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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龙算命的日子-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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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呢?
  他颠簸了一路,终于来到了屏山之上。近日工事骤停; 包括紫阳王上下都忙得团团转; 急成一团乱麻; 唯独他师父优哉游哉地照旧泡药水,照旧算命。
  应当说,除了算命; 这个人也再无别的事情可干。
  无眉走到帐前,轻轻喊了声:“师父。”里面传来三声清脆的响铃,他便进去了。
  三青还泡在药水里没出来,帐中整齐缭绕,攒了满室的苦艾气息。
  “今天又给我带了几个人的命格?”屏风后的人发问。
  无眉道:“两个。”他伸手将纸团递过去,并不往后看,屏风后骤然泛起一阵水响,微热的手伸过来,接走了他手里的八字。
  三青翻开第一个纸团,笑道:“凤歌,这个名字我喜欢。”
  无眉皱起眉头:“为什么喜欢?”
  “因为凤歌对龙啸。”里面的人回答道,口吻中带着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温柔……和怀念。无眉并没有听懂,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他跪坐在一旁的桌子前面,接着收捡上面的东西:不外乎是四面八方来的信函,想请三青算命人只多不少,有的是请求,而有的则是命令。能挡的,无眉帮着写了“国师身体有恙”挡了回去,没办法挡的,回个不软不硬的“有劳”便再寄了过来,摆明了非要他算,让人好不生气。
  国师的身体已经相当不好了。三青在药桶里泡的时间越来越长,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多,无眉也撞见过几次他脱力呕血,虽然口中说着早日为他送葬,会多烧纸钱,但他仍然感到心痛。他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所以即便他什么都没有教给他,他仍愿意称他一声师父,想看他活得长久。
  无眉垂眼把信封压好,开口问道:“行宫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三青听起来不以为意:“凉拌。”他的声音近来有些嘶哑了,他自己说这是失声的前兆。
  无眉再道:“你是测定这片地风水的相师,你不能坐视不管。”
  “我管不了。”三青道,随后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三天前,行宫地基打好。当今天子是玄武命,“玄”字同“悬”,国师特别吩咐要在此地引水,造一口悬井,以平衡江陵水路,护佑万民安康。只是动工的人几凿子捅下去,却发现了一个蛇窝,几百条红蛇受到惊扰,四散奔逃,活活咬死了十二个工人,甚至拖走了其中一人的尸身,至今没有找到。此事闹得人心惶惶,连禁卫军都不敢再靠近那片地方,工事不得不暂停。
  上面人要国师给个说法,但国师坐视不理,只道:“没什么好说的。”
  三青轻声笑道:“那儿是我定的地方,我的眼光从来不会出错。那个地方不可能有蛇窝,蛇到了伏龙望水之处,是要被克死的。我百口莫辩,还能怎样呢?”
  无眉默然:“有人要害你。”
  “是的。”三青的声音很平淡。
  无眉霍然起身,压着声音道:“是紫阳王么?我去弄死他。”
  “不是他。我算过,此人良善,生平功勋卓然,只有情路坎坷,没办法和心上人走到最后。”三青道,“左右我也是快死的人,兴许在他们给我定罪之前便踏上了黄泉道。”
  “但是你……”无眉没办法平静下来,他捏紧拳头,眼中隐约有怒气。他冲着屏风后的人喊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争,你要是肯为自己争一争,说不定便不会这样。”
  “我争?争了又如何,我照旧算不出自己的命数,也照旧是个短命鬼。人生在世,不如让自己自在点,我真是很累了。”三青难得与他讨论起这样的问题,也认真起来:“旁人惧怕我,有人说我是妖鬼,有人说我是活神仙,只有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无眉讶然道:“我觉得你挺正常的。”
  屏风后的人披衣起身,拨开长发,笑道:“只是因为……有些事,我还没告诉你罢了。如果你知道的话,大约也觉得我是个怪物罢。”
  “这便是你不肯教我相术的原因吗?”无眉问道。
  “是的。”
  三青穿好衣服,端坐榻上,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盖住,手边放了一盏灯。灯影照耀下,他的皮肤显出一种薄如蝉翼的色泽,苍白透彻,深青和淡红的血管暴凸,掩藏在从骨骼中腐朽的沉色里。他脸上也开始有了这种压不住的病态,从眼眶底下开始,深红和青黑慢慢往下爬,时隐时现,反而将他的面容衬得妖异起来。此人面上唯一的亮色,大约只剩下眼尾那粒朱砂痣。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一个故事。前朝开国功臣之一,姚潋,这位真正的布衣卿相便是红蛇转世。因蛇族被当时旧主扩建房屋时一锅端了,蛇神仙便投生为他政敌的儿子。此子坠地时舌头尖如蛇信,且每隔三月便褪一次皮,长大后领兵,一朝颠覆旧国。你既灭我族,我亦要灭你族,蛇性就是这样小气,结了仇便生生世世不会忘记。”三青在灯下落笔,写着凤歌的命格,无心勾出一弯小蛇。
  无眉听罢,眉头皱得更紧了:“也便是说,红蛇也可视为家国覆灭、改朝换代之兆,那老皇帝要是听说了……还不得把你活剐了?!选了这么个破地方,不管你怎么辩解,他定然会雷霆大怒。你……”无眉连说三个“你”,忽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是么,你看到的是这个?”三青仍然笑着,“我却不关心。小无眉,我只是想告诉你,姚潋并非什么红蛇转世,他只是一个聪明点的凡人,帮助长乐王夺权后便销声匿迹,几次拒绝出山之请,自称潜心研究化仙之道。长乐王生性多疑,上位后几乎杀了所有功臣,唯独留下了这位布衣宰相,其一为感谢,其二知他不争。”
  “成王败寇,他成了,便有红蛇转世之说,旁人都道他的旧主气数已尽。长乐王打着靖难勤王的名号成功了,也方有出生之时红霞满天之讲。玄学相术一旦扯上宫闱里这些事,便不会一心只为天道,反而掺上七分假……我只是觉得,很无趣罢了。”
  三青写累了,将手里的纸张折了一折,丢给无眉。他忽而抬头问:“你往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无眉听他说了半晌,内心有些震动,低低答道:“逆天,踏六道,再不让任何人把我践踏脚下。”
  “这样很好。”三青说,他打开了另一张纸,慢慢对他说:“我比较没出息,其实我想找个小山村,南边最好,寻一处幽静地,有山有水,有百鸟走兽。我宿在山野石洞中,养一条……”他没有说下去,低低叹了一声,“你能明白吗?”
  “养一条大鱼?”无眉接他的话,挑眉道:“若是按你说的这样,我都想试一试了,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是的,很不错。”
  三青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像是走神了。过往种种在脑海中浮现,令他有隔世之感,干涩的眼眶中忽而也润了起来。他赶在自己落下泪前将眼睛擦了,打开手里第二个纸团。
  “凤篁。”他念道,顺着那墨迹往上摸了一摸,却忽而整个人震了一下,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
  清秀的笔迹,墨色沉沉,那墨迹中隐藏着违逆一切、改动阴阳的力量,比凤篁涅槃更加强大,比勘天窥命更加无礼。
  他太熟悉这种力量了,因而可以确信,世间除了他本人以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拥有这种笔法,这是判官的笔法。他之所以不教给无眉相术,正是因为他隐瞒了他作为国师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得以掌事紫薇台,让天下人对他趋之若鹜。
  闻名上下的三青国师,最出名的不是他会看命,而是给人改命。
  无眉听见榻上人急喘了几口气,嘶声问道:“这个人……写字的这个人是谁?”三青将纸条举起来,让他看清上面的字迹。
  无眉俯身道:“是江陵乐坊的一个小倌,我并未看清他的头面,怎么了?”
  那人却迟迟没有言语,似乎在发愣。无眉静静注视着他,忽而想起了前些天的一桩小小流言,说是国师勘定屏山风水时,席上有个年轻的公子同样算了算,得出的结论与三青一字不差。
  如此联想,他立刻想起那个小倌给他的熟悉感在哪里了:是卖他凤凰泪的那个小道士,一模一样的声音。
  而那股气息……他迟疑地望了眼前人一眼,眼前人犹自怔愣着,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柔和干净,宁静得如同春雨中的金盏草……他也找到了那人的气息究竟像谁。
  像极了三青。
  作者有话要说:  1。好了,我想大家都知道三青是谁了……
  2。红蛇转生布衣卿相的故事灵感来源自明方孝孺的一宗野史传说(祝枝山版)。内容改了,主人公原型也改成了另一个。大家有兴趣可以搜一搜杀蛇灭十族的故事,虽然很惨,但比作者改编的有趣得多。勿以本文为参考。


第53章 魅…前夜
  三青声音低哑; 无眉反应了一会儿后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要我跟着他么?”
  “对……暂时跟着罢。”国师沉吟片刻; 猛咳几声,浓重漆黑的血积压在胸肺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用做其他事。把这个人放到第一位; 知道吗?”
  其实若不是病入膏肓; 他会亲自动手去查。
  那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明白了。”无眉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写好的命数; 重新放入袖中:“谢谢你; 这样我又可以赚到一百金。”
  三青苦笑:“你不用再为我寻药了。你能帮我找到凤凰泪已是惊喜; 再不用做其他事。”
  无眉嘴犟; 死活不承认:“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除了给你买药; 剩下的便是我的私房钱。你死了我就打包跑路,片刻都不会多待。”
  国师望着眼前的小孩儿,眼里泛起一抹温柔:“嗯; 知道了。”
  无眉扁扁嘴; 大步走了出去。三青在榻上歇了会儿后,慢慢挪去了桌案前,胡乱翻动了一番; 寻到一封纸函。
  与其他求他算命的信函不同; 这封信被封得很严实; 掂在手里极沉,单是盒函便已十分精细华贵。此封信件直接由紫薇台发出,落款是转呈尚书部某位大人的要求。
  他并不记得这许多名字; 身为国师这几年,他甚至连紫薇台的几个属下职务都记不清楚,唯一可以知道的,这封信是他无法拒绝的。一旦拒绝,他将招惹的便是杀身之祸……或许连无眉那个小子都跑不了。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上面的人对他步步紧逼,近来甚而已经开始暗示,一旦他不继续为他们办事,那么迟早有人将取代他的位置,连人选都找好了。三青曾见过一次他们找来的一个人,五十岁左右,是一个一身阴戾的中年男子,道号如意。如果三青死了,尚且在修建青宫也要由此人继承。
  他十分厌恶那个道士给他的感觉,见了一面后便再也不见了。想到自己起初成日做梦,心心念念的创立道派的愿望,看来终究还是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别人越病越糊涂,他却是越病越清醒,在浮华人世中活了这么多年,天真一世,这才看清旁人的本来面目。
  三青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那上面誊抄过来的姓名,俯身写起字来。这次那些人要他改的是一个年轻人的命,看生辰八字似乎还不过及冠,有些可惜。
  “林和渊,在此易命……骄纵跋扈,令其兵败,令其失心。诸多易数不一而足,怀罪而死,六诏遗族自此绝灭。”
  他手中,一只象牙白的琢玉笔缓缓颠顿,在灯火映照下泛出柔和的光彩。明明是刻毒无情的诅咒,他写起来却好似誊抄诗篇,半分动容都没有。
  重阳节很快便到了。头天晚上,欢馆中人彻夜不眠,布置场馆、呼喝打扮的人闹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花珏一屋子也未能幸免于难。花大宝溜去了后厨偷糕,小凤凰跟着去了,花珏则被好几个嬷嬷按在房中,盘发的盘发,整衣的整衣,要求他以绝对漂亮勾人的形象去见他未来的相公爷。
  花珏这次没被打扮得像一只凤凰鸟。要赎身出去的人,穿着必然不能似从前那般招摇,欢馆里给他拿来了一身嫁衣,取个吉祥彩头,按照普通深衣模样裁整,加宽襟袖,外面再套了一件金丝纹面的收腰纱罩,纹饰是简单的白虎,除此以外皆用纯色,一身正红,唯独边角纹了象征专一的黑线。这身衣服不似女子那般迤逦华丽,能一眼看出穿戴者是个男子,整洁大气,花珏穿着意外的贴合。
  有个嬷嬷道:“这衣裳是王爷差人连夜赶制的,听说动用了京城绣院中五十五位绣娘,完成后派人加急送到咱们江陵。凤篁,你要记着王爷这份心意,切莫以为自己撞了大运便上头。”
  花珏双手搭在膝盖上,喏喏应声,模样十分乖巧。好不容易等身边七八个嬷嬷走了,只剩下一个人给他盘发,他这才觉得自在了一些,一面等着身后人给他弄好,一面捡着盘子里的樱桃吃。
  他想起小凤凰告诉他当年的事,说是吃樱桃决定单数生,双数死,甚是可爱,难怪真正的紫阳王会动心将他带回去。
  盘中还剩的都是花大宝提前用小刀剔了果核,买冬冰,仔细冰镇好的樱桃。小凤凰吃不完的便留给他们俩,花珏吃着吃着,觉得后面嬷嬷的动作越来越轻,不似平日的干脆简练,怕他后仰脖子仰得累了,还空出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
  花珏本来被外面吵得一夜没睡,此刻简直要舒服得睡着了。然而,就在他眼睛将闭未闭的时候,忽而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此刻实在太安静了,外面照说应当还在热闹才对,嬷嬷们一向叽叽喳喳,更不可能宽纵着他在这时候打瞌睡。
  花珏睁开眼,果然见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人。
  玄龙低头看他,淡淡吩咐道:“别动,还有一支钗弁。”
  “你来啦。”
  花珏等他替自己插好头饰,仰脸望他。玄龙摸摸他的脸颊,拉他起来:“实在忍不住,偷偷过来看看你。”
  他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与笑意。玄龙一向这么看他,即便在这幻境的最初有些冷淡,现在却与在现实中完全相同了,花珏早便应当习惯他这样的眼神,不知为何却在此刻觉得心跳有些快。
  许是场景旖旎,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要接他回家,意义便更加不同一些。
  玄龙握着他的手,将他从镜前拉起来,稍稍打量了几眼:“还合身。”他望见花珏想看又不敢看他的眼神,觉得有些好笑,正想着要说些话来逗弄他,却不由自主地闭了嘴。
  两人沉默着相对,犹如一对真正的将要嫁娶的新人,互相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花珏束手束脚的,跟玄龙对视了半晌,只觉得面前那双眼睛越发深沉,像是要把他吸进去一般,连站着都有些不稳当了。他刚收回视线,玄龙便欺身上前,向着他的方向走来。花珏越来越紧张,玄龙走一步,他退一步,最后后脑勺撞在了冰凉的墙壁上,他不由得低呼一声。
  玄龙想捞他,没来得及,只能无奈地将他圈在墙边,轻轻护住他撞到的地方:“怎么傻乎乎的,疼吗?”
  “不疼。”花珏答道。他不敢抬头望他,只瞧得见玄龙衣襟上繁复的花纹,威风凛凛的白虎,质地是九重锦,染成与他身上一般模样的正红色……也是新郎官模样。
  “抬头看我。”玄龙低声说。
  花珏有点慌:“不……不看。”
  “还想跟我回去吗?还是说,你并非出自真心?”玄龙的语调平平,揽着他的力道也没有放松,只就着这个将他抵在墙边的姿势问道,“你若是不愿……还可反悔。”
  花珏不知道他的脸色是怎样的,一听这话却有点慌,害怕这条龙倔强性子上来,真的不要他了。如果是这样,他这回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在最后一刻阴沟里翻船了。花珏下意识地答道:“想的。”
  “那便抬头看我。”
  玄龙伸手扣住他下巴,往上轻轻一送,花珏抬头望见他那双漆黑的、泛着星芒的眼睛,心思飘荡了一会儿,便知道这条龙又在逗他,不知不觉有些气馁。
  “你知道新婚男女拜堂之前,是不得见面的。”玄龙道,“不知道欢馆这儿有没有此等规矩。”
  花珏胡乱应着:“左右都是男子……这些事也……”
  “是,这些事都不计较。”玄龙温和地道,“我已上奏陛下,宫中人皆知我只好男风,其他的事情亦不用担心。”
  花珏“唔”了一声。
  “那么,你愿意当我的王妃么,花珏?”玄龙问道。“上回你醉着没听见,我想了许久,还是要问过你才放心。”
  花珏这辈子都没被人求过亲,不禁大受震动,条件反射地想找个地方躲,没想到背后便是墙,身前只得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玄龙将他抱得更紧些,瞧见他慌乱得像一只初生的小鹿,放轻了声音:“换个说法,你愿意成为我的枕边人,除了我以外,紫阳王府唯一的主人么?”
  花珏感到自己的心砰砰跳着。他觉得这事不合常理,分明这是他为小凤凰找回记忆而不得不完成的一个任务,无论发生什么,当做演戏随便糊弄过去就好了。可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他觉得自己耳根在发烫,半晌才哼出蚊子嗡嗡般的两个字:“愿意。”
  玄龙眉梢闪过一抹喜色,很快便收敛如常。花珏怔怔看着他,见到玄龙眨了眨眼睛,揽着他的肩膀往上提,迫使花珏不得不踮起脚,让二人呼吸相贴。
  花珏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这条龙又要亲他。他已经在心中给玄龙安插了一个诨号,不是“刷碗狂”也不是“深沉的大脑袋黑龙”,而是独好轻薄他的登徒子龙。他都不记得被这条龙亲过多少次了,每次要不是偷袭,要不就是按着他不让反抗。
  花珏认命了。他努力催眠自己,这回事不过就是嘴碰嘴,肉贴肉,他小时候还抱着花大宝猛亲过呢,那时花大宝刚吃过熏肉,臭得很。
  被一条龙亲,便当做跟宠物联络感情罢。
  有了这样的心理安慰,花珏紧闭着眼睛只等玄龙亲上来,结果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只能感觉到玄龙在他看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花珏甚至感觉到了玄龙口齿间好闻的草木气息,他只要张嘴自说一个字,便会碰到对方的嘴唇。
  花珏睁开眼,见到玄龙与他贴面而立,抱得严丝合缝,二人唇间连一张纸的厚薄都不一定有,这样将贴未贴,却让花珏感觉脑子里“轰”地一响,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花珏……”
  对方开口了。两个字,将将触碰到的唇瓣摩擦了一下,再一下。花珏什么都说不出口,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玄龙按捺着自己深深吻下去的愿望,偏过头,将最终的吻落在他耳根。
  花珏抖了一下。
  玄龙稍稍松开了他一点,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角:“……还不急。”
  花珏睁大眼睛,玄龙温柔地注视着他,声音低低的:“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大概是一个过渡~


第54章 魅…赎身
  玄龙没有把话说尽; 两人却都知道那是等到今夜的意思。
  花小先生没有玄龙这等波澜不惊的承受力; 待玄龙离去后,愣是灌了几大杯冷茶才冷静下来。他坐在床边,樱桃咬在嘴里都像是要咬不住; 咽下去甜丝丝地涌上心头; 有些腻,还有些麻; 各种滋味都有。
  奶奶诶; 您孙子遭不住了。
  花珏一静下来; 脑海中便浮现出玄龙那张脸。花珏怀疑自己是入戏太深; 加之本身有着断袖的不可抗力,面对着玄龙那张脸便有些把持不住。
  花珏头上顶着大堆金饰; 想爬去床榻中大肆翻滚一圈儿也不能了,便扑上去趴着,怀里抱了一个软枕。他在软枕底下翻到了几本画本; 正是凤篁房中的龙阳春宫。
  花珏随便翻了几页; 越看脸越红,哆哆嗦嗦地将它们扔去了一边。他试图把玄龙从自己脑子中剔除,却始终没能成功; 最后干脆背起了心经。口里诵着经文; 效果好了不少; 花珏脑海中开始出现一个光头的玄龙端坐在地洗碗……敲木鱼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
  古人所谓色授魂与,大约便是这个样子。他花小先生独爱美色,花痴过一众人; 从不收长得好的人的卦钱,想必这是报应来了。本以为报应最多是穷,没想到是条龙。
  花珏烦闷许久,难得钻起了牛角尖而没为自己找到解,这样一直浑浑噩噩地到了夜晚,楼外炸了第一串爆竹,噼里啪啦长及几十丈,把他惊动了。
  爆竹从底层开始,慢慢往上烧去,火花崩开填得紧实的红纸,燃到哪一层楼,便有一层人走至窗边,推窗往外看。这便叫抛头露面,每人手执一把秋扇,单单只露出一个身影,并排列在窗边谈笑,便已经让楼下的人心旌飘摇,忍不住踏入门内,意图翔实一观。全江陵的断袖基本都来了,不是断袖,但男女通吃的人也来了,将乐坊围得水泄不通。
  蹿火的长龙直飞云天,飞到花珏这边顶层时,惊动了他循着噼里啪啦的响声跑去。花珏跳下床,望见窗外一片白烟缭绕,探出头去时已经烧过了,只能勉强往上瞅瞅,见到了一串爆竹屁股。
  底下有人喊:“哥儿!小心迷了眼睛呀!”
  烟沙簌簌落下,花珏及时回避,缩了回去。只是他露面的这短短一瞬,却让楼下观望的人都静了片刻。
  其实楼层高,下面的人未必能看清他的面貌,但所有人都晓得头牌在顶层,从来没见过的人揣着好奇去看,自然不自觉将见到的美化了,这是其一。其二,也有声称自己眼睛利的人大肆宣扬,极尽赞美之能事,逮着这个话头猛夸,众人也不自觉将方才的惊鸿一瞥放在心上,只当是见到了谪仙。
  这其中,有不少欢馆为了拉拢客人混进去的杂鱼,他们要做的事便是吹嘘,尤其要逮着花珏这个头牌吹。好在江陵百姓单纯,非常吃这一套……不是百姓,但在江陵做事的人,亦吃这一套。
  玄龙坐在停在路旁的马车中,微微掀起帘子往外看。周围不停有人传讲着“凤篁”两个字,听得他微微皱起眉头,等他找到那扇窗户时,窗边人却已经走了。
  欢馆还要再等一炷香时间才会放人进去,按道理,他这个王爷有特权先入座,但玄龙打听到欢馆中有一样缀花灯的习俗,便先留了下来。
  这习俗,便是谁往妓身上砸的银两最多,到头来那个妓的牌名下便会署上恩客大名,并在重阳一日公诸于众,砸钱最多的人能得到小倌的一些小礼物。比如亲手做的点心,贴身带的手帕之类。礼物虽小,却有不少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
  “花珏……我是说凤篁,他名下的花灯有多少?”
  玄龙抓了一个下属去问,下属得到答案后回禀道:“排行第一的是一个姓杨的海商,记名九百三十二朵。”
  下属惴惴不安地道:“王爷,要如何?”
  玄龙有点不耐烦:“他名下总共有多少?”
  属下愣了愣:“这……一共七千四百三十四只花灯,一只五两银子算,大约是四万两。”
  玄龙道:“那便出四万两,买了他名下所有的花灯,我要他们把他名下所有的名字都销毁,只留我一个人的名字。”
  四万两不是小数字,这笔钱大约能在江浙地带买下一座城池那么大的土地。属下眼睛瞪得铜铃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他们王爷一向视钱财如粪土,平日不怎么用阿堵物是真。倒不是花不起这个钱——人尽皆知,紫阳王从不沾边风月,为了一个小倌豪掷万两……实在不像啊!
  属下终于能确定,这回他们王爷是真的动心了。看清了这一点后,他半点都不敢怠慢,撒腿便要去办事,不料中途被玄龙拽了回来。玄龙眼神冷冷的:“另外,告诉其他人,凤篁这人已经是我定下的了,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
  属下敬畏地看了突然显出孩子样小气一面的自家王爷,擦了把汗称是,一溜烟便去打点了。片刻后,轿子里的玄龙满意地听见路人的话题从“那凤篁公子当真美煞”变成了“如此美人竟然名花有主”“好似是紫阳王的人”,这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楼内,诸事打点整齐,门扉缓缓敞开。断袖们鱼贯而入,一个二个都如同过年般激动,场间一时热闹的不成样子。坐不下的搬了马扎坐在门槛边,还有的干脆站着,眼神四处游窜,飘飘欲仙。
  玄龙自然坐去了上席。花珏与他相对,坐在另一侧的屏风边,一张脸亦遮得严严实实。
  “什么,四万两?”花珏刚听一个侍童说了几句话,大惊失色:“他不是已经打算为我赎身了吗?为什么还要花这许多钱?”
  小童抿嘴笑,没意识到眼前人是个不解风情的呆愣木头,想不出这其间的弯弯绕绕,只当他在嗔怪,给他端了茶后便走了。花珏却是真心实意地觉得玄龙败家,他想了半天,玄龙要给钱的话,也应当等一时半会儿后他去了王府再给嘛。买花灯的钱又到不了他手上,白白便宜了江陵乐坊。
  他越想越心痛,忍不住掀起一点面纱,偷偷往玄龙那边看,愤怒地瞪了他一眼。玄龙一直看着他,此刻见到他望过来,不由得会心一笑,遥遥对他敬了杯淡酒。两人隔得太远,彼此看不清表情,玄龙自然也不知道花珏正十分认真地嫌弃他,自我感觉非常好。
  花珏却被这模糊的一眼提醒了,一见到玄龙,早间那稀里糊涂的感觉再度浮起,搅得他心神不宁,还没硬气起来便软乎了下去,颓然了。
  后面飞花宴、斗酒赛诗、新人入馆初献艺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直到竞标买人时,花珏听到了凤篁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
  虽然他已经被紫阳王内定了,但过场还是要走一遍,按照叫价拍卖的方式来彰显这小倌有多么受欢迎。花大宝守在花珏身边,俨然保镖,这猫完全在状况外,还低下头来与花珏讨论:“我觉得王爷会买你,肯定的。”
  花珏笑。
  小凤凰偷喝了许多酒,却已经醉倒了。花珏将小凤凰捂在手里,轻轻摸着,有点看不出这只小肥鸟是在高兴还是难过。相处这么多天,花珏其实感觉了出来,这只小肥鸟非常感性且矫情,二十年前的幻境不能让它忆起往日风光,只能让它更有隔世之感。
  所爱之人已经去了,有什么办法呢?即便不知道爱人是不是对自己痛下杀手的那个人。
  花珏用手帕给小凤凰叠了一个窝,把它放进去,叮嘱花大宝不许打扰它睡觉。正在这时,锣鼓声起,竞价到了最激烈的一段,玄龙真人不露相,全靠手下的人声嘶力竭地喊价。
  花珏还注意到,桑先生与城主也过来了,他们二人没有去上席,而是并排坐在大厅下的小马扎上,有模有样地叫了几次价,作势要同玄龙竞争一番。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将数量越堆越高,摆明了要趁机搅和一通。
  此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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