不过别人,不知跟谁学了一些四不像的所谓帝王心术,便以为可将朝堂和天下人玩弄指掌之中,我今日若不兵谏,天下会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子?”

秦堪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阴森。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朱厚熜气得满脸通红,眼中似喷火般怒视着他,瘦弱的胸膛上下急促起伏,显然已是怒极。

“秦堪!你这逆贼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篡位就是篡位,哪怕我已是你阶下囚,天子尊严不容你侮辱!”

秦堪静静看着朱厚熜愤怒的模样,缓缓地道:“我已说过,我不会篡位,这辈子我没有当皇帝的命。”

朱厚熜怒意顿滞,睁大了眼睛:“秦堪,你到底什么意思?”

“君仍是君,臣仍是臣,你继续当你的皇帝,我继续做我的臣子,只不过,从今日起,宫禁戍卫由辽东边军接手,而天下各地卫所指挥使及众多都司将领,便需要陛下的圣旨和兵部的调令,将他们打乱对调……”

朱厚熜浑身一震,失声道:“你欲做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朕绝不答应!就算朕答应,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秦堪,你小瞧了天下人,小瞧了天下的文官,大义当前,他们不会屈服你的!”

秦堪冷笑:“施之以德,吓之以威,佐之以官爵和屠刀,他们怎能不屈服?当年王振祸国,陛下可知朝中大臣奴颜婢膝?当年刘瑾乱政,陛下可知朝中多少大臣谄媚邀宠?更何况,我既非乱政亦非祸国,我将亲手扭转乾坤,创下一个远迈汉唐的繁华盛世,大臣们有眼有耳,所见所闻皆是世道繁荣,人心思定,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我?陛下,你太小了,人心之复杂,不是你这般年龄能揣度的,‘大义’这个东西很反复,一件事不论善恶,说它好的人多过说它坏的人,它就成了‘大义’。”

朱厚熜失神地看着他,神情布满了惶恐,摇头喃喃道:“不,朕绝不能答应,绝不能答应……”

秦堪没理他,自顾端起一杯刚沏好的茶,浅浅地啜了一口,叹道:“茶虽好,可惜喝茶的人不对……天下朱姓藩王多如牛毛,或许,我能从中找到一个可以陪我喝茶的人……”

朱厚熜浑身一颤,眼中迅速浮上极度的恐惧,手脚顿觉冰凉如坠冰窖。

秦堪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原来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筹码,此刻京师已在这恶贼的掌握中,他完全可以换一个人来当皇帝,而被换下来的那个皇帝,以这恶贼的心性,岂能容他活着?

淡淡一句话,朱厚熜却从中听出了隐隐待发的杀意。

“我,我……”朱厚熜浑身颤抖,望向秦堪的目光不再是居高临下的桀骜,此刻他才豁然惊觉,自己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只消面前这人一念左右,便能决定他的生死。

朱厚熜怕了,他只是个孩子,兴王府出生后便是世子,被千百人宠着怜着,没受过丝毫苦楚,更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他怕死,他不想死。

有心想求饶,朱厚熜却实在拉不下脸,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他已习惯了高处的风景,永远也学不会仰视别人。

幸好秦堪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他总是不忍心看别人太窘迫的样子。

轻轻端起面前的杯子,秦堪将它双手捧到朱厚熜的面前,笑道:“茶尚温,陛下可饮否?”

“朕,我……自是可饮。”朱厚熜战战兢兢端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双手小心地将它放回原处,想到自己种种委屈愤恨之处,再看着眼前这恶贼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讨厌,朱厚熜终于忍耐不住,嘴一瘪,哇地大哭起来。

秦堪微笑着举袖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泪水,道:“陛下,从今以后天下事可交托于臣,臣为陛下担尽天下之忧,陛下只管在后宫读书幸妃,为天家开枝散叶便是,莫再哭了,别人会说臣欺负小孩子的……”

第750章 正德现身

秦堪面带微笑离开了乾清宫,脸上的笑容很轻松,仿佛今日进宫的目的真的只是与皇帝喝茶聊天,顺便谈谈理想聊聊人生。

边军将士们仍团团围在乾清宫门口,恶狠狠地注视着朱厚熜的一举一动,丁顺单手按在腰侧的绣刀上,杀气凛凛地瞪着朱厚熜,眼中凶光毕露,似乎有种将皇帝斩于刀下的冲动,然而一想到秦堪那张冷森的脸,丁顺生生打了个激灵,不得不悄悄敛去了眼中的凶光。

朱厚熜仍呆呆地坐在殿中,盯着眼前茶具上的空茶杯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沉寂中,一道袅娜多姿的身影悄悄地出现在殿门外。

丁顺和无数将士急忙让开并躬身抱拳行礼,齐声道:“见过四夫人。”

唐子禾款款而行,莲步轻抬走进殿中,站在朱厚熜面前盈盈一拜,道:“秦门唐氏拜见陛下。”

朱厚熜木然的眼神慢慢转到她身上:“秦门?你是秦堪的夫人?”

唐子禾笑道:“是,不过是夫人之一。”

“你见朕有何事?”

唐子禾抬头,毫无顾忌地打量着他,俏丽的脸庞带着笑意,眼神却比寒铁更冰冷,朱厚熜一阵不自在,只觉一柄锋利的刀锋在他脸上刮来刮去,渐渐有些羞恼了。

良久,就在朱厚熜准备发怒之时,唐子禾幽幽开口了。

“天时地利人和,真教他占全了,再大几岁便成不了事,小几岁也无法成事,老天赐下的运气吧。”

“你究竟在说什么?是秦堪派你来辱我么?”朱厚熜加重了语气。

唐子禾轻轻一笑,道:“我家老爷眼中只见天下,连造反都是堂堂正正从城门打到宫门,他怎会如此狭隘,专门派他的夫人来侮辱你?陛下真是多虑了。”

“你到底来干什么?”

唐子禾满脸笑意,却故意叹气道:“老爷做事倒是干脆利落,可惜有些马虎。我这做妻子的命苦,只好到处帮他收尾善后。明明是任劳任怨,他还朝我横眉竖眼常常责骂我,你说我命不命苦?”

朱厚熜怒道:“你说这些与朕何干?”

“当然有关系,刚才我不是说过么?我到处帮他收尾善后呢。今日陛下便是我需要收尾善后的人之一……”

“什么……意思?”朱厚熜看着她那张艳若桃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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