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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龙算命的日子-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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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龙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低低唤了一声:“花珏。”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了,花珏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雾蒙蒙的,还带着些惺忪的水气,视线模糊,花珏只瞧见一片黑色的影子,下意识往被子深处躲了躲,哑着声音问:“谁?”
  他躲开了玄龙的手掌。玄龙讪讪收回手,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是我。”
  “你来啦。”花珏听出了他的声音,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的确是他家养的这条龙没错了。花珏此刻早就把两人上次见面时的不快抛去了九霄云外,只裹着被子望他,慢慢笑了。
  好像他病了之后便一直在等,等这个人回来。现在玄龙回来了,没有说话,而是摸进被窝里抓住了他的手。花珏的手是凉的,本来往后挪了挪,玄龙却不容置疑地将他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
  好久之后,花珏才听见玄龙开口了:“怎么要住这里,连个暖炉都没有,你的手很凉。”
  花珏看着他一张板得冷冰冰的脸,忽而想起府中老掌事前几天跟他说过的话。他玩心上来,瞅着玄龙道:“你罚我在这里的。”
  玄龙望着他。
  花珏又道:“很冷,不舒服,生病了很难受。想让等你回来,让你心疼我。”
  “这是能胡闹的事吗?”玄龙神色间带上八分愠怒,似乎下一刻便要摔门而去。“你多大了,花珏,嗯?”
  花珏有点懵,想着这回又搞砸了,卖惨没成功,这条龙不会再按着前几天那样再来一遍,拂袖而去呢?
  好吧,这大概是心态原因。以前玄龙怎么闹腾,花珏就把他当条刚出洞的傻子龙,现在成了心上人,要求自然高一点,落差也大一点。这条龙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花珏在心中默默排演了一遍,玄龙摔门而去,玄龙摔碗而去,玄龙掀被子而去……好像还有点可爱。
  只能怪他红鸾星暗,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每次准备好了要做些什么,却总是尴尬收场。花珏还在发着烧,其实很困倦,既然没能得到回音,当下便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致。
  他叹了口气:“今年十九。你不要凶我了。你看我就从来没凶过你。”
  说着,他翻了个身,顺手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留一个后脑勺给玄龙:“我想睡觉了。”
  这是逐客令的意思。他刚一闭眼,玄龙便晓得自己话说重了,急切地道了声:“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有想凶你。”
  “你凶了。”花珏说。
  玄龙被他这话生生噎住了一下。
  他憋了一会儿,然后作出了退步:“对不起,我……话说重了。花珏,你——”
  “好了,我已经原谅你啦。”花珏声音中渐渐泛上一丝困倦,懒洋洋的,“现在让我睡觉罢……”
  玄龙见他不愿面向自己,以为他仍然在生气,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被冰刀慢慢切割着。他俯身想把他翻过来,花珏却不配合,他的意识已经在逐渐模糊,只记得只有这张床是安全的,小凤凰守着他,而外面全是虎视眈眈的鬼影。
  “回那边睡,我抱你回去好不好?”玄龙贴在他耳边说,“是我的错,我之前误会了你。”
  误会什么呢?
  花珏在迷蒙间细细思索,他已经把外界的干扰忘记得差不多了。误会他是个普通的人,不是偏阴命也不是短命鬼,把两个甲子之前的那些爱和温柔全部交付给了他?
  可都是错付。
  他一想又有些生气,玄龙来抱他时便有些抗拒,不住挣扎着:“嘲风,让我睡觉!”这次他微微加重了语气,本以为玄龙会放开他,但对方却把他抓得更紧了。
  玄龙努力抓着他不断挥舞乱动的胳膊,塞进被子里,也不敢用力,怕弄疼他。他不断叫着花珏的名字,希望他能听话一点,但天不遂人愿,花珏几乎是在凭着本能跟他扭打了,一门心思往床里面钻,玄龙有一瞬甚至抓不住他,最后让他“咚”地一声撞了头。
  本来昏昏沉沉的花珏被撞醒了,他半睁开眼睛,觉得从顶心开始一阵一阵的疼,天旋地转地向他砸下来,这点外伤带来的疼痛化为千丝万缕,从他头顶慢慢往下延伸,最后停在胸口处——他岔气了,游丝样的痛楚直往心上钻,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玄龙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去查看他头顶的伤势,把他捂进怀里。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花珏额头上已经滚出了豆大的冷汗,疼得嘴唇发紫:“别……动,你别碰我。”花珏每吸一口气便觉得有一根银针在自己胸腔中狠狠翻搅着,更别说被玄龙移来移去,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求求你别动,我疼。”
  玄龙立刻不敢动了,他看着怀里人小口小口吸着气,似乎马上要闭气过去,当即揽着花珏,在他胸腹处用力按压了几十下。花珏哗啦啦地流着泪,等这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去后,这才喘过了气,安静了下来。
  玄龙小心给他擦着泪水,可是越擦越多。刚刚几乎压垮花珏的疲惫还在,可是痛觉唤醒了他的神经,花珏眼里充血,眼前一片血红,只闷声不断地流泪,看着有些骇人。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病成这样。”玄龙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只是半月没见你。”
  花珏越哭越凶,埋在玄龙的肩膀中,感觉自己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好像自己也控制不住,之前积压的一切,病痛的恐惧,藏在暗处的鬼影,日复一日的沉睡与等待,嘴上骗过自己说不想,内心深处却当真如此矫情,越等心越凉。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难受的吗?
  花珏想,要不不喜欢了罢。太磨人了。
  本就活不长,再这般磋磨,他受不了。
  他吸着鼻子,拒绝了玄龙要把他抱去主卧的提议:“我要在这里。”他偏过头,自己伸手用力擦着眼睛,不给玄龙任何机会。
  “我的小鸟,你还给我。”花珏说。
  玄龙温声哄道:“我让人给它去喂食了,过会儿会把它带过来的。”
  花珏坚持:“还给我。”
  玄龙见他双手撑在床上,神色已经相当疲惫了,似乎是不见到自己的鹦鹉便会一直等下去一般。玄龙无法,只能起身出门,飞快地找到花大宝,让他带着小凤凰去找花珏。
  当他再度进门时,花珏已经不哭了,只有眼睛还红着,整个人看起来冷静而苍白。一见到他这副模样,小凤凰便飞快地扑进了他怀里,花大宝稍稍收敛一点,却也撞倒了三个凳子:“哥!”
  花珏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我没事了,你过来吧。”
  玄龙以为这话是在对自己说,刚要迈步上前时,却见花大宝已经挤了过去,紧紧握住了花珏的手:“哥,我守着你,你睡吧。”
  花珏点了点头,抬眼看向玄龙,眼睛还是红的,神色却很镇静。
  玄龙愣了愣,突然有些慌张,心底也像是有什么酸楚滚烫的东西泼了出来,带给他一阵短促的隐痛。
  花珏道:“谢谢您。”
  他再抬手擦了擦眼睛。
  玄龙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屋里的二人一鸟,道了声:“好好休息。”
  他几乎是毫无知觉地走了出去,关上门,后退一小步靠在墙上。这一串动作流畅、稳定,一点差错都没有,但当他抬手摸一摸的时候,却发觉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他感觉到,那只小猫从他这里溜走了。深深喜欢着的、生怕惊动了的小猫,睁着警惕的眸子向他靠近,他刚刚得以摸一摸它的毛,让它安心赖在自己怀中打滚,却因为偶然的一个疏忽,让它一转身便蹿回了最初那个警惕的距离,从他身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其实是个很小气的,没出息见儿的家伙。


第61章 幻…我找国师
  夜里; 玄龙没忍住又去看了花珏一次。
  花大宝有点迟疑:“王爷; 我哥他……”
  睡了?还是拗着性子吩咐过,不想看到他?
  玄龙在心中给自己把这几个答案轮番排好了,压低声音道:“我来看看他。”
  “药给他喝过了吗?”他偏头问花大宝。花珏枕边的小肥鸟动了动; 从翅膀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复又低垂下去。
  花大宝老实回答道:“喝了,可是吐了一多半出来。郎中说再给他喂可能会呕血; 便只能让他先这样睡着。”
  玄龙“嗯”了一声; 小心翼翼探了探花珏的额头。花珏哭过一场后; 烧得更重了; 睡着后也昏昏沉沉,毫无生息。
  “别让他老是睡; 你们多陪他说些话。”玄龙道,“睡久了身体会越来越虚。”
  花大宝记下了:“好。”
  屋里安静了片刻,只剩下炉火跃动的声响。花珏盖得很厚实; 玄龙见他不愿搬回去; 便令人将府里几个大铜炉统统搬了进来,在初冬的日子里铆劲儿加炭火,直到室内温热才算完。
  花大宝突然动了动; 看向玄龙; 欲言又止:“……王爷。”
  玄龙瞥了他一眼:“说吧。”
  “我哥他; 会死吗?”
  花大宝忐忑地拧了拧自己散下来的麻花辫,抓乱了之后又一把推向脑后,烦恼地梳理着;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没了声音,似乎有些后悔了,更不敢抬头看身边的人。
  玄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少年体格精壮,虽然只得十六岁,但玄龙平日里完全将他视作一个成人,接触了这不短的时间中,这桀骜不驯、似乎有点一根筋的家伙终于露出了一点该有的少年模样,怯生生的。
  “不会。”玄龙道。
  “真的吗?”
  玄龙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不会。”
  花大宝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在这府中上下,他最信任的人一是花珏,二便是玄龙,而玄龙论到大事,总是比他哥更厉害一些的样子,值得信赖。
  他便不问了。
  玄龙一直待到天快亮的时刻。灯灭了,花大宝抱着一个靠枕睡在摇椅中,那只白色的鹦鹉也乖乖蹲在花珏身侧,轻轻打起了呼噜。玄龙靠在床上睡了一小会儿,接近寅时的时候,却被花珏的动静惊醒了。
  花珏翻了个身,似乎是半梦半醒,撑着想看一看天色。玄龙一动也不动,看着他慢慢往外爬,披了件衣服摸索着,最后摸到了他的手。
  花珏立刻便将他认了出来:“……王爷。”
  玄龙“嗯”了一声,只道:“还早,你接着睡罢。”
  花珏悄悄收回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摸到的手有点凉,有些僵硬,难道玄龙在他床边守了一夜?
  很快,他听见了玄龙起身的声响。玄龙淡淡道了声:“不打扰你了,我还有点事,便先走了。”
  花珏也“嗯”了一声,在熹微晨光中看着他离去,心下涌来微微的怅然。
  玄龙跨出庭院,接过属下奉上的披风系好,道了声:“备马。”
  “王爷,马已经备好了。”身边的人却早知道他的心思,提前做好了准备,一干人悄无声息地候在府外。
  玄龙骑上马,经过门口时皱了皱眉:“你们不用跟上来,我轻装上山。”
  “上山?”下属愣了,试探着问他道:“王爷是要……去哪里?”
  “屏山。”玄龙道。
  下属瞪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王爷……忘了今日圣上驾临,要我们仪仗见驾么?您看这……”
  玄龙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是今日?”
  “回禀王爷,的确是今日。”
  玄龙一口气憋在胸中,片刻后缓过来,道了声:“没事,那便先去接驾。我……过后再去一趟。”
  凌晨,因多处战乱而一直紧闭的江陵城门大开,江陵少城主下马迎接来客,上百人高举的火把将这一片地方照亮得如同白昼。玄龙勒马等在其后,身边是他的部下。
  玄龙原先在京城燕山领兵,后来调配到江浙,配合三江提督司兵家事,一向受圣上倚重。天子接驾无非是这么回事,在场的人都有经验,排场走过一遍后便将人请去了住所。因江陵行宫尚未筑成,陛下歇在本地一处世代为商、与皇室有婚约的一处人家中,因是连夜赶来,途中未曾休息,便通知所有人退下,不必再等早宴。
  身边的人一一熟稔地告退,玄龙却被单独叫住了:“贤弟,你留一留。”
  陛下刚过知天命的年纪,虽与玄龙平辈,但岁数差得仍然有些大。玄龙自知皇帝留他是为了这次洱海六诏的战事,上去便跪倒拜道:“臣此次督军不力,还望陛下责罚。”
  林玺笑了:“我还未提起此事,你却倒是先说了。先起来,我们坐着好好说话。”
  玄龙便起身领座。
  林玺慢慢悠悠地道:“这次围城北诏,虽然事有不成,但你们在粮食短缺、援兵迟迟不到的情况下坚持了半月,已经比朕预想得要更好。你行事稳妥,朕不说,小五却胡闹了一些,贤弟,你认为他是否有领兵之才?”
  玄龙琢磨着这话的意思。
  他是督军,这次上阵挂帅的人是林和渊,不料出师不利,首战便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朝廷内已经议论四起,反复提及这是个异姓王,说小五王爷终究不是自家人,兴许有了些同情六诏族步的意思,在暗中放水。玄龙此前略有耳闻,但林和渊麾下的兵马直接调动在江浙一带,如果林和渊这一块缺失了,对于玄龙和江浙水师都有不小的损失。
  这是要折他的羽翼。
  玄龙道:“但凭陛下圣裁,这次过失主要在我,我作为督军提前请辞,导致军中情报延误了一天时间,小五他第一次上阵打仗,难免会乱阵脚。”
  “嗳,你不必替小五求情,朕近来的确是对他过于骄纵了,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好。”林玺道,“倒是你……我听闻,你此次临时请辞,是——回了府中?”
  玄龙一愣,半晌后道:“是臣弟……内人病重。”
  林玺身体前倾,眼光中带着些许打量的意味:“朕听说,那是个男子?你上次报给朕,说是沉于男风,不求子嗣,朕还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此事当真?”
  “当真。”玄龙离开座位,绷着脸再拜道,“臣已当他……是王妃。”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风月里的事朕不好置喙,便由你们胡闹罢。”林玺摇了摇头,叹道,“而朕看来,往后早日脱身,娶妻生子才是正是。你不晓得为人父的滋味,朕这几年得了两个儿子,大的聪敏端肃,小的活泼好动……每每想到他们,朕便不能自已。”
  玄龙唇边终于闪过一抹笑意:“皇长子与二皇子都是极好的孩子。”
  “我欲立兆儿为太子。”林玺道。
  玄龙抬起眼。
  林兆,那便是皇长子,皇后所生的嫡子了。
  这几年的派系之争,终于要暂时画上一个阶段的句号了么?
  林玺也没说明此刻谈到立储之事是什么意思,玄龙不动声色,只拜道:“恭喜陛下。”
  而后林玺又拉着他问了一些事,比起盘问,更像是闲谈。天大亮之时,这位君主终于撑不住睡意,准备小憩一会儿。玄龙告了退,出门却牵了马,用力挥动马鞭,头也不回地往屏山冲去。
  “王爷……王爷!殿下!陛下那儿可有指示?嗳,我的王爷哟!”属下等了半天,等来一个根本没留步的人,急得团团转,最终也驾马赶了上去。
  从城中往屏山约莫要半个时辰,玄龙却只花了不到两刻钟时间便赶到了。路上惊动了多少人,他也不管,只大步越过熟悉的地方,来到了大帐前。
  “我找三青国师。”
  还太早,里面的人像是还没起身,过来的反而是一个身量矮小的孩子:“王爷?不是暂时停工了么?您今日过来是……”
  玄龙道:“是私事。”
  他等了一会儿,听见帐篷里摇了三声银铃。那眉眼锐利的孩子回头道:“您继续说罢。”
  “我想请国师替一个人看病。”玄龙道,“他的名字叫花珏,是我的爱人。”


第62章 幻…非我命数
  傍晚时刻; 天空飘了一些小雨。无眉从三青那儿领了命; 名正言顺地跟着玄龙一路下山,回到了王府中。三青本人却并没有和他们一道。
  路途中,无眉问玄龙:“您家中那位原是姓李么?”
  玄龙愣了愣。他自然知道花珏是个掉包的; 凤篁的原名他也只在赎人回来之后匆匆看过; 并未过多关注,只记得似乎叫李焚秋。
  他问道:“原名为何; 影响三青大师为他看病吗?”
  无眉盯着他; 摇了摇头:“不影响。只是国师他近日身体抱恙; 无法随王爷前来; 还请王爷谅解。我姑且代替看一看,再回禀他; 这些事情只是按惯例问一下而已。”
  三青倒不是摆架子,而是真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折腾不起。无眉这几天去看他时; 几乎能看见他身上的死气。
  三青撩开袖子给他看; 他右手出现了一大片可怖的乌青色,整个手臂僵硬板结,不能活动了; 而这种情况正在逐渐蔓延到他全身:“我大约就是这几天走了。时辰可能提前; 按道理……紫阳王府中的那个人应当有办法治好自己的病; 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用。要是初九之前没能查出原因,那么我也爱莫能助。”
  无眉敏锐地问道:“你说那个人应该有办法是怎么回事?”
  三青蔼然道:“往后我会告诉你。”
  “怎么告诉?你马上要咽气了,托梦告诉我吗?”无眉瞪他。
  三青笑了:“是; 托梦告诉你。如果你我二人有缘,说不定以后你能碰见转生的我。”
  过了一会儿,他再低低地道了声:“那位叫花珏的小公子……过几天,我会亲自去见一见他的。但不是现在。”
  无眉并不信他。三青有呼风唤雨、上请天动之术,但是生老病死尚不能易,世间有没有黄泉路还要另说,他怎么能掌控自己的转生呢?
  但他什么都没说,照旧下了山,去给花珏看病。
  这几天小凤凰和花大宝听了玄龙的话,有意控制着不让花珏总是睡,有机会还用改装的小舆车推着他到处走走逛逛,花珏难受了一段时间后,情况似乎比原来稍微好了一点。花珏有时想让他们别管他,反正要替小凤凰看完他这一生,最终结局必然是死到临头,还不如给他个快活,让他早点嗝屁。
  但他看小凤凰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成天找他自我检讨,这便闭了嘴,心想自己养的都是些什么傻里傻气的家伙,一个比一个傻。
  他自认清闲地彻日等死,没过多长时间,玄龙却再次过来了:“我……找了位郎中,替你看一看病。”
  花珏仰脸看他,过后避开他的视线:“……不用了吧。”
  玄龙坚持道:“看一看。”
  花珏远远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一眼就把裹得严严实实的无眉从人堆里挑了出来。花珏本来正愁找不到办法推拒,这下总算挑了个理由:“我生病应该找郎中,不找道士。”
  玄龙深深吸了一口气:“是三青国师的人,你相信我,让他给你看一看。”
  花珏见他十分坚持,左右没有办法,便没有再拒绝。只是他想到无眉见过他两面了,也听过他的声音,便要求在两人之间隔一道屏风。
  无眉过来是打探情况的,半点医术都不会,只像模像样地替他诊了一会儿脉,然后不动声色地道:“可否让在下看一看公子真容?某看过公子气色,对于病情的七成推断才能成为十成。”
  花珏打的便是掩饰自己的主意,怎么可能让这小孩儿得逞。他收回手,对着旁边的人摇了摇头。花大宝察言观色,出声道:“我哥他累了,说不行。”
  一旁的玄龙却道:“可以。”
  花珏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座,准备离开。玄龙赶上来拽住他的手,低声道:“这不是你使小性子的时候。”
  怎么就不能让他一帆风顺地死呢?
  花珏怀着这些天对玄龙的抵触情绪,有些愠怒,玄龙却面无表情地强行将他拉了回去,放在座前,又让人撤了屏风。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一眼,花珏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一门心思生闷气,玄龙却像是有点破罐子破摔了,不管他反应如何,只求他能安安生生看完病。
  无眉第一次看见花珏真容,着实被惊艳了一下。之前围绕在他脑海中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又出现了:他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三青。
  不如说,要是三青没有生病,可以以真面目示人的话,那么花珏的样子便是无眉想象中,三青该有的样子。
  实在太古怪了些。
  无眉再不动声色地道:“公子说说话罢,身体感觉如何,有无多梦,有无盗汗?”
  无眉此前听过他的声音,花珏一说话铁定穿帮,便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轻微一摇头,接着找来纸张,往上面接连写了两个“无”字。
  玄龙这回却没说什么,只在一边轻轻皱起了眉头。
  是真说不出话来还是欲盖弥彰?无眉仔细推想着,忽而起身对周围人拜道:“不知各位可否让某与花公子单独一叙?”
  他往花珏那边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公子像是……不太愿意配合。容某劝劝罢。”
  如他所愿,众人对三青派来的人十分信服,玄龙替他们关了门,而后守在门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与花珏冷战好多天了,是花珏单方面的。这段日子他并不好过,一是花珏不肯好好看病,仿佛一心求死一般地冷眼面对自己的病情,每每他过去劝时都要吵一次架;另一方面,他听闻了消息,林和渊因兵败而被圣上问罪,削为庶人。有风声说,支持二皇子林裕的那一脉听闻储君之事将定,想要疯狂地反咬一口,目的便是要玄龙他们这些人一并落马。有人已经上奏,弹劾玄龙勾结江陵城主一并弄权,似有不轨之意。
  江陵不能多待了,但花珏愿不愿意跟他回京呢?
  以前他觉得他是愿意的,现在却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的心上人能不能撑过这个严冬。
  如今这种风声鹤唳的情况下,或许他不跟着他才算好事,免得受到牵连。
  玄龙轻轻叹息一声。他刚出门不久,过后却走来一个属下,跪地呈上一份名册:“王爷,这是您要的花公子以往在乐坊中的名册记录。”
  “销毁,同他父母那边也说一声,他改名换姓,就叫花珏。”玄龙道。
  “明白了。”属下点了点头,忽而又有几分迟疑地递上来另一个东西,“还有就是……花公子在乐坊中的旧物,王爷您看……”
  玄龙听得他语气奇怪,有点诧异,接来一看,却是一张叠得皱皱巴巴的纸条:“我走了,这次出了问题,下次再试。”末尾画着一朵迎春花。
  那是花珏逃出乐坊之前,防止小凤凰回来找不到人而留的字条。当时他打算直接离开这个幻境,没想到始终没有寻到方法,这才作罢。小凤凰后来也找到了,花珏便忘了这回事,入王府之前亦没有来得及收拾。
  然而这样短短几个字,在旁人看来尤其可疑。玄龙的属下这次本是去给凤篁销名,按王爷的意思,是要让花公子改名换姓,一洗前尘。
  这次出了问题,什么问题?
  他是要做什么呢?
  玄龙终于不得不再次面临这个问题:他的心上人来路不明,至今没有查到他的背景和目的。玄龙起初装作不知道,等着花珏主动给他解释的一天,然而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花珏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玄龙将那张纸收进袖中,不动声色地单手撕了:“我知道了。你做你的事去吧。”
  房中,无眉敞开了与花珏说话,直接了当地问道:“花公子,那天卖我凤凰泪的人便是你罢?”
  花珏眨巴着眼睛,继续装聋作哑。
  无眉把声音调整得软乎了一点,好奇道:“那么,那天写八字交给我的人,也是你喽?你不必担心,我只是问一问,总觉得这事有几分巧合。同时是算命先生和乐坊头牌……公子当真好雅趣。”
  花珏不为所动,他在现实中早已知道了无眉是个什么性格,这小家伙露出天真无邪的一面时肯定在盘算着什么事。晓得他在套话,花珏笑着摇了摇头,仍然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嗓子哑了。
  无眉叹了口气,循循善诱道:“公子既然不说,我也不勉强。只是你病得这么重了,难道不想让国师替你看一看么?”
  花珏歪头一笑,持笔写了几个字推到他面前,无眉见了,却突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花珏写的是:“但求一死。”
  花珏挑了挑眉,看见无眉一副明显吃瘪的样子,暗地里却感到有点有趣。话讲到这一步便没有再继续下去的理由了,他厚着脸皮抵死不认,无眉也拿他没办法,便起身告了辞。
  花珏看着无眉出了门,咳嗽了几声,爬上床把自己裹了起来,随手拿了本小人书放在眼前。没过多久,他听见门又被人推开了,手里的小人书也被刷拉一声抽走了,放去一边。
  花珏抬眼一看,是玄龙。
  “你非要这样吗?”玄龙冷冰冰地问。
  得,又是这种开场。花珏这几天跟他不冷不热地噎了好几次,越讲越疲惫,索性就不理了。他把自己裹紧了一些,闷着没说话,玄龙却掀了他的被子,强行将他扯了起来。
  这下他也没管花珏痛不痛,花珏被拉得猝不及防,小声“啊”了一声,刚张开嘴便被玄龙的唇舌堵住了。
  那是阔别已久的一个吻。玄龙手里的动作有些粗暴,吻却温柔而小心,抓着他手臂的手慢慢放松,扶住了他的脊背,护着他的后脑勺。花珏偏头想躲,玄龙却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给,只管深深地占有他。完全被对方占据主动的一个吻,花珏却似乎从中嗅到了一丝慌张,仿佛确认他存在似的,离不得,放不得。
  气息很熟悉,怀抱仍然温暖。花珏又有点想哭,待到玄龙松开他时,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玄龙低声道:“花珏。”
  花珏“嗯”了一声。
  “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玄龙抱着他,轻轻擦着他的眼角,“你告诉我实话,到底怎么了?”
  花珏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怎么,就是病了。”
  “病了,那便好好治。”玄龙努力稳着声音,“你听话。”
  花珏没吭声。
  “死字不要随便说。”玄龙又重复了一遍,“你听话,我以后再也不凶你了,不能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知道吗?你好好的,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别老等着别人来操心。”
  花珏被他一个吻搅和得七荤八素,心里难受,只想快点让他走:“我知道了。您放心,以后我都用不着你们操心。”
  “花珏。”玄龙定定地叫了他一声,而后没有声音了。过了一会儿,花珏抬头看了一眼,却赶紧收回了目光。
  玄龙脸上淡得近于无的的笑看得他心里发堵:“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珏怔怔地听着。
  玄龙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正的凤篁在哪里?你杀了人没有?”
  寂静弥漫了整个房间。
  花珏勉强道:“我就是凤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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