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会梦见太阳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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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不显，将店铺大门关上，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那先进来挑选款式吧。”
　　店铺里屋很大，装修延续了外面的复古风格。屋内挂满了样式颜色不一的样衣，有些较为传统，有些则别出心裁，每一件下方的柜子上都摆放着相应的面料样板和设计图。角落处还放着一张工作台与两三座画满线条的人台。
　　老先生领着两人走过样衣柜子，一边介绍道：“这些都是比较流行的款式，有看中的可以告诉我，假如找不到合心意的，我也能为您量身设计。但是设计款所需时间会比这些款式更长，从初稿到成衣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不知道萧先生想要什么时候拿到？”
　　“越快越好，”钟子阳替萧乐答道，“我们一个月后要出席一场舞会。”
　　“我明白了。”
　　老先生把他们带到墙边沙发坐下，从工作台上取来两本厚厚的图册。它的内页纸张泛着黄，约摸是故意做旧的：“我建议萧先生还是从这里面挑选，当然，基础款是可以加上一些彰显个人特色的设计的，绝不会和别人相撞。”
　　“修叔，如果已经有设计稿，做起来会不会更快一些？”
　　“是的。”
　　“那这样，把我之前几套设计稿也拿出来给他看看吧。”
　　“好的，我去拿过来。”
　　钟子阳把图册翻了一遍，感觉每一套放在萧乐身上都特别合适，根本无法选出一二三来。钟子阳担心自己会一时冲动，所有款式都给萧乐买上一套，只好把图册放到一旁，问萧乐：“有看中的吗？”
　　萧乐摇头，又翻过两页，突然停了下来。钟子阳凑过去一看，书页上印着一套深灰色礼服，设计优雅、剪裁大方得体，应当是店里主打的款式，图册花了整整两页介绍它。
　　“你喜欢这套？我看看啊，嗯？这下面写着什么？”钟子阳小声地念，“这是路易斯先生……”
　　“是路易斯先生常穿的一款礼服，他消失以后，为了纪念他，店里把它选作基础款式之一。”老先生不知何时回来了，乐呵呵地接上了话，“如今它也算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了。”
　　“真的啊？我居然一直没发现！路易斯先生的品味也太好了。”钟子阳忍不住凑近，仔细看了几遍，想要把这套礼服的设计刻在脑海里，末了指着图册道，“萧乐，要不就选这套吧？”
　　萧乐却微微皱起眉，把这页翻了过去，只说：“不喜欢。”
　　钟子阳丈二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挺喜欢的吗？
　　“既然找不到喜欢的，那就看看这些吧。”老先生说着，把一台平板递给他们，“钟先生之前的礼服设计稿都在这里。”
　　萧乐也不看图册了，接过平板放到钟子阳手上，问：“你穿哪一件？”
　　“唔……”钟子阳在屏幕上划拉几下，　指着其中一张，“这件吧，反正我到时候也不跳舞，简单方便一点就行了。”
　　萧乐点头，指着平板对老先生说：“我要这一套。”
　　钟子阳：“……”
　　“不行不行，萧乐，这样太随意了，你都还没看完呢。”
　　钟子阳把平板塞回萧乐手里，后者沉默着飞快地把所有图片过了一遍，最后依旧回到原处。钟子阳无奈地道：“你真的喜欢这件？”
　　萧乐说：“嗯，我想和你穿一样的。”
　　钟子阳哑然半晌，磕磕碰碰地道：“那你，你喜欢吧。”
　　站在一旁的老先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拿起平板说：“这套礼服的原设计是白色的，为了更符合萧先生的气质，我建议把主色调改成黑色，将右肩的装饰放到左肩，这样也能起到更加相衬的效果，如何？”
　　萧乐：“嗯。”
　　钟子阳听着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得干巴巴地说：“都……都行。”
　　“好的，萧先生这边请，我帮您量一下尺寸。”
　　在老先生越发微妙的目光下，钟子阳最后几乎是逃一般离开礼服店，一口气冲进电梯。待回到一楼，他终于冷静了些。
　　始作俑者却是从头到尾一脸不明所以：“阳阳？”
　　钟子阳摇头，拉着他走出环球大厦。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夜空透着沉闷的漆黑，猎猎寒风迎面扑来，毫不留情地钻进钟子阳的衣领，冷得他不禁抱着手臂抖了抖。
　　他当时送围巾送得十分痛快，到了这时候却不得不承认，冬天的他就是一只可怜又无助的弱鸡。
　　萧乐看出他的异样，主动站在他背后，敞开大衣挡住刺骨冷风，然后解下围巾，像之前那样系在钟子阳的脖子上，把折起的衣领抚平。
　　“等等，这条是送给你的呀。”
　　“帮我保管。”
　　“那你怎么办？”
　　“我不冷。”
　　钟子阳回过头，萧乐确实一脸平静，丝毫不像自己冷得愁眉苦脸，再伸手一摸，他的脖子处还是暖乎乎的。钟子阳这才想起来，仿生人确实不怕冷。
　　他摸了摸自己的围巾，说：“好吧，接下来去吃饭？”
　　萧乐道：“嗯，不在这里吃？”
　　“当然不。”钟子阳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带你吃点好吃的。”


第七章　
　　虽然看上去，A区处处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但它并非每一个角落都是光鲜亮丽的。毕竟能够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少之又少，平民百姓才是这片区域的大多数者。因此，那些藏在昏暗的旧马路与小巷当中、被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所掩盖的，才是它最真实的一隅。
　　萧乐的衣服已经被店方直接送到家里去了，飞船也被尼娅停放在安全的位置，钟子阳和萧乐两手空空，并肩往目的地步行而去。
　　绕过环球大厦，离开璀璨耀眼的霓虹夜灯，只需走过一条马路，便能看见汹涌车流之后的另一番光景——矮小的居民楼鳞次栉比，路口处的路灯一闪一闪，在狭窄的马路上投下一团昏黄的暗光，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充斥在空气中的烟火气一同勾勒出一个与身后截然不同的世界。
　　钟子阳显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带着萧乐熟练地在窄巷中绕来绕去，一边道：“别看这里挺旧的，其实到处都很整洁，而且比我家那边还要安全。”
　　他伸手往上指了指，萧乐抬起头，一架闪烁着蓝灯的无人机恰巧从他们上方飞过，摄像头缓慢地从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才移到别处去。不远处停着一辆警车，车门上印着“NHPD”的标志，一名魁梧的巡警站在旁边，偶尔拦下一两个路过的行人进行例行检查询问。
　　与D区相比，秩序井然便是A区平民区的最大优点，街道上极少肆意滋事的混混流氓，更妄提动辄使用暴力的自由军，居民们只能见到巡逻的无人机和警察。无数人争破了头想搬到A区来，为的除了那分毫钱权利以外，还有这份平安。
　　食物香味渐渐变得清晰，　两人走出巷口，前方顿时豁然开朗。钟子阳有些兴奋地道：“到啦。”
　　这儿是一个小广场，面积甚至比不上环球大厦正门广场的五分之一，但人流量却是丝毫不少。广场一侧建了一排食摊，香味正式由此而来，那些小摊的招牌千奇百怪，种类应有尽有，老板来自世界各地，顾客口中说着各异的语言。一条短短数百米的食街，便已将整个世界囊括其中。
　　“这里的食摊都很受欢迎，有些比环球大厦里的还要好吃，我很喜欢那一家的关东煮，还有那边的汉堡摊，不过里头的肉都不是真的，口感有点差。”钟子阳耸了耸肩，“不过也没办法啦。”
　　“嗯。”萧乐往钟子阳所指的方向看去，余光恰巧瞥到一间造型奇特的建筑。它位于与食街相邻的广场另一侧，与小巧的食摊相比，足以称得上是宏伟。建筑外表涂了一层反光材料，花花绿绿的灯饰犹如帘子一般从顶部垂下，在墙面上映出绚丽的光，配合粉红色的霓虹招牌，营造出十足的暧昧气氛。大门处站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家伙，或男或女，朝来往行人搔首弄姿。
　　“不过我想带你吃的是那家粉面店……萧乐？你在看什么？”钟子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微一变，抬手把萧乐的脸扭回来，“走了，那儿有什么好看的。”
　　“那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知道。”钟子阳撇了撇嘴，径自揣着兜往前走。
　　萧乐虽然察觉到钟子阳的情绪变化，可却不知其中原因，刚想要往兜里掏糖，却听见钟子阳再度开口：“那地方是红灯区，会吃人，不能随便进去，知道了吗？”
　　他讲得认真，萧乐也一本正经地当了真，点头道：“好。”
　　钟子阳轻咳一声，放缓脚步等萧乐跟上来，说：“快走吧，我好饿。”
　　那家粉面店在食街中段，店面相较两旁的摊位大了一倍，顾客也格外多，招牌几乎要被升腾的白烟所笼罩。钟子阳寻了两个空位坐下，朝摊子后头那位老板打招呼：“贺叔，我来啦！”
　　“子阳，好久不见喽！哟，这回还带了朋友来呀？”贺老板笑得憨厚，往萧乐身上看了一眼，疑惑道，“您的这位朋友有点眼熟啊，以前是不是来过？”
　　萧乐摇头：“没有。”
　　“可……”
　　“他以前不住这边，最近才搬来，所以我才特意带他来试试您家的素面。”钟子阳开口解围，“给我来两碗大的吧。”
　　贺老板见状，也不再追问，吆喝道：“好嘞！马上来！”
　　贺老板右手拿勺，左手下面，动作利索，一气呵成，　十分赏心悦目。钟子阳撑着下巴看了一会，才跟萧乐道：“贺叔家的素面是整条食街最有名的，以前呢，他家开在食街尾，后来因为客人太多，实在太挤了，曼姐争取了好久，才把店搬到这儿来。”
　　萧乐问：“曼姐？”
　　“就是贺叔的女儿，叫贺曼，她人很好，一直都很照顾我。”钟子阳说，“我记得她现在应该是A区NHPD的队长，可厉害了，对吧贺叔？”
　　“哎，厉害什么呀，丫头非要当那劳什子队长，每个月都忙得要死要死。”贺老板虽然满嘴抱怨，但笑容丝毫不减，神情不乏自豪之色。
　　钟子阳说：“不过我听说区里近来挺太平的，曼姐应该闲一点了吧？”
　　贺老板回道：“是闲了点，今天刚说局里给她放两天假，估计待会就回来了。”
　　“那看来今天赶巧，我说不定还有机会和曼姐打个照面。”
　　“是啊！她之前也说，好久没见到你了。”贺老板笑眯眯地把两碗面放到两人面前，香味诱人，面条素净，上头还撒了把细碎的葱花，格外好看，“面来喽！两位慢用！”
　　钟子阳把一双筷子递给萧乐，低下头吃了口面，心满意足地眯起双眸，随即看向萧乐：“怎么样，好吃吗？”
　　“嗯。”
　　“贺叔家的配菜可是最大的卖点。”钟子阳夹了两块香菇片，放进萧乐的碗里，“多吃点。”
　　萧乐咬了一口，破天荒地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好吃。”
　　钟子阳笑得弯起了眼睛。
　　兴许是真的巧。钟子阳和萧乐刚吃没一会儿，一阵轰鸣声便从远处呼啸而来，一辆警用摩托在贺叔的面店门口急刹停下，身穿警服的高挑女子从摩托跳下，甩了甩一头利落的短发，抱着头盔大步朝这边走来，高声道：“爸，我回来了！”
　　贺老板回道：“回得刚好，子阳来了！”
　　钟子阳抬起头，朝她笑了笑：“曼姐。”
　　“哇，阳阳！”贺曼脚下一转，直奔钟子阳身旁，一手搂住他的肩，将一头柔软的发丝揉得凌乱，“你这都多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吃厌了我爸的素面了呢！”
　　“怎么可能？哎哎哎，曼姐，快放过我吧！”钟子阳连声求饶，好不容易逃离贺曼的毒手，顶着鸡窝头解释道，“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今天恰好有空，带朋友一块来尝尝。”
　　贺曼这才发现钟子阳身旁还坐着一个人，待看清对方的模样时，她却忽然笑容一僵，神情怔愣地盯着萧乐，低声喃喃：“你回来了？”
　　钟子阳疑惑：“曼姐？”
　　贺曼回过神，爽朗地笑了两声：“没事没事，认错人罢了，你这朋友跟我以前的一位熟人长得特像。”
　　“哦……难怪刚才贺叔也说他很眼熟。他叫萧乐，快乐的乐。”他转向萧乐，“这就是我刚刚跟你提到的曼姐。”
　　萧乐正替钟子阳整理凌乱的头发，闻言抬起眼眸与贺曼对视一眼，礼貌疏离地点了点头：“你好。”
　　“萧乐是吧？你好啊，既然是阳阳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什么难处都能来找我帮忙。”贺曼笑道，“要不这样吧，你们这顿我请了！”
　　钟子阳扬起眉：“真的假的？这么大方？那我得多点几个小吃。”
　　贺曼在他肩上拍了一掌，笑骂：“看看你，也不怕把自己给吃撑了。”
　　“这不是还有萧乐嘛。”钟子阳吐了吐舌，“对了，曼姐，你这次放多长的假？”
　　贺曼也跟要了碗素面，坐在钟子阳旁边吃边道：“也就两天，我是刚解决了一宗大案，才蹭得这么点假的，现在全局上下都忙死了，这都得怪你家老板。”
　　“兰斯怎么了？”钟子阳道，“唔……该不会是他那化装舞会？”
　　“对，就是那舞会，上头说了，我这次必须亲自带队巡逻。”
　　“不对啊，我记得以前这种普通的安保工作，应该不用你来出马的呀？”
　　“这次不一样。”贺曼侧头看着他，“等等，你们该不会都要去吧？”
　　“嗯，我和萧乐都收到了请柬。”
　　贺曼叹了口气：“那你们务必小心一点。”
　　一直沉默的萧乐开口问道：“有人想要闹事？”
　　“暂时不能确定，只能说有备无患，在那种场合，无论大事小事，后果都不堪设想，现在希望只是虚惊一场。”贺曼轻揉额角，“退一万步说，做最坏打算，如果真的出事了，你们对付不了的话，第一时间联系我，知道吗？”
　　钟子阳吃得双颊鼓鼓，双眼眨巴两下，用力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贺曼的提醒太过严肃，深深地刻在了钟子阳的脑海里。舞会前一天，他便将自己的所有研究资料打包，设好定时，假如届时他无法取消，它将会发送给杜宁启，随后原件自行销毁。
　　临出发前，他站在床头柜前犹豫许久，最后咬了咬牙，从抽屉中取出一把袖珍小刀，悄悄地塞进衣兜里。
　　虽然九成派不上用场，但好歹让自己安心一点，他想。
　　钟子阳在口袋上拍了两下，走出卧室。萧乐正靠在阳台门边等他，高大的身材被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完美勾勒，系到最高处的纽扣显得格外禁欲，比平日还要优雅逼人，仿佛天生就应该穿这种衣服。
　　钟子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同款设计的白色礼服，莫名感觉有些耳热——怎么感觉跟情侣装似的？
　　萧乐听见脚步声，站直身体，把玻璃门打开，转头看向钟子阳：“怎么了？”
　　“没事！”钟子阳揉了把耳朵，快步走到萧乐身旁，“我们走吧。”


第八章　
　　兰斯举办的舞会向来是上流社会的聚会与狂欢派对，站在金字塔尖上的那群人总会把它当作一个千年一遇的节日，换上最盛大的装束出席庆祝。
　　舞会在环球大厦的78层举行，当钟子阳和萧乐到达会场时，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早已人来人往，从中随便挑出一个都是非富即贵的上流人士。
　　为了配合这次舞会的主题，众人纷纷戴上各式各样的面具。名媛们大多都在自己的面具添上各种华贵装饰，比如孔雀流光溢彩的尾羽，又抑或是真正的动物绒毛，那些作为点缀、熠熠发亮的细钻，九成都是真品。男士们则相对矜持许多，选择的大多是暗色面具，只在花纹和一些细微处的装饰做文章，以彰显自己的身份。
　　钟子**本没兴趣凑这种热闹，只准备了一黑一白两个款式最普通的半脸面具，想着意思意思就算完事了。他将其中一个递给萧乐，把剩下那个给自己戴上：“好了，走吧。”
　　宴会厅里颇为安静，宾客们都知道舞会主人不喜吵闹，有意压低音量交谈。兰斯还花重金请来一支乐队，把他们安排在宴会厅一角演奏，穿着十分复古，悠扬的古典音乐缓慢地流淌而出，蔓延至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也许是因为贺曼的话，钟子阳总感觉心底有些不安的预感，　他吐了口气，扯住萧乐的袖子，低声道：“你一定要跟紧我啊。”
　　萧乐点头：“好。”
　　可惜的是，钟子阳低估了他的惹眼程度，也忘了他身旁还有一个更加引人注目的萧乐。他挑的这副面具太过随意，根本起不到遮挡的作用，许多人一眼便能认出他来。
　　兰斯好几次请他上办公室见面的事早已传遍公司上下，流言都换了好几个版本，说什么的都有，只是钟子阳两耳不闻窗外事，分毫不知自己已成了众人眼中急需结交讨好的对象。不少宾客自钟子阳进场那刻起，便陆续朝他的方向靠近，试图认识这位兰斯面前的红人——毕竟能入得兰斯法眼的人少之又少，上一个享受这种待遇的，还是路易斯，不同的是，路易斯可从不出席这种场合。
　　钟子**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门口走到餐桌这五十米的距离，他已经被拦下了十几回，手环里的申请消息已经塞满了通知箱，期间还拒绝了好几位名媛的邀舞。有些人甚至曲线救国，选择去和萧乐搭话，然而萧乐却始终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地站在钟子阳身旁，偶尔替他挡一挡，跟保镖似的。
　　钟子阳从没碰到过这种状况，又不能学萧乐冷着脸，难免有些焦头烂额。所幸没过多久，一个温和的声音替他解了围：“抱歉打扰各位，不知能不能把子阳先借我一下呢？”
　　来人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西装，素净的面具上仅插着两根杜鹃尾羽，气质温润。众人瞧见他，　互相看了一眼，便识相地散开了。
　　“谢谢，宁启。”钟子阳长舒一口气，纳闷道，“他们今天究竟怎么了？”
　　“你可真是……连自己红了都不知道。”杜宁启的视线在他俩的礼服上转了一圈，颇有些意味深长，“你们……”
　　“什么都没有！”钟子阳打断他的想象，“真的。”
　　“我可一句话没说。”杜宁启笑着给他取了一杯香槟，又拿起另一杯递给萧乐，“你就是萧乐吧？你好，我叫杜宁启。”
　　“你好。”萧乐回道，却没有去接那杯香槟。
　　杜宁启并不介意，淡淡一笑：“我听子阳说过你的状况，最近相比以前，有没有什么变化？”
　　萧乐想了想：“有一点。”
　　“比如？”
　　“睡得更好一些。”
　　“挺好的，可能是外界刺激促进自我修复，继续保持吧。”
　　钟子阳正在旁边夹吃的，闻言手一抖，把勺子里的肉全倒了回去。杜宁启是不知其中缘由，这一个月以来，萧乐都是和他一块睡的。客房的制暖机早已被修好，可谁也没有主动提出搬回去的事，久而久之，两人都形成习惯了。
　　萧乐朝钟子阳看了一眼，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钟子阳：“……”
　　“虽然我还有很多想问的，但这里始终不好说太多。”杜宁启环视四周，轻声道，“等到舞会结束，我们另外找地方好好聊一聊。”
　　“可以去我家。”钟子阳提议。
　　“也行，不过……”
　　“我的舞会才刚刚开始，你们怎么就想着第二场去哪了呢？”
　　杜宁启的话被打断，三人同时转过身，兰斯和莉莉正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他带着半边面具，手中拿着一只铜色怀表，身穿一件黑色长袍，如同鳞片的暗金纹路由右袖蜿蜒而上，直至肩膀处勾出一个蛇头，栩栩如生，像是真有一条盘桓在他身上假寐的黑蛇，与他十分相衬。
　　钟子阳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好在杜宁启颇为冷静，微笑道：“博茨先生，抱歉，我和子阳实在是太久没见，您知道我们这种做科研的，都有些毛病，有时候聊起来难以顾及旁人，这样在舞会上也太失礼了，所以才会提前商量我们之后叙旧的地方。”
　　“我只是开个玩笑，宁启，你这性格，有时候就是太认真了。”兰斯控制轮椅来到三人面前，他侧过头仔细打量萧乐，眼神有些微妙，“子阳，这位就是你的……”
　　“啊对，”钟子阳抢白道，“他叫萧乐。”
　　“萧乐，名字挺有意思。”兰斯把这个名字咀嚼了一遍，朝萧乐伸出手，“你好，我是兰斯？博茨。”
　　萧乐没动，定定地看着兰斯，把那只手晾在半空。直到钟子阳扯了扯他的衣摆，他才有些不情不愿地与兰斯握手。
　　莉莉见状，神色不愉，伸手要从口袋中摸出什么来。兰斯及时抬手制止她，望着萧乐，忽然低声道：“还真是很像。”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有个性是好事，但还要看场合，相信我，回收中心对你来说，并不是好玩的地方。”
　　钟子阳脸色一变，正欲开口，兰斯却率先道：“致辞时间该到了，请允许我先失陪，三位先生，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晚上。”
　　钟子阳看着他的背影，心有余悸地道：“他刚不会真的想把萧乐送到回收中心去吧？”
　　杜宁启撑着下巴，沉思道：“放心吧，不会的，但我觉得，他话里有话。”
　　钟子阳刚想追问，萧乐却忽然从后面搂住他，说：“我不想待在这里。”
　　反正之后还能和杜宁启详聊，钟子阳便先按下疑惑，往四处瞧了一圈：“那……我们去阳台吧？”
　　“好。”
　　他和杜宁启约下见面的地点，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的兰斯身上，带着萧乐偷偷溜到阳台。
　　环球大厦的地理位置不及博茨总部，可七十八层的视野已经足够开阔，无论是摩天大楼还是矮房窄巷，通通尽收眼底，远远还能看见被云层遮挡得模糊的明月。
　　钟子阳靠在栏杆上，看向萧乐：“你不喜欢兰斯？”
　　“嗯。”萧乐说，“他很奇怪。”
　　“我能理解啦，兰斯的气质有时候确实挺渗人的。”钟子阳压低声音，“不过下次可千万别像刚刚那样对他，他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知道吗？”
　　萧乐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轻轻点头，钟子阳笑眯眯地剥开一颗糖，递到他面前。萧乐看了看他，低下头把糖吃了。
　　宴会厅里的演讲走向尾声，雷鸣般的掌声过后，悠扬的乐曲再度响起。钟子阳往里面瞄了一眼，宾客们已然聚集在舞池当中，伴着乐曲双双起舞。
　　钟子阳从不在这种场合跳舞。如今的舞会虽然流程与以往大同小异，但所跳的舞蹈却是完全不同，融合了较多风格，新纪元的人们把它称之为新舞。钟子阳一直嫌弃它的风格太过跳脱，一群人在舞池里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可他此时却莫名来了兴致，仗着阳台只有他们两人，拉着萧乐的手臂道：“我们也来跳吧？你会吗？”
　　萧乐非常诚实：“不会。”
　　“那没关系，我教你。刚好这曲子的拍子对得上，我们就别跳新舞了，教你一种旧纪元的。”
　　“好。”
　　“看在你初学的份上，让你跳男步吧，把手放到我腰上。”钟子阳把手搭在萧乐肩头，另一手与他双手紧握，“我进你退，反过来也一样，懂吗？”
　　萧乐莫名有些紧张，收紧搂住钟子阳的手臂：“嗯。”
　　“不用抱那么紧。”钟子阳哭笑不得，“好了，先来试试，一、二、三、……”
　　钟子阳前进一步，萧乐便依言后退一步，意外地比想象中更为默契。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伴着三拍子的舞曲，在朦胧的月光下，踩着广告荧屏投来的各色灯光旋转，宽敞的阳台彻底成为专属于他们的一方天地。
　　萧乐学得很快，钟子阳没再数拍子，专注地看着萧乐。他忽然产生一种错觉，曾几何时，自己也和萧乐跳过这支舞，那时他们四周烈火如阳，头顶是繁星满空，月光比如今要皎洁得多。
　　他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分毫了。
　　乐声渐弱，钟子阳带着萧乐恰在最后一个拍子停下，他仰起头，毫无防备地在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如雷般的心跳刹那间掩盖了宴会厅里的骚动与再度响起的乐曲。
　　萧乐忽然开口，问：“这支舞，你从哪里学的？”
　　钟子阳回过神，连忙退后一步，脱离萧乐的怀抱，连声道：“啊，是从我的，我的……”
　　他的谁？
　　钟子阳有些茫然，他竟找不到一丁点关于这支舞的记忆，仿佛自己生来便会一样。
　　萧乐等不到答案，也没再追问，问道：“还跳吗？”
　　“不啦，我太久没跳了，跳一首就觉得累。”钟子阳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背，笑道，“刚好我也饿了，我再去拿点吃的来，你在这里等我吧。”
　　“好。”
　　萧乐目送钟子阳走进宴会厅，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垂下眼眸，神情若有所思。
　　正值他沉思之际，一个铜色怀表突然骨碌碌地滚到他的脚边，停下来时，磕开了本就松松垮垮的盖子。萧乐低头看了两秒，感觉有些眼熟，便弯腰将它捡了起来。他无意间瞥到里面的照片，顿时眉头紧皱。
　　照片略微泛着黄，只有一坐一站两个人，坐着的自然是兰斯，站着的却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竟长着一张和萧乐一模一样的脸。
　　轮椅被缓缓推进阳台，兰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萧乐，这个人，眼熟吗？”


第九章　
　　从见面那一眼起，萧乐便猜到兰斯可能知道关于自己的事，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从照片来看，他们以前的关系似乎不错。
　　他啪地一下将怀表合上，反手甩给兰斯：“不认识。”
　　“他是我的老朋友，”兰斯接住怀表，一字一句道，“他叫路易斯。”
　　萧乐猛地抬头，双眸紧紧盯着他，眉头拧得极紧。
　　“两年前路易斯从博茨离职，之后不知所踪，有人说他仍在诺亚城，只是隐姓埋名，也有人说他去了地球的另一端生活，子阳是他的粉丝，我想他已经跟你说过不少版本。”兰斯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这些猜测都是假的，路易斯，我的朋友，已经死了，死在一场大火里。”
　　站在阳台门外偷听的钟子阳双手一颤，差点把手中的瓷碟给打碎了。他靠着墙壁，紧紧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发出惊呼。
　　“你肯定猜不到，这场大火是怎么来的。是自由军的法尔病毒，它入侵了路易斯的AI管家，一把火，砰地一下——把他家烧得一干二净，包括睡梦中的路易斯，我去到现场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全身焦黑。没想到聪明如他，最后居然败在一个小小的病毒手上，好笑吧？”
　　兰斯不知说的是路易斯，还是自己。他轻声一笑，神情带着些许嘲讽之意。
　　“你说的跟我无关。”萧乐冷着脸道，抬腿想要离开。
　　“别急，听故事要有耐心。”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